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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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婆子一一说了,又说陈氏心情不好是因为夜里做了梦,梦的内容却不肯说。
明菲想了想,道:“我看着母亲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样对她不是太好。我人小不懂事,许多事儿都和她说不上,要不然妈妈派人去陈府请舅妈过来陪母亲说说话吧。”
想必陈氏此时想见的人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但陈氏那个亲娘,明菲就从来没见过。哪怕是过年时去拜年,也不曾见过,只见到了陈氏的嫡母,又或许人是在场的,只不过身份低微没人介绍罢了。这种特殊时候,也不知道陈家肯不肯让她过来看陈氏?
余婆子果然有些意动,想了想,道:“也好,奴婢这就禀过了夫人,派人去请。”
明菲又问:“不知道稳婆可请好了?要不要提前几日就去接来家中住着?多花点银钱不要紧,别到时候找不到人。”说完这个话,在花婆子严厉的眼神和余婆子复杂的眼神中深深埋下了头,用小如蚊呐的声音说:“在吴家村的时候曾经……”
余婆子倒也没怪她:“原该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这样细心周到,夫人没白疼您。您放心,早就说好了,过两日就去接人的。”
第二日早上,余婆子安排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又挑了几个粗壮伶俐的婆子跟着,让明菲坐了带着蔡府标志的马车,郑重其事,风风光光地让她去清风观里上香。
虽然是昨日就来提前打过招呼的,孙道姑却没出来接待明菲,按小道姑的说法,是来了个相熟的客人,一时之间不好抽身,稍后就来。
明菲没那些什么观主不来陪同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臭脾气臭想法,她知道孙道姑的贵客多,原也没指望她把自己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况且不过是进香,尽尽心而已,也不必孙道姑全程陪同。安安心心地去了大殿进了香,许了愿,又给了丰厚的香油钱,就算了事。
谁知那小道姑是记得她的,一定说她们观里的素饭做得极好,极有名,赶巧今日做得有些晚,既然明菲刚好遇上,不如去尝尝。
明菲是吃过早饭来的,对这个不感兴趣,谁知跟了她的花婆子金簪等人却是两眼放光,说是吃了清静,可见这清风观的素饭果然有名。明菲想着家中无事,不如遂了众人的心意,也就答应下来。
这素饭果然做得精致,但明菲也只是略略尝过味道就算,因要等着其他仆从用饭,那小道姑又道:“我们观里的林檎花这几日开得极好,小姐不妨去瞧瞧?转一圈回来妈妈们也就吃完了。”
金簪闻言,赶紧扒了嘴里的饭,站起身来:“奴婢伺候三小姐去。”
明菲也就跟了那小道姑去了后院。后院果然好一院子林檎花,红白相间,摇曳生姿。那小道姑背开金簪,悄声道:“其实是京里来了封信,师父吩咐说要交给您的。”自袖中悄悄塞了封信过来,明菲瞟了一眼,认出是清虚的字体,也就袖了,笑着夸了这林檎花一通。
忽听一阵谈话声渐渐传过来,明菲回头一瞧,只见孙道姑陪着几个女人走过来,当先一个白发苍苍,看着慈眉善目,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年龄,清秀和气,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身材已现玲珑,一双长而上挑的眼睛看上去傲气十足,可不正是袁枚儿?真是冤家路窄。
小道姑见明菲看向来人,笑着介绍:“这是袁翰林的家眷。那位袁老夫人当年对我师父有大恩,刚巧她们来了,所以师父……”纵然一边是恩人,清风观却也不想得罪知府家的女眷。
明菲笑道:“不碍事,认得的。”当下上前给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行礼问好,也不管袁枚儿的脸色有多难看,笑盈盈地把礼数都尽到了。
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俱都受了她的礼,又拉着她的手热情地问东问西,仿佛那日她给袁枚儿的那些难堪根本就没发生过,两家就是那通家之好。明菲脸上始终带笑,有问必答。当两个女人得知她是来替陈氏上香,祈求陈氏母子平安的,眼里又带了几分探究和感叹。
袁枚儿在一旁厌烦了,道:“我去看看三哥好了没有。”说完扭身跑去了林檎花林中。
不是说清风观不接待男客的吗?明菲的表情就有些呆。她没想到袁三刚才竟然就在那林檎花林中,枉她还只带了一个金簪,站在那里品评半日,又和那小道姑接信说话。也不知被袁三看去没有?
袁老夫人看在眼里,笑道:“我那孙子自幼体弱,就只爱花花草草画画这些事情,他听说这观中的林檎花极为有名,却又不接待男客,故而央求了我,我心疼他体弱却难得开口,只好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孙观主。倒是扰了大家的清净了,都是老身的不是。”
人家都把话说开了,况且两人也没打照面,这清风观又不是她家的,她可以借这个清风观见清虚,人家的孙子自然也能进来看看花。明菲赶紧笑着表示没关系。
袁夫人却又道:“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都怪我们枚儿太过娇纵,脾气太糟糕,不懂事。我们已是责骂过她了,你是个懂事的,还希望不要和她计较。”
明菲连道不敢,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去。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遇上了袁枚儿和袁三公子。袁三公子今日的气色又比那日好得多,身边也没有小厮跟着搀扶,见着了明菲,和气的微微一笑。
明菲垂着头不看他,只轻轻一礼。袁枚儿却道:“明菲,我过两天来你家玩可好?”
明菲讶异地看着袁枚儿,袁枚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紧抿着,根本不容拒绝的样子。
又没完全撕破脸,人家的母兄又是这样的高姿态,就算万分不愿意,她也不可能拒绝。明菲便笑着点头:“好啊。我随时都欢迎袁姐姐来的。”
袁枚儿又道:“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仿佛急不可待。
明菲很想说她什么时候都没空,更何况陈氏很快就要生产,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为难出来。
袁三忙轻轻扯扯袁枚儿的衣袖,道:“哪有你这样的?蔡家妹妹不同你,她要管家的。”
袁枚儿不以为然,态度咄咄逼人:“你是不是还在恼我?不想我去你家?你明说好了。”
明菲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我家中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给姐姐下帖子可好?”
袁枚儿还要说什么,袁二夫人把她喊了过去,低声斥责了几句,袁三抱歉地道:“她被宠坏了,一点不懂事。你有事先去吧,别管她。”
明菲的确也不想同袁枚儿多沾染,又行了个礼,扶着金簪匆匆离去,迎面遇上吃完素饭出来寻她的花婆子等人,一众人簇拥着她离开了清风观。
四月十九,陈氏在苦熬了三个时辰后,终于平安诞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健康男婴。几家欢喜几家愁,蔡国栋却是真的高兴,考虑到上门来探望的人多,有官夫人、富户、大商人,什么人都有,明菲虽然聪慧能干,到底年幼不能主持大事,又不可能依仗陈三奶奶招呼,便亲自去请了潘氏来坐镇。
明菲是第一次同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族长夫人兼有恩的伯祖母亲密接触,在这位智慧且能干的老人手下干活,难免带了几分小心和惴惴之意。
哪知这位潘氏格外和蔼,很好相处。多数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都会先让明菲提处理意见。明菲不敢显露锋芒,只推自己年幼不懂事,一切都听伯祖母的安排。
潘氏却笑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你母亲和你哥哥都在我面前夸你懂事能干,聪明好学,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难得。你如今就好好表现一番给我看,好让我知道他们不是替你绷面子。”
明菲闻言不由一惊,抬起眼看向潘氏,只见潘氏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着无数的精明与厉害。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明菲松了一口气,越发小心,中规中矩地按陈氏平时的教导处理一些小事,还特意做错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等着潘氏去给她纠正。潘氏最后给了她一个评语,这个年纪来说,算是格外聪敏懂事的,但行事还是经验不足,年龄偏幼,难免毛糙,还需要好好锤炼。又当着蔡国栋狠狠夸了陈氏一通,说她教导有方,不光明菲,就连另外两个都懂事能干了很多。
陈氏平安出了月子,渐渐又把家事理上了手,却没有收回明菲手中一些权限的意思,反而更喜欢带着她,手把手地教导了。
六月里,袁枚儿却又通过人间接地提醒明菲,拖这么久了,该给她下帖子请她来玩了吧?
第99章 消气
明菲趁着陈氏闲暇的时候,去了上房,从奶娘怀里接过取名叫做蔡光华的新生儿熟练地搂在怀中逗弄,孩子长得像蔡国栋多一点,白胖干净,眼睛精灵,表情讨喜,特别肯笑。明菲平时没少抱他,稍稍逗弄就给逗笑了。
奶娘凑趣:“华哥儿最喜欢三小姐了。三小姐每次总能把小公子逗笑的。”
陈氏听了微微一笑,和明菲道:“你做的那些衣服穿着很舒服。比旁人送的更合适。”
明菲赶紧道:“那女儿再做几套来。”
陈氏默许了,让奶娘退下,从匣子里取出一封信:“你哥哥的信,说是老师有意将好友的女儿许配给他,要问家里的意思。你看看。”
明菲不敢接信,只笑道:“母亲看过说给女儿听也是一样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既然陈氏主动和她提起这事儿,她也不妨大方探询一番。
陈氏道:“姓江,虽不是什么显贵大富之家,却是书香门第,是家中的长女,听说贤淑温柔,端庄大方,长得也端正。”脸上带了丝笑意,似乎是比较满意的样子。
“是哪里的人?”蔡光庭早就写来的信,陈氏这时候才说,又是这种表情,明菲便猜着她大概是已经托人打听过了,认为蔡光庭提的这个女孩子比较符合她的要求。
陈氏道:“自然是京城的。”
明菲假意不安地道:“哥哥什么都不懂,没有母亲给他把关,我倒是有些不放心。咱们家最需要的是明事理的人,要是弄进个不懂事的来……”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陈氏抿嘴笑了一笑:“我会托人去打听的。不过还要看你父亲的意思。”江家只不过是中等人家,不贫不富,人口单一,也没有什么有势力的亲戚,也是门当户对。
明菲见她心情好,便趁机讲了袁枚儿的事,陈氏冷下脸道:“既然她这么想来,你便下帖子请她来好了。再把其他几家的女孩子们都一并请了来,不必给龚家的女孩子们下帖子。”
明菲听她这个意思,便是要为自己出头了,仍然笑道:“这样不好吧?龚家婶娘和母亲一向交好,龚大人不管怎样,始终是上一级的。”
陈氏冷笑:“她刚得了点好处,就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帮她的。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不必理睬。”
说话间蔡国栋走了进来,接过正在吐口水泡泡的新生儿边逗边问:“谁忘恩负义?”
陈氏便趁机将那日明菲遇到的事情说了,也不添油加醋,就是一五一十地说,间接告诉他,二姨娘母子干的好事,让其他儿女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指不定以后还有人会拿这事儿出来嘲笑人呢。
蔡国栋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没找自身的原因,却把一腔怒火都发作到了袁家头上,又间接恨上了龚家。思索片刻,道:“这个女人忒没见识!难怪得拿着那么多钱,龚中素坐在那个位子上升不上就升不上。但你们姐妹吃的却是个哑巴亏,不好做得这样明显。这次就依着你母亲的意思,不必给龚家姐妹下帖子。先给她一个警告再说,以后她再送礼来,你不要收,有事情也别管。如今咱们也不缺她那几个臭钱!她爱寻谁寻谁去。”
又皱着眉头想,怎样给龚家找点不自在。人家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还是水城府说一不二的老大呢,这么不给他面子,真的是自讨苦吃。水城富庶,自从他当上知府后各方孝敬的东西远胜从前,早就不把龚家给的那点钱放在眼里。又担心总拿龚家的,将来会留把柄在人家的手里,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心头那点担心去了。
蔡国栋这脾气……难怪得会养出二姨娘和明姿、光正、光耀那种妾室儿女来。别家的父亲遇到这种事,就算是心中痛恨外人要报复,不是也该先骂女儿无风不起浪,然后不许她再与龚远和搅和在一起吗?他倒好,一句废话没有,满门心思就想着要报复别人。错的不是他蔡家人,永远都是别人。知不知道这样会无形中助长儿女的嚣张气焰的?不过明菲此时却很喜欢蔡国栋这脾气。
见陈氏要同蔡国栋探讨蔡光庭的婚事,明菲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暗自思索怎样招待袁枚儿。
明菲选了个日子让人给周清,陈莹,袁枚儿,刘婉娘送了帖子去,唯独漏了龚家三姐妹的。陈氏早吩咐人准备了一色的新鲜水果,桃子、荔枝、西瓜等物一应俱全,又命人去餐霞轩订了一桌上等席面来,给足了明菲面子。
袁枚儿带了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她的姑表姐妹,姓赵,名雪怡,十四岁,长得珠圆玉润的,白净富态,未语先笑,看着挺讨喜的。只不过袁枚儿总背着众人和她操着一口京城话嘀嘀咕咕的,间或还瞟明菲一眼,令明菲觉得这女孩子是袁枚儿上次战败,此次特地寻来对付自己的帮手一般。
陈莹等人没看到龚家姐妹,也就不问,刘婉娘却不怎么会看情势,直愣愣地问明菲:“龚家姐姐们呢?”
明菲还未回答,明珮已然笑道:“龚家大姐姐要在家绣嫁妆,天气又闷热,我们不敢请她。”
刘慧娘刚出嫁,出嫁前的情形是怎样的,刘婉娘心里也有数,也就不再追问。
周清却是瞅着明菲笑了一笑,明菲装作不懂,坦然自若地望着周清一笑。
袁枚儿也没往心里去,寒暄了几句,就要让明菲领着去看追风。
明珮的脸瞬间就白了,正要阻止,明菲已笑道:“日头这么毒,还是不要去了吧?再说了,那狗怪吓人的,我们倒是看惯了没事,就怕你们看了站都站不稳,受了惊吓回去后引得各位伯母婶娘骂我们,下次不许你们来我家,那可怎么办?”
她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几个女孩子还偏生嚷嚷着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明菲便和她们身边的妈妈打招呼:“妈妈们还是劝着点吧,受了惊吓不是玩耍得的。”
小姐们已经渐渐长成,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哪里是妈妈们轻易就能劝得动的?袁枚儿嚷嚷得最凶,一定要去。言道蔡家的女孩子们都不怕,她也不怕,她比明菲的年龄还大呢。
明菲“勉为其难”地让丫鬟们打起伞,带着众人一道去了追风所在的院子。走到门口明菲却又把门给堵住,满脸为难地劝众人:“那你们只在边上看看,不要过去啊。”
明珮脸色惨白地扶着门框,打定主意不进去,强作笑颜:“是呀,是呀,当心被吓坏了。那狗也就我三姐和六妹能靠近。”
明菲让人开了门,交代明玉:“你先进去把狗锁起来。”又和众人解释:“这狗不能总锁着,本来有两个人专门负责照顾它的,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外面做事,我想着他们来了也不好,索性不喊他们了。我们也自在一些。”
明玉进去,在枣树的阴凉下寻到了正在淌着哈喇子睡觉的追风,亲昵地拍拍它的大脑袋,又从随身的一个荷包里拿出点肉干来喂给它吃,从旁边寻了铁链子将追风套上。拍拍手出来笑道:“可以进去了。”
众女围在门口,从门缝里把明玉做的这一套都看在眼里,俱都认为追风是徒有其名,蔡家姐妹故弄玄虚。真要是那么厉害,明菲怎会放心让明玉单独进去锁狗?又见追风长得果然不凡,躺在地上懒洋洋一动不动,貌似很乖的样子,当下一窝蜂地笑嚷着要拥上前去学明玉的样子去摸追风。
明菲赶紧道:“你们不要动手,站在一旁看着就行,追风很厉害的。”拉住刘婉娘,又拽了袁枚儿一把,“就站在这里看看吧。”
刘婉娘胆子自来很小,见追风那副模样腿先就有些软,不等明菲拉先就站住了脚,袁枚儿却是憋着一股气,立志明菲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明菲越劝她越想摸。
陈莹却是知道厉害的,暗暗拉了要凑热闹的周清一把,周清就多了个心眼,又见明珮靠在门口紧紧抓着门框不进来,心里更是有数,蔡家姐妹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便跟着陈莹立在安全的范围内,只在一旁指点,并不上前。
追风把一颗大头搁在伸直的两条前腿上,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打量着这群香喷喷的花蝴蝶,有些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围观,那也就算啦,就和从前在龚家的时候一样,也经常有这样一群花蝴蝶围观它的,不理睬就行。反正明菲和明玉都在面前,也没什么要守的。
赵雪怡比袁枚儿精明,见众人都站在安全范围内不动,便拉住袁枚儿低声道:“算了吧,这狗看着不好糊弄,像只大熊似的。”
袁枚儿其实也害怕,有点想打退堂鼓,偏生看见明菲毫不在乎地拍拍追风的头,亲昵地道说了句什么,追风看着百依百顺的模样。于是憋着一股气,壮着胆子丢开赵雪怡的手,上前挤开明菲飞快地拍了追风的头一下,谁想追风竟然“呼”地一下蹿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一声咆哮。
还没等追风怎样,“呀”的一声轻呼,袁枚儿腿一软,眼睛往上一翻就跌了下去,她离追风是如此的近,其他人想来扶她都不敢。明菲赶紧安抚追风,追风不甘心地再次躺了下去,仍然警惕地看着袁枚儿。
明菲心知是袁枚儿挤她那一下惹的祸,可见到袁枚儿那被吓坏了的惨样,心中再多的气也消失殆尽,忍着笑上前扶起袁枚儿:“你看,我就说它脾气不好,我半年多才敢近它的身,你就是不听我的。”
袁枚儿最爱面子,扶着明菲的手挣扎着站起,全身瘫软地靠在明菲身上,嘴里兀自强硬:“谁说我怕了,明明是这地下的太滑了,我一个不小心就摔着了。你家的仆人太懒惰了,扫个院子都扫不干净。”
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装死不动,还能强撑着说话,也算不错了。“是呀,这群懒人,我这就罚他们扫十遍。”明菲一迭声地应和着袁枚儿,将她扶到安全的地方,袁家的丫头婆子这才上前将袁枚儿扶住,一迭声地问她要不要回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家仆簇拥着,袁枚儿本来很委屈很想哭,可看着明菲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觉得不能在明菲面前丢脸,强撑着道:“我没事。”又怪下人大惊小怪的。转眼发现自己簇新的罗裙上一大滩亮晶晶湿漉漉的狗口水,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连吓带恶心,就不肯再在蔡家呆下去了。
追风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宁愿装死也再不肯搭理这群叽叽喳喳,鬼哭狼嚎的花蝴蝶。这是追风与贵小姐们唯一的一次失败的见面会,不过它事后却得了明菲亲自送来的一整只鸡。
明菲赔了袁枚儿一条崭新的裙子,又被闻讯赶来的陈氏骂了一顿。第二日陈氏又命人备了药材让明菲送去袁府看望袁枚儿兼赔礼道歉。
袁枚儿的事早被赵雪怡和跟去的婆子丫鬟说给袁二夫人知道,袁二夫人只恨袁枚儿胆子大胡作非为,却没怎么怪明菲。但对明菲养着这么一条狗却是有些感兴趣。
明菲趁机把龚远和送狗给蔡光庭,蔡光庭赶考,她不得不接下这个任务的事说了一遍,非常羞愧地说:“母亲怀疑我是因着上次和袁姐姐的口舌才故意指使这狗吓唬袁姐姐的,所以发怒。其实我知道袁姐姐只是被别人蒙骗才会对我产生了误会,说开就好了,我没往心里去,更不会因此想要报复她,不然就不会请她去玩了。但不管怎样,袁姐姐也是因为我大意才会被吓着的,母亲已是责罚了我,还请袁姐姐不要因此和我生分了。”
袁二夫人只知袁枚儿上次和明菲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不知道袁枚儿详细做了些什么,所以在清风观遇到明菲时也只是略略提过就算。听明菲这个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就上了心。
等明菲一走袁二夫人就让人把那日跟在袁枚儿身边伺候的人叫来问,压着问了半天,终于追究出袁枚儿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不由大怒:“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捕风捉影地和人家杠上了,还敢学着那些粗鄙妇人搬弄是非,议论人家的隐私,当众下人家的脸,到处树敌,我看是把你宠得太无法无天了,叫你不知道什么叫体面,什么该做不该做了!”拍着桌子问袁枚儿知错不知错。
袁枚儿每次对上明菲总是战败丢脸,这次又莫名其妙惹上官司,不知明菲来探病时背着她和袁二夫人说了什么,心中大恨,不由哭道:“如果她自己做得好,怎会让人嚼舌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我不过教训教训她罢了。”
“人家有父有母,轮得到你来教训?”袁二夫人气得脸色煞白,重话就出了口:“那是你什么人?就算是他真的给了她狗,又关你什么事?你还要脸不要脸?”又一迭声地问到底是谁撺掇着她这样做的,要把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捉来问。
袁三公子闻声赶来,劝道:“母亲息怒。那日的事情我都看见了,妹妹固然有不对的地方,那蔡知府家的女儿也厉害了些,不过依我看,都是被人当枪使了。”
袁二夫人大为惊讶:“这是怎么说?”
袁三公子重点将龚妍碧的表现拿出来说了一回,又道:“龚家本来和蔡家的关系很好,此次却没有邀请龚家小姐们去做客,可见是恼了龚家。儿子以为,这桩事还当多方打听,小心一些的好。别到不能后悔的时候才后悔,可就迟了。”又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在此居住,纵然不怕得罪蔡知府,但他到底是本地的父母官,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事求着人也不一定的。”
袁二夫人立刻派了得力的人出去打听,又骂袁枚儿:“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你这个脾气,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袁家人口单纯,也没妾什么的,袁枚儿又是唯一的独女,难免养成这种不肯吃亏,又直接的性格,将来要是嫁入复杂的家庭,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袁三公子笑道:“儿子看着蔡家三小姐就很厉害,不吃亏也知道分寸,不如让妹妹多和她来往,一来修复一下两家的关系,二来也可以让妹妹学学。”
袁二夫人道:“可是蔡家的关系也挺复杂的。”有点担心袁枚儿学到不好的东西。
袁三公子道:“正是因为复杂,所以才要妹妹去学着点啊。只要蔡三小姐没人品问题,母亲就不必担心。母亲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让人去问问,儿子听说她年龄虽幼,却是很能干的。她继母生养,都是她协助着管理家中事务,很得族里老人的夸赞和喜爱。”
过了几天,袁二夫人又领着袁枚儿带了礼物亲自上门去见陈氏,表示自己教女无方,和陈氏聊了半日,竟然发现彼此兴趣相投,很是聊得来,于是约定两家要经常走动。
袁枚儿被逼着去和明菲搞好关系,纵然百般不愿,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好在有赵雪怡和她做伴。明菲也不小气扭捏,每次都热情大方地招待她们,一来二去,纵然偶尔也会有不愉快冲突的地方,却也把那些小恩怨去了,加上周清和陈莹,几人宛然成了一个小团体。
第100章 后果
龚家姐妹三人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排斥了,于是十分难过。龚婧瑜就要出嫁还要好些,龚婧琪可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不知从哪里知道众人是因为讨厌龚妍碧,连带着她也被厌弃,便在龚二夫人面前哭诉了好几回。龚二夫人却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敷衍着化解。
可后来龚二夫人因去蔡府拜访陈氏,被陈氏不冷不热地对待,心中遍也恼恨起来,连骂陈氏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刚做了知府夫人就目中无人,太过轻狂。谁知过了几日,陈氏便让人拿了龚家从前送的东西和银子寻了个机会全都退还给龚家,不冷不热地说,从前的事情蔡国栋统统都不知道,如今蔡国栋知道了,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收龚家的东西了。
龚二夫人这才后悔了,忙忙地查到底是谁把她的话传到了陈氏的耳朵里,查来查去却什么也查不到。
龚中素眼看着就要任满,又到了考核的时候,心思活动起来,他在这从四品上一呆就是好几年,想要往上升一级,便示意龚二夫人去搞夫人外交,请蔡国栋帮着和京城里面搭搭线什么的。
龚二夫人心中有鬼,又不敢不去,命人备了比以往更重的厚礼,去了蔡家拜访陈氏。本来她早做好被冷遇的准备,谁知陈氏却爽爽快快地见了她,热情地问为什么龚家的女孩子们这段时间不来寻明菲她们玩?又说起龚远和蔡光庭等人在京城中的一些事,说蔡光庭已然是要定亲了,是京城里哪个名儒的孙女儿,女方又是如何的有才有貌,娴雅大方。还问她龚远和的亲事可定下了?
从儿女们身上扯到了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比往年冷,从今年最流行的服饰扯到了农庄的收成,就是没有扯到正题。龚二夫人厚着脸皮把要求说出来,陈氏也没拒绝也没明白给答复,只一径儿地说如今有多么的难,看着龚二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又说是不管怎么难,就凭龚远和救了蔡光耀那件事,蔡家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尽力。可最后始终没收礼,只说办好事再说。
龚二夫人素来拿钱砸惯了人,对方不收礼心中特别不踏实,可再不踏实也没法子,由着陈氏亲自将她送到垂花门口,礼数做足。龚二夫人喝了一肚子的水,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晃动还能听见肚子里的水“哐当哐当”地响,由不得郁闷得要死。
她只当明菲是继女,蔡国栋糊涂又是男人,陈氏是继母又新近有孕,都不会管这些琐事,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闹过就算了,谁知道竟然被人当了真。突然想起当初明菲生辰时,陈氏给明菲操办宴会,还特意请了孙道姑来提升明菲的身价,不由暗恨自己糊涂。但她永远都是不会错的,见着龚妍碧时又把这错算到了龚妍碧的身上,觉得是龚妍碧不会办事情。
过了几日,龚中素那里来信探问事情的进展如何,龚二夫人不敢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推脱责任说是蔡家翻脸不认人,过河就拆桥,让龚中素自己回来一趟,亲自去拜访蔡国栋。
龚中素心中疑惑,找了机会赶回来,果然见到蔡国栋一张不冷不热,礼数做足的面孔。他当时有些生气,只道果真如同龚二夫人所说那般,蔡国栋过河拆桥,简直不是东西。但他到底是做惯了官的人,立刻寻了机会贿赂了蔡国栋身边的长随,意图打听到点内幕消息。那长随隐晦地提了一句,好像是几个小姐因为什么事闹得不愉快,还牵扯到了从前蔡家家仆和山贼勾结那桩事。
龚中素回去后就抓了人来问,方知原来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但说到底却是龚妍碧招的口舌是非。龚二夫人此刻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结果龚妍碧挨了罚,龚中素想上门去道歉,却不知这歉怎么道。只好隔三岔五地去寻蔡国栋套交情,又写信给龚远和,让龚远和加强和蔡光庭的关系,请蔡光庭在中间转圜,发动所有可能的关系。
但沉重的打击还在后面,袁家托人委婉地拒绝了和龚远和结亲的意思,只推自己的女儿太过娇惯,不适合担当长房长孙媳妇的职责。
龚中素隐约发现问题出在自己的家里,却又没有证据,只好私下里寻了个机会找到龚妍碧,龚妍碧先前不肯说,见他发怒要去打她亲生母亲,这才哭着隐晦地指向龚二夫人,说龚二夫人不想大哥哥与袁家小姐结亲,想把袁家小姐留给二弟龚远秩。她原本也知道这些不该做,但为了她的生母和幼弟日子好过一点,她不得不做。
龚中素虽然佯作不信骂了龚妍碧一顿,心中却已经信了十之八九,想了良久,又想到多年前的一件事,还是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只暗地里开始关注庶子庶女们的教养出路问题。
却说蔡国栋对帮不帮龚中素这事却有另一番考量,他不想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印象,也不想因此彻底得罪人,就算不看龚中素,也该看看龚远和,龚远和正如同东升的旭日一样,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蔡国栋先托人打听了龚中素的考绩,知道龚中素任期内虽然无功却也无过,按例还该升迁了,只不过得到的位置好坏却不一定。于是便在煎熬了龚中素许久之后,才又做了个顺手人情,表示自己已经给钟太傅写了信,钟太傅答应帮忙,一定能升迁,但位置好坏说不准,坚决不收任何礼。
龚中素不明就里,虽然表示感激,却也不敢真的相信,直到年底任满去了京里述职,被蔡光庭领着去拜访了几个人,很快就得到了升迁的消息,虽然地方不怎么好,是在北方一个相对偏远的地方任知府,但他也满足了。毕竟他是真的不缺钱,何况看到龚远和那么有出息,只觉得人生有望。
只是得知蔡光庭定亲的人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时,龚中素羡慕得不得了,便私下里请蔡光庭帮着打听一下可有什么好人家,也好早点让龚远和定下来。
龚中素一转眼又看到了李碧,心中便打起了小九九,问李碧可定了亲,家中有什么亲人,状况如何,越听越觉得不错,李碧没钱,他有钱啊,李碧是孤儿,那正好,若是做了他的女婿,将来便会全心全意地依附龚家,将是龚家一个助力,便盘算着要如何开这个口,把正当年龄的龚妍碧嫁给李碧。至于嫡女龚婧琪么,因为还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他就不考虑了。
蔡光庭立刻就发现了龚中素打的小算盘,心中便有些不满。不管怎么说李碧都是和他一处出来的,李碧这个人人品不错,他那么多妹妹都还没考虑,龚家就要来抢夺胜利果实了?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便去试探李碧的意思。
结果李碧对着他说出一番心里话来,听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李碧道:“我知道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现在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她也还小,不过等两年考试后,我若是得了好的出路,我便斗胆向表舅提亲。我也许不能让她大富大贵,却能让她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事到临头,蔡光庭反而犹豫了,但李碧说的是两年后,正好仔细观察一下李碧的为人,也就应下。龚远和得知,却与蔡光庭莫名其妙地翻了脸,指责蔡光庭不讲兄弟情义抢他妹夫。没两天却又自己好了,冷眼看着龚中素利用那点有限的时间跑前跑后地为他打听张罗合适的婚配对象,每每八字刚有一撇,他就开始搞破坏,气得龚中素抖着两撇小胡子,怒气冲冲地去了任上。
龚中素升迁之后,龚家和蔡家的合作关系变了样子。龚二夫人仍然不时会去蔡家走动,只不过送礼只比普通礼物稍微重一点,表示关系比平常人等更好一些,但礼数上对陈氏却是不那么刻意周到了,毕竟龚中素和蔡国栋现在是平级。
陈氏仍然不冷不热地对待她,把礼数做足。冬季赏梅的时候,又特地吩咐明菲给龚家姐妹三人下了帖子,龚婧瑜和龚婧琪来了,龚妍碧却是托病没来。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三月,龚婧瑜出嫁,陈氏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带着明菲、明珮、明玉上门去道贺,显得既热情又周到,把该撑的场面撑到足,结果人人都说蔡知府的夫人为人仗义热情。
四月里,陈氏替蔡光仪精挑细选了三门亲事,一个是水城府附近一个穷举人的女儿,女方家贫,但胜在父亲有功名;一个是当地一个有钱商户的女儿,是家中娇养的小女儿,嫁妆据说很多;还有一个是从五品知州的庶女,虽然听说人不错,但生母出身不高,三个人选放到蔡国栋的面前任由蔡国栋挑选。
毕竟蔡光仪虽然是知府的儿子,但既是庶子又无功名,身无长物,想要得到好人家的嫡女那是有一定难度的。蔡国栋也没责怪陈氏办事不力,拿着那几张帖子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再给蔡光正一次机会,看看他下一次能不能通过童生试,博得功名,再寻门好亲。
第101章 烦恼(一)
明菲拿着手里的信,有些哭笑不得,清虚的信每年一封,寥寥几行字,无非就是宋道士身体健康,他又被嘉奖,已经升到从七品了,平安信不像平安信,问候信不像问候信。
他的升迁速度倒是挺快的,明菲也相信他一定混得很好。不过明菲不明白,身为一个道士,总记挂着给她写信干嘛,而且这信能给她带来的危险因素还很多,因此她每每看完之后就随手将信给烧了,不留一点痕迹。
夏日最后一朵荼蘼花开败,晴朗无风,金簪将十来幅画挂到廊下背阴通风处晾,边晾边笑:“三小姐,奴婢听说袁三公子的画在京城里是一绝呢,很多人去求,有人拿了银子去求,他往往偏不给,可若是谈得来,他什么都不要就送上了。那些人要是知道您这里有十来幅画,不知要羡慕成什么样子?看看这些画画得多好啊。”
“我不过是沾了袁小姐的光而已,我们这群人有几人没得到他画的?不要说我们姐妹几人,就是老爷和夫人的房里也挂有他的画。”明菲倚在窗边看着那些绘着各种花鸟鱼虫的画,暗想袁三公子袁司璞真是个怪脾气的,她若是他,一定要把这画高价卖了,不说别的,换点自己的医药费也好。当然,千金难求是对的,不过是为了把画卖得更高价而已。
金簪想了想,微微一笑:“那是,大家都有了。”却又补了一句:“不过您的最多。”
明菲微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簪见她把脸沉下来,立即住了嘴,默默低头佯作很忙。三小姐年龄已经大了,但似乎没什么人来提亲,更不要说门当户对。袁夫人和袁小姐对明菲很不同,她们都能看得出来,其实除去袁三公子身体不太好,没有功名这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家庭也不错,最起码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明菲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发呆。
蔡国栋在给蔡光仪物色亲事,下一个就轮到她。
她不知道她会摊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可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因为好的很可能轮不到她。
前几年还不觉得,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随着时光的推移才明白,她这样的身世,纵然说轰轰烈烈地改了命,纵然蔡国栋升官发财,蔡光庭青云直上,陈氏生了大胖儿子,但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仍然是心存忌讳的。别的不说,就看明珮都有人来打听了,她在前面还没人来问就可窥一斑。
她总是要嫁的,到了那个年龄,蔡国栋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把她给嫁了,如果嫁给一个渣渣男人,或者是给人做续弦,她都会面临同一个处境,对方妻妾成群,儿女成群。像陈氏一样和对方斗?她对敌经验倒是丰富了,但那种生活真的让人很恶心。
但假如她不得不嫁给类似于蔡国栋的这种男人,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生出一大堆庶子庶女侵犯她孩子的利益,她就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权力,想要活得更好,活到最后,比的就是力量和决心。
想到狰狞可怕,不得不弄死很多条人命的她,明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不是她要的生活,她不想再做另一个陈氏。她的目光再度回到那几幅画上,回想起这一年多来与袁司璞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少得可怜的几句对话。那个少年的目光沉静温柔,家庭情况简单之极,父母都是有知识讲道理的人,唯一难得对付的袁枚儿迟早是要嫁人的,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们家没有妾啊!
可是,那个少年,脸色如此苍白,身体如此瘦弱,能托靠终身吗?但这些都是以后考虑的,目前的问题是人家根本不会来提亲,尽管送她的画的确很多很好,但其他人都有,而且还是袁枚儿拿出来送的。袁司璞的身体那么差,袁家就不怕她把他给克死了?她自嘲一笑,又想起了李碧。
她对李碧起意,无关男女之情,单纯想找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合作伙伴。她借着照顾蔡光庭,不露声色地照顾好李碧的饮食起居,其实就是想让李碧知道她的能力,告诉他,她会是一个合格能干的妻子。她要做的就是一个在他落难时期,对他伸出援手,真心尊敬对待的小妹妹。
当时她想,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后面的结果应该由他来谱写。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人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太过容易得到的,往往都是不珍惜的。所以她可以主动照顾他,尽情地在他面前去展示她的优点,却永远都不会主动求嫁他。
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想法子把自己送给他的,最起码他无父无母,自尊自强,知道好歹。李碧喜欢柔弱的女子又怎样?柔弱的女子也是女子,如果她能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偶尔装装柔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她知道自己这是矮子里选高的,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被关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能见到的人除了亲人和仆人以外,统共就是那么几个,同龄的男人也就那么几个。她不是不希望能找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不过她不抱任何奢望。前世那么好的机会,她都没能做到,这个世道她还能做到什么?她要求的不过是一个能搭伙过日子,尽量过得轻松单纯快乐一点的伙伴而已,与风月无关,以务实为要。
金簪见明菲又开始走神,本想劝她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由微叹一口气,坐到廊下做绣活。
陈氏抱着已经一岁多的蔡光华,只带着余婆子和奶妈,漫步走进倚绣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小院里光影斑驳,廊下挂着十来幅精致的画,金簪坐在廊下的背阴处做着针线活,明菲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是涣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氏的目光从那十来幅画卷上掠过,又看着明菲那茫然的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咳了一声。金簪惊得跳起,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上去。明菲随后跟了出来笑着行礼:“母亲来啦。”
蔡光华看见明菲,远远就伸出一双胖乎乎的手,眼睛闪闪发亮,满脸都是欢喜的笑。陈氏把蔡光华递给明菲,拿帕子擦了蔡光华嘴角挂着的那滴口水,笑道:“这么热的天,这小东西偏不睡觉,一定要来找你,我正担心你也在午睡呢。”
自从蔡光华出世以来,明菲经常领着玩,蔡光华除了陈氏和奶娘外,最亲近的人就是明菲,其次又是明玉,再然后才是蔡国栋。陈氏看得出明菲是真的喜欢蔡光华,并没有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一来二去也就认可了他们的这种亲密关系,有个长姐疼爱也是好事。
明菲先亲了蔡光华胖嘟嘟的脸蛋两口,眉眼带笑:“我昨晚睡多了,睡不着。我屋子里才泡了凉茶,母亲先喝点避避暑吧。”
陈氏坐了,随手拿起明菲看的书瞅了几眼,却是游记,遂丢到一旁,又拿了针线箩里的活计看,却是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鞋底纳得比往常的厚实。
明菲抓了个布老虎给蔡光华玩,笑道:“这是做给五弟走路穿的。他很快就要走路了,鞋子重要着呢。”
陈氏笑道:“有你在,我省了一大半的心。明玉那丫头还是一贯的贪睡?还没起来?”
“没呢。”明菲笑道,“她就仗着母亲疼她宠她,越大越懒。”
陈氏笑了起来:“她懒不得几天了,等过了年我就要抓她跟着学管家。”
二人又说了会闲话,陈氏的目光扫向金簪,金簪早熟悉她的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意思,立刻拉了奶娘下去喝茶。
见屋子里没了其他人,陈氏笑道:“你廊下这些画都是袁三公子送的?”
明菲立即纠正:“是袁枚儿送的,不过是他画的。”
陈氏低吟了一会,道:“袁夫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们这家人越相处越觉得不错。”
明菲不敢搭腔,低着头把蔡光华扔到地上的布老虎捡起来,默默听着陈氏接下来的话。
陈氏又道:“袁三公子这一年多来也没犯病了,袁夫人说他已经停药半年多了,我看着他是个明白人,也挺踏实的。如果说他身体一直这样好下去,以他的才名,博取功名应当是没问题的。”
明菲的心比平时跳得稍微快了些,这样的开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猜到陈氏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和明菲讲这种问题,陈氏也有点尴尬,但这个事情她不得不事先和明菲打招呼,否则将来出了点什么意外,蔡光庭第一个就不饶她的吧?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她的目光柔柔地落在蔡光华的脸上,这是她的依靠,她全部的希望。敌人已经有了蔡光正和蔡光仪,她不需要再多一个蔡光庭。
陈氏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润润嗓子,小心翼翼地道:“袁二夫人前几日和我说了,喜欢你能干,想和咱们家做亲戚。他们家只是居家过日子少了点精明,但胜在人口单纯,为人正派,门楣也不错。我答应过你哥哥,不会胡乱给你做主。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吧?陈氏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羞到极致的脸孔,谁知却看见一张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明菲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但她的神色真的是很冷静,远远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
陈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瞬间就想到,明菲大概是不满意,却又觉得不好回答自己。赶紧笑着撇清:“你别担心,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实话,我有点嫌弃他身体不好,年龄也比你大六七岁,但是又想到大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这一点谁也比不上,所以才想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我回了就是。你还小,日后日子长着呢,我另外给你打听着。必不教你委屈的。”
她之所以敢开这个口,一则是因为她并不看好明菲的婚事,别家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上门提亲的已经有了,何况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庶出的明珮也有人打听了,打听明菲的却屈指可数。
一则却是因为她见明菲收了袁司璞这许多画,大概是不讨厌袁司璞的。袁家又是真心求娶明菲,况且袁司璞的哥嫂都在偏远的外地,日后也会一直在任上,明菲嫁过去不会受任何委屈,还能掌当家之职——这是袁二夫人亲口许诺的,说是袁家就是需要明菲这样一个能干的媳妇,袁司璞柔弱,如果再娶一个同样柔弱,不通世事的妻子,那日子可就没法子过了。
明菲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患得患失,她既怕此时不答应,以后再遇不到袁家这样简单正派的人家,又怕答应了没多久,袁司璞就旧病复发,一命呜呼。既然是找搭伙过日子的人,她有理由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如果袁司璞身体健康,那该有多好?
陈氏见她垂着眼不说话,也不逼她,接过蔡光华,柔声安抚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不然我和他们家说,你还小,再等等看,如果那孩子的身体真的好了,又再说。”
“他们家不嫌弃我?”明菲弯了弯嘴角,抬眼看着陈氏:“女儿让母亲操心了。其实女儿知道,女儿那个生日就算是改了也只是咱们自己家的人认,别人家并不怎么认。好事不一定会认为是女儿带来的福气,坏事却一定是女儿带来的。因此,母亲真心为女儿考虑,女儿是明白的。”
袁家兴许还是嫌弃这一点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袁夫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管怎样,愿意开口就是好的。陈氏长叹了一声,给明菲别起一缕碎发,低声道:“哪里,你多想了,你还小,又常日被关在家中,没人知道你的好。这回你弟弟也长大了,我没事的时候就多带着你出去走走,别人就知道你的好了。”
明菲闻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由不得暗叹自己倒霉,挣扎来挣扎去,始终不能一帆风顺。闻着陈氏身上淡淡的乳香,由不得把头靠在陈氏的肩头,鼻子有些酸涩:“母亲,我一直很努力的在做。”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门好亲,陈氏触景生情,也有些酸涩,分了一只手给明菲,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知道。”
蔡光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和姐姐的动作,扬起一只小手,学着陈氏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明菲的头,嘴里发出叽里咕噜一串模糊的音节来。
明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的什么呀,这么大了,只会喊爹爹和娘,什么时候也喊一声姐姐来听听。”
陈氏也就随着明菲把话岔开,转而和她一道逗弄起蔡光华来。不多时有人有事寻来,因蔡光华没有玩够,死活不肯走,陈氏想了想,把蔡光华和奶娘留在明菲处,自己去了正房处理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金簪有些激动,笑道:“夫人和三小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自蔡光华出世之后,不知是因为陈氏做了母亲的缘故,还是蔡光庭那个诺言的缘故,总之如今明菲和陈氏的关系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陈氏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随时防备她了。看这个样子,似乎是很信任了。只有她们这些长期跟在陈氏身边的人才知道能得到陈氏信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明菲有些沮丧,却不敢叫奶娘看出来,只跟着蔡光华到处乱跑,累出一身汗,散发着无处发泄心中的郁气。
陈氏回了正房,处理完琐事,提笔给蔡光庭写信。
余婆子虽不知她写的什么,却也大概能猜到,便道:“夫人不和老爷商量吗?”
陈氏面无表情:“和他商量什么?”其他子女的事倒是可以直接问蔡国栋,至于明菲三兄妹,她还是直接和蔡光庭商量好了再通知他就行。明菲和明玉的婚事,她但求无过。
余婆子道:“这一封信去京城,来来回回也得一个多月,若是袁家又来问,怎么回?奴婢瞅着三小姐的样子,似乎是很不喜欢。”她想说要不替明菲多打听几家人,问远一点如何,可想到陈氏的脾气,却不敢先开这个口。
陈氏不置可否:“先拖拖再说。她们家既然开了这个口,大概也不是随便开开,问问就算的。”想了片刻,道:“可知袁三公子的病是谁在看?”
余婆子倒是知道:“听说一直都是京城里的太医在看,就是药也是原来的老方子。”
陈氏有些不悦:“他平时总要请人请脉的吧?难道京城里的太医隔这么远给他请脉?”
余婆子赶紧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
傍晚时分,余婆子来回话:“就是请的唐大夫。”
陈氏道:“我身体有些不适,你明日让人去请唐大夫过来帮我看看。”
女主很快就要长大了。
第102章 烦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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