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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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得果(三)
不等牡丹回答,老夫人便已然知道了答案,气哼哼地道:“这个当口,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也不使人来说一声,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般贪玩。”口里说得轻巧,心中却忍不住猜疑,杜夫人从前是常年出入宫中的,与许多人都相熟,朝会过后就突然不见,只怕是又去寻什么人诉苦,给府里添麻烦去了罢?心中就有些惴惴,却也不敢四处嚷嚷,只让人去问杜家。
谁知杜家人早就走了,那仆从也不敢多问旁人,只得回来回话。老夫人很生气,她年纪大了,早就又累又乏,就是凭着那口气一直撑着的,无奈地等了一回,见多数人都走了,始终不见杜夫人。又见天色阴沉,竟然飘起大雪来,不耐烦之极,皱着眉头道:“留张车给她,我们先走。”
牡丹早就巴不得赶紧回去的,听她发了话,自然不会表示异议,而且以实际行动来配合她。老夫人却又多了个心眼,把身边一位惯用的常嬷嬷留下来,美其名曰不放心杜夫人,留这个候着,其实就是要常嬷嬷看清楚,杜夫人是从哪里回来的。此外又使了人去前头和蒋重的贴身长随说这事儿,只等蒋重一出来就第一时间告诉他。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方才带着牡丹一起回家。
到了国公府,国公府的院子里已经竖起竿子悬起了幡,萧雪溪忍下委屈在门口迎着了二人,抢上前去扶住了老夫人,笑道:“椒酒和五辛盘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就等国公爷他们归家,就可以献寿。”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了她几句。
萧雪溪却又贼精贼精的,立刻就发现杜夫人没回来,便故意小心翼翼地问起老夫人:“母亲呢?”
老夫人现在最怕就是这婆媳间又闹出什么事来添乱,始终也是防着萧雪溪的,便淡淡地道:“她有事儿从后缓行一步。”因见牡丹也下了车,便叮嘱道:“快回去换衣服罢,他们回来还有些时候,你就先躺一躺,小憩一回。今日可把你折腾够了。”说着又扫了牡丹的小腹一眼,汾王妃今日不说,她还真没注意,真是有点大。
牡丹听到她难得关心自己,心里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又明白过来,怕是为了蒋云清的事情,她心里愉快着,看在汾王妃的面子上也要对自己好几分,便心安理得地接了她这份“关怀”,辞过老夫人,自回映雪堂。
到底是嫡长孙,又是孕妇不一样,萧雪溪见着,又是一阵发酸。勉强收回心思,自讨好老夫人不提——不管怎么说,蒋长义说得对,做了媳妇就和女儿不一样了,不管做什么,都得把理给占全了才是。他们只是庶出,还行三。现在是杜夫人失了老夫人和蒋重的欢心,蒋长扬和牡丹不愿意搭理国公府这边,蒋长忠没在家也没娶亲,这才让她有机可乘,若是将来有一天蒋长忠娶了亲还出息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半点位置?但愿今日自家的父亲能把那件事给办妥了,她想到能把杜夫人加在她身上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还给杜夫人,就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愉快。
天上虽然飘着大雪,映雪堂门口却是早就用了稻草垫子铺上的,林妈妈便同牡丹夸赞在家留守的宽儿:“还是宽儿细心,这样不管下多少雪,什么时候想出门,都不怕滑。”
牡丹点头称是,这雪薄薄一层落到光滑的石面上,最是滑得紧。她不比从前,现下最怕的就是摔跤。住在曲江池那边的时候,下了雪她就不出门,老老实实在屋里坐着,遛弯也在屋里遛。可是到了这边就不同,总逃不离要隔三岔五地出门往老夫人那里走走。
林妈妈絮絮叨叨的:“老天爷也是疼好人的,若是在宫里头的时候下将起来,把衣衫给浸透了,还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呢。”
牡丹抿嘴笑起来,这样说来,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上了马车,老夫人来了,正好想走才下的雪,这雪下得很及时。想着便又想到了安康郡主要打马球,怕是也打不成了。
她这一觉十分好睡,一觉醒来,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雪光映着窗户,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安静而舒适,由不得人没有好心情,她刚想伸手就听到耳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声,抬眼一瞧不由笑了,蒋长扬正歪在她身边瞌睡呢。长长的睫毛翘着,鼻梁挺直,嘴唇红润,微微嘟着,看着怎么也不像平时那副严肃没表情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样了。
他昨夜陪同小四到半夜,天不亮就起身,是没睡好。牡丹心里柔柔的,便捧了他的脸,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见他没反应,又拿头发去描他的睫毛。蒋长扬抿了抿唇,大手一伸,把她按下去,意思是不要捣乱。牡丹也就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把头歪过去靠了他的肩头,与他静静相依。心里却又觉得奇怪,她睡了好一觉了,想来时间不会太短,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为何没叫她去敬椒酒、五辛盘献寿?蒋长扬反而跑来和她躺在一起睡午觉?
想着便有些躺不下了,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又替蒋长扬把屏风给掩上。宽儿和恕儿听见声响立刻进来伺候她梳洗,先寻了套银红色的锦绣襦裙给她穿了,又问她梳什么头。
“就随便梳个简单大方些的。”牡丹将乌黑顺滑的头发就用手指捋了几把,低声道:“什么时辰了?外头是不是已经献过寿了?我觉着我这一觉睡得够长的。”
“已然申正了呢。还没有献寿,所以就没叫您。”恕儿的消息仍然很灵通,“国公爷还没归家。”一家之主都不在,自然不能献寿。
“夫人呢?”牡丹讶异不已,蒋重和蒋长扬、蒋长义一起出的门,儿子回了家,他却没回来,这是怎么说?难不成他们夫妻二人一起约好了的?
恕儿笑道:“夫人是未时三刻归的家。回来就往老夫人房里去请罪了,看着春风满面的,似是有什么好事。您要想知道是什么事,奴婢就去打听了来说给您听。国公爷么,听说是被几个以往相好的拉去吃酒了。怕是要天黑才能归家。”
牡丹笑骂道:“你当我是真闲得无聊,想操这些闲心呢?没事儿做了不是?”她不想生事,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住着,不能把手下的人给约束得太死,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自己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恕儿便笑:“知道您忙。不过如果真是好事儿,兴许晚上您就知道了的,哪儿用得着奴婢去问?”说着让宽儿把镜子放到牡丹身后照脑后的发饰给牡丹看:“您觉着怎样?”
“很好。”牡丹对她的手艺自来满意,只略略看了一眼就让宽儿放下了镜子。装饰得当,便歪在一旁看两个丫头做针线。才看宽儿把一件小衣裳的边给缝上,恕儿做了半只小鞋底,林妈妈就进来道:“老夫人那边有请。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您。”
雪已经停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和台阶上俱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绿蕉立在帘下,看到牡丹主仆几人过来,便笑着同里头道:“大少夫人来了。”
宽儿扶着牡丹一脚踏上台阶,正要再上一级,突然一个趔趄就栽了下去,她灵巧地一撑,又站住了,可还没站稳,又是一滑,这下子倒是真的完全失了平衡,全速栽倒,百忙之中,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牡丹的手给松开了,省得殃及池鱼。牡丹离她最近,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她,斜刺里被林妈妈一把将手给拉开,连带着人都被拉到一旁。再反应过来,宽儿已经跌在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的,爬都不起来。牡丹不由后怕,若是她拉着宽儿或是宽儿不放开她,说不准也给连带着拉一跤。
林妈妈往前一看,那台阶上结了一层薄冰,且还有些松动,这样的冰最是滑人,一个不防就是一大跤。老夫人的房门外怎会有这样懒怠的奴婢?可是天寒地冻的,刚扫过雪又冻了上了冰实是再正常不过。心下有些了然,不甘心吃了这个暗亏,便装作粗鲁不知规矩,咋呼呼地大声喊起来:“我的天!大少夫人这是福大命大!幸亏得是宽儿这丫头打的头阵,老奴眼疾手快拉开了您,不然这会儿可怎生好?”
绿蕉的笑容一半绽放在脸上,有半截僵硬了,赶紧命人拿了毡子来铺在台阶上,下去亲自扶了牡丹往上头去,殷切地问是否被惊吓着。又命人把宽儿给小心扶起来,就近送到厢房里头去看看是否伤到了骨头。
此时老夫人等人已经听到了动静,都赶了出来,无比热情地对着牡丹嘘寒问暖。老夫人有些后怕地道:“没摔着就好。”不然蒋长扬怕是要把她这里给掀翻了天。
杜夫人也道:“真是福大命大,下人们也伺候得好,若是适才那丫头或是林妈妈反应慢点儿,这会儿丹娘可就……说起来,是谁这样粗心?除冰也不弄得干净些儿。我早就说过,这台面太过光滑,积了薄雪或是结了薄冰最是害人,要垫块毯子才好的。这不,险些就出大事了吧?”边说边看向萧雪溪,这些琐事早就是她在料理了,这回看她怎么说?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结果(四)
杜夫人说得没错。这之前下了雪,国公府里各处要紧地方不是铺了毯子就是铺了稻草垫子的,为的就是防滑。萧雪溪刚接手时看到下人们甚至不用吩咐就主动做了,因不是什么大事,且也十分实用,她也就从来没管过。怎地今日恰恰老夫人的房前就没有?萧雪溪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先看了牡丹一眼,只见牡丹的表情淡淡的,也没看自己,也没看杜夫人,看不出深浅,略微想了一想,便顺着杜夫人的话正色道:“母亲说得是。是我没管好下头的人,失职了,险些酿成大祸。我先给祖母和大嫂赔罪。”说毕竟然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重重磕头。
萧雪溪的反应可真快。牡丹暗自冷笑,却不多说一句话,只稳稳坐着,淡淡地看着这场戏。从前下雪的时候她没在国公府呆过,自然不知道这台阶到底铺不铺毯子。不过看今日映雪堂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是宽儿突发奇想——要不,一时之间从哪里去寻稻草垫子呢?可不管是谁干的好事,总之这一次,她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她就对不起腹中的孩子和林妈妈、宽儿的一片爱护之心。
老夫人可从未见过萧雪溪如此低头伏小,当下便冷冷地道:“大节下的,什么事起来说。不就是底下人偷懒么?给我重重地罚就是了!”杜夫人说的没错,从前每当雨雪天,自己房前的台阶上都是铺了毯子的,所以更冷的天气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是前些日子下雪时,这规矩也没变。怎地今日突然就没了毯子?分明里头不干净!
萧雪溪便顺从地起身,对着牡丹深深一福:“嫂嫂,请你别和我计较。我没管好下头的人,险些害了你。多亏得是没有出事,不然我只怕是百死难辞其咎。”原本她听见牡丹等人的惊呼,还巴不得牡丹倒霉,把肚子里那个小杂种给摔没了才好,可后来一想,多亏得是没出大事,不然她替毒妇背了这个黑锅那可就真是冤枉了。
牡丹此时方淡淡地道:“三弟妹不必如此。虽然是你在管事,虽然我们从前有过不愉快,但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会起心害我和我腹中的孩儿,是不是?”这话说得够明白,够直接,一下子就从技术性的问题扯到了恩怨人心问题上。
萧雪溪此刻最怕就是把这账算到她头上,那她简直就要死不瞑目了。忙道:“当然,我怎会起这种黑心?那我还是人么?”
牡丹便扫了一旁看热闹的杜夫人一眼,继续道:“可是这当差的人,是不把一家子人都放在眼里呢。”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祖母这里家里人一日总要走上好几遭的。祖母年纪大了,我怀着身孕,行动都不便,这样的天气,都不能闪失。可是这个人,明明知道这些,一不听三弟妹的安排,把差事当好,二不听从夫人的指示,私自撤了毯子。我只能说,这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存着这样恶毒的心思害祖母和我,还有蒋家的嫡亲骨肉。”
这不就是要彻查出气么?萧雪溪听出些意思来,也不觉得牡丹的话有多难听,忙道:“大嫂说得是,我一准儿将这事儿给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牡丹淡淡地道:“那我等着。不然,”她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我心里真是不平。刚才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孩子都在乱动呢。”说着就捂着肚子,痛苦地“哎呦”了一声。
林妈妈大惊失色,赶紧扶住牡丹:“怎生好?”牡丹轻轻掐了她的手一下,只痛苦地皱着眉头不言语。林妈妈明白过来,脸上的焦急却丝毫不减,回头对着绿蕉道:“烦劳姑娘去请大公子来!”
老夫人不知真假,一迭声地命人将扶牡丹往她的床榻上躺下,又让人去请太医。然后开始愁眉不展,她再讨厌牡丹,再不喜欢蒋长扬,却也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事,然后蒋长扬和府里彻底闹翻。
不就是怀了个孩子么?这般地作势。萧雪溪暗恨,却记着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不得不上屈尊纡贵,前去嘘寒问暖。林妈妈防贼似地把她给挡在一旁,她也顾不得生气。
杜夫人稳稳地道:“母亲,这事儿不查个明白府里怕要乱套了!不如先把人拿下,稍后交给大郎来办……”你不是会查案子么?现在就让你大显身手一回。
老夫人回过味来,若是牡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得赶紧把自家撇清了才好,要送个替罪羊给蒋长扬出气才行,当下便道:“你去办!”想了想,觉得不妥,便看向红儿:“你去办!”红儿赶紧出去拿人不提。
萧雪溪大吃一惊,果然是不得了,自己虽然嫉恨牡丹,可却只敢想,并不敢真干这好事,一准儿是杜夫人这毒妇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且多半是早就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的——毒妇沉寂这许久,还说她老实了,谁知却是在背里搞鬼。这次可不比上次,一定是擦干净了。这一查必然要出大问题。可是她能说不让查么?蒋长义必须在场才行。当下也急急忙忙地道:“是,快去把大公子和二公子请过来。”
杜夫人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蒋长义?等萧雪溪的人到了房里,蒋长义早就跑出去请太医了。她淡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牡丹,何氏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次次都能逢凶化吉,手底下的人也真够忠心的。可不管何氏这次是装的也好,不装也好,总归萧雪溪这次都别想逃不掉。蒋老三啊,你以为你娶了这个高门贵女你就一飞冲天了么?做梦吧你!
“丹娘!丹娘!你怎么样?”蒋长扬披散着外衣疾步跑进来,满脸的焦急。牡丹一看到亲人,鼻子顿时一酸,眼泪汪汪无限委屈地道:“我肚子疼。”
蒋长扬一歪身子在牡丹身边坐下,握了她的手小心地道:“你别怕,我已经让顺猴儿去请太医了。没事儿的。”牡丹看到他虽然表现得好似很镇定,眼里却有慌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轻轻抠了抠他的掌心。
夫妻二人是早有的默契,蒋长扬立刻就明白过来,脸色却更难看了,厉声道:“林妈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丹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也不必活了!”
林妈妈一声嚎起来,丢了牡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请主君给夫人做主!严惩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只要能去了这害人的东西,夫人和小公子好好儿的,老奴虽死不足惜!”
这算怎么回事!鬼哭狼嚎的,一开口就认定牡丹是被人害了,再任这贱婢说下去,还得了么?老夫人使劲一顿拐杖,狠狠地道:“胡说八道什么!把这不懂规矩的奴才给我拖下去!”
蒋长扬冷笑了一声:“不劳祖母操心,我自己的人自己会管。我倒是想请教祖母这是怎么回事?您让丹娘来说话,一到这里就出事儿了?祖母房里的丫头们可真是好本事。祖母,丹娘再不讨你喜欢,可她腹中的孩子也是蒋家的骨肉。”不是他糊涂,但这事儿必须得先把老夫人给堵死了才行。
“你放肆!昏了头吧?竟敢怀疑我?”老夫人气得要疯,听蒋长扬这意思,竟是怀疑她容不下牡丹和牡丹腹中的孩子?可人是她让人去请来的,又是在她这里出的事情,当差的人也是她房里的人……她转头恨恨地看着杜夫人和萧雪溪,两个不省事的东西!扫把星!祸水!当下大声道:“红儿,人呢?还不赶紧押进来!”
要拿一个干粗活儿的小丫头,算得什么?红儿早就拿了人在帘下等着的,当下就命粗使婆子把那个倒霉蛋推了进来。蒋长扬皱着眉头道:“祖母还是别吵了,这是怕丹娘不够不舒服么?”
老夫人气得发抖。别人种的因,最后却是她在承受果。当下指着那叫木耳的小丫头声色俱厉地道:“毯子哪儿去了?说!不然打死你!”这一回声音小了许多。
木耳吓得裙子都湿了,匍匐在地上颤抖着语不成调:“不是奴婢!是彩帛姐姐先前失手把一盆子水给打泼在毯子上,奴婢去换,备用的毯子却不见了,奴婢只好去库房领新的。实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惹出了大麻烦。”
蒋长扬淡淡地道:“真是巧。彩帛是谁?”
萧雪溪的脸一下子煞白,回头狠狠瞪着自己身后早已被吓得啪嗒一声跪了下来的大丫鬟彩帛,冷飕飕地道:“说,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房里的用水,是红儿或是绿蕉或是任何一个小丫头端出去打泼了都不奇怪,可彩帛是她的大丫头,不但在老夫人房里做了事,还打泼了水,又扯上牡丹这事儿,可就有些说不清了。
彩帛到底是在尚书府出来的人,世家女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虽然惊慌,说话倒也清晰:“先前夫人们说话。奴婢和红儿她们在隔壁茶房里候着,不小心把裙子给弄脏了个角,便要了一盆水略微擦洗了一下,去倒水的时候路太滑,就滑了一下,跌了一跤,把手肘都跌破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原本倒水这样的小事儿用不着她去做,只消喊个小丫头或是婆子去做就行,可偏巧当时就找不到自己的人,剩下的都是老夫人的房里人,她可不敢指使谁。谁会想得到这一跤跌了还偏巧就惹出这样大的事情呢?
看似一切都是偶然和巧合,前后串起来没有任何破绽。萧雪溪说不清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痒,她抓住唯一一个可能翻盘的可能道:“木耳不是说有替换的毯子么?怎会突然不见了?我就不信那毯子会化成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透着一股子心虚,她惊慌地朝门外瞟着,蒋长义怎么还不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蒋长义对她有多么的重要。
蒋长扬只管拉着牡丹的手低声安慰。看来不用他多事,萧雪溪先就急上了。
毯子的事情不难查,马上就有人来说是萧雪溪之前下了个命令,道是要干干净净地过节,所以拿去洗了,因为天气不好,没干,就没送过来。她真的也说过这话。又是她的错!萧雪溪差点没哭出声音来,她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木耳:“备用的毯子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么?咱们家就这么两块毯子?为何不早早领了新的备用?分明就是躲懒失职!”
木耳“哇”的一大声哭起来:“三少夫人饶命!奴婢不知道,一直都在那里放着的。也没人告诉奴婢说毯子没送来。”但无论如何,她都是管这差事的人,粗心大意脱不掉干系。
蒋长义怎么还没来?萧雪溪焦急地看着蒋长扬幽暗冷冰的眼神,老夫人厌憎的眼神,林妈妈等人恨不得把她撕来吃了似的表情,自知掉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中。她回忆起杜夫人回到家后的兴奋样,把丫头们全赶出去,一副和她和老夫人说悄悄话的神秘样儿,接着又引着老夫人说要请牡丹过来问话的鬼精样儿,再结合事情的经过,心里充满了被算计和陷害后的悲愤。恨不得扑上去撕烂这毒妇的脸,却自知这招行不通,因为她半点抓不住杜夫人的把柄。嘴唇抖了许久,方对着木耳吼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拿你干什么用?就是你害了大少夫人!”
杜夫人在一旁看得真是舒坦,凉幽幽地来了一句:“罢了,溪娘,你也别急,下人有错一定会罚。虽是彩帛打泼的水,洗衣房那边也没及时送毯子过来,可到底也不是你的错,你原本也是一片热心。刚才你大嫂也说了,你们虽然从前有怨,可如今就是一家人,她相信你不会害她。你大嫂是个良善的性子,不会胡乱猜疑人,你就别担心了。”
说完这段话,看着萧雪溪哑巴吃黄连,想辩又无从辩起,气得两眼含泪,浑身颤抖的样子,杜夫人真是解气。不枉她精心算计谋划那么久,虽然说样样算计到如此精确真是不容易,可是这老天爷也真是太助兴了。她的运气真好,刚给蒋长忠争得那桩好亲事,接着就又收获了,老天爷都在帮她啊。这下子,萧雪溪是别想择清了,这大房和三房的热闹有得看。可一回头,她对上了蒋长扬的目光,那种眼神,她从来没从谁的眼里看到过,无法形容具体的感觉,就像是看死人一样。她不舒服地微微别过了头,看着老夫人道:“母亲,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老夫人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把这个懒惰的丫头给我打四十军棍,连着她娘老子一起卖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彩帛的身上:“始作俑者是她,给我打六十军棍!也卖了!”
六十军棍,是要她的命!彩帛的头嗡地一声响,牢牢抱住萧雪溪的脚,低声哀求,萧雪溪不忍心之极,可是她自身也难保,因为接下来就是她的惩处。
果然老夫人淡淡地道:“我看三郎媳妇这些天也累了,就留在房里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再说。从明日起,也不必到我房里来请安了。”轻轻就夺了萧雪溪管家的权,并且不要她再到这里来请安。
萧雪溪不忿之极,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憋屈得真厉害。喊冤都不能喊,说自己真没害牡丹,好像没人说她害牡丹,就是杜夫人都说的是,牡丹不会怀疑她。可是,打死了彩帛,又夺了她的权,禁了她足,这不是等于把这顶暗害牡丹未遂的帽子给她扣上了么?杜氏,我要你死!这是此刻萧雪溪的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这是怎么了?”蒋重进门就看到了一场热闹。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家子就等着他一个人回来献寿,谁知会看到这情形,个个儿都仿佛死了人似的,萧雪溪竟然还在大哭,接着他就看到在榻上躺着的牡丹,立刻避嫌退了出去,往帘外站了,有些焦急地道:“到底怎么了?”
谁都不说话,老夫人只好道:“出了一点意外,大郎媳妇儿差点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正惩罚人呢。”
趁着蒋重在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牡丹低声同蒋长扬道:“就说大节下的,我不想闹得大伙儿不舒坦。打这么多军棍,必然是打死了的,我不想给孩子造冤孽。适可而止就好。”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虽然没有谁真的全然无辜,但她没真的摔着,不想造杀孽。
蒋长扬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我有分寸。”
萧雪溪却突然喊了一声:“这样说来,不止是这二人该打,好多人都该打!”她冷笑着,“没有毯子,台阶上结了冰,滑不留足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可是奉命去请大嫂来说话的人,却丝毫不提这事儿。这中间,只怕是有问题!大嫂,是谁去请的您?”要烂大家一起烂!她吃了这暗亏,别人也休想逃了去!
林妈妈沉稳地道:“是一位嬷嬷去传的话。有些眼生,认不得姓什么。”于是萧雪溪不依不饶地又要找这个人出来。
一团乱麻。蒋长扬看到牡丹的眉头皱起来了,便道:“总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也不是办法,趁着天还没黑,先让人抬了肩舆来把丹娘送回房去。稍后太医来了也好看诊。”
众人岂有不依之理?当下便暂且把其他事情放在一边,忙着把牡丹先送了回去。蒋长扬不管他们怎么狗咬狗,反正这会儿萧雪溪只想洗刷清楚她自己,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那就先让他们咬着,他等会儿再来看结果,添上一把火。于是亲自扶着肩舆,把牡丹送了回去。到了映雪堂,他就紧紧握着牡丹的手,坐在她身边,满脸的愧疚,他不信牡丹真的没事儿,一定是被惊吓到了的。不过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差点出了大事。
顺猴儿请的太医最先到——他晓得孙老太医年老跑不快,便请了孙老太医的嫡传弟子来。前头众人都不吵了,一起往映雪堂听消息。那太医便说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要静养,开了药方。
这里已经开了药方,最先往前头去请太医的蒋长义这才赶回来。杜夫人不咸不淡地道:“你怎地去这么久?已然看过了,把人送回去吧。”
大节下的不好找人,他真是尽力了。蒋长义真冤枉,他不知道牡丹怎会突然动了胎气,只知道有人通知他赶紧去请太医,还想着是因为蒋长扬脱不开身,信任他呢,谁知道会是这么一摊子烂事。他看着恨不得扑过来哭诉,委屈到了极点的萧雪溪,隐隐有了几分明白。他不气不恼,想到今早得到的那个消息,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杜氏,你且猖狂吧!最迟明日就有你受的,我要看着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蒋长扬把牡丹安置下,这才往前头去看事情的最新进展。牡丹听到外头的人都去光了,只觉说不出的清净,因见恕儿扶着一瘸一拐的宽儿走进来,忙道:“还不去躺着?虽然没伤着骨头,可是这一跤摔得结实,也够你受的。”
宽儿笑道:“奴婢没事儿。就是破了点儿油皮。”
恕儿笑道:“有两桩事儿,说给您解解闷。第一,您道今日为何请您过去?夫人去宫里头是寻丁婕妤,替二公子求娶丁婕妤的侄女儿为妻,丁婕妤许了一位十三娘。因着这位娘娘和楚州候府的白夫人沾了亲,想请您过去帮忙打听一下这位十三娘的人品。”
这位丁婕妤,牡丹曾听白夫人提过,算起来是白夫人的表姨,是个厉害角色,虽然膝下无子,只有个才十岁的小公主,但在宫中历经十五年仍然有宠。杜夫人这是想替蒋长忠添一份助力——蒋长忠虽然娶不上五姓女,可也能娶个沾亲带故的。蒋长忠频频立功,再添一门好亲也是在情理之中,牡丹便问:“第二件呢?”
恕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国公爷带回了一位美人儿。只是这会儿顾不上,一直被晾着呢。”杜夫人和蒋重不合,两位姨娘年老色衰,这回有热闹看了。
牡丹吃了一惊,蒋重外出吃这酒席,竟然就带了一位美人儿回来?什么意思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得果(五)
此时老夫人的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在下人们被赶出去之后,萧雪溪抱着能够拖下水的就都拖下水,尽量把杜夫人的人多拔出几个的原则,面目狰狞地在那里上蹿下跳,一忽儿在老夫人面前进言说谁谁脱不开干系,一忽儿又在蒋长扬面前道一定不能放过谁,要给牡丹报仇,一忽儿又在蒋重面前委屈地哭。反正就是她真冤枉。
蒋长义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热闹。但他无声的沉默,就等于给了萧雪溪闹腾的勇气,于是她越战越勇,包括送信的婆子在内,七零八落地揪出了一大串人,谁谁传过牡丹的闲话,谁谁在映雪堂门口偷窥,总之在她说来,这些人都是居心叵测的,早就有人不怀好意地要害牡丹,字字句句都含沙射影地指向杜夫人。
老夫人板着脸一言不发,觉得萧雪溪真是不识好歹。送信的婆子是她的人,人家是在院子里听了红儿的招呼,直接去映雪堂喊的人,根本就没经过这台阶,人证齐全,萧雪溪怎么也死死揪着不放?难道说,她也想把自己给拖下水?她就不知道,这事儿闹得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么?
蒋重烦不胜烦,一个头两个大,萧雪溪不服嫉恨牡丹他早知道,萧雪溪脱不掉干系,但是杜夫人只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可出于利害关系,他既不敢说是萧雪溪的错,也不敢说是谁的错,只希望能尽数推到下人躲懒失职上面去。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传出治家不严的风声,彻底倒霉,进而又削了萧家的助力,失了蒋长扬的心。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他简直就是恨不得把头发都拔光了。
而被萧雪溪攻击的杜夫人的眼里此刻没有萧雪溪,也没有蒋长扬和任何人,她的眼里只有坐在那里满脸烦恼憋屈之色,已然头发花白,开始现了老相的蒋重。一想到金珠适才在她耳边说的那个狐狸精,她的心就在滴血。这个薄情寡义没本事的男人啊,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鬼迷了心窍一定非要嫁他呢?二十年,她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腔怨恨和一屋子的仇人,一个被惯坏了,时时刻刻都担心会被人算计送了命的儿子,还有就是午夜梦回之时的孤寂和冷清。他倒好,儿孙满堂,软玉温香。凭什么!他人模狗样却能继续享福,她耗尽青春心血却要独守空房?!做梦!
萧雪溪跳了一歇,不明白为什么蒋老夫人和蒋重都不肯站出来伸张正义,蒋长扬也是在一旁坐着光看戏不表态,不由越发生气,越说越激动,不过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口水话,没什么杀伤力,牵扯范围越来越广,听上去倒像是千方百计为自己狡辩,狗急跳墙乱咬人一般。蒋长义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不能对萧雪溪抱多大的希望——当初能在自家地盘上折在他手里的人,又能厉害聪明到什么程度去?少不得他亲自出马。
于是蒋长义发了雄威,厉声呵斥道:“蠢妇!闭嘴!你是要把所有人都安个罪名,给御史台的人找事情做么?”他这句话立刻得到了蒋重和老夫人的支持,就是,这种丑事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褫夺了爵位,降了罪,谁又能得了好去?只是……他们都有些胆怯地看着蒋长扬,他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蒋长扬却淡淡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蒋长义。他已经断定,就凭萧雪溪那水平,是做不出今天这个局的。还是杜氏。她这回还是拿准了老夫人和蒋重的心理,烂也是烂在锅里,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蒋长义被蒋长扬看得心慌,他觉得自从朝会散了之后,蒋长扬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些什么,说不出来是什么,却让人如芒在背,非常陌生的感觉,就仿佛,是看透了他一般。他微不可见地摆了摆头,怎么可能,那事儿天衣无缝,蒋长扬不可能知道。但当下,事关牡丹,他得把话给说圆了才行,于是他沉痛地拉着萧雪溪给蒋重和老夫人、杜夫人跪下了:“祖母,父亲,母亲,溪娘娇纵惯了,没有任何分寸和规矩,请用家法教训她!”
萧雪溪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蒋长义,他,他竟然说让他们教训她!他明明和她说过,他们是一体的,夫荣妻贵,他不会对不起她,可是,她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冤屈,他竟然让人惩罚她!难道是打算认下这个错处么?何牡丹是宝,她难道就是草?不!她才不肯!她尖声叫起来:“凭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做错了什么?要冤枉我,我不认!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算什么男人!尽会让人欺负!”
蒋长义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重重地搧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的头嗡嗡作响,眼花缭乱,半晌出不得声,只有眼泪哗啦啦地流。蒋长义看也不看她,朗声道:“她无状娇纵是事实,但如果说她有意害大嫂,不要说她不认,我也不敢认!”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的声音一下降低,无限深沉:“都是祖母慈爱,父亲教导,夫人仁慈,兄长提点,我才能有今日,所以我从来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承爵,继承家业,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所求的,就是做好分内的事情,为国,为家族绵延尽一己之力。”他无限深情地看着蒋长扬:“大哥和二哥是嫡长,也比我能干,我只希望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上一把,尽尽做兄弟的责任和心。溪娘虽然娇纵,但这些大道理她是懂的,她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来的,若是她真敢,我就休了她……”一句话,朱国公府的一切和他们夫妻都没什么关系,蒋长扬和牡丹不好了,也轮不到他,还有一个蒋长忠呢,所以他们完全没必害牡丹。
当着婆家人挨了这一巴掌,萧雪溪只觉得所有的尊严都没了,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挣扎着站起来和蒋长义拼了,可是她却听到蒋长义在替她辩解,同时也在替他自己辩解,她看到蒋长义不时瞟过来的威胁的眼神,她下意识地认为她还是低头继续哭泣的好。可听到蒋长义说要休了她的时候,她还是愤恨地咬破了嘴唇。
蒋长扬的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他静静地看着蒋长义。虽然蒋长义说得合情合理,但这说辞,这作派……果然是在杜氏身边呆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蒋长义谦卑而讨好地看着蒋长扬,他不想招惹他啊,真的。拜托你老兄,别这样看着我笑,就算是你知道点什么,也别说。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干,你也别干,成么?我会回报你的。蒋长扬似乎是看懂了他的眼神,收起笑容,别开了眼睛。蒋长义轻轻松了口气,继续用小狗似的眼神可怜地看着蒋重。他其实比这两个哥哥都对蒋重更忠心,对这个家更爱,真的,他发誓!
蒋重的神色渐渐软和下来,这个儿子多懂事呀。原来还担心他收拾不住萧雪溪,会被萧雪溪和萧家骑在头上,如今看来,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懦弱嘛。难得的是,蒋长义是个识大体,体贴人的好孩子,好孩子啊。要是蒋长扬有他这么懂事,那该多好?蒋重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既然是下人做错了事情,该严惩的就严惩,别再出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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