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意千重作品 国色芳华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刘畅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恨恨地想,再怎么装斯文,也不过是些只出一百大钱就进去赏花赏石头的贱人们,怎比得他这边富贵风流?也不知道何牡丹那个榆木脑袋是怎么想的,放着轻轻松松的包园子的生意不做,偏生要做这一百文的生意。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可是来这园子里的多数都是些贩夫走卒,商贾百姓,真是可惜了这许多好花好石。

见他的杯子空了,身边的美人很有眼色地把他的杯子注满了美酒,娇笑着要夹了菜去喂他,他有些烦躁地推开了美人的雪白纤细的手,起身走到窗边往下俯瞰。

他的目光略过芳园的客人们,有些惆怅地落在芳园的一角。那是个小小的院落,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有一株很有些年头的榆树亭亭如盖,把那院子遮去了大半,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幽静清凉罢了。但他的目光却被胶着在那院子上,挪也挪不开。他一直知道,每年的春末夏初,牡丹盛开的季节,她通常都是住在这里。他无意识地叩了叩窗台,时辰要到了,怎还不见蒋长扬和牡丹出门呢?这园子也太安静了罢?竟似是无人住着一般,半天不见一个人走动。

良久,方见一对穿着粉色衣服的小身影从廊下钻出来,欢快地撒开短腿奔到园子中间那株榆树下,蹲着就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光凭这小小的一点粉,刘畅就无比清晰地认出这是蒋家那对小混蛋。

小混蛋出来了,老混蛋也快出来了。他磨了磨后槽牙,耐心地等待,果然没过多少时候,就见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檐,站在了庭院中,却又回头对着身后似是在说什么。这是蒋长扬,化成灰他也认得,刘畅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紫色身影从房檐下走出来,手边还牵着个豆青色的胖墩儿。

刘畅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唇,何牡丹挺能生的,命也好,又给蒋长扬添了个胖儿子。洗三的时候他也去了,还记着是个只知道呼呼大睡的崽子呢,这一晃都又会走路了。

蒋长扬弯腰把那小胖墩儿抱了起来,牡丹靠上去,一手亲昵地环住他的腰,一手放在小胖墩儿的头上,凑过去在小胖墩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树下的两个小混蛋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到那二人身边,分别扯了父母的衣袖,不依不饶地嚷嚷,牡丹蹲下去在每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小混蛋这才善罢甘休,却又指着蒋长扬说什么,牡丹抬起头,看着蒋长扬。

隔得太远,刘畅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他们此刻在做什么,一定是含情脉脉,恶心死人的挤眉弄眼罢了。他觉得好刺眼,狠狠地把窗扇砸上。儿子,女儿,有什么稀罕的?爷也有,而且还有好几个,比你家的多多了。比你家的胖,比你家的大,比你家的高,比你家的白!还比你家的聪明可爱!

“爷?”一旁的美人儿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时辰要到了,您要下去待客了么?”

时辰要到了?刘畅狐疑地看着美人,在美人的眼里得到十分肯定的答复。他疾步冲到窗边,看着那一家子,心情好了很多,哼哼,看那个样子就是要来赴宴的,在哄孩子呢,哼哼,你们恶心我,我也恶心死你们!可是他呆住了,他看到那一家子似乎都在看向他这个方向,蒋长扬好像还朝他挥了挥手。

刘畅下意识地缩了缩头,随即又坦然站直了,他在自家的楼上往外眺望,又没碍着谁,怕什么呀?虽然知道人家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是挑衅地朝蒋长扬笑了,然后朝牡丹抛了个媚眼。你们来呀,来呀,我就气死你们,膈应死你们!他想到蒋长扬瞬间黑了的脸,心里就一阵快乐的颤抖。

尽管身后的美人儿催得急,他还是看着蒋长扬和牡丹出了院子,才把那颗心放下,雀跃地摊开手,任由美人儿给他打理衣衫,然后光鲜亮丽地下了楼,热情洋溢地和客人们打招呼,听着阿谀奉承之词,嗅着空气中的沉香,酒香,花香,脂粉香,再看着沉香亭上的美人儿,他有些飘飘欲仙。他在心里默默数数,一、二、三、四、五,蒋长扬怎么还不来?

番外三:花开千次(二)

酒过三巡,寒暄过后,席中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客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面前卖力歌舞的美人们,美人妖娆,一举一动极有风韵,一颦一笑极为勾人,让人痒到了骨头里。不得不说,刘畅在欣赏挑选美人这一方面,的确是极有眼光的。

可是主人刘畅心情却不好,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美人们。包括他身边那位,才从沉香亭里走出来的美人的万般柔情也丝毫不能为他分去半分烦闷忧愁。只因为,他等的那两个人,竟然到现在也没出现!

不过短短一截路,他们竟然要走一刻钟么?就算是乌龟爬,也该爬到了吧?这鬼天气,怎么就这么闷热?刘畅心烦意乱,却仍然优雅从容地轻轻扯了扯衣领,他闷燥地看了看天色,天空是湛蓝色的,几朵洁白如玉的白云静静地浮在天边,太阳却刺眼得很,他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刺得眼前发黑,他赶紧使劲闭了闭眼,哎呀,眼前一片红黑色,无数的小星星在四处飞溅。

身边的美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翘起纤纤素手,揭开鎏金银碗的盖子,用勺子把碗中的蜡珠樱桃拌了拌,确认奶酪和糖都拌均匀了,方才舀了一勺樱桃,殷勤地递到刘畅口边,媚眼如丝,娇柔婉转地道:“爷,您吃樱桃。”

刘畅自然听到了这声娇啼,他半睁着眼,转头朝美人看过去,却不防转头的幅度大了点,美人的手举得太高了些,那勺覆着奶酪和糖的樱桃冰凉凉地戳在了他的鼻尖上,留下一缕甜甜的奶香。

“呵呵……”美人被吓了一跳,随即看着刘畅鼻尖的一点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漂亮的凤眼好看地弯成一个让刘畅魂牵梦绕的弧度,刘畅眯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美人那张有着五分熟悉的面孔,一时间心神都不知道飘那儿去了。美人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很是得意,俏皮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鼻尖那点白,随后用粉红的舌尖在饱满的唇瓣上轻轻一舔,曼声道:“爷的鼻尖真甜。”随即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崇拜娇憨讨好地看着刘畅。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东西,真是不枉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精力!看看这眼睛长得多么的像,看看这笑容,就和若干年前那个女子眼里只有他时一样,刘畅笑了,亲热地搂住美人的肩头,正要说两句体己的话,就听秋实在身边低声道:“爷,蒋侍郎……”

终于来了!刘畅从白日梦中惊醒过来,双眼发亮地迅速松开美人的肩头,坐直了等秋实说话。秋实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期待的神情,竟然有些不忍心和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刘畅见他望着自己直眨眼睛,立刻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便不动声色地又搂住了美人的纤腰,淡淡地道:“怎了?”

秋实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蒋侍郎让人送了一盆玉楼点翠和一盆烟绒紫,说是恭贺别苑落成。请爷示下,这两株花放在哪里?”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拿来大家一起欣赏了。”刘畅的脸上露出一个自信且得意的笑容,搂紧了怀里的美人,慵懒地往后一歪,眼神转了几个弯,飘忽地落在了门口处,希望来人能一眼就看到自己和怀里的美人。但他失望了,门口就站着他家的仆人,其余一个多余的身影都没有。他有些恼怒地看着秋实,有一句话哽在喉咙口,却问不出来。

秋实就是他肚里的那条蛔虫,一看他恼羞成怒,半是含嗔,半是强撑的样子,心里就晓得他在想什么,恼恨什么,心中暗叹,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蒋家的总管亲自送过来的,道是蒋侍郎不能来做客了,似是何夫人的娘家有什么事,不得不赶回城去,蒋侍郎万分抱歉,请爷千万见谅。”

刘畅无力地低低喘息了一声。这叫什么?他苦心巴拉地排练了许久,就这样轻飘飘地算了?蒋长扬那是什么鼻子?竟然就闻到了,跑得这么远?主宾不来,看客再多又有什么意思?但刘畅是什么性子?越挫越勇的性子。他微微一皱眉,淡淡地道:“叫他家总管进来,就说我要赏。”蒋长扬为何不敢来?说明蒋长扬心里挺在乎这个的,不肯亲眼看着是吧?那行,就让他家下人看着也是一样的效果嘛,想到这里,刘畅不由得又紧了紧横在美人腰间的那只胳膊,勒得美人龇牙咧嘴,娇声道:“爷轻点,奴的腰要断了。”

刘畅淡淡地扫了美人一眼,不怒自威,美人的娇嗔瞬间变成了讨好,小鸟依人地吸着气,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刘畅这才满意了,抬眼看着秋实。

秋实使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他家总管放下花传了话就走了,小的不曾留住。”要说自家爷吧,什么都好说,就是一遇到这事儿脑子里就仿若装满了糨糊,喜怒无常也就不说了,还不通窍。

刘畅的眼神呆了呆,嘴歪了歪,不自觉地又使劲勒了美人的纤腰一下,美人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在当前。勉强撑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刘畅,仍是不敢吭气,只敢可怜兮兮地看着秋实总管,希望秋实能够伸手搭救她一回。秋实尚且自顾不暇,哪能腾出手去救美人?便只有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刘畅的目光呆滞了没多久,猛然听得下头一阵叫好声:“好花!”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往下看去,但见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将两大株枝繁叶茂,正在盛花期的牡丹抬了进来。玉楼点翠成花率本来偏低,可这株玉楼点翠却开了整整十二朵,朵朵都有碗口大,粉白娇嫩,绿色如玉;而那烟绒紫,色彩浓艳到了极致,半遮半掩于叶中,慵懒多姿,正如夜妆初成的美人。两株花少说价值百万,这份贺礼真真是下了功夫的。客人们赞叹一气,再打听,得知是从隔壁芳园送来的贺礼,眼神里就有了些许别的意味。

姿态真高啊,他们永远都是大方大度,光明磊落的好人,就他永远都是小肚鸡肠的小人,刘畅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痛恨蒋长扬和何牡丹又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与蒋长扬亲善的客人,开始隐晦地夸赞蒋长扬霁风朗月,为人大度。试想,遇到这种事情,谁不生气?聪明地避开也就算了,还大方地送了名贵的花来做贺礼,人品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若是平常人,定有人会笑话他是胆小怕事,但蒋长扬却从来与胆小怕事挂不上钩,刘畅则是自来人品名声不佳。故而大家都只认为,刘畅若是知晓道理,就该羞愧死心了,再一味痴缠,那便是越来越下品。斗吧,也得讲究点章法,不能让人看低了手段是不是?

有与刘畅亲善的,便上前敬酒,隐晦地拐着弯地劝他算了,毕竟同朝为官,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必硬抗一辈子呢?损人不利己,对大家都没好处,说到哪里都是他没道理哇。朝中和离再嫁的也有好些,但人家前夫后夫即便不能做到相敬如宾,却也能做到视而不见,他这样上赶着挑事,真的是太少见了。不过说来说去,人家又表示同情了,谁叫何牡丹那么漂亮,种植牡丹花的技术又是举世无双呢?刘畅当时年少不懂,过后后悔嫉妒也是情有可原啊情有可原。真是可怜呢。

被人安慰地拍着肩头表示同情,多嘴多舌地表示愿意与他做媒,娶一房好妻,好忘了过往,刘畅看着那两株怒放的牡丹花,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心里在滴血。他本想说,他其实真的不在乎何牡丹,他只是看不惯蒋长扬那假模假样的样子,但他开不得口,谁会相信他的话呢?他自己都不信。他看了看身边的美人,突然索然无味,假的就是假的,好比绸缎与花纸,外表再像质地也不一样。

秋实是个最体贴不过的人,见状立刻吩咐美人们奏起乐曲,卖力歌舞,上酒的仆从多多添酒,厨房里的珍馐美味流水一样送上来。果然大多数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渐渐忘了这两株牡丹。刘畅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越来越灿烂,他喝得酩酊大醉,醉得忘了自己。

凌晨时分,刘畅从醉生梦死中不情愿地清醒过来,他失神地看着帐顶的花鸟纹,暗自想到,是不是真的该好好找门亲事,成亲算了?这样下去果然不是事。庶子庶女再多,到底也当不得嫡出……可是娶谁呢?他把所知道的名门望族的适龄女子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满意的。不是太过矫揉造作,就是不够美丽,要不然就是木头美人,没什么意思。

成个亲也这么难!他有些烦躁地使劲翻了个身,惊醒了身边酣睡的美人。美人裸着雪白嫩滑的肩头讨好地爬过来,笑道:“天色还早呢,爷不再睡会儿么?”

番外三:花开千次(三)

刘畅看也不看美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美人识趣地收了笑容,悄无声息地下床并退了出去,只留他一人在房里。刘畅并未注意到,又盯着帐子发了一会儿呆,习惯性地探手去摸身边,入手的不是美人如玉温滑的肌肤,而是冰凉的丝绸,他讨厌极了这种感觉,便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死到哪里去了?”

团团守在外间的几个美人闻言都挤了进来,讨好而惊慌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从美人们的身上、脸上一一扫过,又觉得好生无趣,睡是睡不着了,他索性起身命人给他沐浴熏香。

天刚蒙蒙亮,他在朝堂外头遇到了蒋长扬,蒋长扬站在晨曦里,背光而立,望着他淡淡的笑,笑容恬淡,唇角却含着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讽刺。他抽了抽眉脚,昂首挺胸地朝蒋长扬走过去,坦然自若地谢蒋长扬送去的玉楼点翠和烟绒紫。他原本已经输了,若是此刻再输,可就是再见不得人了。

蒋长扬笑得云淡风轻:“不过是出在自家手上罢了,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刘郎中不必放在心上。”

出在自家手上?蒋长扬又在宣布他的所有权。刘畅恨得磨牙。他咬牙切齿地想,那都是他不要的,要不然哪里有蒋长扬的份?

他兀自恨着,又听蒋长扬提高了声音道:“刘郎中的别苑里修了一座高楼,远远就能看到……”

刘畅打起精神,得意地点头:“哪里,还不算太高。”几个早到的同僚都围拢过来,纷纷夸赞他的沉香亭,打听他的沉香亭一共花了多少钱。

刘畅尚未开口,又听蒋长扬道:“想必在上面往下俯瞰,一定风光无限吧?许多平时不得看的景色都能一目了然?”

刘畅呵呵直笑:“那是自然。一览无遗。”他重重地咬出“一览无遗”四个字来,他相信蒋长扬懂的——特别是看芳园,那真是一览无遗。只可惜不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头,要不然一定更好看。想到这里,他有些怅然。

蒋长扬挑了挑眉:“不知刘郎中可晓得营缮令?”

他又不是吃白饭的,怎会不知朝中法令?营缮令,他自然是知晓的。刘畅回应地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对上蒋长扬狡猾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随即勃然大怒。营缮令中虽明文规定不得在公私住宅内兴建楼阁“临视人家”,可是看看这京中,宅第内建了高楼的人家难道还少么?也没谁去告,也没谁去拆不是?蒋长扬莫非还想要他拆了那楼阁不成?

思及此处,刘畅已是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笑道:“自然知晓。”他掸了掸衣袖,半垂着眼皮倨傲地道:“我这楼叫做观花楼。”我就是在楼上赏牡丹,怎么了?怎么了?你咬我一口呀?难不成你还好意思去告我?告呗,又不只是我家修了高楼,法不责众,让我拆不难,难道你还能让其他家也拆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最会做人的蒋长扬怎会做呢?

蒋长扬却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转身往里去了。

刘畅本等着蒋长扬翻脸同自己论理的,还准备好了许多话去刺激人的,怎奈蒋长扬竟然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走了,一句多话都没有,倒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怅然若失了。他立了片刻,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个阴险的混蛋,想来定是要叫牡丹从此不去芳园住了。不过也好,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让蒋家一家子此后不能再在芳园住,而是躲到悠园去,那也算是小胜一场!于是刘畅含笑与同僚打了个招呼,施施然也走了进去。

散了朝,就有顶头上司寻他谈心,大意是他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以身作则,遵法守纪,不该明知有营缮令,偏还故意去违反,这是不把法纪放在眼里呢。上司语重心长地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哇。虽然知道你心中苦楚,但总这样不依不饶的,对你可不好。你可比不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为了些许意气失了名声,得不偿失。男子汉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不尊法纪这顶帽子扣得大,刘畅顷刻间就可以举出无数的例子反驳,谁谁谁家中的楼比他家别苑里的还高,还壮观,周围的人家更多,哪儿像他,充其量也只能看看芳园和一片田地罢了,但对上上司严厉的眼神,话中有话的论调,语重心长的态度,他啥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感叹,阴险,阴险,蒋长扬越来越阴险了,怪不得根本就没和他理论半句,只问他知不知道营缮令呢?原来是在背后捅刀子,这手段真叫人瞧不上,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和他干上一场嘛(虽然他干的都是阴险事,但他做就是对的,别人做就是不光明磊落)。

上司的态度挺明白的,他要不答应拆了那楼就不会罢休。不管怎么说,这个老头子平日对他真是好,对他真好的人真不多了,于是刘畅郁卒地谢了上司无微不至的关怀,表态道:“我回去就把那楼给拆了。”

上司摸着稀疏发黄的小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点头晃脑地拖长了声音道:“孺子可教。”

他娘的孺子可教!刘畅烦躁得想挠墙,拼命拼命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脸上方堆出一个甜得腻死人的笑容来:“可是蒋长扬使人来告的我?”

上司不高兴地睁大了眼睛:“你呀,你呀!你怎会如此不知好歹?明明是你窥伺人家在先,蒋侍郎不与你计较,只是点到为止,就是希望你自己收敛了,他又怎会来做这种无聊事?!我是听见有人嘀咕,为了你好才多这句嘴!你是嫌你得罪的人少啊?嫌我多事是不是?我还不耐烦管了呢!”

刘畅被骂了个灰头土脸。是呀,他就没蒋长扬会装,他年少有成,风流英俊,又喜欢炫富,让人眼红,得罪了好些人,他那个刚退下的老子也有宿敌,人家都等着抓他的错处。蒋长扬阴险就在这里,甚至不用告,甚至不用闹,只需当众轻轻点出一句,就有人等着替他出头……刚建成的新楼却要拆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刘畅气得两肋生疼。可一转眼看到上司拂袖去了,只得又追了上去。也不知是怎么了,年纪越大,他越是对这些真待他好的人抹不下脸来。

上司本来平时也被他吹捧得极好,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就饶了他,语重心长地道:“子舒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样耗着不是事,我替你说一门好亲可好?”

刘畅仿若被马蜂蜇了一下,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抬眼看向上司。上司要替他做媒,这个可不好拒绝,可要不拒绝,随便塞个什么人来,叫他怎么甘心?也不知要给自己说个什么阿猫阿狗,好叫蒋长扬嘲笑他,他才不干!

刘畅诚恳地看着上司:“好是好,但就是怕我太过挑剔,说出来让人笑话。我这些年心玩野了,一直就想着要个家世良好,色艺双绝的来管管我,不然我怕我不甘心。”他不说要娶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也一定要美过何牡丹,还要有最好的才情,不压过何牡丹去,叫他怎么甘心?

家世良好,色艺双绝的女子能嫁你一个娶过两个都离了,闹得沸沸扬扬,家中花团锦簇,拥着无数庶子庶女的半老男人?莫不是还没酒醒?上司盯着刘畅看了许久,方使劲拍了拍刘畅的肩头,同情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世上能有多少?可遇不可求呀,想开点吧。”

刘畅同意地点了点头,却听上司又语重心长地道:“我看,也别想有多好,娶个与你差不多的也就算了。这嫡妻不比旁的,要的是踏实贤惠,旁的都没什么意思。”

呀呀呸!什么叫别想有多好,与他差不多的也就算了?他有这么差吗?他难道不是有才有貌?刘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张着两只手臂,想证明给眼前这个讨厌的糟老头看,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身强力壮,身姿挺拔,他还英俊潇洒,卓尔不群,似他这种家世良好,年纪轻轻就做到吏部郎中,有财有才的人能有几个?

还没摆好姿势,却又见上司上下打量着他道:“我记得你的长女再过几年就可以出嫁了吧?”

这倒是事实,可是,不是还要再过几年么?女子嫁人本来就早。他比蒋长扬还要年轻一两岁呢。

上司又轻轻叹了口气,“都快做外祖父了,该好好打算打算了。没人主持中馈,子女们脸上也不好看。”

他快做外祖父了……刘畅的呼吸有些困难。他眼睁睁地看着上司的嘴皮子利索地翻上翻下,兴高采烈地以知心朋友兼长辈的姿态和他说着他的终身大事,说着他的年龄问题,他的前程,他的名声,怎样的女子才适合他,他终于听不下去,对着上司深深一揖,苦楚地道:“我先去拆楼……”随即落荒而逃,他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何牡丹害的他!如果不是她一定要和他和离,阴谋算计他,他怎会被清华沾上,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何牡丹,此仇不共戴天!蒋大郎,我和你没完!看着自家的高楼越来越矮,刘畅磨着牙道:“给爷扔点砖头瓦块到对面去!”

番外三:花开千次(四)

伴随着四起的灰尘,时不时总有一些体积不大的砖头瓦片被膂力足大的匠人“不小心”地飞到隔壁的芳园去,留下一串动听悦耳的“噼啪”之声。

从来讲究的刘畅此刻却不顾灰尘,只命人在附近铺设了一张软榻,备了一桌美味佳肴并两壶好酒,仰面躺在榻上,半眯着眼,幸福地享受着美人喂来的酒菜,享受着美人的粉拳在他身上按按捏捏,舒服到冒泡。

有美人讨好地道:“爷,奴弹琴给您听?”

他摇头。他精心选址,花了无数财帛才建好的这楼一拆,就相当于这别苑失去了灵魂,掉了价,怎么也得叫何牡丹的园子或是花被砸坏些他心里才舒坦。这噼啪之声多好听啊,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大抵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舒坦,美人便大着胆子道:“那奴唱歌给您听?”

他好脾气地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不用,什么都没这个好听。”想来那边很快就要有动静了,今日蒋长扬不在,在的只是牡丹领着三个孩子而已,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事儿?自三个月前在楚州候府见过她一面,说过两句话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只昨日在楼上远远看了两眼,她还那般亲昵地扯着蒋大郎那个黑胖子,想当年……当年不提也罢……他突又烦躁起来,收了脸上的笑意。

他的烦躁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隔壁很快传来女子的叫骂之声,声音清脆无比,妙语如珠,字字不带脏,却句句都难听,听着是骂工匠不长眼睛,实际上指桑骂槐,骂的是他。他立刻来了精神,翻身坐起,激动地道:“去看看是谁?真是反了!不就是不小心么,好好来说会怎样?竟然敢骂我家的人,这是故意找碴儿。”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正愁找不到机会。

美人们面面相觑,却也只得去探虚实,少倾,回来道:“似是何夫人身边的恕儿。”虽说是似,但绝对不会错,大家跟着这位爷混,连隔壁的阿猫阿狗都是极熟识的,只看一眼就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哼哼,原来是这个死丫头。”刘畅狞笑起来。他就说嘛,多半是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那时节还在他家的时候,还是个跟在雨荷身后的黄毛小丫头,这些年却也牙尖嘴利起来了,要不怎么说何牡丹最会惯下人呢?他朝美人飘了个眼色:“楼上的人手不得闲,嘴也不得闲么?”意思是要拆楼的工匠们回骂,闹点动静给他听——这些工匠们言语粗鄙,又岂是恕儿那种长在大户人家的丫头能比的?定是两三句话就被气哭了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她大哭一场。

有那一心想顺从他的美人立刻笑眯了眼,飞快起身去办事,把他的命令传过去;也有那想扮贤惠的,便好声好气地劝他:“爷何必和一个不晓事的仆妇较真?不要气着自家。”一只手就温柔地探到了他衣襟里,停留在他胸前摸了两把。

刘畅这会儿可没心思玩耍,一把按住那只不安分的玉手,摇头晃脑地笑:“我才不较真呢,我是找乐子。你们不觉得这个比听曲子好玩多了么?”

众美人纷纷娇笑一回,齐声道:“那是自然。”

此时楼上的工匠得了吩咐,便纷纷嬉笑着大声调笑起来,有和恕儿说粗话开玩笑的,有当着她的面扔了一块砖头过去,接着就惊呼失手了的,总之怎么气人怎么来。刘畅听得不亦乐乎,同美人们道:“若是看到那死丫头哭了,就立即来告诉我。倘若隔壁有人上门来问,就说我不在……”总之拖到何牡丹忍不住亲自上门来就行。

却听工匠们的嬉笑声渐渐小了去,有人高喊道:“那位大姐,且莫走啊……”

“爷,恕儿走了也。”观望守风的美人惊慌失措地跑来禀告,呐呐道:“也没哭……”

“不妨事,定是去搬救兵了。叫他们扔远点,朝着花木茂密处扔,砸它几株牡丹最好。”刘畅不以为意。那丫头的性格他是晓得的,肯定不好意思当着人哭,要哭也要躲到后头去哭,且她岂会白白咽下这口气?闹得越热闹越好。

正想着,却见一根约有儿臂粗,带着火的木棒呼啸着飞了过来,堪堪砸在他的榻上,真难为那扔木棒的人,木棒落榻后还在往外吐火焰,很快就把刘畅身上那件贵重难得的缭绫轻袍给灼了几个焦黄的洞。吓得众美人尖叫惊呼,拍火的,抱头鼠窜的,乱成一片。

刘畅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扑灭了身上的火后,立即明白过来,这不是意外,而是隔壁的报复!娘的,竟然在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往他身上扔火把?想烧死他是不是?何牡丹好狠毒的心!他都拆楼了还不肯放过他。

他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踮起脚站在榻上往火棒飞来的方向张望,但见那里冒起一股浓烟来,还有人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话音未落,又是几块滚烫的砖头瓦片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反了!反了!反了!刘畅在美人们担忧的惊呼声中利落地躲开,随即暴跳如雷,铁青了脸,咬着牙巴,紧紧攥着拳,望着对面墙上一闪而过的人头咬牙切齿地道:“有人谋杀当朝命官,叫秋实备齐人手,给爷杀过去……”还没说完话呢,就见秋实跑进来道:“爷,蒋家派人过来赔礼,道是他们家挨着咱们别苑的一间房着了火,怕火星子和砖瓦等物飞过来引着咱们的别苑,让我们备点水,请爷多担待。”

呸!芳园里的那些烂房子着了火,火星子和砖瓦还会飞过高高的墙落到他园子里来?分明是瞄准了故意朝他投掷的……把他当成三岁的孩儿呢,谁不知道蒋长扬什么起家的?家里养了一大堆兵痞子大老粗看家护院,干这种事情最是拿手?好,欺负他家都是斯文人是吧?他也拿得刀,上得马的!老虎不发威,还把他当病猫呢。

“继续给爷扔!扔得越多奖赏越多!”刘畅扭头朝楼上喊了一嗓子,一撩袍子,满脸戾气地大步往外走:“我的别苑给毁了,光是嘴皮子赔罪不行!欺负到爷的头上来了,虽则他蒋长扬官比我大,可也要讲道理讲法度的!”

这不是和小孩子置气一样的么?秋实满脸是汗,小跑着追着他往外赶,无奈地劝道:“爷,有什么让小的去交涉就是了,您歇着,待小的处理不好,您再出面好不好……”

刘畅冷笑:“你哪里是何牡丹那个恶毒泼皮妇人的对手?包准她三句两句就把你给呛哭了,指不定还赖你一个不尊命妇,冒犯了她,狠揍你一顿!”

“哎,哎,爷您且等等……”秋实眼看是无法打消他亲自打上门去的念头了,只得叫上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带了家伙跟上,生怕他去了芳园会吃亏——这不是送上门去找打么?换了他是蒋家人,也一定要打!谁能受得了他总这样三天两头,无事生非地骚扰啊?

刘畅领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出自家大门,直杀向芳园,抬脚正要朝芳园的大门踹上去,偏又停住了,整了整衣衫,摸了摸头发,才又鼓起气狠狠一脚踹上去,怒骂道:“反了!是哪个作死的奴才,打伤了爷的宠妾,这就拿他去见官!”

连踢了七八脚,门方吱呀一声开了,芳园门房胡大郎探出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来:“刘郎中,有话好好说,莫踢坏了我家的门,夫人问起来,小的没法儿交代。”

刘畅站定了,摆了一个姿势,指着胡大郎的鼻子气势汹汹地道:“叫何牡丹出来!你家的人扔火棒和石块过去打死我的宠妾,叫她快快把凶手交出来,爷就饶了她,要不然,哼哼……”他瞟了一眼身后的家丁们,一抬下巴,非常倨傲地道:“虽然蒋大郎的官职比我大,拳脚功夫也比爷厉害,但爷是不惧强权的!!”

胡大郎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小的是听错了吗,刚还说是给打伤了,这眨眼的功夫就死了吗?”

“你这个刁奴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和爷顶嘴了?叫何牡丹出来!叫何牡丹出来!”刘畅大怒,就连这么一个臭要饭看门的,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说死了就是死了!

“您息怒,有话好好说。”胡大郎忙往旁边让了让,小声道:“小的是说您这位如夫人真可怜……您请,我家夫人吩咐过了,您若是来了,就请您往里头去上座喝好茶……”

“她叫我进去我就进去啊?叫她出来见我!”刘畅的喉头不由一紧,她早就料到他会来的?她让人扔石头和火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料定了他会过来?于是两条腿犹如被两根看不见的线给拴住了往前拖一样,不听招呼地往里头走。

却听胡大郎嘟嘟囔囔地道:“好歹也是个男人呢,还是个读书人,这样不依不饶的,这么喊着人家女眷的闺名,真是斯文扫地……”

刘畅猛地站住了脚,红了眼睛瞪着胡大郎一脚踹过去:“爷还偏不进去了,你去告诉她,她要再不出来,爷就叫人在外头大声喊她的名字!”他是真做得出来的,除非何牡丹亲自出来把他迎进去。

  如果觉得 国色芳华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意千重小说全集 国色芳华世婚九阙凤华司茶皇后,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