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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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八角亭子,周围开满了重瓣的朱红色扶桑花,衬着夏瑞熙玉白色的衣裙,越发映得她乌发雪肤。赵明韬突然有种从不曾有过的冲动——采下那朵最娇艳的扶桑花,插在她的鬓角。

“蓓蓓,那边有个鱼池,里面养有许多锦鲤,小孩子最喜欢,你为什么不和芳儿、良儿抱着达儿过去瞧瞧呢?他一准喜欢。”赵明韬拉下一枝扶桑花枝,认真地说。

夏瑞蓓为难地看了夏瑞熙一眼,无声地问她怎么办?夏瑞熙微叹了口气,没有表示反对,因为反对无效。

那个鱼池其实就在附近,站在亭子里,刚好可以看见。同样的,站在鱼池边,这个亭子也在视线范围内。

让夏瑞蓓、芳儿和良儿在附近,应该是赵明韬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他既然愿意这样,可能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并不会对她怎样。

夏瑞蓓大气都不敢出,让良儿从夏瑞熙怀里接过达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鱼池边。

赵明韬的手指轻柔地触摸着扶桑花柔嫩娇美的花瓣和长长的花心,轻轻说:“扶桑产南方,乃木槿别种。其枝柯柔弱,叶深绿,微涩如桑。其花有红黄白三色,红者尤贵,呼为朱槿。我说错没有?”世间有百媚千娇,他只爱朱槿一种。

夏瑞熙敷衍地应了一声:“王爷风雅得很。我是粗人一个,不知道这许多。”他不会就是单纯的想和她谈论天气花木吧?

“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告诉你。说起来,蓓蓓除了骑术远不及你以外,她其他的各种才艺都远比你精通。”赵明韬轻轻一笑,放弃了想为她插花的念头。他猛地一弹,扶桑花枝犹如翩飞的惊鸿,猛地弹向空中,又坠了下来,摇曳不已。

夏瑞熙忍不住说:“王爷说得对,蓓蓓本来就是个不错的女子。说到骑术,我已经忘了怎样骑马了。”

“连骑马也忘了?”赵明韬皱起眉头,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怅然。从前,她最骄傲的,就是那一身精湛的骑术。

“是,我现在一靠近马,就会忍不住地害怕。”夏瑞熙意有所指。

“你的性子变了很多。”看着面前波澜不惊,斯文大方的小妇人,赵明韬很怀念从前那个明丽飞扬,不懂掩饰情绪的少女。那时候,他只需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像现在,她总是口是心非。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为人妻,为人母,自然会改变。”夏瑞熙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神态自若,仿佛就是熟人间最普通的聊天。

赵明韬垂下眼沉默片刻,突然换了欢快的情绪:“这样的你比从前更讨人喜欢了。”

“王爷过奖。我只希望人家不讨厌我就行了,却没奢望过别人都要喜欢我。”夏瑞熙微微一笑,赵明韬从她微翘的唇角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影子,他忍不住跨前一步,伸出手“熙熙……”

夏瑞熙强作镇定地后退一步,故作惊讶地左右张望:“王爷是叫我吗?我已经嫁人了,这样叫,呵呵,不太合礼。”

赵明韬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惊慌,顿住了脚步:“你坠马的事情,还有万佛寺的那次,对不起。”

“没关系,我忘了。”夏瑞熙真的很害怕他靠近。

“忘了?忘了就好。”

夏瑞蓓一直紧盯着亭子里的动静,见赵明韬一步一步向夏瑞熙逼近,夏瑞熙退到无路可退,咬了咬牙,在达儿的屁股上掐了一把,达儿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哭了呢,我去看看。”夏瑞熙忙利落地挤出去,赵明韬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暗哑地说:“我很后悔。我无数次的想挽回,却发现,再也走不回从前。”

有他那样挽回的吗?或者是说,因为发现再不能挽回,所以索性不停地使坏,放耗子屎去搅坏人家的一锅纯汤?夏瑞熙猛地甩手,甩不开,他的手犹如铁钳,捏得她手腕生疼,和欧青谨握着她时的那种温柔完全不一样。

夏瑞蓓见了,又狠着心在达儿屁股上掐了一把,达儿哭得撕心裂肺。芳儿和良儿紧张地用身子挡住赵明韬的视线。

夏瑞熙又急又怒:“放开我,你没听见孩子哭了吗?”

赵明韬的气息呼到她耳边,“你很疼这个孩子是不是?他是你们的心肝宝贝是不是?”

夏瑞熙缩紧了瞳孔:“是!所以如果谁敢伤害他,我一定要报仇。除非我死了,否则不死不休!”她不是威胁,她就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所以他还能在你怀里撒娇。”赵明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松开她的手。

夏瑞熙疾步奔到达儿身边,抱过达儿,温柔地哄着。达儿抱着母亲的脖子,伤心地把小脸埋在她肩头上哭,不一会儿就把夏瑞熙薄薄的夏衣浸湿了。

“是不是肚子疼啊?怎么突然就哭了,哄也哄不好?”夏瑞蓓一边高声问给赵明韬听,一边抱歉的轻声说:“我想不到其他法子……”

夏瑞熙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得去寻他外公看看。”

夏瑞熙看着赵明韬:“王爷,对不住,孩子哭得厉害,我得赶紧去寻他外公看看。”不等赵明韬回答,她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赵明韬挥挥手,放她离去。

夏瑞蓓目送夏瑞熙的身影离开院门,收拾了心情,走到赵明韬身边,乖巧地说:“王爷,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赵明韬突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姐妹情深的人。”

夏瑞蓓直直的看着他:“妾身听不懂您的话。”

赵明韬放开她:“这是最后一次。”大踏步地往外走:“你如果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我先走了。”

芳儿轻声问夏瑞蓓:“夫人,奴婢扶您坐一会吧?”

夏瑞蓓疲惫地摇头:“不必了,香也上过了,纸钱也烧过了,我又不能为她服丧,我们回去吧。”

夏瑞熙抱着达儿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欧青谨脸色惨白地急匆匆跑过来。她顿时觉得全身一软,几乎要站不住,良儿忙托着她的肘部。

达儿原本已经收住了声,眼里还有泪花,把小手放在嘴里吮吸着,一看见欧青谨,委屈的瘪嘴又要开哭,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欧青谨激动地冲了过来,搂住夏瑞熙的肩头,一迭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他的眼里全是害怕。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粗心大意,才害得她们受了惊吓。

夏瑞熙靠在他身上,轻拍着达儿的背:“没什么,被他小姨掐了两把小屁股。别担心,我们都好好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不知所云的废话。”

欧青谨眼里闪过一道杀意:“狗贼!”难怪得衙门里突然派人来找他,木斐会被人缠住。

赵明韬出了夏家,骑上马,在李钺等几个近身侍卫的簇拥下,在洒满初夏阳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晃悠。

“王爷。”李钺轻轻喊了他一声。

赵明韬抬头,只见几个戎装女子簇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从旁边一座府邸中走出来——正是容氏。她神采飞扬,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他停住马,抬起头来看向那座府邸的匾额,“将军府。”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回王府去。”

第77章 萦梦

容氏欢快地哼着西疆小曲儿进了成王府的大门,王府里诸人看见她,仍然是噤若寒蝉,能够躲多远就躲多远。

看着下人们惊慌的样子,容氏略略感到心安。她虽然没有了娘子军撑腰,可是赵明韬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找她的麻烦,听之任之,所以依仗着从前的余威,她在这王府里过得还是滋润的。

“你去歇着吧,这里不要你伺候了。”容氏打发走蓝黛,走进屋里,把马鞭扔给迎上来的侍女,把头发解散:“备水给我沐浴。”几个侍女的表情有点古怪,但心情很愉快的容氏没有注意。

朱漆大澡盆里,热腾腾的水飘满新鲜的玫瑰花瓣,容氏半闭着眼躺着。四个侍女默不作声,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洗的洗头发,按摩的按摩,修指甲的修指甲。

容氏的心情很好,茶庄的生意不错,她做的是独家经营,基本上可以说是财源滚滚,刘力子对她也很客气,多有照顾。家里听说她这段时间很安静,她的嫡母同意她的生母给她带了她最爱的牛肉干,最主要的一点是,她的父兄又立了大功。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混到赵明韬挂掉的那一天也不错。

“可以了,娘娘。”为首的侍女轻声说。

容氏扶着盆壁站了起来,露出青春紧致修长美好的胴体,一个侍女忙将一大块粉蓝色的锦缎包在她身上,扶她跨出澡盆坐到窗前的锦榻上,众侍女擦的擦头发,倒的倒水。

半个时辰后,换了一身红色丝绸里衣,头发梳得顺滑乌亮的容氏疲倦地打了个呵欠:“这是什么香,挺好闻的。”屋里溢满一种甜甜的香味,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全身舒泰,很是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为首的侍女忙笑道:“是茶铺里的文掌柜让人送过来的新香,叫做萦梦。说是具有安神作用,奴婢还担心娘娘不喜欢呢。”

案上的粉彩鱼戏莲叶香炉里,袅袅绕绕的青烟盘旋着升腾而起,容氏瞥了一眼,又掩着口打了个呵欠,笑道:“难为他想得周到。”

为首的侍女善于察言观色:“娘娘要歇息一会吗?”在得到容氏的肯定后,侍女铺好床,带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容氏慢慢起身,进了屏风后。

屏风后面光线昏暗,大红的锦帐低垂着,鸳鸯戏水的红缎被面隐隐闪着华美冷漠的光。容氏躺下,舒服地低吟了一声:“什么鸳鸯戏水的破被面!换来换去还是这个!”要不是她生母亲自绣的,她早就把它铰成了碎片。

“鸳鸯戏水不好吗?我们也该圆房了,你说是不是,王妃?”一道黑影遮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容氏雪白了脸嘴,揪着被子要坐起来,却发现头晕腿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挣扎着把手伸到枕头下,一摸之下,呆若木鸡,枕头下空空如也。

赵明韬玩味地拿着手里的匕首对着她晃:“你是在找这个?这是凶器!记好了,不能随便出现在卧房里,不符合规矩!”他的手一扬,匕首带着一道寒光,“铮”的一声钉在了横梁上。

容氏揪紧了被子,哑着声音:“你要做什么?不要脸,有本事就和姑奶奶斗,点什么迷香?”

“你错了,我正是要脸,所以给王妃用用这香,这香不是迷香,是催情香,叫做萦梦,魂牵梦萦,一夜纠缠。以后,你就没脸去见刘力子了,真是不守妇道!”赵明韬冷笑着,衣服一件一件地从他身上飘落。

容氏惊觉了什么,哑着嗓子道:“我没有,我没有。”

赵明韬笑得狰狞:“你是不是想和刘力子弄死我,你好嫁给他?虽然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可我不会白白便宜他。他要捡拾,也只能捡个我扔掉不要的破烂货。”

最近他和刘力子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刘力子派人秘密探查他,把他的情况一道又一道以密奏的方式送到新帝手里,他统统都知道。可恶的女人,嚣张跋扈,不知进退,还妄想给他戴绿帽子?

他恶狠狠地撕去容氏的里衣:“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知进退!你若是关起门来过你的日子,数你的银子,我未必会动你!”大红锦帐一层一层地垂下,盖住了紫檀木大床里的一切,也掩去了容氏眼角的泪光,赵明韬疯狂绝望的眼神。

夏瑞蓓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只觉得味同嚼蜡,半点胃口也没有。布菜的丫头有些惊慌:“夫人,您多少再吃一点吧。这些都是爷命令厨房为您精心准备的,您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要多吃一点才是。”

芳儿走进来,凑在夏瑞蓓的耳边悄悄道:“去了那边,听说今晚不回来了。那个,那个,上手了。”

夏瑞蓓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真是天助她也。

……

文渊街的小院子里,达儿握紧小拳头在一旁睡得香甜,夏瑞熙披散了头发,伏在欧青谨的膝盖上,絮絮叨叨地讲着她今日的经历。

欧青谨手里拿了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头发,不时低声问一句,插一句话。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大费周章的,却只是为了和我说那几句话。”夏瑞熙玩弄着欧青谨腰间挂着的五彩翡翠鹦鹉,“我听见他说什么以后慢慢就熟了,真是气死我了。”

“莫要理他。当他疯了就好。”欧青谨轻轻地道。赵明韬是一直放不下夏瑞熙吧?可是夏瑞熙呢,因为不爱,所以对方越是纠缠越是厌烦。

夏瑞熙抬起头看向他:“青谨,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从前的事?”

“别动。”欧青谨熟练地将她的头发拢起,绾了一个髻,用金簪固定好:“问你做什么?你从前爱骑马,又调皮。他又不安好心,认识你很正常。再说,你不是摔跤后全都忘了吗?”

“也是啊。”夏瑞熙最喜欢的就是欧青谨这种态度,多宽容啊!都没有穷追猛打那些有的没的破事。他要真问她,她也是没有答案给他的。

欧青谨垂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只要你别哪天突然想起从前的事来,嫌我不好就行了。”

她想起从前的事来,嫌他不好?夏瑞熙歪了头瞅着他,他表面波澜不惊,宽怀大度,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很是忧虑吧?也是,有人总惦记着自己的妻子,哪个男人会好受?他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

夏瑞熙微笑着搂住他的头,语调坚决:“不会,永远都不会。除非你让我失望了,否则,我就是想起一万年前的事来,也不会嫌你不好。”

欧青谨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胸前一拱一拱的,贪婪地享受着她的芬芳和柔美,含糊不清地问:“怎样才是让你失望了?”

夏瑞熙固定住他不安分的头:“你知道的啊,何必再来问我?如果你要变了心,我就失望了。”

欧青谨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你不会,我也不会。”

夏瑞熙霸道地说:“就算我会也不许你会。”

良儿在外间轻轻敲门:“四爷,夫人,不然奴婢把饭菜送进来,就在房里用了吧?”

欧青谨清了清嗓子,拿眼觑着夏瑞熙:“夫人说了算,是哪里就是哪里。”

“就在屋里吃吧。”夏瑞熙嘻嘻地笑着,自去开了门,一夜无话。

第二日因欧青谨不需要去衙门,二人难得的偷了个闲,赖在床上说闲话,直到良儿来催,说是达儿要寻娘,二人才起了身。

良儿摆午饭时,有人来寻欧青谨,说了一个最新消息。

说是容氏一大早就杀了两个贴身侍女,又去了夏瑞蓓的院子闹事,和赵明韬派在那里守护的人打起来了。

容氏带去的人手太少,打不过,只得离去,才走了没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她身边的人吓得大哭,蓝黛跑去跪在夏瑞蓓的门前求助。

夏瑞蓓命人将容氏抬进去,又去请赵明韬,请大夫。赵明韬根本没有回去,只派了马车,把容氏送回成王府。

将近中午,赵明韬才去了王府,寻了容氏身边的蓝黛等几人的晦气,说是她们撺掇王妃拈酸吃醋,闹事耍泼,大大失了王府的体统。打的打板子,撵的撵,竟然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容氏活生生又被气晕了过去。

欧青谨才扒了两口饭,将军府便来人请他过去。欧青谨这一去,又是掌灯时分才回来。

又过了些天,是夏老夫人出殡的日子,夏瑞熙不得不再次出门,临出门时,索性把达儿交给玉姑看着。

这一次,夏瑞熙提高了警惕,揪紧了神经,却没有看见赵明韬出现,也没看见夏瑞蓓。直到送葬的队伍要开拔了,才看见夏瑞蓓的马车缓缓驶来,芳儿过来请夏瑞熙过去:“我们夫人说,她就是一个人,请四夫人过去和她做做伴,说说话。”

夏瑞熙抬眼看向欧青谨,欧青谨点头:“他今天出城去了,不在这里,你去吧。”

夏瑞蓓半躺半靠在车厢里,看见夏瑞熙过来,撑起身子对她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敢过来了呢。”

“怎么会?”夏瑞熙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怎么样?腿脚没有水肿吧?为何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看?”

夏瑞蓓苦笑道:“能好看得起来吗?”

夏瑞熙沉默片刻:“他喜欢这个孩子吧?”

“好像是很喜欢的。好鱼好肉的供着,三天两天都在请脉,务必就是要保证他这个崽子安稳落地。”夏瑞蓓有些心不在焉,“那日达儿没有哭太久吧?”

“没有。以后我又抱他来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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