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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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正膝行至康王妃榻前,犹豫着,别扭地慢慢将头抵在康王妃身上,低声道:“娘亲……孩儿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了。”说着却忍不住赤红了双眼,几滴豆大的泪“吧嗒”落下来,将康王妃身上那件雪青色的罗衣晕湿了一大片。

康王妃惊觉不对,慢慢侧头回身,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幼子脸上五彩缤纷或是肿胀她都有心理准备,但那悲伤绝望、似是忧愤委屈到了极点的神色却是她从未看到过的,那泪水更是很多年不曾见他流过了。如此的亲近依赖之态,更是自他去岁秋天病好以后再不见的,于是一颗慈母心顷刻化作一摊春水,喊着张仪正的小名道:“三儿,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说给我听。”

张仪正只管将头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康王妃又急又无奈,只当他是受了府里或是府外什么人的闲气,便只管轻轻抚着他的发顶并背脊,低声叹道:“儿大不由娘,你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但不拘为了何种缘故你都不该偷跑出去。你可知道,你的这种行为会给你父王带来多大的麻烦!宫中已然有人相询了。”自去岁郴王叛乱以来,今上疑心越重,又迟迟不肯立储,诸王表面上还一团和气,兄友弟恭,实则内里已然风云诡谲,外面还有强敌环伺,眼看着离乱不远了。

张仪正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清亮,声音越发低哑:“他们不就是嫉妒我等有个好祖母,大嫂有个好娘家么?”

第22章 母子(二)

康王虽然行四,却是实实在在的嫡长子,但也是唯一的嫡子。虽则今上十分敬重朱后,看重康王,但到底其独自一人在一群凶横年长的兄长与表面带笑,实则暗里窥伺的幼弟之间显得太过势单力薄。说起即将待产的长媳李氏来,康王妃心中又有另外一层忧虑。

大华立朝不过十余年,还有许多拥兵自重的前朝勋贵不肯承认大华张氏,犹自虚奉着前朝已经差不多死绝了的皇室黄氏。其中最有实力的莫过于晋王黄密,再就是同为前朝节度使出身,被封为梁王的李通。李通虽然承认了大华,受了大华的册封,也把嫡长女嫁入康王府做了世子妃,但实际上其所辖的西北一片却宛若国中之国,军政税收均独立于大华之外,李通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土皇帝,骄横得很。

这样的亲家,是莫大的助力,却也是莫大的祸根。康王妃揉揉眉头,低声道:“你既然都懂,就不要再犯浑。”

张仪正默然片刻,决然道:“您放心,再不会犯这种浑了。”

此时看起来他又似是回到了前些日子的懂事知礼,怎地前头他偏就会犯那种混?康王妃盯牢了他,低声道:“此时没有外人,你且同我说说,你何故要对那女子如此无礼?可是许家得罪过你?”

张仪正不语,只眼皮剧烈地跳了两跳。

康王妃又道:“还是赵璀得罪了你?”

张仪正抬头看着她一笑:“可不是他们得罪我了么?我不过是看那女子生得还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本也不曾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更不曾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可恨许家养的刁奴,一口一个登徒子,一口一个小贼。那女子……”

他顿了顿,讽刺一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和崔家订婚多年,生怕牵连而退婚,人不过才死半年,便和那赵璀私下会面,谈婚论嫁,转过头来还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看不过就多说了两句。谁知他家就要喊打喊杀的,可恨那赵璀,明明认得我,偏生要躲到一旁让人打我,打够了才假模假样地走出来说是误会。我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康王妃由不得皱起了眉头。她虽不曾见过许樱哥,却是见过许杏哥并姚氏的,尤其是与许杏哥接触得最多,那母女都是端方有礼之人,她并不敢信许家会教导出这样的女儿。再说那赵璀,她虽不曾见过人,却知道是永乐公主的义子,许衡的得意门生,两家又是故旧,想来孩子们见了面多说几句话也是有的。张仪正口口声声说人家行为不端,却又说不出个实际的所以然来……

她狐疑地看了张仪正一眼,见他满脸的痛恨怨愤,咬牙切齿的,仿佛那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的,不过是遭了白眼和挨了几句骂,就算是当时生气,过后也不至于如此。要说是为了挨打的事情,就凭着赵家那长袖善舞的模样,她可以肯定赵璀绝对不会明知道是皇孙还敢动手打人……她能想到,张仪正不可能想不到。左思右想,由不得心中就有些明了,便轻声道:“小三儿,你早前虽然不肖,但我只当你是聪明的。这件事你却是糊涂了。休说是退了婚,人还死了,便是死了丈夫要改嫁又如何?干你何事?”

张仪正垂眸不语。

康王妃又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虽然富贵,却也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不能如此纵情任性,拖你父兄的后腿。你可知道此番你突然不见,你父兄和我有多担忧?只当你又是被那些人给……”

张仪正沉默许久,郁闷地把头别开,缓缓吐出一口气:“儿子记在心头了。”

差不多也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康王妃看看天时,便出声唤人:“去问问王爷回来没有。”

曲嬷嬷仿似她肚子里的虫一般,这里才开口,就在外头帘下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回来已有半盏茶功夫了。”

康王妃就道:“且先去寻你父亲认错。”

想起当着外人一团和气,当着他却从来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凌厉得似要把人看穿的康王张友训来,张仪正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情愿。

康王妃看得真切,忍不住嘲讽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早先何故就不知道怕呢?你父亲一直想着要寻机结交许衡,你却无端羞辱他的女儿,这不是找抽么?去,一顿鞭子无论如何都是少不了的,自己去还略轻些,被人拖去的可保不齐一鞭子下去就开了花。”

张仪正忍不住腹诽,有儿子挨打还这样幸灾乐祸,不停恐吓儿子的母亲么?但他不敢说出来,也怕那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那滋味,尝过便再没兴趣品尝的。便做了可怜模样:“娘亲救我。”

“我救不得你。自己做下的自己承担。你父王待你虽然严厉,却是真心疼你的,总不能要了你的命。”康王妃硬着心肠把他赶出去,又怕他会中途逃走,吩咐大丫头秋实并秋蓉二人:“好生跟着,三爷若是走错了路,记得提醒他。”

看来果真是劣迹斑斑,就连亲娘也不信这人品。张仪正无声地苦笑,转身往外。才行不多远,就遇到了他二嫂王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提着个雕花朱漆食盒走过来,猜着是来侍奉康王妃的,便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含笑在道旁立了,作了个揖问了声好。

王氏含笑还礼,不经意间已把他这副模样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却也不多言,只柔声提醒道:“适才王爷召了崔先生说话,又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三弟若要去见王爷可得趁早,不然后头议起事来不知要等多久。”

也就是说康王此时心情还算不错,赶紧抓住时机去认错。张仪正认真谢过王氏,待王氏去了,板了脸呵斥跟在身后的两个丫头:“回去伺奉王妃!我一个大男人,你们这样紧紧跟着我算什么?没得让人笑话!”

秋实与秋蓉对视一眼,齐齐行礼下去:“三爷饶了婢子的命罢!”

张仪正不耐烦,一脸凶相地指定她二人:“再敢跟着我来看我笑话我就把你们扔到池子里头去!信也不信?”

两个丫头就似是见着洪水猛兽一般地,苍白着脸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互相扶持着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仪正,想哭又不敢哭,只结结巴巴地求饶:“三爷饶了婢子的命!”

张仪正仿似不曾听见,仰头自去了。两个丫头差事在身,不敢回去,又不敢紧紧跟着他,便战兢兢地远远吊着,眼瞅着他立在康王书房外头请传了方留了一个在外头候着,一个回去交差。

康王妃正同二儿媳王氏并曲嬷嬷诉苦:“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混账东西?老了才叫人看我笑话。”她指的不单是各府的王妃,还包括府里那位连着生了两儿一女,日渐风光的宣侧妃。

王氏只是笑:“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三爷近年来看着是在懂事了。”

康王妃只是叹息:“你早前可曾听老二说起香积寺那事真相究竟如何?”二儿子是刻意瞒着她,她堂妹武夫人虽然委婉提过些,却不曾说得仔细,有许多细节她是不知道。赵家请托了永乐公主来说情,永乐公主更是个滑不溜手的,只说是误会和替赵家赔礼认错,其他一概不曾提。

王氏面上就露出些为难之色来。这是同婆婆说小叔子的劣迹呢,这小叔子再混账也自来是公婆的心头肉。既然大家都不提,她也不乐意做这恶人。

见她犹豫,康王妃不由怒了:“怎地个个都当我眼瞎耳聋了么!你也别推说你不知道,装那贤良妇人,两不得罪。”

王氏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磕头认错:“媳妇不过是怕您听了生气而已。”

康王妃道:“不说给我知晓我才生气!”

王氏无奈,只得委婉地把从丈夫那边听来的实情说给康王妃知晓。这样说来确是自己的儿子无事生非,康王妃听得头痛,沉思许久,道:“有谁见过许家的二娘子?此人品性如何?”

许夫人若无事是轻易不来的,也从未带过这位二娘子上门,康王府门第高贵,也不是无事四处串门子的人家,哪里晓得这许多?王氏低声道:“要说谁最知道,当属三姨母和武家大奶奶了。”

康王妃沉吟片刻,道:“可人家也是亲戚,就不要为难人了。二媳妇,你且着人去打听打听,我要听真话。”

王氏应了,照料康王妃进药。秋实走进来把适才的事情禀告了一遍:“三爷不要婢子们跟着,自己去了王爷的书房请见。现下秋蓉在那边候着的。”

才说着,就见秋蓉急匆匆地跑进来道:“王妃,王爷命人把三爷绑了,关了门要拿鞭子抽呢!”

康王妃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慢慢饮完药才又稳稳当当地往外头去。

第23章 将宴

却说这一边,许执到了街口就与赵璀分开,随即匆匆回府,一进门就直奔许衡的书房,父子俩关在一处密谈许久,倒叫一家子女眷都好生紧张,胡乱猜测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许樱哥心里虽然挂着,却不好去追着打听,便只静静等待,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有姚氏房里的大丫头红玉过来请她去说话。

姚氏是个爽利性子,并不拐弯抹角,打发走下人便开门见山地道:“知道你一直挂着这事儿,所以说给你听。”

康王府派去接张仪正的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行四的张仪端,此人乃是侧妃宣氏所出,与张仪正不过是差了半岁,行事却端正许多,不敢说十分得宠,但在康王面前也是得脸的。他到了香积寺后,言谈中多有周圆息事之意,不但一直劝着张仪正,私底下也一直宽慰安定许执和赵璀,明明白白地表示,康王府不会就此事如何。

姚氏总结道:“这位四爷既是幼弟也不是嫡子,但这样反而更能显出那两位的意思来。想来不会再闹大了。”

“如此甚好。”许樱哥刚把心定下,又见姚氏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又把一颗心悬起来,小心道:“娘为何事忧愁?”姚氏握定了许樱哥的手,温言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哥哥早前说,那日我们走后那太岁紧着追问,与你哥哥相较,你是否更肖似你五哥……”

不及她说完,许樱哥便明白了,当下微微一笑:“小时候还好,这两年来我也是觉着我和五哥眉眼间越来越似了,再则我们也大了,虽则名义上是同宗兄妹,到底不好太过亲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闲话。幸亏是大事已了,也没多少要事需得随时面见相商的。”

她虽然明理懂事,这也是形势所迫,但到底是阻拦人家嫡亲兄妹见面,并不是善事。姚氏不过意地叹息了一声:“我和你父亲……”

话未说完,就被许樱哥轻轻掩住了口,许樱哥的声音低沉却悦耳,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父母亲总是为了我们大家伙儿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果然是懂事明理的好姑娘!”许衡从外头大步走进来,满脸都是赞赏:“并不是不许你们兄妹见面,而是要更加谨慎小心。”

“女儿见过父亲。”许樱哥忙给他见礼:“我们兄妹给父母亲招了太多麻烦!这辈子也不知可否有机会……”

姚氏也正色道:“我们不是要你们报恩,你既把我们当亲爹娘,我们又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儿吃苦?”

许衡也道:“要说当年,我们也曾欠下你父母双亲好大一个人情!你父亲曾说哪有亲人之间彼此谢过来谢过去,谈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如今我也把这话说与你听!”

许樱哥由不得红了双眼,默默抱定姚氏的胳膊,将头靠在姚氏的肩膀上,翘起唇角低声道:“我觉着我真是好命。”

想起早前夭折在自己怀里的幼女,再看看面前如花似玉的樱哥,姚氏微笑起来,温柔地轻抚着许樱哥滑嫩白皙的脸颊道:“我也好命,本来以为只能有杏哥一个女儿,结果上天垂怜,叫我又多了一个女儿。”

上京的春末夏初,深秋初雪最是美丽。每当此时,也总是上京的权贵豪族们竞相设宴冶游的时候,将军府的马球赛便设在杨花飘飞的季节。

清晨,朝阳染红了天边的雾霭,也染红了安乐居里的樱桃。

许樱哥着了鹅黄色的薄绸短襦,系着柳绿的八幅曳地罗裙,搭着宝蓝色烫金细纱披帛,石榴红的绒花衬得乌发如云,耳旁莹润的明珠映得一双眼睛水波微漾,正是二八佳人的水嫩袅娜模样。这样的佳人本该是拿了精巧的团扇立在花下水边成就一副素雅淡然的仕女图,无论人前人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然则许樱哥却是个人前装得,人后耍得的。

梨哥穿了新赶制出来的霞样纱衣裙,满心雀跃地赶过来给她二姐姐看,进门就看到这婷婷袅袅的二八佳人立在樱桃树下,使劲拽着一枝坠满了樱桃的树枝,五指如飞,樱桃小口利索得紧,边吃边笑,好不开心,也不见多么粗鲁,那红彤彤的樱桃却是变戏法似的成了樱桃籽儿。

梨哥自幼被孙氏教养得极其严格,虽则知道这位二姐姐生性活泼多怪,可也从不曾见过她这种豪爽的吃法,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道:“二姐姐!”

许樱哥笑着回头,待看清楚了人,便夸张地睁大眼睛,一脸的惊叹:“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美,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众丫头婆子都笑起来,纷纷夸赞梨哥好看。

梨哥到底年幼脸薄不禁夸,立时羞红了脸,低头揪着披帛小声道:“不许笑话我。”

“谁笑话你来着?妹妹长大了,一表人才,姐姐我欢喜着呢,怎舍得笑你?”许樱哥笑着将她拉过去,指指那满树的樱桃:“吃么?好甜的。比昨日我让人送去的还要甜!”

梨哥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想提醒她不要这般吃法,实在不雅。可是挨她一顿好夸赞,那话又有些说不出来,但不说又觉着自己姐妹,该提醒的。便微微蹙着小眉头,拉住许樱哥的手,带了几分为难小声道:“二姐姐,再甜也不该这样吃!”

这样的人家吃相都讲究一个斯文雅致,这樱桃得洗净了装在水晶盘里,慢悠悠地一粒一粒的吃,或是拌了乳酪用勺子慢慢舀着吃,不疾不徐,略略吃上几十粒便要罢手,那才叫讲究,似她这样的吃法便是饕餮一般的。许樱哥心知肚明,却偏装作不明白,探手从枝头摘了最大最红的一颗樱桃下来,笑问她:“那该如何呢?”

梨哥小心翼翼又十分委婉地道:“这樱桃长在树上,尘土什么的积了好多,不干净,站在风口里吃对肠胃也不好,二姐姐该让婆子们摘下来洗净了坐着慢慢吃。”话音未落,就被许樱哥一粒樱桃入口,于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便只微微张着口看着许樱哥。

许樱哥威胁她:“吃了,不许吐出来!”

梨哥只得委委屈屈地吃了,吃着吃着,那小眉头就情不自禁地松了开来。许樱哥大笑:“如何?甜吧?可吃着灰尘气了?”想当年,她入园吃樱桃,直接站在树上吃个肚儿圆,那才叫过瘾爽快,哪里又生过什么病!小丫头年纪小小,规矩多多,老了可不得成个不招人喜欢的老古板。

梨哥小心地看了周围的下人一眼,不肯说出违心的话,低不可闻地道:“甜。”

许樱哥见她不自在,故意道:“一粒一粒吃不够甜,一大把尽数喂进口里更甜,要不要试试?”

梨哥涨红了小脸:“多谢二姐姐好意,妹妹不饿。”

青玉低低咳嗽了一声,许樱哥眼角瞥到孙氏身边最亲近的耿妈妈走了过来,便不再调戏梨哥,摆出一副端庄温柔的模样轻轻替梨哥整理一下衣裙,笑道:“耿妈妈过来了,想是催促我们该出门了。”

果然耿妈妈笑道:“夫人们催了,二位小娘子该出门啦。”

因是休沐日,又是至亲请客,故而不但府里的女眷全都出行,便是许执哥四个也要去,一家子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全都面带笑容,真有几分热闹松快。

冒氏今日着的是石榴红千褶裙,黄色牡丹花抹胸,梳抛家髻,赤金流苏钗,打扮得格外娇媚,许樱哥少不得夸她两句:“三婶娘可真好看。”

“我算得什么?老啦。还是你和梨哥好看。果然人要衣装,这稀罕的霞样纱,说来梨哥还是咱们府里第一个有福气穿的。”冒氏看着梨哥身上新制成的霞样纱衣裙,心里突地一跳,由不得的生了几分烦躁之意。

许樱哥见她酸溜溜的,恐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引得大家不高兴,便去逗她身边穿了大红小袄的许择:“小五弟才真正好看呢。”

许择听得她夸,不好意思地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偷看着许樱哥,“格格”发笑。

樱哥和梨哥见他可爱,都忍不住蹲下去逗他说话。

冒氏这才注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带了孩子,此外不管是傅氏还是黄氏都不曾带着孩子去,便道:“怎地一家子都去了,偏不见娴雅、昀郎他们姐弟几个?”

傅氏笑答道:“客人太多,怕招呼不过来。”

就自己一人不怕么?冒氏有些不高兴,觉着傅氏和黄氏就似是商量好了故意孤立她一样。咬牙想了一回,许择乃是小叔叔,不和侄儿、侄女一样也是正常的,她带去也是正理。再想到倘若那个人真的去了,她再抓住那个机会,这处处受制,处处低人一等的命运兴许可以改变也不一定。

第24章 斗艳(一)

春夏交替的时节,漫天杨絮飞扬。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后更是犹如下了雪一般的,风将车帘吹起,几缕顽皮的杨絮趁隙飞入车中,粘在了梨哥的脸上,许樱哥忙替她摘去,笑道:“豆蔻年华的小娘子成了白胡子老爷爷啦。”

梨哥含笑轻轻打了她一下,夺过她手里的杨絮要往她唇上粘。

樱哥哪里肯让她得逞,仗着自己强健,捏了她手腕轻轻就将她压在了马车垫子上:“小丫头讨饶不?”

梨哥自是不依,却恐挣扎时坏了发型衣饰,便低声告饶:“二姐姐放过我么……”

风将车帘吹起,有行人从旁经过,听到里面隐隐绰绰传出的笑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跟着心情也好了几分。

将军府的这场宴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武将多与武将交往,文臣多与文臣往来,却是一锅大杂烩——有与将军府多年交好的亲友,也有与武进要好的年轻人,还有早些时候请过将军府宴游、需要还情的寻常客人,更有武夫人与许杏哥交好的女客。

许家人到后,男客被引至前园,女客则被引至后园。且不必说熟人见熟人那许多的寒暄,初次见面之人被引见时的小心打量,却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许家这对娇艳可爱的姐妹花。

到底是自那件事后第一次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各种揣测与议论都是少不得的,但总不能因此就躲了起来。姚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示意许樱哥给相熟的各府女眷问好。

许樱哥牵了梨哥的手,含了笑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坦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打量与询问,行止大方,丝毫不见局促之态。姚氏早前还担心她年轻脸皮薄受不住,可见她浑然还是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也就放下心来,领了孙氏与相熟的女眷们闲扯去了。

梨哥还是初次参加这样热闹的聚会,又被好几家夫人“不经意”地格外关注,少不得有些束手束脚的,十分不自在。樱哥见她害羞,待与众人相见完毕便引了她往一旁去看景致:“听说今日是先泛舟游玩,再登楼看姐夫他们打马球。”

“若是感兴趣想下场的,还可以步打来着。”几个穿戴华丽的少女笑嘻嘻地自一旁款款行来,当先一个穿了红色霞样纱千褶裙的垂髫少女热情地同许樱哥姐妹俩打招呼:“许久不见你们姐妹俩,刚还和阿筠她们说起你们来呢。”这少女长得丰盈,杏核眼里满是笑意,声音特别甜脆,正是许樱哥早前最为要好的小姐妹,太常寺卿家的四娘子唐媛。

许樱哥也是很久不曾见着她,心中亦十分欢喜,便牵了梨哥的手迎上去笑道:“阿媛,我也想你了。”

“真的么?”唐媛握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与身旁的同伴调侃道:“我是一进门就打听她来不来,她肯定不曾问过我们任何一人。”

这倒是真的。许樱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兴许是实际年龄大了的缘故,她要关注的东西太多,虽然也牵挂着唐媛,但因为知道唐媛过得好,所以并不像小时候那般恨不得时刻都和小伙伴粘在一起。

另外几个女孩子与许樱哥也是相熟的,见她只是微笑不语,便都道:“咦,这还变了个人,斯文了呢。说,你这一向怎地都不见?我们约着去瞧你,也多说你是病中不便见客的。”

立在一旁的武进妹子武玉玉是主人,见她们又去扯许樱哥早前生病的事情,怕再扯出些令人尴尬的话来,便转移她们的注意力:“等下你们真想步打么?如果真想,我便去求我嫂子安排。”

“当然是真的,我们衣裳都带来了。”唐媛满怀期待的看着许樱哥:“樱哥,你打么?若是想打,我便去凑人来。”她与其他几个女孩子不同,与许樱哥是知心好友,当然知道许樱哥为什么会生病,不出门不见客。

在屋子里关了半年的功夫,许樱哥的手脚也有些痒痒,可看到身边拘束的梨哥和远处几位夫人时不时落在她姐妹身上的那种打量,便又改了主意,笑道:“我没带衣服。”

唐媛见她不是直接拒绝,便道:“咳!一套衣服而已,你的身量和大姐姐差不多,问她要一套就是,至于梨哥,就由玉玉去想法子啦。”

武玉玉一口应承:“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梨哥慌忙摆手:“我不会。”她平日被拘束得紧,不过偶尔看过一两场球赛,哪里敢去丢丑?

另几个女孩子便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个道:“不许扫兴!下场打上那么一两回就会了。”那个则说:“怕什么,姐姐教你。”剩下一个也道:“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们。”

梨哥平日里相熟的同龄姐妹也就是家里的两个姐姐和舅舅家的表姐妹,何曾见过这样的仗势?她又是个文静害羞嘴拙的,既怕失礼又怕得罪人,便羞窘地紧紧抓住樱哥的手,央求地看着她。

樱哥握紧妹妹的手,扬了扬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这是欺负我小妹妹面嫩害羞呢。今日不是时候,果真想打,过几天约了打,看我不收拾你们。”她是真想痛痛快快地动上一场,可今天不行。这世道对女子再宽松也宽松不到哪里去,便是在众人眼里崔家父子当诛,早年她与崔成那门亲事也是倒霉催的,但也是对她苛求多多。她若表现得太过哀伤,心怀不轨的会寻机构陷许衡,若是表现得百无大事,人家又要说她薄情无义,许家的家教怎么怎么样。今日她若真敢当众打上这么一场球,只怕什么话都会传出来,牵连影响了小梨哥的姻缘,那可不是罪过?

唐媛听她的口气,晓得今日是不会打了,也不勉强:“也罢,念你病刚好,且饶了你。但你不许走,须得在一旁看我们玩耍。”

这个却是小意思,许樱哥怎会不许?便含笑应了,又将那几个人一一介绍给梨哥认识,拜托她们日后多关照梨哥。上京的风俗,女孩子略长大些,总要跟着母亲出门做上那么几次客的,长长见识,学学人际交往,也可以让旁人看看自己的人才好处,为找婆家做准备。小姑娘们看着梨哥那腼腆样儿,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都豪爽地应下了,温和地拉着梨哥说话,逗她玩儿。

梨哥渐渐放松下来,虽不至于立刻就和她们有说有笑的,但也是有问有答的。客人络绎不绝地来,需要武玉玉去招呼,武玉玉便建议:“你们不如先去画舫上玩耍,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吃的喝的来,等我招呼好其他客人,就去寻嫂嫂说情,让我大哥他们早点散场离开,也让我们玩玩。”

唐媛便带了几分希冀:“那你一定要办成这个事。”

武玉玉含笑应了,使人将她们几个引到湖上一艘画舫上安置妥当,自去招呼其他客人不提。

梨哥到底也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女儿,气度和见识以及该有的教养都是有的,性子也不是什么孤僻的,很快便能和同伴说上话了。唐媛见状,便叫了樱哥到往一旁去说悄悄话:“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不是外人,怎地连我也不肯见?”

许樱哥小声道:“我当然也是想找个你说话的,但我若见你却不肯见其他人,那不是叫人尴尬么?可叫我人人都见,我又委实没有那个心情。”

唐媛见她低垂着眸子幽幽说出这一席话来,再想想从前自己也是认识崔成的,由不得心生许多感慨,拉住樱哥的手笑道:“否极泰来!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崔家叛逆,罪当伏诛,你总不能还替他守着。”

许樱哥笑笑,反握住她的手:“你好事将近了罢?”

唐媛双颊飞红,甩开她的手:“不要和我说这个!”言罢拉了许樱哥过去:“好了,和她们生分这许久,总要补起来。别光顾着我们俩说话,又冷落了她们,过后又有话说。”

众人见她二人过来,便都笑:“悄悄话说完了?”

唐媛理直气壮地道:“哪里是说什么悄悄话,我是在替咱们大伙儿骂她!”

众人笑闹几句,又把刚才的话头重新捡起来说:“听说今日公主府和王府都有人来,也不晓得来的是哪个府里的。”

鸿胪寺少卿家的姑娘安谧笑道:“我是听说长乐公主会来,也不知真假。”

唐媛道:“管他什么人来呢,还不是一样的章程?”

众人正在议论间,就见武玉玉又领了一群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过来。那群女孩子与她们这边的女孩子却又不同些,穿着打扮华丽耀眼更上一层,神色更加倨傲,见了许樱哥这群人也不打招呼,自上了另一艘画舫。

第25章 斗艳(二)

唐媛冷笑了一声,微微不屑地道:“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呢。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去了。”

安谧磕了一粒瓜子,微笑着,甜甜地道:“阿媛你这话可说得不好,眼睛长在头顶上去了谁还敢要?”

其他几个女孩子就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声传到另一艘画舫上,那群女孩子面上多少都有些愠色,为首一个穿玉色罗裙,意态颇有几分风流的女子低声同武玉玉说了几句。武玉玉尴尬地看了唐媛等人一眼,又回头笑着同那几个女子说了几句话,虽听不清内容,但也知道是在说好话。

“瞧瞧,冯宝儿那样儿,怕是公主娘娘都没她得意……”唐媛还要再说,许樱哥便阻止了她:“咱们是来做客的,别给玉玉找麻烦。”

唐媛恨恨地把手里的瓜子咬成了渣渣:“不是,樱哥,你说有些人怎么长得让人看着就想掐她两下才舒坦呢?”

许樱哥心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犯长相罪了呗,但这话却是不能接,便道:“不是要打球么?指不定她们还会找你们打的,不商量商量怎么打赢她们还有空闲扯。”

安谧发狠道:“上次咱们不小心输给她们,这次可不能再输!”

梨哥是初次见识到这种事情,不由有些好奇,便趁着唐媛等人热火朝天地商量该怎么打败对手的空隙,悄声问樱哥:“二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许樱哥也正想找机会和她说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便耐心地一一说来:“你看,那个穿玉色罗裙的女孩子是右卫上将军冯彰的嫡长孙女冯宝儿,她姨母是康王府的宣侧妃。她和我们这边的人不大一样,你以后遇到她和她身边那些人,最好离远些……”

新来的这群女孩子乃是大华新贵家里的女儿,这些新贵多从民间来,三教九流都有,并不似她身边这群女孩子都出身前朝旧臣。但这些新贵有拥戴之功,早在今上未曾发迹之前就从龙的,故而在今上面前远比这些前朝旧臣得脸受宠,前朝旧臣们多数是累世书香,不然就是世代簪缨之属,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些人,这些人呢,自然也就更看不起这些二臣。两下里经常较劲是常有的事情,但大人们面上好歹还能维持和气,小一辈的年轻人却未必有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互相看不顺眼,打擂台都是常有的事情。

许樱哥并不乐意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但有时候一个人的出身地位早就注定了她该属于哪个阵营。她是许衡的女儿,那就该和唐媛等人是一伙的,即便是平日功夫做得好,两不得罪,也是和唐媛等人在一起的多,遇到互相较劲的时候,她也自然属于这个阵营。便是逢人带笑、处事圆滑的武玉玉,看似与她们十分亲热,也是多和那边亲近往来的多。

梨哥听得十分忧愁:“她们经常见面都是这样的么?”若每次见面都是斗鸡般的,她不小心搅进去了怎么办?她可不想惹麻烦,还不如少出门的好。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逃得脱人情往来?现下有家中长辈撑着,你爱如何都行,将来自己当家作主了,总关在家里是行不通的。”梨哥将来的婆家少不得也是官宦之家,怎能躲在内宅闷声不出?许樱哥看透了小姑娘的心思,将手按着她的肩膀,轻声笑道:“记着逢人多带几分笑脸,凡事不轻易出头,遇事不胆怯,处事多多思量便可以了。我在,自会护着你,我若是不在,你只管找唐家姐姐就是了。再不然,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先服个软过后再把场子找回来,咱不吃眼前亏。”

梨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就心中几个疑问再问问姐姐,就见武玉玉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小声道:“她们说邀请你们过去坐坐。”

唐媛爽利中带着几分泼辣,平时在这群人中无论做什么总是她出头的,和冯宝儿正是死对头,当下就俏生生地脆笑了一声,傲然道:“樱哥病才好呢,走不动,请她们过来坐。”

武玉玉虽然不得已过来传话,但也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她也不是傻子,虽作为主人是不希望两边吵起来,但为了调和两边把自己赔进去就更不划算了,于是含笑道:“不管谁去谁来,总都是要吃喝的,我看你们这里吃喝得也差不多了,我再去张罗来。”说着便退了出去。

“这滑头!”唐媛笑骂了一声后也就不再管她。

武玉玉下了画舫,回头吩咐身边跟着的丫头锦绣道:“你过去把话传给冯家大娘子听,推说我被夫人叫到前头待客去了,然后也找个由头只管走开,休要与她们多言。”

锦绣领命上了另一艘画舫,含笑同众人见礼告罪毕,把这边唐媛的话传到后便也寻了个由头走开。待她走了,坐在左舷将杯中茶水去泼嫩荷叶的兵部侍郎千金阮珠娘首先便出了声:“玉玉如今越发滑溜了。她这是怕得罪那边呢。”

其他几个女孩子虽心里也多少有些不痛快,却不是冲着平日人缘极好的武玉玉去,而是看对面画舫里的前朝旧臣的女儿们不顺眼,便都只笑不语。

阮珠娘见没人搭话,微微有些着恼:“今日可不是我们招惹她们,难不成就被她们白白笑了?”

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坐在舫首,体态风流,意态娴雅的冯宝儿:“宝儿,你怎么说?”

冯宝儿理了理玉色罗纱做就的千褶裙,将手里花开富贵的象牙柄纨扇轻轻摇了摇,笑吟吟地道:“少说两句吧,玉玉今日可是主人,况且许家姐妹也是她嫂子的亲妹子,总不能叫她平白得罪嫂子再挨长辈斥责。”说话间,她发间垂下的金流苏在日光下流转生辉,耳垂上指尖大小、红得滴血般的宝石坠子折射出璀璨光芒,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

立刻就有兵部员外郎家的女儿章淑夸赞她:“宝儿你近来越发出落得好了。人家都说许樱哥生得好,其实那是没敢和你比。”

周围几人虽然口里跟着夸赞,眼里却也露出几分不自在来——大家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这样赤裸裸的讨好难免落了下乘,实是有损颜面。

冯宝儿并不把女伴的恭维放在心上,只将纨扇轻轻摇了摇,状似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了对面画舫上,许樱哥却是背对着她们的,远远只能看到她梳成垂髫的头发又黑又丰厚,耳边坠着的两粒明珠微微闪着莹光,背影更是纤浓合度,窈窕得紧。

冯宝儿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这许樱哥,以往她也打过几次交道,更是一起打过球的,只记得这许家二娘子最是爱笑爽利的一个人,样子又好,看着十分讨喜,在球场上却最是生猛不过,技术很不错。偏偏又有眼色,即便是双方对立着,她们这群人也少有恨极她的。

因着这些缘故,她与许樱哥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但今日她却是真的有些不舒服,每每想到前些日子她陪同她母亲一起去探康王妃时,姨母宣侧妃私底下当作笑话讲给她母亲听的香积寺轶事,再想想自己多磨的婚事和那个人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里就堵得发慌。

此时许樱哥正好侧头,冯宝儿看到她线条柔美的侧脸和那个十分有特色的小翘下巴,便想起曾听人评述过许樱哥,说她不是惊艳,却能令人过目不忘,更是越看越好看。冯宝儿心中不由得一阵难以言喻的郁躁,使劲地搧了搧扇子,含笑道:“快休要这么说,没得让人笑话我。我前些日子还听人说,这上京的待嫁女儿中,就属许家的二娘子模样美,性子好。”

在座的都是十四五六的小姑娘,虽不见得人人都是美人,但多少都有些傲气不服输的,当下便都不服气起来。阮珠娘最是刻薄:“当然了,运道也最好,心也最宽。退婚之人,那家犯的还是谋逆大罪,你们看她笑得多欢实,这等好,在座的谁能及?”

众人就都笑了起来。

冯宝儿皱了皱眉:“这话说得太过了些。都是女儿家,谁想遇到这种事情?”

阮珠娘便有些讪讪的,面子上抹不下来,强撑着道:“我不过是看不惯她们那目下无尘的模样。要说门第,在座的谁家门第又差了?要真是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便更该知荣知耻,不事二夫,不做贰臣……”

有些话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冯宝儿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当下把纨扇重重一拍,板了脸道:“瞎说什么!祸从口出不知道?”

众敌环伺,今上尚且极力安抚这些旧臣呢,这话说来倒是说今上用的都是奸臣了,那岂不是用人不明?若是心情好的时候,自不会把这女孩子间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当回事,但若是心情不好,认真追究起来,那也是祸事一桩。阮珠娘吃了一惊,灰白了脸,匆忙起身行礼告罪讨饶:“好宝儿,我糊涂不知事,说错了话,还望宝儿包涵我则个。”

第26章 斗艳(三)

冯宝儿忙扶住她,温言道:“咱们做女子的,虽不能替父兄分忧,却也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又郑重告诫周围的几个女孩子:“我们姐妹自小一处玩耍,也算是亲姐妹一样的,想来没有谁会把珠娘一句无心之语传出去。”

众人自是纷纷表态,都保证自己不会乱说,阮珠娘自是对冯宝儿感激不尽。冯宝儿轻描淡写一句话把事情别过去:“今日机会难得,你们不找她们打球?往日许樱哥在时,我们可没赢过。上次唐媛输了,不是还说等许樱哥好了再收拾我们么?总得争口气。”

那边画舫上已然看到她们这边的乱象,唐媛将扇子掩了半边脸,小声道:“你们瞧瞧,那边又是板脸拍扇子,又是行礼告罪的,是在做什么?”

许樱哥闻言,也侧头看过去,正好与同是侧脸看过来的冯宝儿对上。冯宝儿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朝她甜甜一笑,十分欢喜的扬声道:“许二姐姐,许久不见,听说你病了,可大好啦?”

许樱哥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美人儿这么要好了,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当下笑得更甜:“宝儿啊,我很好!”

冯宝儿托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那就好。适才姐妹们还商议着,难得遇上,不知可否一战?”

她递了战书,唐媛等人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唐媛扬声道:“只要主人家不嫌麻烦,我等自然奉陪到底!”

“还是阿媛爽快。”冯宝儿摇扇微笑,说不出的娴雅。

许樱哥提醒唐媛:“她们人数比我们多,你得问问她要怎么打,倘使人数不够,还得赶紧凑人。不曾来赴宴的还得及早使人去请。”

正说着,就听冯宝儿道:“今日不比在城里时,难得凑齐人,我们这边恰有6人,你们那边也有6人,就我们几个对打,如何?”

唐媛断然拒绝:“不成,樱哥的病才好,梨哥是个从没下过场的小姑娘,怎么都是你们占便宜。你们就算想赢,也不能如此理所当然。”

冯宝儿眼波流转,掩口笑道:“阿媛,看你这急模样儿。胜败乃兵家常事,输球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记着上次的事么?适才我刚问过许二姐姐,她是个实诚人,她既说很好,那便是真的好,姐妹们很久不曾一处玩耍,怎能托辞扫兴呢?”言罢眼睛瞟向阮珠娘。

阮珠娘才得她一个人情,立即便接了下手,略带讽刺地道:“许二姐姐不肯和我们一处玩耍,莫非是真应了外头的传言?”

许樱哥知道她后头肯定没好话,只含笑听着,并不去问她什么传言,唐媛沉不住气,抢先道:“什么传言?”

阮珠娘眨眨眼,笑道:“人家都说,许二姐姐出身名门,累世书香,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不耐烦和我们一处玩。”

“什么粗的细的?”许樱哥一笑:“这是谁吃多了满口胡扯?有人还说你们眼红我们呢。你们眼红不眼红啊?”

这一开口就不见什么书香气息,阮珠娘忿忿道:“你们有什么可给我们眼红的?”

许樱哥笑着摇了摇扇子,语重心长地道:“那就是了。珠娘,谣言止于智者,传谣信谣要不得。”

“我想着许二姐姐也不是那样的人。”章淑瞧瞧冯宝儿的表情,插话道:“既不是瞧不起我等,那便是伤心了。许二姐姐,姐妹们都知你不幸,知你伤心,但独自闭门伤心实不好,正该和我们一起玩耍发散一下才好。”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梨哥气得涨红了脸,很替樱哥打抱不平,想辩白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边唐媛已然高声笑问伙伴:“蟑头鼠脑!是这么说的吧?”

“可不是么?”安谧几人都笑将起来,夸张地拿了扇子猛搧:“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臭,臭不可闻!”

章淑气得小脸惨白,颤抖着嘴唇道:“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书香门第的教养?”

许樱哥没笑也没气,只挑了眉梢讶异地问章淑:“阿淑为什么要生气骂人?”

哪有这样睁眼装瞎子的?章淑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们欺人太甚!”

唐媛等人笑得越发厉害,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冯宝儿见没能讨了好,许樱哥也不曾被激得暴跳如雷或是梨花带雨,暗道一声此女脸皮还真是厚得可以。乃低声呵斥章淑:“阿淑你闭嘴!还不快给许家二姐姐赔礼道歉?”

章淑气得不行,可长期以来都是唯冯宝儿马首是瞻,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下去。

冯宝儿笑得甜蜜:“许二姐姐,阿淑不懂事,你可莫与她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许樱哥笑道:“今日我要照顾幼妹,不便与你们玩耍,若是真想一较高低,改日自当奉陪。”虽不知今日这群人何故看她不顺眼,但欺上门来的可没有躲开的道理,别人打了她一耳光,她便是不能搧回去,也要砸一拳才解气。

冯宝儿见她态度坚决,便道:“听说许二姐姐骑术不错。”

许樱哥看着她纤细的体型,微微沉吟:“是要骑驴对打么?”虽说宫中每年都有盛大的公开宫人马球赛,女子骑马打球并不稀罕,但因着安全的缘故,寻常女子多是步打,再不然就是骑驴打球。骑马打球除去要求骑手技艺高超外,还得有充足的体力,看冯宝儿这细皮嫩肉,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纤瘦模样,不是个能骑马打球的。

冯宝儿打量着许樱哥明显比自己丰满许多的身体,脸上却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微微笑道:“妹妹我虽然生得孱弱,却自来只喜欢高头大马。还请二姐姐不吝赐教。”她出身将门,从祖父到父兄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她虽然长得纤细文秀,却不是没有力气,她的球技兴许比不过许樱哥,骑术却是祖父亲自调教出来的,若骑马打,许樱哥这酸儒家庭教养出来的娇娇女儿不见得是她对手。

许樱哥点头:“那是要玩单球门赛了。”冯宝儿这是冲着她来的,那便是她和冯宝儿两人的事情。这单球门赛与分两组对抗的双球门赛不同,乃是争夺个人优胜的多局赛,上场不拘人数,只认谁能最先将球击入球门。

唐媛却是知道冯宝儿底细的,匆忙阻止:“樱哥,你才病好……”

冯宝儿生恐许樱哥会拒绝,抢先阻断她的退路:“多谢许二姐姐成全!”

许樱哥默默打量冯宝儿片刻,微笑颔首,两颗亮白的门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少时,武玉玉又带着几个女孩子过来,提醒道:“夫人们要过来了。”两边的少女们便都收了脸上的戾色,端出一副笑脸,个个儿娴静贞淑,温柔可亲,虽不至于表现得十分亲热,但看着却也甚是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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