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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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婆见明菲刚才还很感兴趣,突然之间又低着头喝茶不说话了,不由有些焦急:“奶奶,她不是在孝中,她已经守满孝了,不然也不敢来。手艺真不错的,这孩子您别看她小,她自小被她娘老子带在身边,做饭菜的手艺学了个十之八九,麻利着呢。要不?奶奶您让她们现场做两个汤菜来看?”

金氏闻言,立刻拉了她女儿跪在地上磕头:“奶奶,求您收留我们母女罢。春囡马上就长大了,他们不会由着小妇人的,要是给卖了去做妾,叫小妇人怎么活?”那女孩子闻言,泪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金簪喝道:“不懂规矩!哭什么!有话好好说!”

有钱人有头脸的人家是最忌讳别人莫名其妙跑到自己家中哭的,但对于她们这样的孤儿寡母来说,只剩下了眼泪还可以自主。金氏看了明菲一眼,见明菲也没表现出明显的不悦,只是侧着头盯着她看,心里生起希望来,立刻拿了块帕子给她女儿擦泪:“莫哭,奶奶是个好人哩。”

明菲突然道:“把你的帕子拿过来我看。”

金氏有些不明白,呆呆地看着明菲。

白露已经走上前去接了帕子打开放到明菲面前给她瞧。帕子很干净,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粗布,洗得发白,边角上已经磨破,露出了布须,但是绣了一朵迎春花。绣线是凑出来的,颜色不协调,叶子不单有绿的,还有蓝的和黑的,可是针脚很细密,看得出绣的人当时花了很多心思。

金氏见明菲看得认真,忐忑地道:“手艺粗笨,不成样子,污了奶奶的眼。”

明菲道:“是谁做的?我看着针脚倒是挺细密的。”

金氏带了几分骄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是春囡做的。小妇人去外面打零工,她在家看屋,浆洗衣服,也做缝补。”

金氏的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鱼尾纹也又多又细,明菲道:“你多大年龄了?”

金氏道:“小妇人是属兔的。”

那牙婆陪笑道:“三十有二了。”

三十二岁的人就成了这副模样,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特别不公平的,特别是对没了依仗的女人。明菲叹了口气:“你愿意签多少年的契?”

金氏小心翼翼地道:“小妇人签多长都没问题,但春囡,可不可以只签两年?”

那牙婆骂她:“不晓得好歹,奶奶肯收留你们就好了,谁家只签两年的?”一般都是签的五年甚至十年。

明菲摆摆手:“先去做几样你拿手的汤菜来我尝过再说。”

金氏大喜,拉着春囡给明菲磕头,由白露带着去了厨房。

明菲又挑了模样看上去端正清秀的十来岁的两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又留下一个看着膀大腰圆,老实憨厚的男人养马看院子做粗活。牙婆与她谈妥这几个人的身价银子,就只等金氏母女送上汤菜来。

金氏做的一小碗鸡丝面和一碟蒜香豆腐,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说:“奶奶,仓促之间没什么可做的,也没配菜,请奶奶尝个味道。”

明菲尝过后却很满意,那些精细的食材都不是经常吃的,要的就是家常菜。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好味道,其他的大菜就算是不能做也无所谓,需要时从餐霞轩请大师傅来就行。于是让人也送过去给龚远和尝,少顷,那边传来消息,说龚远和也觉得合胃口,明菲便留下了金氏母女,她相信,一个热爱生活,爱惜女儿,有骨气的人,心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金簪和紫罗领着这些人下去安置,明菲又带了人去外院给即将到来的大管事薛明贵收拾院子。收拾到一半,龚妍碧来了。

龚妍碧笑道:“嫂嫂真是勤快。这几日就没见你闲过。听说你刚买了几个人?哥哥也在建小厨房?”

明菲笑道:“可不是么?我们这边冷清清的,多几个人多几分热气。”

龚妍碧道:“家中很久没有进人了,也不知现在的价格如何?工钱如何?”

明菲也不瞒她,一一回答。

龚妍碧点点头,四处打量:“这是要收拾给谁住的呢?”

丹霞见她打听个不休,心中厌烦得很,频频给白露递眼色。白露便不时上前拿事去问明菲,打断二人谈话,示意龚妍碧,她们很忙很忙,识相的赶紧走人。

龚妍碧却是坐着就不动了,也不嫌屋子里灰,打破砂锅问到底,明菲索性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你哥哥做着官,总会经常有人上门。我一个妇道人家,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出面。所以要寻一个大管事。”

龚妍碧眼珠子一转,亲热地拉住明菲的手:“那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明菲笑道:“不知道你哥哥的呢。他只叫我收拾院子等着,其他的都没说。”

龚妍碧道:“我那日听舅母曾经和夫人提起过,说是舅舅在抚鸣做生意的时候,认得一个人,对人情面上的事情很是通透,只是时运不济,几次跟错了人。听说哥哥年少有为,有心前来依附,什么工钱都不图的,就是想奔个好前程……”

明菲不动声色地听她说完,笑道:“怎么没听夫人和舅母提起?”心中却是暗想,多半那日是没机会提起,后来也想着二人没那么快的动作,现在看到她买人,收拾院子这才急了,让龚妍碧过来打听消息,试探口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谁还会收他们的人来放到自己家门口?

龚妍碧低着头吹着碗里的茶沫子,轻笑一声,忽略不答,转而道:“听说嫂嫂昨日中暑了?三妹送过来的饭食,你吃着可还好吃?那可是夫人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说完起身摇了摇扇子:“不行了,我还要回厨下去准备晚饭呢,就不叨扰嫂嫂了。”

丹霞凑到明菲身边,低声道:“奶奶,奴婢瞅着这二小姐,怎么阴阳怪气,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东扯西拉的?”

明菲道:“是么?你怎么看?”拉着丹霞转身进屋去检查铺盖用具等物。龚妍碧的举动,很让人深思。明菲知道朱姨娘母子三人就是在夹缝中生存,说是姨娘、公子、小姐,实际上待遇只比普通的丫头婆子稍微好一点,很多时候还过得很窝囊受气。

龚妍碧看着是来打探虚实的,实际上向她提供了两条信息,一个是龚二夫人和邵大奶奶想往他们这里塞人,另一个是告诉她,虽然厨下的事儿经常都是朱姨娘母女二人管着的,但昨天的饭食却是龚二夫人特别为她准备的。

丹霞见明菲考她,有心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并不比金簪、娇桃差,想了很久才道:“奴婢觉着,二小姐似乎是知道了昨日您没有用三小姐送过来的饭食,特意来告诉您,那是二夫人为您准备的,不是她做的。”

明菲笑道:“能想到这个还算不错。按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做一等丫鬟了。”丹霞得了夸奖,遇事越发多了心眼,做事越发上心不提。

挨到傍晚时分,紫菱过来禀告:“奶奶,大爷说灶台就快砌好了,与其明日再让匠人来忙一时,不如今夜就盯着他做完的好。请奶奶先去半春园歇着,吃饭不必等他。”

明菲才叫人送了饭过去,洗萃来了,笑眯眯地递了封信给金簪:“金簪姐姐,是抚鸣舅老爷来的信。”

第144章 建设(二)

夜凉如水,龚远和搂着明菲半歪在美人榻上一起看薛大舅的来信。看完以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舅舅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不用我找他,他先就安排好了。”

薛大舅的来信上说,他已经写信给龚中素,要龚中素赶紧想办法兑现当年的诺言,把长房的家产分出来。当初龚中素娶薛氏的时候,是说好了生的儿子继承长房香火和产业的。以前那是因为孩子小,不曾成家立业,如今又做了官,又娶了妻子,妻子还很能干,于情于理都应该早日把长房的财产控制权交到小两口手里才是。

明菲笑道:“这种事情,由舅舅来出面是最妥当的。”不管龚中素原本心中有什么想法,现在薛氏的娘家来要求他兑现诺言,又有了龚二夫人闹那一出,想必他无论如何都会有个说法吧?

其实明菲多少有点明白龚中素的想法。对于龚中素来说,两边都是他的妻儿,他总是希望谁都一样好的。若是薛氏和长房二老还活着,有人盯着他,提醒他,他还能分清东西是谁的,知道该给不该给,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长房的去补贴二房。可长房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孩子,没人监督他,这个孩子还归到了龚二夫人手里去养,于是在他心目中,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难免会装装糊涂,生点均贫富的心思出来。

可惜他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很明显,他的妻儿都不这么想。隔着肚皮就是隔着肚皮,龚二夫人分得很清,龚远和是另一个女人的儿子,那个女人和她抢丈夫,抢钱财,死了活该,小崽子也该跟着一起死才对,然后便是她和她生养的孩子的天下;龚远和则永远都不会把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用心险恶的女人当做是自己的母亲看待,她生的孩子从严格意义上来看,与他也是两家人,怎可能做到真的亲如手足?

而龚婧琪、龚远秩等人,只怕心中也是很明白的,龚远和是外人,不过是个身份比龚妍碧和龚远科姐弟二人身份更高贵一点的外人而已。只有龚二夫人、还有他们四姐弟,才是嫡亲骨肉。就算是明白事理,并不代表他们关键时刻会帮着外人来气自己的母亲,更何况这个母亲,还是为了他们打算,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想到此,明菲握住龚远和的手:“这件事情不过是时间问题,迟早都是要解决的。我只是在想,真到了咱们手里,只怕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这么多年,龚二夫人大概早就把财产转移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倒打一耙,说是补贴了龚远和多少银子呢。

龚远和笑道:“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看我的。”

明菲见他胸有成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做的饼子还有不圆的么?”

龚远和笑着拥住她:“没有你,我做的饼子就是扁的。”

第二日早上,二人才用完早饭,薛明贵就来了,他两个儿子已经成人,并成了家,都在给人当差,并没有跟来。来的只有他的老妻,两口子穿着簇新的绸缎衣服,笑眯眯地进来给龚远和、明菲行礼。

薛明贵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微微有些富态,未曾开口先笑三分,显得那张本来就大的嘴越发地大。笑容虽夸张,说话却是很得体很有条理,明菲听他说了几句话,便赞许地看向龚远和,难怪得这人会被龚二夫人想方设法地捏了错处赶出去啊。

龚远和得意地冲明菲一笑,当场就吩咐了薛明贵:“我不在家的时候,不管有什么事,你直接回了奶奶就是。”

百分之百的信任。薛明贵闻言,看明菲的眼神又有些不同,恭恭敬敬地给明菲打了个千,笑道:“小人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妥的,还请奶奶不吝赐教。”

要重用的人,又是薛氏的陪房,明菲自然不敢托大,谦虚了几句,当场将才买来的小丫头和小厮一样拨了一个供薛明贵夫妇使唤。给了二十两的搬家费又亲自领着薛明贵家的一起去看了收拾出来的院子,把众人叫出来听大总管训话。

薛明贵被赶出去时丢尽了脸面,回来时风光无比,不由大是感慨,立在院中对着龚远和红了眼:“大夫人要是还活着,见到公子您这般出息,大奶奶这样贤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龚远和少不得又好生安抚了他一回,把袁司璞的画尽数交与他,由他去处理。

这里薛明贵才带着小厮出了门,那边龚二夫人就使人来请明菲,说是龚二夫人闷得慌,想寻明菲说几句闲话。龚远和故意当着来人的面叮嘱明菲:“婶娘身子不好,不要缠着婶娘,害她伤神,早点回来,还要出门。”

来人乃是龚二夫人身边一个得势的婆子,人人都叫一声儿张二婶的,边殷勤扶着明菲往安闲堂去,边佯作不在意地道:“奶奶,这天儿热得厉害,听说您前几日还中了暑,这大爷怎地还要挑了中午时分带着您出门?奴婢多句嘴,若不是那紧要的事,早晚去不是更好。”

明菲只“嗯,嗯”的敷衍,反过来问她:“婶娘这几日身子可大好了?吃的什么?今日又怎会突然觉得闷?”不等张二婶回答,她又连珠炮一般追着问龚婧琪,龚妍碧,龚远秩等人的情况,硬是逼得张二婶没机会再问她问题。

到了安闲堂,龚二夫人却是又换了新花样,没在屋子里坐着,而是在外面一棵老梧桐树下安了个美人榻,她自己躺在上面,哼哼唧唧地指使朱姨娘一会儿给她递水,一会儿拿帕子给她擦手,龚妍碧则坐在一旁,拿了把美人团扇,不紧不慢地给她打着扇子,过的日子简直堪比女皇。

龚婧琪坐在一旁绣嫁妆,见明菲过来,忙笑着迎了上去,把明菲送到龚二夫人的榻前。

龚二夫人翘着兰花指,拿着半枚杏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淡淡地指了指旁边的杌子:“坐吧。”

明菲假意推脱,龚婧琪笑道:“嫂嫂太客气了。”硬将她按了坐下。

明菲方笑着问候龚二夫人,又为前日的鳖甲汤道了谢。龚二夫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行了,不说这些。我问你,听说你们把薛明贵请回来做大总管了?”

龚妍碧冲明菲歪了歪嘴角,明菲笑道:“正是呢,人刚安置下来。”

龚二夫人猛地将手里的半枚杏子一扔,翻身坐起,怒道:“为什么不提前来商量一声?什么人都往家里请!不知道那是个偷儿骗子么?你们也太不知事了!”

哟,还和她真的摆起婆婆的谱来了,长房要请谁干他二房什么事?明菲诚惶诚恐地站起,声音冷静清楚,一字一顿:“婶娘息怒。这才刚好点儿呢,为了这么点事又发怒,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大爷又要不饶侄儿媳妇了。”

龚二夫人被她那声婶娘喊得难过,却有意忽略了,疾言厉色:“赶紧把人赶走!我龚家不能容下这种不忠不义的偷儿骗子!”

明菲软软地道:“婶娘啊,您也知道,咱们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于侄儿媳妇来说,大爷就是天,大爷就是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侄儿媳妇哪里敢不从!”

龚二夫人若是能找上龚远和,又哪里会来找上明菲?明菲难得落单,此种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恨恨地捶了美人榻几下,指着明菲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要听他的,就敢不听长辈的?赶快辞了,真需要用人,我另外给你们寻个妥当的,省得出了事,你爹爹不饶我!”

“婶娘……都是侄儿媳妇的不是,您说的都是对的,夫君说的也是对的。都是侄儿媳妇的不是。”明菲说着拿了帕子掩住鼻子,酝酿情绪,抖着肩膀准备开哭。

龚婧琪忙上前劝道:“嫂嫂,那个人真的不是好人。我娘是急性子,她真是怕你们吃亏,你去和哥哥说一声,辞了那人吧,省得日后后悔。”

明菲颤声道:“你哥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里能做得了他的主?就算是要后悔,我也得承受着,谁叫我是他妻子呢。”她就不信龚二夫人敢冲过去赶人。就算是真的敢冲过去赶人,薛明贵又没从二房手里领工钱,不理睬就是了。

“你怎么是非不分?”龚二夫人还要发怒,明菲已经不胜厌烦,扶着额头晃了几晃,就往龚婧琪身上歪:“我头好晕,想吐。”拿着帕子捂住嘴,呕了几呕,貌似有往美人榻上吐的倾向。

“快扶着她。”龚二夫人不由皱着眉头忙不迭地往旁边缩。

朱姨娘忙起身道:“夫人,大奶奶约莫是前日中的暑气还未褪,改个时候再说吧。”

龚二夫人没好气地道:“赶紧回去躺着吧!也不知你平时吃的什么,像个美人灯笼似的,风一吹就倒。”

明菲才回去,龚远和就将她拉上马车去了城郊的养狗庄子挑狗,特别强调要挑最凶最恶的狗,明菲想,大约明日就可以封院子了。

第145章 封院(一)

花婆子最近恨紫菱恨得牙痒痒,看到紫菱眼睛就冒火。

从龚妍碧过来表明那鳖甲汤是龚二夫人特别为明菲准备的开始,她就认定是紫菱过去告了密。包括这边请了薛明贵做大总管,买人,那边都反应迅速等等,都肯定和紫菱脱不了干系。先前因为明菲提前和她打过招呼,她虽然常常借故训斥紫菱,给紫菱小鞋穿,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但到了后面接着发生几件事,却是叫她按捺不住了。

明菲在龚二夫人面前假装中暑后,龚二夫人找到了借口,当天晚上补汤就从安闲堂送了过来。明菲推了,说稍后再吃,过后倒了。第二日早上,就换成了龚二夫人亲自上门,逼着明菲,要亲眼看着明菲吃下去,美其名曰,早点将养好身子,好早日为龚家开枝散叶。

明菲推辞不吃,说自己已经好了,龚二夫人就当着她的面饮了一口补汤,冷笑着说:“也不知侄儿媳妇害怕什么,不如我先喝给侄儿媳妇看,看我是会少了什么。”

婶娘慈爱,亲自熬了汤药送过来给侄儿媳妇吃,还亲尝汤药,如果都不肯领情,传出去后不知别人还要怎么编排自己。明菲被逼得没法子,只得喝下那碗汤,等龚二夫人一走,花婆子就用筷子顶了她的咽喉,让她吐了个干干净净。虽然说龚二夫人敢亲自尝汤,但谁知道她心里又藏了什么坏心思?当然不能吃。

到底吐的滋味不好受,龚远和将明菲扶了靠在罗汉床上歪着,立刻让人去请了唐大夫来。唐大夫和蔡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密切,可以说是陈氏最为信赖的大夫。他听龚远和隐晦地提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后,大笔一挥,开了一张方子,特别言明,明菲不能随意吃那些大补之物,还说得挺严重的。

龚远和带着方子亲自走了一趟,彻底断绝了龚二夫人再送汤药过来的借口。龚二夫人气得摔了杯子,说是好心没好报,什么娇贵的东西,比公主娘娘还要娇贵,万众人吃补药补汤想吃还不得吃,她蔡明菲吃了反而还会吃出问题来。吃不下是假,嫌弃自己做的,想挑拨离间生事才是真的吧?

龚远和皮笑肉不笑地道:“婶娘说这个话,就伤感情了。原本您送汤药,侄儿是十分感激的。但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想来大家都知道,那人参是好东西吧?可也有人虚不受补。您那个汤药的确是不适合她吃,满屋子的人都看见她吐了的,但婶娘吃了就没问题。所以说,这调理身体,还是要让大夫看了,根据个人情况,慢慢调理才是正理。否则好心办坏事,岂不是得不偿失?别的不说,花了钱没办成事,那也是浪费啊。”

龚远秩也在,忍不住出声道:“娘,既然大嫂不能随便吃补药补汤,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心中却是觉得龚远和夫妻二人不识好歹。他娘都亲自尝了,还嫌这嫌那的,真是过分。想想心中又特别难受,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从前龚远和不管怎样,对于他娘的关心还是接受的,如今是油盐不进,好心也当做了驴心肝,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清净。

龚二夫人气得翻着白眼瞪着龚远秩不说话。朱姨娘笑道:“二公子说这个话有些没道理。夫人这是心疼大奶奶,希望早点抱上侄孙子,也好叫大夫人在天之灵有慰。大夫人不在了,作为婶娘,夫人就该担起长辈的职责来,照顾小辈,怎会是跟着瞎掺和呢?”

龚远和闻言,淡淡地扫了朱姨娘一眼,朱姨娘一派的温婉,笑得无害。龚二夫人却是满意地看了朱姨娘一眼,接过龚妍碧重新沏上的茶,压着怒火,强挤出一个笑脸:“是药三分毒,既然补汤补药不行,以后就由厨子多给她做点好吃的,食补吧。”

龚远和刚应了好,龚二夫人又道:“你朱姨娘特别擅长食补,当初我生了你四弟后,身子一直不好,就是她每日为我精心调养,补起来的。不然,以后你媳妇儿的饭食,就由你朱姨娘来做好了。”

龚远和听明菲提过鳖甲汤的事,当时看向朱姨娘的眼神就有些凌厉。朱姨娘淡淡地笑着推辞:“夫人啊,婢妾要伺候您,真的是有心无力。又不知道大奶奶的口味如何,要是做得不和她的心意,不喜欢吃,吃不下,做了什么都是白搭。”

龚二夫人听她推脱,立刻就沉了脸不满意了:“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你不会问吗?”

朱姨娘笑道:“大奶奶那边不是新请了个厨娘吗?听说大奶奶就是看上了她的手艺,才留下的她。不如叫她有空的时候过来,婢妾教她,多来上几次,也就会了。”

龚二夫人听了,回头看着龚远和:“难得朱姨娘不藏私,你看如何?”却又心有不甘地添了一句:“我这里做的不放心,你们自己厨房里做的总该放心了吧?”

龚远和笑道:“婶娘说的什么,什么叫做不放心?我自己不也在家吃了这么多年饭吗?婶娘这个话还是不要随便说,要是让那不怀好意的人听了传出去,人家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们龚家呢。就连爹爹也要被人笑话的,修身齐家治天下,他要是被人参一本,说是家都没治好,怎么做官,您叫他怎么辨别?咱们可不能给爹爹拖后腿。”

“当初蔡家出了那么多丑事,蔡国栋不也一直往上走的么?”龚二夫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龚远和叹口气:“婶娘啊,这人和人比还真会气死人的。您忘了,当初咱们家不也得去求他们家帮爹爹找门路?就算是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也还会再找上他们家也不一定的。您看,陈家好几个人在京中做官呢,还有蔡光庭,钟太傅……这官场上盘根错节的,谁说得清啊。”

龚二夫人一滞,沉着脸不说话。

这边花婆子已经暗地里和金簪去查,明菲没有吃那边送过来的补汤,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紫菱。

紫菱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还没人问她,就再三声明,她怕狗,晚上从来不敢出来乱走的。而每天晚上,追风总是散养的,花婆子没找到确凿证据,却也不能把她怎样,心中却是下定决心,要寻个错处,收拾了这个小蹄子。

却说明菲和龚远和那日带回了四条大狗,四条小狗。明菲便特意将围墙边的一座叫做诗禅堂的小院子设作了狗舍,为了顾忌男女大防,就是喂狗的人也是从养狗的庄子里挑出来的两个粗壮仆妇。接着又借口诗禅堂的院子小,不够狗活动,四条森寒的粗大铁链将狗拴在了那月亮门旁边的几棵老树上,铁链很长,刚够那狗扑到月亮门边。谁要是想从那里经过,就得小心自己的腿肚子或是屁股。

龚远和去看明菲安置狗舍,忍不住抚掌大笑:“诗禅堂用来养狗,亏你想得出来。”

明菲不以为意:“只有这里最合适啊,不然大爷您挥挥金笔,改个名字如何?”

龚远和摸着下巴笑道:“依我说,这里平时不要留人看着,只按时辰过来打扫一下卫生,我二人按时过来喂食就行。”

如果经常有人看着,若是龚二夫人那边的人过来,看狗的人不拉着狗放人经过,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刁难;如果放了,那这道关卡就形同虚设了,没意思。明菲想通了,笑着拍了龚远和一下:“果然做坏事你最在行。”

龚远和道:“我这是做善事,帮他们练胆子。”特别交代明菲,坚持亲自喂食,不能让狗饿着,以免被人投毒。

有了这四条她看着都腿软的恶狗看门,明菲便放心大胆地领着众人将这边空闲着的院子里的绫罗锦缎,稍微值钱的陈设统统收到库房里去,收一间封一间,里外两把大锁关个严严实实。

先前一切顺利,收到第四座院子的时候,月亮门那边喧嚣起来。却是龚二夫人领着龚妍碧、龚婧琪等人在那里发飙。闹得一众仆从跟在身后围着看热闹。

龚二夫人害怕恶狗,没胆子越过月亮门,只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要撞墙寻死。没什么具体理由,就是反复说一句,养了白眼狼,她还没死,就来算计二房的东西。那边屋子里的陈设,有好多是她可怜长房的屋子空着,从二房这边拿出来陈设的,谁知道现在竟然就要让人拿了去,真是天理难容。又说,她辛苦养大了龚远和,如今连过去看看都不能了,弄了这么多的恶狗来挡道,这算什么?于是喊着龚中素和薛氏的名字大哭大闹。

有人来报,明菲根本不理睬,继续命人有条不紊地运作。还特别强调,如果速度能加快,赶在天黑之前把所有院子都封了,每人赏一两银子。于是众人越发干得热火朝天,就是厨下的金氏母女和薛明贵的老婆也来帮忙。

第146章 封院(二)

龚二夫人哭闹了半晌,嗓子都哭哑了,也不见有人来问,于是大吼一声:“让我死了吧!死了就干净了!”奋力往前冲,她原本想着,朱姨娘一定会死命拉住她的,谁想关键时刻,朱姨娘竟然脚下打滑,一跤摔到了地上。她控制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离墙壁越来越近,后悔得要死。

待到龚婧琪发现,龚二夫人已经刹不住车,龚婧琪只能圆睁杏眼捂着嘴,看着她娘往墙上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龚妍碧尖叫了一声,睁圆了眼睛等着龚二夫人血溅当场。谁想龚远和突然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及时一把揪住龚二夫人的肩头,将她往后一推一送,龚二夫人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好一歇才哭出声音来。

龚婧琪听得龚妍碧声嘶力竭地一声哭喊,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迟迟不敢睁开眼睛,生恐睁眼就会看见一场惨剧。忽听龚远和在身边吼道:“三妹妹,还不赶紧将婶娘扶起来?发什么呆?”

龚婧琪这才敢睁眼,只见龚二夫人躺在地上,满脸惊恐,眼泪不停地流,龚远和插着腰,姿势古怪地立在一旁。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扶龚二夫人,又问龚远和:“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我们这边人少,全都帮着你嫂嫂整理房间去了,根本没人看着狗,任你们怎么喊,前面也是听不到的。路只有一条吗?此路不通,你们不会从正门进?傻了啊!”龚远和沉着脸大发雷霆,“你们都干什么吃的?眼睁睁地看着二夫人又被魔障了,要寻死,竟然也没个人去拉着扶着,感情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我要不来,是不是你们就要看着她撞死在你们面前啊?我告诉你们!我婶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得了好!”

龚婧琪心头突的一跳,猛然想起,朱姨娘刚才也摔得太巧了些。她第一次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这位一直任劳任怨,从不敢和人一争长短的姨娘身上。

此时朱姨娘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瘸着腿走到龚二夫人身边,弯腰去扶龚二夫人,眼泪成串的往下流:“夫人啊,都是婢妾不好,婢妾的腿脚不中用了。您可摔着哪里了?”言下之意是她也老了。

龚二夫人没碰着头,却是被龚远和推那一下摔得生疼,又觉得丢尽了脸面,想着自己之所以会出这个丑,都是朱姨娘不曾扶住她,才害得她又惊又吓,差点没了命,还摔了这一大跤。就着朱姨娘和龚婧琪的手站起来后,扬起手对着朱姨娘的脸就是狠狠一耳光:“贱婢!我死了你就高兴了吧?”

朱姨娘雪白的脸上霎时落下一个红彤彤的印子,她又惊又慌又委屈地捂着脸,眼泪狂喷而出,不敢相信地看着龚二夫人,摇摇欲坠,几乎要昏过去。龚妍碧见状,忙扑过去扶着她,哭道:“夫人,这么多年了,姨娘对您一片心,难道您还不清楚?您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龚二夫人心中稍稍有些后悔,但却是不能容许龚妍碧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铁青着脸指着龚妍碧喝道:“你住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龚妍碧垂下眼,手紧紧掐进了朱姨娘的肉里面去,全身都在颤抖。朱姨娘轻轻推开她的手,擦干眼泪,走到龚二夫人面前,对着龚二夫人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龚二夫人:“夫人,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好受,所以拿奴婢发脾气也是有的。奴婢能有今日,全拜夫人所赐,十多年来,从不敢有所忘怀。奴婢若是有半点想要夫人不好的想法,就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龚二夫人看着朱姨娘不说话,龚婧琪瞟了龚远和一眼,只见龚远和插着腰,在那里龇牙咧嘴的,似乎是被闪着了腰,对这边的情况却是半点都不感兴趣。想了一想,劝龚二夫人道:“娘,算了吧,姨娘服侍您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很多事情,您心中也有数的是不是?今日不过是意外罢了。”又贴着龚二夫人的耳朵道:“娘,您要再说,大家都知道您刚才是故意的了。二哥知道,又要来吵闹不休。”

寻死的人是自己,怪别人不拉着自己的也是自己,龚二夫人无奈地道:“算了!起来吧!”叫龚婧琪给她整了整衣衫,血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龚远和,尖声道:“你为什么弄这些狗来把这里给堵死了?我要过来也没个人拉着狗,一个个耳朵都聋了?都是死人啊?”

龚远和插着腰:“婶娘啊,这真是黑天的冤枉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没钱,人少得很,全都在前面做事情,这里怎么闹都是听不见的。你们有事情,可以从正门进嘛。或者是先喊个人来,让我们过来拉狗啊。若不是我刚好从这里过,可不是出人命了。”

龚家这个院子,当初长房、二房各有一道门出入的,那才是正路。但龚二夫人怎肯从正路走?那不是证明这半边院子已经不是她家的了?她是去别人家了?她也惯会避重就轻,瞪着龚远和道:“我走惯的路,凭什么就要改道?是谁把狗养在这里的?”

龚远和懒懒地看着她:“是我。”他唇边漾开一个笑容,“我请人看过了,人家告诉我,整个龚府,就是这里最适合养狗了,在这里养狗啊,发家致富官运亨通人丁兴旺,狗来旺,狗来旺嘛。不单旺我们,还旺你们。”

“胡扯!”龚二夫人拿他满嘴的胡言乱语硬是没办法,拧着眉道:“好,那你现在来了,把狗叫开,让我们过去。”

龚远和插着腰:“好的。不过您得等等啊,侄儿刚才为了不让婶娘的头与墙碰上,情急之中扭着了腰,行动不便。您看这几个畜生,您别看它们人模狗样的,其实半点不通人性的,得拿大棒子来才能叫它们听话。侄儿一个人没法子,您得等会儿,侄儿叫人过来帮忙才行。”

他明着是骂狗,龚婧琪却是觉得他口口声声都是在骂自己母女几人。心中很是不好受,拉了龚二夫人的袖子道:“娘,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改个时候再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可都是你弟弟们娶媳妇儿的老本。”龚二夫人瞪眼看着龚远和:“你自己养的狗都没办法是不是?好,我叫人帮你!”指着身后的小厮道:“你们去帮大公子把这几只恶狗拉开,不听话的只管轮了棒子打,给我打死为止!养的狗不听话,拿了何用!”

龚远和冷笑一声,靠在月亮门上,对着那几个小厮道:“来呀,爷正好看看,你们谁最厉害,以后好拿你们喂狗!哦,说错了,是请你们来帮忙喂狗!”

那几个小厮闻言,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那出头鸟。龚二夫人大怒,点将点到一个五大三粗的:“你,王三儿,就是你,今日谁把这恶犬除了,赏银五两!不,十两!”

那王三儿没法子,寻了根门闩,又拉了几个要好的壮胆,一起向月亮门出发,经过龚远和身边时,低声道了一声:“大爷,对不住了。”

龚远和懒懒地看着他们笑。

结果可想而知。这些恶狗,平时都是喂活食,经过训练的,看见有陌生人提着棒子过来,主人又在一旁不说话,立刻龇牙咧嘴,口水淌得老长,夹着尾巴弓着背脊,只等人过去就猛扑上前。

可怜王三儿,还没怎么地,屁股上就一阵火辣辣,凉飕飕的,扔下棒子哭爹叫娘地往后跑,他一跑,其他几个也就跟着跑,哪里还管得什么五两、十两的。

龚二夫人吓得一阵心悸,白着脸指着龚远和:“你,你不孝。我要去衙门告你不孝!叫你做不成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狗官!”

龚远和突然翻了脸:“婶娘要去告我不孝是不是?行,我正好也向知府大老爷禀告一声,婶娘逼得我活不下去了!”

龚二夫人不依不饶:“我怎么逼得你活不下去了?你缺吃还是少穿了?”回头看见龚远秩满头大汗地赶过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扑扑过去拉住龚远秩的衣领嚎啕大哭起来:“你来得正好,看看他是怎么欺负我的。”

龚远和也红着眼拉住龚远秩:“二弟,你来的正好!快劝劝婶娘,她又魔障了。刚才竟然要在这里撞墙自尽,多亏我到得及时,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又要打杀我的狗,你也知道,哥哥最爱的就是养点狗,还要去衙门里告我不孝呢!这是不要我活了啊,把我死里逼啊,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也不活了,是不是我死了,婶娘才高兴啊。”

龚远秩的脑袋里仿佛有千百只乌鸦飞过,只听进一个龚二夫人要自尽,要去衙门里告龚远和不孝,龚远和也说他不活了。不由将这二人的手使劲往下一挥,大声吼道:“都不要说了!”

龚二夫人呆呆地看着他,他满眼都是泪,看着龚二夫人道:“我求您了,娘,您少给爹爹惹点麻烦吧!”又看着龚远和:“哥哥,我求您了,我娘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吧!”

龚远和把目光投向龚远秩的小厮手里抱着的那个包裹,淡淡笑了一声:“二弟,你还是先劝婶娘一声,给我和你嫂嫂留条活路吧!”

第147章 体面

龚远秩乍听得龚远和说出这一声,眼睛猛然睁大,呆呆地看着龚远和,龚远和怜悯地看着他笑:“二弟,人总是要长大的,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拒绝知道,拒绝去想,就可以当做真的没发生。”他不再理睬龚二夫人,掸了掸袍子上的灰,扶着腰走进了月亮门。

龚二夫人好一歇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个不孝子,我怎么给你爹爹惹麻烦了?他在外做官十几年,都是我一人在家侍奉公婆,替他把家中打理好,又辛辛苦苦养大了你们,如今你倒来说是我给他惹了麻烦?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给他惹麻烦了?”

龚远秩的脑子里还盘旋着龚远和的话:“人总是要长大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拒绝知道,拒绝去想,就可以当做真的没有发生。”他认真地咀嚼着这句话,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看着喋喋不休的龚二夫人,流下了眼泪。

龚二夫人本来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很是恼怒,此刻见他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流泪,唬了一跳,探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龚远秩轻轻拨开她的手:“以后不要随便要死要活了,院子虽然大,但也会传到外面去,实在丢脸得很。你要去告大哥不孝,就要先想想,这样你能得了什么好,爹爹能得什么好,我们又能得了什么好?”他为什么哭,他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件事,从此以后,大哥再不会是从前的大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会再有那些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日子。

龚二夫人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龚远秩,突然之间,这个天真中带了点焦躁,懦弱中又带了点正义的儿子,变得很陌生,陌生得让她有点害怕。但是龚远秩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她不假思索地挥起手,打了龚远秩一个耳光,冷声道:“我要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你若是嫌弃我丢了你脸,大可不认我这个亲娘!想要脸面是吧?那你就去挣个举人,挣个庶吉士来给我看啊!”

龚婧琪忙上前拉开二人,劝道:“都少说一句吧!这是要让别人看我们笑话呢。”

被龚远秩闹了这一出,龚二夫人也没了继续吵闹的心思,毕竟说实在的,那边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朱姨娘和龚妍碧见状,忙快步跟了上去。

龚婧琪心疼地去摸龚远秩的脸:“二弟,疼不疼?”

龚远秩微微侧开脸,口气里满是埋怨:“三姐,你素来是个明白人,为什么要由着娘这样胡闹?她要是真的碰死在这里,人家怎么看大哥?怎么看我们?龚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他心里还有一句话,这样的行径,是乡村街上那些粗鄙泼妇的行径,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该有的。

龚婧琪的眼睛闪了闪,低头小声道:“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更何况这些年来,她脾气越发怪异,发作起来的时候更是不管不顾。除非爹爹在还差不多。”就是龚中素在,只要吵上几句,龚二夫人也会说当年是她侍奉病重的公婆,又养大了龚远和,打理家中生意,拿钱供龚中素跑官要官的,她当牛做马做了这么多年,还要受他的闲气。说不多会儿,龚中素嫌她不讲理,也是多有避让。

龚远秩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我一直没过乡试,让她觉得在大哥面前抬不起头来,心中压抑。她一门心思等着我过了乡试,好替我说一门好亲,是我叫她失望了。但我听说,人的一生中,福禄都是天定的,争也争不来,不能强求。你有机会还是多劝着她点吧,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哥哥不是从前的哥哥了。”

龚婧琪惊慌地道:“你可是听说什么了?哥哥他做了什么?”

龚远秩命小厮拿上那包袱来递给她:“你打开看看吧。”

紫地缂丝貂皮大氅,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腊梅香,是龚远和最爱的香味。龚婧琪吃惊地道:“这不是哥哥的大氅吗?我记得那年娘给我们几个一人做了一件,我和姐姐的是红的,哥哥的是紫的,你的是宝蓝的,四弟还小就没做。怎会到了你手里?”

龚远秩苦笑了一声:“从春和押高价拿出来的。本来我没有当票,人家不肯给我,是我请了邵五哥一道去讲情,出了三倍的价格,又写下保书,言明若是出了事,我负责将衣服送回去,先前给的银子分文不取,这才拿了回来。”

龚婧琪很快也就明白了:“是哥哥拿去当了的?”

龚远秩点头:“我今日去学里就看见几个同学对着我挤眉弄眼的,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心中不喜,懒得理睬他们,后来周渐拉我到一旁,低声问我,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到处都在传,哥哥去春和押当毛皮衣服,为了几十两银子和人家吵了半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现在人家说什么的都有。”

明里暗里都是说龚二夫人与龚远和、新媳妇不和,逼得二人另立炉灶,又不给生活费,害得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龚大公子,不得不去当衣服充门面,那些话难听得很,不提也罢。

龚婧琪气得脸都红了:“他也太过分了,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打我们的脸。他和她,哪里就缺那几十两银子了?他那样闹腾,也不嫌丢人。实在太过分了,好歹娘也把他养了这么大,又给他张罗着娶了亲,不过一件事情不如意,就去这样害我们,等我找他们去!”

龚远秩一把拉住她:“你去做什么?自找没趣吗?娘的确是没给过他们一两银子一文钱,大哥的手向来就散,那点俸禄少得可怜,还不够他请朋友到餐霞轩去吃上几顿的。他还要养家,莫非你还要他拿嫂嫂的嫁妆银子来用?”

龚婧琪急得跺脚:“你呀!怎么就这么死心眼?他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丢了他官老爷的体面去当铺里臊我们!真要是缺钱,有什么不可以好好说?就算娘不肯给,和我说,我来想法子也是一样的。既然没钱,为什么一定要分出去过?谁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穿了?”

“他倒是没有亲自出面,是洗萃去当的。”龚远秩扶着乱成一团的头,叹气道:“大哥从来都比我们聪明,小时候一起干坏事,都是我们挨打,他次次都能逃脱的。这次你去找他,他也一定能推个干干净净,反过来还要把你问个哑口无言。与其去找他闹,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劝娘,把该给他们的给他们,自然就不闹了。”

把该给他们的都给他们,龚婧琪垂着头不说话了。

龚远秩见她不说话,急了,“三姐,你不会不明白吧?那本来就是长房的,迟早都是要还回去的,周渐和我说,官府那里都是备了案的。”

龚婧琪沉默片刻,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看着龚远秩,沉声道:“二弟,你是我们这房的长子,哥哥说得不错,人总是要长大的。你说的也没错,是长房的东西迟早都要还回去,该还,也必须还。可是你想过没有,怎么还?拿什么还?这些年来,你我过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吃穿用度是什么?你心里没有数?爹爹要当官,没有人脉,每年要送多少银子出去,钱从哪里来?姐姐出嫁时陪嫁的东西有些什么,中间有多少不是该给她的,你不知道?还有,舅舅家中为什么会突然过上了好日子,你想过没有?”还有,她的嫁妆,龚二夫人为龚远秩和龚远季准备的娶亲的田庄财物等等。

原来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不愿意明白,所以她才会纵着龚二夫人闹腾。龚远秩看着龚婧琪严厉的神情,突然讥讽一笑:“三姐是想熬到你出嫁以后,这一切就都和你没关系了是不是?不管哥哥们怎么闹,这个家产怎么分,怎么还债,也不可能跑去你婆家,问你要你的嫁妆来还,是不是?”

龚婧琪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悻悻然的道:“你怎么这样说!我是要出嫁了,但以后要过日子的还是你和四弟!”

龚远秩梗起脖子,青筋暴起:“我不稀罕!”他瞪着龚婧琪,“你们只想着钱,就没有想过,名声是钱买不来的?我还晓得廉耻!难道你们想要叫我一辈子都被人嘲笑,抬不起头来?”难怪得人家平时都不怎么瞧得起他们家,总爱讽刺他们家祖上是行商起家的,全身铜臭味儿,不晓得什么是圣人行径。

龚婧琪见他脸色发白,眼睛睁得老大,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胸脯气得一起一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由又怕又不忍心,去揉他的胸:“三弟,你莫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衣服不是赎回来了吗?我这就去劝娘,让她每个月都拨银钱过去给哥哥他们,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你安心读你的书,其他事情有我们,啊?”

到底是亲姐弟,没多大的仇,事情总要解决的。龚远秩好半天才松懈下来:“我这就去寻大哥,你去劝劝娘。”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娘以前的脾气没这么古怪的。这是怎么了?”

第148章 谈判(一)

龚远秩命人抱着那件貂毛大氅,并不敢走月亮门,而是折回去重新走了大房的大门。看门的是个五大三粗,面皮黝黑的汉子,小厮去叫门,那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瓮声瓮气地说:“请问公子贵姓,小人好去禀告我家大爷。”

龚远秩虽然明知这个人是龚远和新买来的,并不认识自己,可乍见人家完全把自己当作外人看待,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一不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那小厮见他不高兴,立时发威,跳起来冲着那汉子的头上就是一下,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二爷,和大爷是亲亲的两兄弟。还不赶紧上前磕头引路?”

那汉子挨了打,也不生气,也不还手,只惊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龚远秩,清晰无比的道:“二爷?和大爷是亲亲的两兄弟?这位小哥,你们莫不是弄错了吧?我家老夫人去得早,明明就得大爷一个,哪里来的亲亲两兄弟?”

龚远秩闻言臊得慌,几乎立刻就想转身走人,却听身后有人沉声道:“蠢笨东西,这是隔壁的二爷,就算和大爷不是亲亲两兄弟,也是最亲的了,还不赶紧地和二爷赔礼道歉,前面引路?”却是薛明贵带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提着一篮子时新的瓜果漫步走来。

龚远秩记得这位薛管事,知道他精明能干,当年多得父亲倚重,后来犯了事被赶出去的。如今看他穿着崭新的绸缎袍子,神采飞扬,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很明显就是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薛管事。”

“什么管事不管事的?二爷不嫌弃,叫小人一声老薛就是。”薛明贵对着龚远秩深深施了一礼,笑道,“二爷您请。这蠢笨东西刚来,认不得人,还请您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那看门的汉子已经垂手立在门边,对着龚远秩讨好地笑:“原来是隔壁的二爷,请恕小人眼拙,下次来一定记得了。”

龚远秩摆摆手:“罢了。”越往里走越是觉得奇怪,只见不时有人挑着挑箩从院子里走过,箩筐里堆满九成新的绫罗绸缎,忙得热火朝天的。

薛明贵见他好奇,随手拉住一个小厮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绫罗绸缎?”

那小厮笑道:“大总管刚回家所以不知道,这是奶奶领着房里的姐姐们刚从那些闲置的院子里取下来的,要送到库房里去存着。奶奶说,家里人少,没人住,还布置成这个样子太过浪费,不是持家之道。已是送了许多去库房里了,我的天,也不知这要花多少银子。”

有了先前龚婧琪的提醒,龚远秩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打岔道:“你们大爷在哪里?”

那小厮笑道:“和奶奶一起在听风楼里收东西呢。”

龚远秩对这里的地势自然是无比熟悉的,也不要薛明贵陪着了,道:“薛总管你忙你自个儿的去吧,我自己去寻大哥就是了。”

薛明贵也不勉强,笑了一笑:“那就对不住二爷您了。”接过身边小厮手里的篮子,叫他跟上龚远秩,小心伺候着。

龚远秩漫步往里走,经过那些原本都很熟悉的院落时,看见那锁门的大黄铜锁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心情很是复杂。到得听风楼,远远就听见龚远和在里面哼:“我的腰啊,我的腰,这可怎么办啊。我后日就要去衙门了呢,这样去可不得被人笑死。”

又听明菲在笑:“你虽扭了腰,但婶娘没出大事,就是最好的了。出去,出去,这里头灰大。白露,快来把大爷扶出去,他要是走不动,拿了门闩给他拄着。”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片清脆的笑声。有个丫鬟快嘴快舌的:“大爷,您请吧?这是门闩。”

只听龚远和笑道:“我不去,我得陪着你们奶奶想想,这么多的绫罗绸缎可怎么处置,能换回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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