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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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家人都被这戏剧化的一幕给弄懵了,由不得面面相觑。焰火还在天际绚丽的绽放,众人却已经没了看焰火的心情。陈氏清清嗓子,问蔡国栋:“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蔡国栋道:“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是不是想去看?要不?我们赶马车过去?”

其实老菜头除去某些时候脑子进水特别不靠谱以外,很多时候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比如说此刻,他就听到了广大人们群众的呼声。明菲立刻看见屋子里的女人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

陈氏笑着歪歪头:“人太多了,好挤,只怕我们赶过去,也是人山人海,什么都看不到。”

蔡国栋心情很好,笑道:“怕什么?凑的不过就是一个热闹而已。兴起而去,兴尽而归,就算是看不到,咱们一家人就当夜游京城了。”他自己级别不够,又是外官,见着皇帝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很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于是蔡国栋的小厮立刻去了隔壁通知蔡光庭和蔡光仪。片刻后回来说:“少夫人家里的公子们都不去了,说要回去了。只有龚公子和那两位客人要一道跟着去,没胡子的那位客人说了,他有办法让大家到前面去,如果圣上和太后娘娘真的驾临五凤楼,就一定能瞧着。”

蔡国栋便知是清虚有法子,随即笑道:“那好啊,机会难得,就去吧。”

女人们兴奋起来,涵容道:“我自小长在京城里,只小时候圣上祭天出行时远远看见过一次,还是隔着车壁的。都没看见长得什么样子。”

众人都笑了:“那不是等于没见着?”

蔡光庭过来问蔡国栋:“要不要去问问袁家人是否去?”

蔡国栋摇头:“不要问了。一来他家本就躲着我们;二来他家就是一个男丁领着几个女子出来,招呼不过来,若是跟了我们去,出了点什么事,牵扯不清。”

蔡光庭笑道:“儿子也是这样以为。”

明菲跟着众人出了门,只见清虚和那虬髯大汉立在楼梯口和蔡国栋说话。清虚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随即又落到蔡国栋的身上,温文尔雅地回答蔡国栋的问话。言谈举止间已经不见从前的无赖痞气,与受过良好教养的贵族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明菲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听见他回答蔡国栋:“蔡大人客气了,都是家乡人,蔡大人若不嫌弃,把小道当做子侄辈看待就行。在外面他们都叫小道的俗名,华皖。”

“好,华皖。”蔡国栋哈哈大笑,“正是,难得都是家乡人……”

明菲从不知道他还有个俗家名字,姓华啊,好像这个姓很少。

龚远和陪着江涵容的堂表兄弟们站在楼下候着,见众人下来,欢快地和蔡国栋打招呼:“叔父,他们要回去了,等着给您和婶娘告辞呢。”

他人本就比江涵容的堂表兄弟们长得高,长得更好看,打扮得也更讲究,加上那自信满满,热情周到的样子,立在那里仿佛鹤立鸡群一般,有经过的人总情不自禁要多看他一眼。

蔡光庭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居心,分明就是要把江家的子弟们比将下去,不由暗自好笑,偷眼觑向明菲,只见明菲立在一旁,一门心思地给蔡光华整理衣服,半眼都没看向这边,于是冲他摇摇头。

被忽视的龚某人很生气,凑过去问明菲:“三妹妹,好久没看见你,喜福的肉长起来了吗?我访着个药方,可以给它试试。”

明菲还未回答,明珮已经笑着答道:“龚大哥哥,这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若是等着你的药方,只怕喜福已经不行了。”

龚远和微微一笑:“我选出来的喜福哪里那么容易不行?如果它连这点病都熬不过去,还是喜福吗?你说是不是,三妹妹?”

明菲点头,却见龚远和一脸的贼笑。

明菲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龚远和抚了抚脸,严肃地道:“我没笑啊,难道我刚才笑了吗?”不等明菲姐妹三人笑出声来,又道:“听说叔父的职位已经定下,你们什么时候回水城府?不然我搭你们的船走吧。”

明菲道:“不知道,爹爹的意思是我们全家都跟着他去登州。不知是要先回水城府收拾东西再动身,还是就从京城里直接去登州。”

“你们全都去?”龚远和有些意外。

“还没定。”明菲以为他是关心追风,笑道:“你回水城就可以把追风领回去了,你走后它蔫吧了很久,想必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龚远和笑了一笑,道:“不急。”随即转身走了。

蔡家的马车赶到五凤楼前的广场时,果然如同陈氏猜想的一般,到处都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广场上有人在表演歌舞,还有烟火杂耍。五凤楼上灯火辉煌,彩旗飘飘,可以模糊看见一些人在上面。

蔡国栋扶着马车看了看,惊喜地道:“仪仗齐全,只怕圣上和太后娘娘都在的。”

清虚指指五凤楼前的一座矮房子道:“地方受限,还请贵府的仆从们留在外面。”

龚远和便主动上前将蔡光华抱起,蔡国栋则命两个儿子将女眷们护紧了,不带一名仆从,悄悄跟在清虚身后绕开人群朝那座小房子走去。

第114章 骚乱

清虚边走边和众人介绍:“是值守的兵士歇息的地方,我和他们很熟,给点银子就行,很方便的,也没人挤。”

谁想没走多远,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广场,“起火了!死人了!”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外挤,蔡家人措手不及,很快就被冲散。明菲本是站在涵容和明玉身边的,她才要抓住涵容和明玉,就被人猛然推了一把,好容易站直身子却已被人群裹在其中身不由己地往外踉跄而去。

她想到可怕的踩踏事故,心都凉了半截,可惜她怎么都挤不过汹涌的人群,而这里甚至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只能徒劳地喊着蔡光庭和明玉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她越来越远,拼命保持自己的平衡,不让自己摔倒,眼睛到处寻找可以躲藏依靠的地方。

帷帽很快被挤在了地上,头上的金玉发簪也被人趁乱拔走,鞋子被踩脱,明菲都根本顾不上,也不敢弯腰捡鞋,她的目标是广场边上的华表。只要能想法子靠近或者钻进华表外围着的栏杆里,抱住栏杆,她就不怕被踩死。

这次的危机不同于她以往所遇到的任何危机,这次完全不由她自己,汹涌的人群像暴风中的海,她就像海中那个拼命挣扎的人,无力而绝望,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不要把她玩死,给她一点运气,她真的还不想死。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是多么的想把上辈子没得到的在这一世中弥补起来,她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

有兵士在大声喝止,然而慌乱的人群根本不听,反而越来越乱。

明菲的耳边传来震天的哭喊声,绝望的呼救声,人群越来越惊慌,明菲冷汗涔涔。她前方的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往下倒去,后面的人却根本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潮水一般袭来,明菲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她绝望地举起手,准备倒地后尽量将自己身子蜷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拉过去护在怀里,牢牢抱着她随着人群往外挤,淡淡的花香夹杂着青年男子淡淡的汗味充斥了明菲的鼻腔和胸腔,百忙之中,龚远和不忘哑着嗓子骂人:“你是怎么搞的!我叫你你没听见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踩死了!”

明菲没有力气答话,只觉得他把她的手臂掐得好痛好痛,她虚弱地抬起手指指不远处的华表。

幸好龚远和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不敢逆着众人奔逃的方向走,只能见缝插针地顺着大方向慢慢挪动,好容易挤到华表旁,明菲示意他跟着她钻进栏杆里去。她才要弯腰,龚远和就拦腰将她一抱,轻轻巧巧地送进栏杆中,待她站稳,他才翻了进去。

“我哥哥他们呢?”明菲紧紧靠在华表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刚才她已经耗尽了全力。

“不知道,我顾不上他们了。”有人发现了明菲和龚远和藏身的法子,拼命地挤了进来,龚远和赶紧张开双臂,牢牢护住二人的小地盘。

他离她太近,近得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他不是那个还在变声期的半大孩子了,他现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明菲有些不自在,龚远和却开心地看着她大笑起来:“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就像那次在湖边看见你一样,疯子婆一个!”

这种人,不论什么时候,永远端着一张笑脸。明菲白了他一眼,打击他:“你好人!还不是疯子一个!”

龚远和摸摸自己歪偏偏的发髻,扯扯被撕破的袍子,呵呵直笑:“我是疯子,你是疯子婆。”

听了这话,明菲心头有些异样,抖抖索索地用手指刨了刨头发,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来将头发扎成马尾,佯作无事地道:“龚大哥,你就不能有点正经。”

龚远和笑:“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我一直都很正经的。”不过他好歹发现了她的不自在,略微离她远了点。

明菲松懈下来,也就想起先前的事来:“华哥儿呢?你先前不是抱着他的吗?”如果蔡光华出了什么事,陈氏只怕把他们撕成碎片都不解恨。

龚远和道:“我看见你被挤走就把他塞给你哥哥,追了过来。”

“明玉呢。”明菲想到蔡光庭又要照顾蔡光华,又要招呼江涵容和明玉,三头六臂都招呼不过来,不由头都大了一圈。

龚远和一脸的惊慌:“坏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要不,我这就去寻他们?你一个人要小心啊。”立刻就要翻出栏杆。

明菲忙拉住他:“别去!去了也是白去,没得还把自己搭进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有道理叫人去做这种送死的蠢事。

龚远和看着她拉住他的那只手,突然笑弯了眼睛:“别担心,我看着那个俗名叫华皖的道士和他身边那个叫玄子的二愣子是个精的,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忽听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人群突然安静了片刻,有人厉声喝道:“都站住不许动!谁再乱喊乱动就斩首!”军队出动了。

好容易事态才平息下来,确认安全了,明菲手足并用地从栏杆下钻出,蔫巴巴地跛着脚跟在龚远和的身边,四处找人:“好倒霉,可知道为什么起的乱子么?”

龚远和也不知道,低头看着明菲被踩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袜子,问道:“疼么?”

明菲呲牙咧嘴:“肯定疼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没骨折真算幸运。”谢天谢地,多亏没人穿高跟鞋。

“要不要我扶你?”龚远和调整了步伐,慢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先前被抱是情有可原,现在被人家看见就不像样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大家正在到处找你们。”一条饱含怒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二人抬头,只见清虚形容狼狈地走过来,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明菲听见他说大家都在找他们,便放心下来,看来大家都没事。她脸上露出笑容来:“他们都还好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清虚的脸皮抽了抽,点点头:“幸亏大家没事,不然我真是愧对蔡大人。”

“你太客气了,华皖兄。”龚远和笑道:“你好心带我们来看热闹,结果还得帮着找人护人,真是辛苦了。”

清虚道:“家乡人,不说这些。”

龚远和继续聒噪:“哎呀呀,刚才那些人就像疯了一样啊,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清虚似乎很不想回答他,好半天才道:“放焰火的时候出事了。有个很大焰火,压轴的,叫什么普天同庆的,炸了,炸死了点火的人,又引燃了周围几只焰火。”

龚远和叹道:“要死一批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想必造焰火的和负责这件事的相关人等都要被问责,说不定就要血流成河。

明菲道:“有没有人被踩死踩伤?”

清虚很快回答:“我刚才去问,听说死了八个,还有些伤着的,不知道有多少。蔡夫人也受伤了。”他的消息很灵通。

“啊?”明菲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大为吃惊,她突然想到了骚乱刚开始时她被人狠狠推的那一把,就是那一把,害得她差点送命。

清虚看了她一眼,道:“别担心,只是点轻伤。她被人推了一把,蔡老爷没扶住,摔到了地上被踩着了腿,多亏你嫂嫂和妹妹机敏,很快就将她拖了起来。”

陈氏也被人推了一把。可真巧,明菲不能不怀疑这是有人趁乱下黑手。多亏蔡光华当时是被龚远和抱着的,不然想必首当其冲的倒霉人就是蔡光华吧。

以后大概永远见不着了,明菲索性趁着蔡家人都不在身边,主动问起清虚来:“道长他老人家还好吧?”

清虚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点点头:“能吃能喝能睡,大概再活二十年也不会死。”

“你们认识?”龚远和很奇怪,清虚这语气似乎还不只是点头之交这么简单。

明菲下意识地认为龚远和不会和蔡家人乱说什么,便和他解释:“我住在吴家村时和老道长见过几次面,老道长给我治过病救过命。”又同清虚道:“我先前就想向你问候道长他老人家,但实在不便。来了京里也没去拜访他,实在是对不住,请他老人家千万恕罪。”

清虚很勉强地笑了笑:“我会替你向师父转达问候。”

龚远和突然道:“咦,我好像掉了玉佩,我回去看看,你们先走!”不等二人答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明菲正想叫他别去了,只怕找到也成了齑粉,谁知人已经跑远了,这才想到也许他是看出二人有话想说,借故躲开的。不由觉得和这种聪明懂事的人在一起就是轻松省事。

清虚看着龚远和奔奔跳跳的身影,古怪一笑:“他是你的未婚夫?还挺聪明的。”

明菲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会有这种误会:“不是啊,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清虚冷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嚣张:“装吧,装吧,你就装吧!以为我是傻子么?几年不见,你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了。你放心,你从前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还是这个脾气,枉自她还以为他长大变得温文尔雅了呢,谁知道全都是假的。装的就是装的,永远都真不了。

第115章 嫌弃

清虚见明菲沉默不语,突如其来的一阵烦恼:“我不想做道士了。”

“不做道士了?”明菲先是觉得有些惊奇,他每封信都在讲自己升了官,春风得意的样子,她还以为他热衷此道呢。不过看清虚那蹙紧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她又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便问他:“那你和老道长说过了吗?”

清虚一下蔫了:“我不敢和他说。”进入道门不是他所愿,只是他是被宋道士捡去的孤儿,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小道士。

明菲知他和宋道士感情非同一般,叹道:“那你想好将来要做什么了吗?你现在做着道官,脱身容易吗?”

清虚嘴角好容易有了笑意:“我要做生意,做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明菲还记得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天下最有钱的人,便笑:“既然有这种想法,就该早些和老道长商量一下,省得将来年龄大了没机会。你供奉三清祖师爷,心不诚也没意思。”

清虚的眼睛亮晶晶的,正要开口说话,一人卷着一阵风冲过来,惊喜地道:“三妹妹,你还在这里等我?”

龚远和不由分说,抓起明菲的手就将两只鞋子塞给她:“快穿上,勉强趿着吧,总比光着脚的好。”

借着火把的光,明菲看见那两只鞋灰扑扑的,花色大小都不一样,可见是从广场上胡乱找来的,也不知道原来的主人是什么人,臭不臭,脏不脏……明菲心中嫌弃,仍笑道:“谢谢龚大哥,也没多远,路平,我就这样好了。”立刻就要将那两只鞋还了龚远和。

龚远和高高举起那两只鞋给她看:“知道你怕脏怕臭,我看过了,做工很精细,不是粗人穿的,而且也不臭,外面是灰啊,指不定也是和你一样的小姑娘穿的,快……”

盛情难却,明菲只好忍着穿上。龚远和冒出一句:“就是要这样听话才乖嘛。”

清虚咳嗽了一声:“快走吧。”默默转身当前走了。

找到蔡家的马车,清虚和蔡光庭、蔡国栋又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去。众人纷纷围上来,拉着明菲问长问短,蔡国栋少不得上前感谢龚远和一番。

明菲和涵容她们互相问候完毕,把目光投向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蔡光仪,笑道:“三哥,你还好吧。”

蔡光仪立刻展开一个憨厚的笑容:“好,好,好。”又没了声息。

明菲钻进陈氏的马车,蔡光华被吓着了,一看见明菲进来就委屈的伸出两只手要她抱。明菲抱着他哄了哄,关心地问陈氏:“母亲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陈氏拉起裙子给她看:“青紫了一大片,肿了,不过幸好没伤到骨头。”

明菲心有余悸:“听说母亲也是被人推倒的?女儿也是突然就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了一跤,幸好站稳了,抬头却看不见你们了,身不由己地就被人推着往外走,吓死人了。”她把经过说了一遍,只自动省去龚远和抱她那一段,“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幸亏龚大哥救了我。”

“咱母女俩的运气可真不好……”陈氏若有所思的一笑,怜爱地替蔡光华拉拉衣服,“不过千幸万幸,华哥儿没事。你爹爹年龄大了,多亏有你哥哥跟着。”

夜里蔡光华发起了高热,陈氏拖着一条伤腿不方便,明菲两只脚也疼,多亏涵容照顾了一夜,说不尽的耐心和细心。

蔡光庭一大早去请大夫,才出门就看见龚远和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介绍那妇人道:“这位是乌大夫,看跌打损伤很有名的。婶娘和三妹妹都该好好看看。”

蔡光庭一边将人往里请,一边诉苦:“华哥儿被惊着了,发了一夜的高热,现在还没退烧。”又问那妇人可知道谁擅长看儿科。

龚远和道:“我刚好认得一个大夫,要不我这就去请?你就在家招呼着吧。”不等蔡光庭说话,又转身牵马去了。

那乌大夫本就是专门吃女子跌打损伤这碗饭的,手上有真功夫,给陈氏看过后笑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伤着筋了,小妇人每日过来给夫人拿捏拿捏,将养个十天半月的就好了。”又给明菲开了一瓶药酒,亲自给陈氏捏了一回。

陈氏觉着伤处轻松了许多,听说人是龚远和请来的,他又替蔡光华请大夫去了,不由和蔡国栋道:“这个孩子和龚家那些人倒是不一样。古道热肠,想得挺周到的。昨晚也多亏了他,不然明菲有得苦头吃,老爷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蔡国栋道:“正是。光庭等会留他吃饭,我要好好谢谢他。”

“是。”蔡光庭想到龚远和之所以这么殷勤的缘故,不由无语望天。

少顷,龚远和将那儿科大夫请来了,蔡光庭出去接待他,走到无人处,便把明菲说自己关键时刻被人推了一把的事说给他听,问他:“我是没注意,你昨晚可看见什么了?”

龚远和道:“我当时的确看到了,所以我才赶紧把华哥儿塞给你,自己去追的她。”

蔡光庭咬牙切齿:“我总有一天要废了他。”

龚远和摇头叹息:“为什么我每次总是遇上你们家的这些破事呢?为什么每次总是我救了三妹妹呢?难道说,我和她真的有缘?”

蔡光庭被他摇头晃脑的花痴样给逗笑了,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快收起你那副恶心样。昨晚多谢你了,我爹要请你吃饭,感谢你呢。”

龚远和勾住他的脖子,“说真的,你觉得我昨晚的表现怎样?我能护着她吧?”

蔡光庭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龚远和冷笑:“勉强?你以后不许再弄那些阿猫阿狗来惹我。他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蔡光庭毫不示弱地甩开他的手:“明菲说可以就可以。”

龚远和也不生气,只笑道:“我前些日子给我爹写了封信,估计过不太久就会收到回信了。”

蔡光庭不以为意地道:“什么信?难得你主动和他写信。”

龚远和笑得得意:“我让他请人来提亲。既然你不肯帮我,还拖我后腿,我只好自己想法子解决了。”

蔡光庭更得意地笑:“你觉得我爹会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我哪里不好?”龚远和呲牙:“我等下就向他老人家赔礼,告诉他,我救人心切唐突了三妹妹。”

蔡光庭大怒:“你敢!按你这么说,岂不是被人救了就得以身相许?”

“我为什么不敢?”龚远和抱着手臂站得笔直,挑衅地冲他扬扬下巴,“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家人到处给她找婆家把她定下才算?你想把她嫁在京中,你爹是不是还想把她嫁去登州啊?”

竟敢威胁他?蔡光庭瞪着龚远和不说话,坐以待毙的确不是龚远和的性格,但这也太无赖了吧。

“瞪我做什么?你背后捅我刀子我都没找你算账。”龚远和微微一笑,“好了,要我不向你家蔡大人赔礼,你就去好好帮我问问她,如果她实在不肯,我不强迫她。”

蔡光庭听他这样说,阴沉的脸才算是好看了几分,“也好,我这就去帮你问。”

龚远和却又拦住他:“你小心哦,只怕你家三公子编故事比较编的好。那个孤男寡女什么的……”话音刚落就遭到了蔡光庭一顿暴打。

涵容总觉得是自己提议出去玩才会惹出这许多麻烦来的,见着陈氏和明菲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只能尽量的照顾二人和蔡光华。

明菲特意抽了时间去寻她,开导了她一歇,又委婉地将蔡家的一些旧事讲给她听:“嫂嫂不要多想,公道自在人心,母亲是个讲道理的。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她必然会更喜欢你的。”

涵容早从蔡光庭口中知道蔡家有些复杂,却没想到如此复杂,自己不知不觉中犯了许多错,不由冷汗直冒,拉着明菲道:“好妹妹,你没事多过来陪我说说话呗。”

姑嫂二人正在说体己话,蔡光庭从外面进来,对着涵容道:“远和要在咱们家吃晚饭,你去让厨房准备点好菜。”

涵容刚走,蔡光庭没头没脑地道:“龚家要提亲。”

明菲笑道:“提亲?谁和谁啊?”见蔡光庭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舌头打了个结,“哥哥不要这样说话只说半句啊。”

蔡光庭同情地看着她:“刚才龚远和上门赔罪来了,此刻正和爹爹说话,你有个准备……”他特意吓吓明菲,想知道明菲的真实想法。

赔罪?他能有什么罪可赔?是不是说他情非得已不小心抱了她的小腰,然后他要负责吗?明菲不由眼前一黑。原来传说中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真的。

蔡光庭见她不说话,忙道:“你别急,你要是不愿意,我立刻将那小子打出门去。他不会乱说的。”

明菲从来没想过龚远和。龚远和长得太好看了,又富有,最主要的一点是,这个人狡猾得很,也不是那种没能力的好拿捏的,还花名在外,将来他那个家只怕精彩无比吧?

蔡光庭缓缓道:“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你别看着他一天总端着一张笑脸,风流倜傥的模样,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他的人品我是放心的,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他们家和咱家还算门当户对,虽然乱了些,但那些都不是正经的婆婆小姑小叔,只要你们一条心,都不是问题,不然我也不敢和你提起。”

蔡光庭既然和自己说龚远和的好话,心里大概是已经准了吧?明菲低着头不说话。

蔡光庭见明菲脸色变幻不停,心中凉了半截,看来明菲还是看不上龚远和。他叹了口气,分析给明菲听:“你年龄不小了,爹爹要去登州,大家都知道在水城府你找不到满意的人家,只可能在京城和登州给你找合适的人家。

登州太远,没人给你撑腰,出了事三月半年的都不知道。京城不错,门当户对的也多,可咱们是外来户,而且对人家也不熟悉,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碧那样还有机会给咱们试探的。母亲虽然在托人给你寻,若是寻到合适的人家,你多说两句只怕她还嫌你挑三拣四,爹爹哪里更不用说,若是他觉得人家不错,答应了再通知你,你又该如何?

还不如龚家,他家虽然有钱,在官职上爹爹却是压着龚中素一头的,他们家人脉也没咱们家广,并不敢轻易得罪咱们家。就算是排除这些,也还有我,他不敢欺负你。再则,他家离我们家近,就算有什么也方便。”

说到这里,蔡光庭有些尴尬的道:“你大概觉得哥哥说这些很没意思。咱们自小没了亲娘,长姐也隔得远,有些体贴话哥哥不好和你细说。但是过日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他人品端正,心中有你,能养活你,让你衣食无忧,就比什么都强。”少女怀春总是有的,他也想帮明菲找个一见倾心的,但哪有那么容易?

分析得合情合理,她原本也没想着要找个一见倾心的,一见倾心那种美丽的故事,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过日子嘛,龚远和富有,有能力,幽默风趣,家中又没有婆婆小姑小叔,的确很不错。明菲长叹了一口气,“他是经过昨晚的事情突然有这种想法的还是之前就和你提起过?”

蔡光庭搓了搓手:“以前就说过,我嫌他家乱,舍不得把你嫁给他。后来李碧那事之后,他又几次提起,我见他态度诚恳,就答应了他。”

明菲道:“让我好好想想。他实在是长得太不让人放心了。”

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理由,蔡光庭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翩翩少年郎吗?他这个妹子怎会还嫌弃人家长得好?

龚远和坐立不安地伸长脖子等待蔡光庭回话,见他过来,忙道:“怎样?你说了吗?”

蔡光庭慢吞吞地掸着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好一歇才道:“说了。”然后又顾着给自己倒茶。

急得龚远和掐着他的脖子晃:“她怎么说?快说!”

蔡光庭不说话,只斜瞟着他的手。

龚远和赶紧缩回手,双手奉上茶,讪笑:“好哥哥,别吊我胃口了,求你,好不?”

蔡光庭方道:“她看不上你。”

“昂?她看不上我哪里?”龚远和不服气了。

“她嫌你长得太好看。”

“这也是错?多少人想生成我这样子还不行呢。”龚远和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眼光!总不能叫我毁容吧。”发了一歇呆,又道:“就一点都不肯考虑我?”

蔡光庭见捉弄得他差不多了,才道:“说是要想想。你耐心等着吧。”

龚远和撑着下巴道:“你说,什么人出面替我家提亲你爹爹才会一口应允?”

蔡光庭翻了个白眼:“她还没答应呢。”

龚远和道:“我先准备着,你爹爹要急着去赴任,她若是答应了,我就赶紧让人上门,不然只怕来不及。”

蔡光庭道:“我爹爹么,如果钟太傅说这个屁是香的,他一定不会说是臭的。但你请得动钟太傅吗?”

龚远和笑道:“我请不动他,不过有人大概能请得动他吧?”他比了个推磨的动作,“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却说陈氏的腿伤拖着,蔡光华夜里又总哭闹,登州遥远,蔡国栋却是等不得了,只好和陈氏商量:“不然我先走一步,你有伤在身,家里的事情也还没完全打理好,总得有个交代。你先带着孩子们回水城府,等我派人来接你们,这一来一去的,华哥儿长大了些,也禁受得住颠簸些。”

陈氏也不放心蔡光华的身体,也就应下:“老爷准备什么时候起身?妾身好安排,让暮云先跟着去伺候您吧。”暮云的卖身契在她手上,也不怕暮云翻出花来。

蔡国栋道:“我看过日子了,五天后就是黄道吉日,趁着这几日去太傅和你叔父家中辞行,到时候就走。”又吩咐陈氏,“你们几个妇道人家回水城府,我真是不放心,这几日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有谁要回水城府的,托付人家和你们一道。”

陈氏眼睛一亮:“问问龚远和啊。”

蔡国栋摇头:“他也是要去赴任的人,只怕等不得你们。”

陈氏道:“您去问问啊,他若是急,只怕早就走了,耽搁到现在,只怕是有事情也不一定。”

蔡国栋也就依言去问龚远和,龚远和听说他五天后就要走,急得跟什么似的,先是应下了送陈氏等人回水城府的任务,又急吼吼地跑去催蔡光庭赶紧去问明菲想好没有。

蔡光庭根本不理睬他,把手一伸:“你不是说你和你爹写过信了吗?拿信来。你我说的都不算,到底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龚中素隔得那般远,那信怎会来得这么快?“你给我等着瞧!”龚远和悻悻地一巴掌拍在蔡光庭的手上,转身走了。

陈氏正指着余婆子和暮云给蔡国栋收拾行李,忽听玉盘拿进张洒金大红拜帖来:“王家着人送了张帖子来。请夫人和几位小姐去做客。”

陈氏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认得个王家,一边问玉盘:“送帖子的人呢?”

第116章 做客

送帖子来的是个很体面的管事,说话很得体,态度很谦恭,人很精明,见陈氏的态度就明白人家不知自己的主人家是谁,便道:“我家姑奶奶随姑爷回京述职,谁想时运不济半途没了,小小姐连惊带吓悲痛欲绝,多亏夫人和小姐们古道热肠……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家老爷和夫人分外感激,早就想上门拜谢,只是家中杂事太多,小小姐又热孝在身,实在是不便出行。只好略备薄酒请夫人、小姐过府一叙,还请夫人赏脸。”

陈氏这才明白原来是崔吉吉的外祖父,原来的王首辅王江扬家的夫人下的帖子,心道这王家做事可真是周全,脸上忙露出同情的模样来细细问了崔吉吉的一些情况,又厚赏了那管事。

蔡国栋听说这事,担忧地道:“你腿伤不是还没好么?”

陈氏见他关心自己,又想到这些日子他也没去找暮云,而是陪在自己身边,不由柔声道:“只要骨头没断,还能走路,妾身就要去。纵然王大人早已经不是首辅,但听说圣上对他多有体恤,王家子弟虽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可是他们家的人脉始终不同。他家知礼来请,咱们即便不想巴结他家,却也不能得罪了他家。更何况光庭在这里,多得一个人帮衬也是好的。”

蔡国栋知道在这方面陈氏自来是做得极好,极有分寸的,便点头道:“正是这样一个道理。你交代孩子们,千万不要乱说话。若是有人问起,都要夸好,不许说长道短,崔悯无论如何总是崔小姐的父亲,王家也没拿住他什么把柄,谁都得罪不得。”

陈氏听出点名堂来,便问:“崔悯此次放了哪里?”

蔡国栋叹口气:“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抚鸣布政使司从三品左参政。”

陈氏道:“太傅不是说皇上要动那里吗?”不等蔡国栋解释,立刻又自己想明白了:“只怕是钦点的吧?”

蔡国栋道:“正是,估计之后抚鸣的布政使就是为他准备着的,你还是提醒一下大伯父,若是能另谋出路就早些走,若是不能,千万莫要得罪了他。”

陈氏认真地记下,道:“好,我们回去从抚鸣过的时候,一定和他说。”却又想到陈夫人那个脾气,头疼地道:“算了,你还是写封书信给我带去,我直接交给大伯父,省得大伯母又多心。”

第二日陈氏就带着涵容和明菲三姐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首饰,务必要打扮得整齐得体,不叫人小看了去。

明菲向来只求简洁雅致大方,很快就挑好了衣服首饰,正在帮明玉搭配,白露沉着脸进来道:“五小姐来了。”

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明珮穿着件紫色的纱衣,几步赶进,开口就道:“你们已经选好衣服了啊?”眼睛滴溜溜地在一堆衣服中间找。

她只比明菲小一岁,容貌身姿继承了四姨娘,自来比较高挑,饮食又从来都好,发育很好,看着却是和明菲差不多的样子。有明姿的下场在那里比较着,她是格外珍惜每次出门做客的机会,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最出色的都堆在身上。翻遍了自己的衣柜,始终觉得少一件。

明菲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便笑道:“这是明玉的,她的你穿不得。”吩咐金簪开了自己的衣柜:“你去选吧,若是有喜欢的,拿去穿就是。”

“不必翻了。”明珮大喜,“我要借三姐姐那条油鹅黄银条纱裙子,还有那件葱绿碧绉交领衫子。”说完方假意问明菲:“三姐姐,这两件你不穿吧?”

明菲淡淡一笑:“不穿,你们找给五小姐。”

白露和丹霞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找出来交给明珮,明珮谢了,喜滋滋地走了。

白露道:“三小姐,您总是这么让着她,她越发得寸进尺了,什么都要来这里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短了她的。”

明菲笑道:“不过一身衣服而已,她与我姐妹一场,难道不值得?我又不穿。”比起明姿和她死磕,明珮简直好太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陈氏将三姐妹叫过去看穿着打扮可得体。明玉穿粉裙粉袄,梳两个包髻,插一圈粉色蔷薇,戴个八宝璎珞项圈,玉雪可爱。

明菲耳边垂两颗圆润的东珠,发间带了几朵珠花配一只和田玉兰金簪,穿了浅蓝水裙子配黛蓝袄子,腰间系一条翡翠色宽织锦腰带,豆绿的鞋子隐现裙角,看上去既不张扬又养眼睛,十分清新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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