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意千重作品良婿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春姨娘与宣侧妃之间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世子妃坦然自若地辞行,康王妃则留下许樱哥道:“当主母的,要尽量保证家里的孩子们平安降生,一家人最紧要的是人丁兴旺,多子才能多福。”

许樱哥不知康王妃是否在提前给她上课,告知她不该总独霸着张仪正,不该排斥雪耳和秋蓉这样特殊的存在。又或者是知道她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家庭,无法接受或者理解这种妻妾之间的争斗手段,所以在间接地解释为何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但不管其目的为何,左右现在并无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便很自然地选择了顺从:“是,媳妇记住母妃的教诲了。”

康王妃倦极,闭着眼轻声道:“小三儿不是不挂念你,而是行军途中写信送信不便。他们父子自来都是这样的性情,粗枝大叶的,全不顾旁人怎么想,是否挂怀。稍后府里要给他寄信,你有信,可送到你父王那里一并寄去。”

儿子可以遗忘妻子,却不能遗忘了父母,否则这个妻子就成了罪魁祸首,多少也会引起公婆的不满。可如今康王妃却表达了对她的安慰和同情,这也算是张某人无意中做的一件好事吧。许樱哥换了个角度去想,便微笑着接受了这份善意的体贴:“媳妇只要知道他安好心里就踏实了。”

康王妃朝她摆摆手:“你也忙乱了一天啦,早些回去歇着罢。明日若还需回娘家便自去,不必特意过来说了。”

许樱哥行礼退下,待回到房中,先将自己浸在温暖芬芳的浴桶里泡到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方才起身,慢慢地晾头发,喝茶,看书。夜将深了方寻了张洒金小笺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句诸如“家中安好,勿念,在外多注意身体,平安”之类的寻常话便停了笔。

次日早间许樱哥起身,先将封好的信使张平家的送至康王那边的文书信件处,随即收拾了准备前去康王妃那里告辞,以便再回许府去探许扶。人还不曾出门,青玉便自外间进来道:“奶奶,侯府那边使人过来说,夫人已经好多了,您不必再去啦。”

许樱哥微微怔住:“谁来传的话?”

青玉道:“是四爷过来传的话。本是想进来一趟的,但因着还要送药去常福街那边的五爷家中,又还要赶去上学,故而就不曾进来。”

许樱哥便明白许扶已是回到了常福街他自己的家中。既已能搬动,那便说明伤势已无大碍,可他的情绪是否好转?她坐着想了一回,只能自我安慰,倘若许扶的情绪还如昨日那般糟糕,许衡是不会放他回去的,于是便又稍微高兴了些。先去康王妃那里请了安,便坐下来挨着给唐媛等人写帖子,又将明日自己要穿戴的衣裙寻出来,使几个丫头熨烫熏香弄整齐了,再寻了要戴的头面首饰拿去请康王妃帮着参详。

待到午后,发了帖子的府邸俱都回了信,除了有两家的女眷因故不能来,诸如唐媛姑嫂、武玉玉、安谧、阮珠娘等人都没有拒绝她的邀请。于是许樱哥便又提笔给王六娘写了一封信,告知明日都会有哪些人过去。谁想不一会儿的功夫,王六娘便同惠安郡主一道坐着马车来了。

于是许樱哥在新婚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新家招待了客人。王六娘还是有点害羞,虽言辞中的感激之情半点不减,眉眼中的忧愁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惠安郡主则是照旧的爽朗热情,这姑嫂二人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许樱哥在后院的梅林里设了竹椅竹桌,亲手泡茶,又上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招待她二人。才说了几句话,就见四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子手牵着手地走过来,并排立在远处看着这边笑,却是世子妃所出的华娘与世子侧室于氏所出的舒娘,以及敏娘和张幼然姑侄四个。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家的几个小仙女儿,都到姑姑这边来。”惠安郡主从前也是经常出入康王府的,对这几个女孩子都算是比较熟识,唯一觉得陌生的便是张幼然,却也不是全无所知。

华娘几个全都欢呼一声拥了上去,唯有张幼然怯怯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许樱哥知她从来敏感,大抵惠安郡主那句“都到姑姑这里来”在她听来便是不包括她的,于是起身亲自牵了张幼然过来,笑着给惠安郡主和王六娘介绍:“我们家三妹妹从前身体不好,没经常出来走动,和姐姐嫂嫂们难免有些生疏。”又给张幼然一一介绍这二人。

王六娘不知张幼然身份的尴尬处,只记得其他人都是给过见面礼的,唯独张幼然不曾得到过,便豪爽地将腰间挂着的紫玉双鱼佩给了张幼然。张幼然知其贵重,并不敢接,便探询地看着许樱哥,许樱哥赞许地朝她笑了笑,回头与王六娘商量:“这双鱼配见你常戴的,必是爱物,换一件罢。”

惠安郡主便捋起王六娘的袖子,从上头褪下一对镶青金石的赤金钏子来,又将自己发上的一对玉钗取下,笑着一并给张幼然戴上,拍手笑道:“这样正好。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了。”

张幼然的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快乐的光,不用许樱哥吩咐便十分端庄地给这二人行礼道了谢。又要叫人去她房里取她才跟许樱哥学做了的牛舌饼来请表嫂和表姐吃。

惠安郡主哪里吃得下,便要拒绝:“我们……”

许樱哥见张幼然那忐忑期待的样子,晓得她怕被拒绝,忙抢在前头道:“你表嫂和表姐还有事,不能久坐,要不三妹妹使人装了盒给她们带回去,让姑母表哥他们也跟着尝尝如何?”又笑着道:“三妹妹的手很巧,这牛舌饼做得极不错。”

王六娘便笑着给张幼然道了谢,又赞了她两句。

张幼然兴奋地叫了几个侄女与她一起去寻漂亮的盒子装牛舌饼。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商量着离去,惠安郡主收回目光,笑道:“到底是懂些规矩了,听说她现在归你管了?”

虽然长乐公主府与康王府关系迥异于常人,但许樱哥还是不乐意在惠安郡主面前多提张幼然的不是,便笑着道:“是,她很聪明,从前是身体孱弱了些,如今好多了。”

惠安郡主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便笑了一笑,将此话题略过直接道:“实话与你讲,明日那边要你多操心了。虽然王家在京中也不是全无人在,也有长辈前来操持,但明日这亲事大抵不会太顺。”

许樱哥吃了一惊,由不得道:“这可是圣上钦赐的姻缘。”

王六娘愁兮兮地道:“七娘不肯嫁的。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安六的恶名,晓得他在外头养粉头,养……”说到这里,王六娘的脸涨得通红,羞得说不出口。

惠安郡主坦然地接上去道:“养娈童,还不止一个。”

王六娘难为情地扯了扯小姑的袖子,似是在怪她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惠安郡主却道:“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他都能做得出,我们还不能说?樱哥又不是外人,你要求人家帮忙,总要把话给人家说清楚才是。不然叫人家怎么帮你?”

许樱哥心头已是悔得滴血,一个不肯嫁的新娘子,却要叫她领着人上门去打掩护,保证这桩不是你情我愿的亲事顺利热闹风光的进行,她倒像是个什么了?最要命的是她邀请的那一帮子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是她疏忽了,这样的大事,王六娘本该早就来同她商量,而不是似昨日那般事到临头才匆忙来说,她怎么也没多想就一口应下了?

王六娘见许樱哥脸色不好看,心中有数,忙起身整整衣衫对着她深深一福,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思前想后很多天,再也找不到个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所以才在昨日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你又不在……我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清楚,今日便是来同你赔礼的。”因见许樱哥沉着脸不语,便求救地拉了拉惠安郡主。

惠安郡主便上前拉着许樱哥往一旁去,轻声道:“不要生气了,她是知道要出错,所以才让我陪她亲自来与你说的。也不要你们做什么,只需在屋里坐一坐,说说笑笑,热闹热闹就够了。至于七娘,该和她说清楚她们家早就说清楚了,并不要你去劝。她若临时反悔,也不要你去绑。就是帮着充充场面镇镇场子,不要让有心人做得太过。”

许樱哥非常讨厌这种中套的感觉,便淡淡地道:“你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惠安郡主急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七娘她心里不舒服,此时愿嫁也是勉强的,贺王府那边并没有人乐意她嫁进去,所以去接的人定然会挑事,他们挑他们的事,我们却不能让七娘卷进去,不然她便只有一个死!”

哪里只是为了王七娘?明明就是为了博得王家的好感。许樱哥沉默许久,轻声道:“多谢你们的信任,但这事儿我却不能随便答应,我得问过王妃的意思。”

惠安郡主反而松了口气:“你去问,我们等着。”

原来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就瞒着她一个。许樱哥的心头更有些不是滋味,便又听到惠安郡主慢悠悠地道:“今早贺王世子被弹劾了,圣上大怒,已是下令幽禁了他。”

第189章 哑亏

许樱哥昨日曾替许衡传过话,依稀猜着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并不露出惊讶的样子来,照旧淡淡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惠安郡主怔了怔,嗔道:“你就说你知道就是了,怎地还弄这种玄虚。”

许樱哥笑笑,吩咐绿翡、青玉几个好生招待着,自己去了宣乐堂。到得宣乐堂,远远就瞧见曲嬷嬷与世子妃身边的大丫头玉瓶立在廊下低声说笑逗鹦鹉,其余秋实等人却不见影踪,许樱哥便有意识地把脚步放缓了,老远就笑着出了声:“你们倒清闲。”

曲嬷嬷与玉瓶二人便都向她行礼,玉瓶扬声笑道:“三奶奶不是在陪客的?怎地过来了?郡主她们走了么?”

曲嬷嬷则走到门边轻声道:“王妃,三奶奶过来了。”

许樱哥也不进去,就在那里同玉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华娘和舒娘她们几个在那边陪着她们表嫂和表姑呢……”

屋子里又安静了片刻功夫,世子妃方从里头走出来含笑道:“三弟妹来了?母妃让你进去。”

许樱哥福了一福,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了母妃和大嫂商量正事。”

世子妃的目光闪了闪,笑道:“没什么正事,不过是在商量四叔的亲事。六娘她们姑嫂走了?”

“没呢,我这里有点事要问母妃的意思。”许樱哥本有心想问她究竟知不知此事实情,又是否故意不和自己说清楚,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这境地的。可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思量不周,那时候多句嘴,多打听打听,又如何会陷于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哑巴亏不吃也吃了,多说无益。于是笑了笑,侧身从世子妃身旁进了屋。

世子妃垂眸看她进去,转过脸来目光坚毅地吩咐玉瓶:“走吧。”

曲嬷嬷忙递了把油纸伞过去:“日头可毒,玉瓶给大奶奶挡着些。”

世子妃笑道:“嬷嬷可真是细心,我那里还有块何首乌,改时拿过来给嬷嬷用。”

曲嬷嬷忙道:“怎么敢,怎么敢,折杀老奴了。”目送着世子妃走开,便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廊下,立在帘子外头逗着鹦鹉,竖起耳朵听屋子里的话。

细细的湘妃竹帘挡去了午后炽热的日光,微风卷着月季的清香吹入房中,满室清新。康王妃静静地听许樱哥说完,看定了她道:“你后悔答应这事了?”

许樱哥垂着眼噘着嘴委屈地道:“非是媳妇冷情,这个忙实在不好帮。何况还牵扯到各府的女眷们,一个不小心,只怕大家都要怨我,日后还怎么来往?怕是谁也不肯信我了。”这各府交往都讲究个分寸,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随便牵扯上人家的。第一次不知道,那只能自认倒霉,但这信任一旦坍塌便再不容易建立起来。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建立了这份人情网,现下却是一不小心就可能毁个七七八八。且是在被人蒙蔽的情况下,又怎能心甘情愿?

康王妃见她全然一副小儿女情态,微微有些好笑,亲昵地拍拍她的手,道:“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你信也发出去了,又是明日的事情,迫在眉睫,便是要找理由退却也没那么容易。”

许樱哥越发委屈:“正是呢,媳妇正是进退两难。要是突然去帖子和大家说不去了,难免引起无数没根由的猜测,还要得罪王家,只怕姑姑那里也会觉得我不懂事。可要这样,真的是怕拖累了各府的女眷们,影响了彼此间的和睦。”见康王妃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便又道:“说来也怪媳妇,只听见大嫂和我那么一说,想也不想就应了。大包大揽的,问都没问清楚就挨着写信,全忘了谨慎二字,这时候正是自食恶果呢。”

康王妃轻轻皱了皱眉毛,默了片刻才柔声安慰道:“让我们来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办才最好。”

许樱哥左右瞧瞧看见旁边一把素纨扇,便取了慢悠悠地给康王妃打着,诚恳地道:“媳妇昨日归家,我母亲还同我说起,母妃最是聪慧能干慈祥,让我有事就问您,就和自己个儿的亲娘是一样的,您断不能害了我,媳妇就全心全意依靠您啦。”

康王妃失笑:“你这张嘴呀。”想了一回,轻声道:“事已至此,你已是不能后退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凡事都有它的好坏两面,纵然担了些风险,但若办妥了也是好事一桩。你和小三儿,终究是要自己为人担当的……你和我说说,你都请了哪些人家的女眷?各人的性情是怎样的?若是那些跳脱活泼不太懂事的,又或是其父母家人小气的,就想法子先回绝了的好。”

见康王妃肯帮着拿主意,许樱哥心里先就放了一多半,便自袖中取了名单给康王妃看,婆媳俩头挨着头仔细商量了一回,定了章程。许樱哥犹自撒娇道:“她们姑嫂太不仗义的,话都不说清楚,就这样弄套子给我钻。我明日要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左支右绌,既怕王府那边的人生事,又要照顾好这边请过去的人,想到这个我就害怕担忧,只怕今夜饭都吃不下,更睡不着了。母妃帮我想法子出气。”

康王妃点点她的鼻子,笑道:“你去同惠安说,我说的,让她明日陪着你去,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若不能陪了你去,便记得日后欠你一个人情。”

许樱哥这才满意地起身行礼告退:“多谢母妃指点,媳妇犹如茅塞顿开。都是母妃宠的,叫媳妇全然不知风雨啦。”

康王妃笑道:“你记得了,她们脸皮厚,你就要更厚。”

曲嬷嬷眼瞅着许樱哥兴高采烈地离去,快手快脚地进了里屋,见康王妃撑着下颌沉思不语,便上前陪笑道:“王妃什么事这么高兴呢?还是三奶奶有法子,每次来了都能哄得您笑,老奴就巴不得她时时都在这里才好呢。”

康王妃抬起眼来看了看她,淡淡地道:“她虽可爱,却只是小儿媳妇,不能继承家业,总有一日是要分出去单过的。都是我生的,我是想尽量一碗水端平的。有人得到绫罗,就有人得到金银。”

曲嬷嬷吓得犹如三伏天里兜头一盆凉水,战兢兢地颤了一下,堆了满脸的褶子小心笑道:“王妃慈爱公平,这谁不知道?”

康王妃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曲嬷嬷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到康王妃身后,轻轻帮她敲击着肩头,只寻些陈年旧事来说。

许樱哥回了随园,便拉门见山地把话说清楚了,又笑道:“咱们这样的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自己人无论如何都罢了,但其他府里的女眷却不能让人家扯进去,多惠安一个想必能把事情办得更妥当些。”

惠安郡主倒也没推辞,却是满脸的为难:“本是我们家人的事情,全没有躲在后头的道理。但我这边的确是被人拖住了,不然你以为我好意思脱身?只能是厚着脸皮欠你人情就是了。”

王六娘满脸的担忧,想了又想,只能给许樱哥行礼:“这份情意,我都记得了。”

许樱哥看惠安那模样果然不似作伪,便含笑扶起王六娘来:“不必如此。只是日后若有事要我做的只管开口,我能做必不会推辞,不能做的也会尽量帮你想法子。日子长了,你便知我是个爽利性子。”

王六娘又羞又愧,垂了眸子低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当时也是这般打算的,可……”话未说完,就被惠安郡主一口截了过去:“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还有那许多事情等着要人做的,该走了。”风风火火地拉了王六娘起身离去,不忘交代许樱哥:“明日休要起晚了啊,万事小心。”

“晓得了。”这姑嫂二人一个很觉羞愧故而有话要讲,一个生怕嫂子说出来故而匆忙来挡,许樱哥一一看在眼里,越发肯定了那个猜测。独自立在树荫下想了一回,忍不住还是摇头笑了,还未出手便先被忌,世子妃这样伶俐的心思和凌厉的手段,她果然是不及的,更不要说张仪正那个笨蛋。

日光懒洋洋地照在御赐国公府的墙头瓦上,把四处悬挂的红色照得喜洋洋一片。但这片喜色却全不曾映入到新娘眼里,王七娘一张被脂粉敷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死气沉沉。

许樱哥、唐媛等人小心翼翼地围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谁都感受到了这种不协调的气氛,却无人提出要走,毕竟王氏一族非同常人。朔方节度使王俊,赤胆忠心,累立战功,声名威镇西北,累进封为冀国公。虽则其家眷基本都居住在灵州,其族人却差不多都居住在上京城中。这个家族很奇妙,只有王俊父子一枝独秀,其余族人不过都是些升斗百姓,便有几个入仕的,也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实在无足重轻。可便是如此,却没有人敢小觑这王氏一族。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王六娘满脸急色地快步走进来,扯住许樱哥低声央求,许樱哥默了默,厚着脸皮壮着胆子领头说了个笑话,惠安郡主也跟着讲了一个,众人捧场,渐渐也就热闹起来,王七娘泥雕木塑一样的,半点反应全无。没多少时候,客人多起来,便有各色各样的人进来瞧新娘子,正是热闹之际,又有两个神色冷峻苛刻的王府女史威风八面地走了进来,当了众人的面不阴不阳地笑道:“吉时将至,因恐新娘子不熟规矩误了吉时,故而王妃使了下官过来行引导之职。”

第190章 势在

上京各公侯府近年来也多有同各王府、公主府联姻的,都知道在婚礼举行之前,多半会有老成持重的嬷嬷或是女史过来教习新娘礼仪,这也算是常态了。可就没见过之前不来,到了新婚当日才当着众人派人过来的,何况还是这样的嘴脸作派。于是在场各府的女眷们看向王家人与贺王府女史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两个女史却是无所谓的,见自己张了口还无人搭理,便笑着四顾道:“怎地?主人家没在这里?”

这可算是目中无人了!场中女眷面色各有精彩,都知道安六本非是贺王妃亲子,生母早逝且母家卑微无闻。从前安六在一众王府子弟中虽算是出彩的,却是恶名居多,但凡是有点底气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他的。可如今他不但凭着军功封了爵位,颇得贺王看重,在圣上面前也有体面,御赐了这王氏嫡女为妻,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特别是在贺王世子犯了疯病,被下令幽禁的时候,贺王妃来这么一出,明摆着是不怀好意的,也可以看出这贺王府中嫡庶之争已经上了个层面。

王六娘不是个善于做这方面工作的人,只顾在那里死死按住王七娘的肩膀,生怕她会发作起来。其他人则便是想出头也没那个立场,幸亏有个打扮得富丽堂皇的中年妇人快步从外头走进来,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女史辛苦了,请这边喝茶。”

那两个女史中为首的一个吊着眼角倨傲地道:“这位夫人眼生,敢问是哪个府里的?”

那妇人面上便有些尴尬,王七娘猛地抬起头来,圆睁双目满脸羞愤之色,王六娘又气又没法子。许樱哥忙上前握了那妇人的手同那两个女史笑道:“这是王二将军的夫人,也就是新娘子的亲婶娘,特意从灵州赶回来操持婚礼的。二夫人久居灵州,是以两位女史不识。”

王家父子常年驻守灵州,没有酒囊饭袋,老的被称为王老将军,儿子辈则被众人亲昵地按着排行称为某将军,再下面的孙子辈便是王某小将军。许樱哥这样一说,谁都晓得这妇人也是位诰命,应该得到尊重。那两个女史便都笑了:“怪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二夫人莫怪。”

大好的日子,除非是成心不想嫁女了,否则谁想闹腾?王二夫人忍气吞声地道:“因着家中婆母身体欠妥,这孩子的母亲要侍奉跟前,父亲则是不能轻离职守,只好让我去持着,之前不知两位女史到来,不曾远迎,是失礼了。两位这边请罢。”

她姿态做得低,那两个女史对视一眼,也就随她往隔壁去奉茶说话。屋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唐媛扯了许樱哥到一旁轻声道:“怎么一回事?”

许樱哥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根由:“……进退两难,我也是后悔得要不得,这全身的筋都绷着呢,酸得要不得。你们若是怪我,我也没得话说,左右都是我的错。”

唐媛默了默,道:“尴尬是真尴尬。但你也不容易,也罢,谁还没个难的时候?看她今日这模样,只怕进了王府日子也不会好过。若是再没几个客人跟着热闹,怕要被人说道一辈子。你放心,我和玉玉替你看着她们,有事儿的时候让她们躲远些也就是了。”

许樱哥心中感激,用力握了握唐媛的手,唐媛明白她的意思,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上前拥了阮珠娘等人说笑去了。众人都精得猴儿似的,谁也不去问那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只管说些走马打球,挑花绣朵,谁的裙子好看,谁的手又最巧的闲话,倒也粉饰了几分太平。

许樱哥早前说得口干,才坐下喝了杯茶,就见王六娘过来紧张地道:“樱哥,我二婶娘同这些人不熟,本家长辈们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请你过去陪着说说话罢。”

许樱哥暗想自己虽然出自康王府,却只是个新婚不久的年轻媳妇,分量不够的,可也推辞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谁想还未到门前,就听里头王二夫人隐含怒气,却极力压制的声音:“想我王氏,也算是一方望族,断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我倒是要问问两位女史,不知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许樱哥唬了一跳,这门便不敢进去了,急急地转身要往后头走,却被王六娘给生生堵在后头。二人皆不敢言,也不好进去,只得立在门前再听,便又听一女史哂笑道:“二夫人莫要着急么,这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闲话,当不得真的。王妃不过就是有这样一问,您说七娘是嫡女,那便是嫡女。”

隔壁的笑声一阵响似一阵,这边王六娘一张脸苍白如雪,眼睛黑幽幽的如同两团黑火,许樱哥看她的模样不对劲,忙使劲掐了她一下,低声询问道:“六娘……”

王六娘回过眼来看着她轻声道:“这上京城中,藏污纳垢!”言罢举起手来使劲去敲房门,不等里头的人应,便推门大步走了进去,怒道:“这样的闲话,便是听也不该听!怎地竟然敢问?休要说我七妹冰清玉洁,便说这桩亲事是御赐的,圣上觉着她好,她便任谁也配得上!”

那两个女史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年纪轻些的那个垂了眼不语,年纪稍微大些的却吊了眼角笑道:“敢问这又是谁?府上的生面孔可真多。长辈这里说着话,怎地说闯便闯了?”

这回便是王二夫人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刁奴放肆!这是欺负我王氏门中无人么?”

到底是将门妇人,王二夫人早前隐忍,此刻这一拍一吼却是威势十足,震得连隔壁的说笑声瞬间便熄灭了。就有人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许樱哥忙跑回去灭火:“没事,没事,笑闹呢。快上茶,上果子,好像吉时要到了也,看看新娘子的妆还需不需要补的?”

不过安静了须臾功夫,就听隔壁又是一阵响动,众人正在惊疑间,便听外间锣鼓喧天地响了起来,有人从外往里奔:“迎亲的来啦!迎亲的来啦!”

许樱哥刚才那声“吉时要到了”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真真切切的算来,还差得少说近大半个时辰左右,于是呆了呆,道:“莫不是弄错了?”房中众人却是没什么数的,已为人妇的纷纷拥着往外去,笑道:“看新郎子去!”

人才出了门,就见那两个王府女史走出来板着脸大声道:“吉时还未到呢!接什么亲?”不等主家吩咐便叮嘱随从人员:“去前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王二夫人也是恼怒得很,大声吩咐得力的婆子:“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人才派出去没多久,就听前头闹将起来,一个年轻媳妇白了脸跑进来道:“前头闹起来了!”

王二夫人又气又急,顿足道:“怎会闹起来?”那年轻媳妇道:“新郎子要结亲,二老爷他们说吉时未到,不祥,不许进门,新郎子带着一群人执意要进门……”

话未说完,就听里面一阵惊呼,王七娘从里头冲出来,一边走一边将头上的珠翠簪钗拔下来摔在地上,最后将身上的红色嫁衣朝那两个面目可憎的王府女史摔了过去,大声道:“我不嫁了!谁爱嫁谁嫁!”

那两个王府女史齐齐变了脸色道:“王七娘子慎言!这御赐的姻缘怎能说不嫁便不嫁?这天家的威严岂是随意能亵渎的?”

“住口!”王六娘噙着眼泪自地上拾起嫁衣,上前给王七娘披上,抚着她的发顶喃喃地道:“七娘,七娘,我可怜的七娘……”后面的话却是心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姐妹俩抱头痛哭。王二夫人也是红了眼圈,却别无他法,只好使人再往前头去探,自己去拉了王七娘苦苦相劝,王七娘却是疯了似的挥舞着手臂去推打王二夫人和王七娘等人,大声嚷道:“都别管我,等我死了就干净了!”

许樱哥等人看得心中恻然,便默默地弯腰去拾王七娘扔在地上的珠玉簪钗。才将簪钗拾起,便又听得脚步声疾响,接着有女子惊呼之声和男子的咆哮声,撞击声传来。许樱哥愣了愣,忙招呼唐媛等人:“赶紧进屋里去!”

唐媛和武玉玉只呆了片刻就赶紧互相招呼着进了屋,王七娘则是尖叫了一声,软软倒在了王二夫人怀里。许樱哥也想跑,可才走了两步,看到王家姐妹的模样,双腿便似生生给定住了一般。她垂着眸子想了想,终是走过去和王六娘一起挡住了王七娘。

“吉时将近,请新娘子梳妆!”

一身大红的喜袍突如其来地闯入众人眼中,顾盼神飞,满脸兴奋的安六就那样突如其来地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旁边的傧相风雅地吟起了催妆诗……贺王府的两个女史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年长的那个终于是往前踏了一步,视死如归地道:“六爷,这不合规矩。”

安六袖着手,含着笑在场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冷冷清清地笑了一声:“哦?规矩?”

第191章 必得

安六面色如雪,红衣黑里,浓秀的眉毛与一双风流的眼睛衬在一处便冶艳如妖。但谁都知道,这漂亮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那双袖在袖子里的洁白修长的手更是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于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便都情不自禁地往后让了让,那两个女史面上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年轻的那个已是两股战战,年老的那个则抗着声气道:“是,六爷,这吉时乃是钦天监占过的,早或晚之则不祥,望六爷三思!”

安六缓缓往前踏了一步,年老的那个女史情不自禁地往后让了一步,眼睛也忍不住垂了下来。安六轻笑了一声,目光停留在许樱哥的身上,施施然道:“怎地到处都有你?”

许樱哥还未回答,他便已转了目光看向王六娘与王二夫人,敛容整衣,规矩肃然地对着那二人深深一礼:“家门不幸,多有得罪,还望府上休要与这般作死的狗奴一样见识,饶了小子这遭。小子真心求娶,日后必然善待七娘。”

那年老的女史还想多言,却被年轻的那个死死拽住。

王六娘与王二夫人犹自忿忿,王二夫人见他服软赔礼,也就将王七娘送交给王六娘,走出去昂首挺胸地道:“六爷是个明白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府上究竟怎么回事,但我只知,今日府上这般行径不是想结亲,乃是想结仇。我王氏一门忠烈,实在不堪如此羞辱,还请六爷先回,圣上若是降罪,一应罪名全由我府上承当。”有心想请作为女媒的鲁国公夫人出来做个见证,却见女媒早不知所终。

安六俯首帖耳,小意笑道:“是,婶娘说得是,我们府里做得实在是太过了!总之都是我们的错。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她们都在做些什么?小子也是又难过又气愤啊。圣上不会降罪,因为这桩亲事必然要成,那圣旨可不是随便就下的,下了便要执行。圣意不可违。”顿了顿,笑看向许樱哥:“论起这个来,想必许二娘子最是知晓。许二娘子,既然你来了,便烦劳你同她们好生讲讲如何?”

许樱哥自是不理他的,王二夫人没见过这样惫懒无赖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王七娘缓缓从王六娘怀里挣起来,披头散发地站定了,直视着安六大声道:“欺负了人,羞辱了人,只是这般口头上赔个礼就算了么?你把我王家当成什么人家了?把我王七娘当成什么人了?实话告诉你,今日之辱不报,我便是死了也不嫁你!”

安六站起身来垂着眸子想了一回,拍手笑道:“行!这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回,叫你心不甘情不愿,这样灰溜溜地嫁我那是委屈了你,日后难免也会让人小瞧了你,以为你好欺负,也以为我是个怂包。娘子既然开了口,我便来替娘子出这口恶气!”言罢回眸,早有人捧上横刀一把,安六接了在手,含着淡淡的笑缓缓将刀自鞘中抽出,雪亮的刀光映着他秀丽的眉眼和身上的红袍,格外妖异。

新婚之日却亮了凶器,这人真是疯了!还留在院中的众女眷惊呼一声,神色仓皇地直往后退。王二夫人仓惶四顾,颤声道:“人呢,家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许樱哥却听外间还在打得热闹,差不多也就明白这在外头和王家对阵的和安六这拨人乃是分头行动,行的声东击西之计。贺王妃大抵是受的刺激太重,所以不惜与王家结仇也要坏了安六这桩亲事,而安六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也是势在必得。才刚想到这里,就见安六提着刀,慢吞吞地朝着她走了过来,立在她跟前微笑。

许樱哥惊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却见安六侧了侧头,看着她身旁的王七娘道:“记得稍后不要闭眼,我让你看看欺负你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夫人救命!老奴不过是听命行事……”那年老的女史已是觉得不妙,挣着就往王二夫人冲了过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红色夹杂和黑色,又有刀光闪过,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听一声钝响,半截尖叫戛然而止,一道血光冲了上来,一颗头颅咕噜噜地滚落下去,血腥味顿时大作,那年老女史的身子却还站着。

那头颅好巧不巧的刚好滚落在许樱哥等人面前,“呃……”许樱哥一阵恶心,将手掩住口,忍得泪眼模糊。王六娘呆了片刻,一口喷将出来,王七娘尖叫一声,眼睛往上一翻便晕死过去。而此刻,殒命的女史尸身才“噗通”倒地,屎尿横流。院中众女眷尖叫的尖叫,奔逃的奔逃,乱成了一片。王二夫人回过神来,又惊又怒,怒骂道:“你这个……”

安六收刀起身,将刀扔给随从,将块雪白的丝帕优雅地擦着手,微笑着打断了王二夫人的话:“如此,府上可觉得雪耻了?可原谅小子了?要是还觉着没出够气,那小子便再杀了另一个狗奴如何?”说着便将手指向了另一个吓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女史。

王二夫人要骂又不敢骂,只气得发抖:“大喜的日子,你怎地如此放肆?”

安六垂了眉眼,将手拢回袖中,低声道:“不如此,不能平怒气。不如此,不能平怨气。不如此,日后难活。不如此,怎叫人知晓我的人碰不得?”他一连四个不如此,倒听得王二夫人怔住了。许樱哥却是心潮澎湃,如此狠辣,日后贺王府中谁还敢轻易给王七娘脸色看?但如此狠辣,果然心硬如铁,幸亏她当初遇到的不是他。却见安六突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笑道:“许二娘子,你觉得我杀得可好?”

“好……”许樱哥不及思索,冲口而出,随即又及时添了一句,“大喜之日,见了血光总是不好的。”

安六心知肚明地笑了笑,道:“烦劳替新娘子上妆吧,吉时快到了。误了吉时不好。”

此时外面方“蹬蹬蹬”闯进一群人来,王二夫人眼里绽放出光彩,颤巍巍地便朝着前头迎上去,哽咽着道:“老爷!您可来了!”

许樱哥回眸,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古铜色皮肤,留着三绺长须的锦衣中年男子带着几个锦衣少年快步走了进来,人人身上俱有杀气,看那模样,应该是王家二将军同王氏子弟,便默默退到后头。

“六爷,不告而入,不问自取是为贼。”王二将军板着一张黑脸,快步走到安六面前,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安六,他带进来的人则满脸戾气地上前欲将安六带来的人挡出去。

双方刀剑出鞘,场面火爆。安六静静地与王二将军对视着,轻轻摆了摆手,便听一阵收刀入鞘的声音,接着随他入内的随从顷刻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安六一个漂亮的长揖一揖到地:“小子见过二叔父。小子有错,还请二叔父不吝赐教,小子日后必不再犯。”

王二将军一张黑脸上满是凝重之色,默了许久才道:“你是真心求娶?”

安六笑着指了指地上血污横流,死不瞑目的女史:“这便是我的决心。”

王二将军道:“你日后若对七娘不好?”

安六笑着举起手来:“天打五雷轰。”

“二叔父!”王六娘哀哀地喊了一声,眼里满是哀求。王二将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和她怀里的王七娘,咬了咬牙,大声道:“立刻给七娘整妆,误了吉时不好。此地已污,换到隔壁院子去办。”

王六娘双脚一软,绝望地咬住了嘴唇。许樱哥忙将她给扶住了,低声道:“不论如何,我们先把七娘安顿好。”

王二夫人虽然不忍,却也只能指挥下人开动,又给场中客人一一赔礼致歉。这边忙乱起来,那边王二将军则引了安六,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许樱哥与唐媛等人一起被丫头婆子们拥簇而出,她回过头去,看到有人将一个麻布袋子将那死去的女史装了进去,再将那几乎半死的女史拉扯起来,不知要推搡到哪里去。

此处离隔壁院子并不太远,须臾功夫众人便都安顿下来,有女眷身体不适,匆匆辞去,王二夫人虽然难堪不舍,却也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王六娘惨笑着寻了许樱哥轻声道:“原是我多事,妄想热闹,再给七娘撑撑场面,谁想竟是叫人看了一场笑话。烦劳你替我与她们说声对不住,想要回家的可以先回去,不必为难,我改日登门致歉。”

许樱哥便看向唐媛等人,众人先前全都拥在窗前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脸色都十分难看。武玉玉勉强笑道:“喜事尚未办完,七娘尚未出门,哪里就能走?我不走的。”唐媛也道:“我还要陪着樱哥呢。”安谧犹豫了一回,也道:“想来不会再有大事了,我不走,我们一起来的一起走。”阮珠娘同杨七娘想了片刻,颤着声音道:“是这个理。”

“多谢!”王六娘哽咽着对众人深深一礼。便有她本家的嫂子出来道:“七娘醒了。”王六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拉了许樱哥进去:“你陪我进去。”

王二夫人过来央求唐媛等人:“请这边坐着喝茶吃果子,该说笑的还是说着笑罢,不要放在心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怕就是假的呢?唐媛吸了口气,大声说笑起来。几乎是同时,外间的喜乐再度响起,整个国公府再次喜气洋洋。

第192章 不甘

许樱哥与王六娘进得屋里,但见王七娘呆呆地坐在镜台前,木怔怔地由着一个白发老太太梳头,一双眼睛全无半点光彩。一个不知是王家什么人的年轻媳妇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劝道:“他虽凶横,但你父兄也不是没杀过人的,只要他肯护着你,真心求娶,便是好姻缘。远的我不说,你便看看康王府的三奶奶,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如今不是照旧过得舒舒服服?所以这过日子,全看自己怎么过。”

背后被人当成了励志教材,许樱哥只一笑了事,王六娘却是尴尬得很,用力咳嗽了一声,上前取了粉给王七娘补上,哽咽着劝道:“事已至此,你只能往好处想了。你也莫怪二叔父,这事儿没有办法,做臣子的便只有听圣上的。若非此时顺坡下驴,日后你还得嫁给他,那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现下,现下他多少对你还有点怜惜愧疚。”

“把他当好人?杀人不眨眼的好人?”一大滴眼泪从王七娘的眼里滴落出来,将她脸上刚扑好的粉再次冲花,许樱哥上得前去,轻声道:“想哭就一次哭个够吧,日后再不能这样畅畅快快地哭了。”

王七娘果然扑倒在妆台前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王六娘有些着急,许樱哥道:“能哭得出来就是好事。”

王七娘哭够了,红肿了眼睛惨笑着道:“上妆吧,谁叫我生成女儿身,实怪不得旁人。”

许樱哥递了块冷帕子过去给她捂眼睛:“也不要这样说,生成女儿身可不是我们的错。”

王七娘见她眉眼间始终温和平静,忍不住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道:“他们说你当初也是不肯嫁的,也是没办法,是不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就当个好女儿任由他们搓圆揉扁?再看他们坐享荣华富贵?”

“七娘!”王六娘见她神态语气皆都十分无礼,由不得生气地喝了一声,又回头欲向许樱哥致歉:“对不住,她这是被气糊涂了。”

许樱哥摆摆手,认真回答王七娘:“不,我很努力地争过了,可没能成。我不是就想着要做个好女儿任由他们搓圆揉扁,他们也不是心安理得就坐享荣华富贵。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取舍,我很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虽然未必有其他人过得那么好,但最少没自己为难自己。”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想起张仪正来,心里多少有些黯然,做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便想更多,这样不够,她想要更多。

王七娘敏锐地盯了她一会儿,突地笑了出来:“你也过得不甘心!”

“七娘!”王六娘愤怒地将手里的粉盒用力拍在妆台上,“你太失礼了,樱哥今日帮了我们大忙,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上?你以为是看在国公府的面上?你以为是看在贺王府的面上?不过是看你我姐妹可怜!”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当然可怜,但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王七娘也不生气,反而取了块帕子去擦许樱哥的额头,微笑着道:“你这里有一滴血,想是适才溅上的。”

许樱哥垂了眼任由她去擦拭,须臾,王七娘笑着将帕子递到她面前:“你瞧。”

雪白的帕子上果然沾着些许污血,兴许自己身上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樱哥便觉着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屋里众女眷或是脸上不好看,或是倒抽了口凉气。

“瞧,你们只是见着这么一滴血便如此厌恶,可我却此生都要面对他,伺候他。所以谁也别劝我把他当成一个好人。”王七娘照旧坐回镜台前去,垂了眼冷冷地道:“上妆。”

王六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将一朵艳丽的大红绒花簪到了王七娘乌黑油亮的发髻上。许樱哥走到外间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来,接了青玉递过的茶一口饮将下去,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着早前的“热闹”,众人便再没心思行那“拦门”“吟诗”之事,按部就班地完成诸般礼仪便送新娘上轿。许樱哥携着王六娘的手一直将王七娘送到大门前,震天的炮竹声和锣鼓声中,一身红衣的安六高高骑在马上,静静地看了门前观礼的众人一眼,抿着薄唇志得意满地接着他的新娘朝着远处去。

此间事才一了,便有半数以上的人告辞,转瞬间偌大一个御赐冀国公府便变得冷冷清清。王六娘转头看着园子各处的红色,神色落寞地低声道:“我家镇守边陲多年,死伤儿郎无数,这上京城中的故交好友早就生疏冷淡了,便是这样的大事竟也找不到几个可以相托的,家族亲友间竟没有一个顶事的,便是出来一个人,也不懂得这些权贵间相交的弯弯绕绕。但便是如此……”便是做了如此孤臣,龙椅上的那个还是不肯放心,不肯放过他们。

“六娘你真不懂事,怎地还让人在这外头站着?赶紧请进去,席面已经准备好了。”王二夫人及时打断王六娘的话,谨慎地朝着许樱哥等人笑道:“今日真是多亏你们了。”

王六娘也就收了先前的话题:“请里面坐吧,多话不讲,只借薄馔素酒表达些微谢意而已。”

许樱哥见唐媛等人俱都生出去意,便辞道:“改日吧,想来府上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我们就不添乱了。”

王二夫人苦留,王六娘倒是爽快:“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请你们过去坐。”又捏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多谢。”

待出了冀国公府,许樱哥一一行到众人车前诚恳致歉,其他人倒也罢了,唯独阮珠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怪你,但你也记着,日后我只欠你一半人情了哦。”

许樱哥开怀一笑,将手伸出去:“都不欠了。”

“其实也没什么,想必日后王家也记我的情。”阮珠娘嘿嘿一笑,与许樱哥用力一击掌,同其他人等大声道:“改日去打马球啊!玉玉,你做东!”

武玉玉懒洋洋地在车窗里头露出个头来:“知道了,就会算计我,请自备吃食酒水。”

安谧立刻大声回道:“谁怕谁?阮珠娘你把人找齐了,看我们不打你们个落花流水!先说好了,不许找赖皮。”

杨七娘挽着袖子抗声道:“安谧小丫头,等着挨揍!”

众人嬉笑散去,许樱哥蜷在马车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青玉给紫霭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地给她捶捏着手臂肩膀,轻声道:“奶奶还要去贺王府赴宴么?”

许樱哥摇头:“我现下只想回去好好洗一洗,总觉着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血腥味儿,冲得难受。”

紫霭忙凑上前去再替她仔细查看了一回,果然又在鬓边碎发上找到两滴干涸了的污血,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低声抱怨道:“那就是个恶鬼投胎的,咱们三爷再说性子暴躁,可不见这样的狠辣。每次瞪我瞪得厉害,却从不曾动过我一指头。”

青玉轻声道:“你是没见过,当初我们从庄子上回来,就是你留在庄子里养伤的那一回,也是看到这安六爷当街杀人,用刀挑着头颅跑,一路走,血就流了一地,还将那刀去戳我们的马车,三娘子当时就给吓得晕了过去……”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掩住口干呕了两下。

许樱哥闭目不语,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人血时的场景,大片的鲜血沉淀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沉甸耀眼的红,那种色彩无法用任何一种她所知的颜色具体形容出来,却让人看了头晕目眩。后来,在庄子里的风雨之夜,她嗅到了血腥味,却不曾亲眼目睹,多谢张仪正在那一刻放过她独自冲了出去。

无论如何请你平安归来。许樱哥默默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她从没有这样一刻这样希望张仪正在身边,哪怕知道他其实离她没有那么近,但实际上他在她身边是能给她温暖的,无可言明的感觉,她就是知道他在关键时刻不会扔下她不管。可是不够,王七娘说得对,她是不甘心的,她想要更多更好。

康王府今日非同平时,但凡是体面的主子都去了贺王府吃喜酒,整个王府一片安静。许樱哥一路进去,正是难得的清净。洗浴干净才躺下没多久,就听外间有人低声说话,她也懒得管,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暗沉,才刚翻了个身就听身后有人低声道:“奶奶,您醒了么?”

许樱哥才应了一声灯便亮了起来,却是青玉和紫霭两个一直坐在不远处守着她,见她坐起便都露出笑脸:“您可饿了?都想吃什么?王妃那边给您送了燕窝粥,已是使人过来看过两次了呢。”

许樱哥心里暖洋洋一片,微笑道:“是饿了。有吃的就先拿进来垫垫肚子。”

紫霭跑出去端燕窝粥,青玉则寻了衣服给许樱哥披上,低声道:“王妃才回来便使人过来看您,听说您睡了便叫婢子过去问话,后来就在佛像前给您上了一炷香,只怕您给吓着了,着婢子们好生守护着,有事就要赶紧过去说。”

凭心而论,康王妃这婆婆做得不错。许樱哥便又觉着自己比起王七娘来运气真是好太多,实在没道理为了一滴血就弄得如此多愁善感,于是收拾妥当便往宣乐堂而去。

第193章 白衣

夜色苍茫,上京城北面的民居早已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平和坊中一户人家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赵璀将自己藏在阴影处,冷冷地打量着坐在桌边垂着眼睛挑着灯芯的老人:“依您所说,这事儿只要办成就万无一失,许扶必定会遂了我们的意?”

那老人耷拉着的眼皮子往上一翻,冷漠而锐利地刺了他一眼,赵璀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是的,这一眼给他的感觉的确是如同刺一样的。冰冷而锐利,直刺人心,赵璀情不自禁地坐得笔直了些,脸上不信任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那老人看到他的变化,有些讽刺地冷笑了一声,淡淡地道:“自你见我以来,你何曾见过我失手?你入上京,许扶那般厉害,可曾找到过你的半点踪迹?”声音竟是又尖又细,迥异常人。

赵璀垂下眼,轻声道:“不曾。”

“暴君当道,民不聊生。”老人叹息了一声,眼望着跳动的灯火轻声道:“你别心疼许扶,这是非常必要的一步,日后亏不了你们。总有一日你们会觉着,今日的舍弃十分值得。”

有人在外面轻轻扣了扣门,赵璀紧张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刀,老人侧耳听了听,朝他摆摆手:“没事,自己人。”言罢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和颜悦色地道:“来啦?”却不让来人进门,直接跨出门去转身将门给掩上了。

赵璀犹豫片刻,缓缓起身走到门前。隔着虚掩的门缝,他看到一个素淡的侧影,挺拔瘦削,年轻安静,白色的衣裳在月光下尤其显得素淡。只可惜离他远了些,赵璀正想再往前看仔细些,却见老人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朝这边刺了过来,赵璀惊得瞳孔一缩,迅速转身坐回原处。

须臾,老人带了三四个人入内,平静地道:“现下我们再来说说后面要做的事情罢。”

赵璀谨慎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却见其似是根本不曾发现自己偷看过一般。赵璀便又去看其余人等,这些面孔或是陌生,或是熟悉,但中间并不见之前所见的那一袭白衣。赵璀情不自禁地抬头往外看去,只见院内月华满地,空无一人,唯有庭前那株杏树在夜风里哗哗作响。

康王府宣乐堂里。康王妃从香烟弥漫的佛龛前站起身来,将手交给许樱哥:“见你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把今日的事情好生说给我听听?”

许樱哥小心地扶着她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将今日之事一一说来。康王妃不胜唏嘘:“真是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这安六,小时候看着就是个笑嘻嘻的家伙,吃喝玩乐样样都会,还以为他这辈子也就是这么个模样,谁知却是这般狠辣。”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府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许樱哥听这话中有话,忙问道:“母妃今日在贺王府吃席,可是也看着了热闹?”

康王妃淡淡地道:“的确是极热闹的,新人才进门贺王妃就晕倒了,世子妃带着一群孩子嚎啕大哭,其他人等纷纷扯着新郎说他不仁不孝,居然敢当众杀了嫡母派去的女史,要治他的忤逆不孝之罪,还有人趁机推搡新娘,新娘也跟着晕了过去,还是昭仪身边的邱嬷嬷出面才勉勉强强把喜事办完。”

做得也太丑了些,许樱哥奇道:“他们就不怕这事儿会闹到圣上那里去?”

康王妃讽刺一笑:“圣上就喜欢热闹。又没伤筋动骨的,怕什么。女史已死,死无对证,闹来闹去还不是安六吃亏,过后严厉申斥一回再罚俸什么的也就算了,大局为重。很有可能是安六此番立下的军功与罪过两相抵消,不罪不罚。”

然后贺王世子悬空,留下一根肉骨头在贺王府里引得群狗恶斗?许樱哥嘘了一口气,实心实意地道:“今日媳妇突然觉着我的运气真好。遇着了父王、母妃。”瘦地里挑了个大麦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这么个理儿。

“你能这样想就好。一直都怕你觉着自己委屈了,不肯安心过日子。”康王妃满意一笑,谈兴也浓了起来:“有个好消息,林州那边送信过来,敏娘她父亲有了消息,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不久小三儿和他便要归来了。”

  如果觉得良婿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意千重小说全集良婿喜盈门 国色芳华世婚九阙凤华司茶皇后,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