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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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嬷嬷从外头快步进来,笑道:“二爷,奶奶,家里来信了。”言罢双手送上两封信来,分别是陆老太爷和林玉珍写的。

陆缄看过,皱起眉头把林玉珍写的那封信交与林谨容:“你看看。”

林谨容才看得两行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年前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陆府发生了大变化。康氏腊月上旬生产,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母子平安,陆家两老也极欢喜,派人去接宋氏回来过年,想过个团圆年。宋氏撑着不来,道是要留在老宅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合家老小平安康健,求佛祖原谅陆绍的所作所为。陆老太爷见她不来,也懒得理睬她,安安心心的准备过年。

这才是事情的开始,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先是康氏新生的小儿力郎哭闹不休,发了高热,接着林玉珍突然昏倒在家宴之上,一下子,陆家的内宅就乱了套。涂氏出来主持大局,根本把持不住,就连年礼都分派不清,两天功夫就被下头的婆子们给拿捏了个遍。不得已,陆老太太只好叫吕氏来帮忙,意思是让她戴罪立功,可巧的,吕氏也诊出了身孕,还有胎像不稳的征兆,必须卧床静养。

偌大一家人,总不能叫陆老太太来打理内宅,更不可能让男人来管,沙嬷嬷若在还好,如今沙嬷嬷也来了京城,老太太身边便没什么得力的人。于是,在老宅蛰伏许久的宋氏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宋氏这次把姿态做足,第一次去接,她称病不来;第二次,陆老太爷大发雷霆了,陆建中与陆经亲自去接,她方才回来。回来后与陆老太爷、陆老太太分别行过礼后,又去看了林玉珍,便守着孙子和两个儿媳不动了,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来。陆老太太大怒,把她叫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她方才含着泪认了错,临危受命,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只待林玉珍的病情一好转,她便交回去,再回老宅去吃素。

若是事情果真如此倒也罢了,林玉珍那场病看着不吓人,却只是缠绵,一直将养到正月里才好。待到好了以后,便想着要从宋氏那里夺回权来,却输了个一败涂地,最终的结局是,宋氏留了下来,二人一起共掌家事。

林玉珍很愤怒,给陆缄和林谨容写的这封信里面多有怨言,具体事情却不是说得那么清楚。林谨容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争斗,又牵连了多少人,但可以想见,如今陆云出阁,她和陆缄又都在外面,而宋氏却是儿子儿媳一大群人帮着的,林玉珍那样的性子不吃亏才怪,肯定是被宋氏抓了小辫子,不然陆老太爷也不会屈让。能留这一席之地,大概还是陆老太爷出面才留着的。

但林玉珍即便是如此愤恨,也还记得林谨容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说是精挑细选了乳娘,只等二月中旬,林家派人来催生、分痛时再一并带了来。

林谨容将信纸折叠起收入信封,交还给陆缄:“祖父的病如何了?”

陆缄叹了口气:“不好不坏。”想到家里的情形,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却还记得安慰林谨容:“你安安心心的,不要去想家里的这些杂事,无论如何,祖父和祖母也不会把母亲怎么样,忍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现在才来忍不下她。”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听你的。”她才不担心陆家的事情呢,眼不见为净,更何况隔了这么远,她就算是看不得二房得势,那也鞭长莫及。真要做什么,那也得等她回去之后又再说。至于林玉珍,她更是不担心,前生她和陆缄混到那个地步,林玉珍也没怎么样,如今林玉珍就更不用人操心了。

只是这乳娘的事情,那边一定要送人来,不管是不是文娘,她这里都是不可能拒绝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那就只有先接着,等人到了以后又另作打算。想到这里,林谨容就更坦然了,转头喊了春芽进来,准备给康氏那边送满月礼。

见她有条不紊地在那里分派人做事,陆缄坐在一旁却是有些小郁闷。涂氏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先前抢得那么凶,不惜和林谨容对着干,如今机会来了,却是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幸亏得是陆缮早早被送走,摆脱了那副可怜可恨样,不然日后三房的处境真是堪忧。

“阿容……”现在家里的局势这么复杂,没有合适的人主持中馈,会不会等林谨容生了孩子后,家里就把她和孩子一起接回去?陆缄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立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林谨容回头,见他神色不虞,似是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一般的,忙挥手叫春芽等人下去,问他:“怎么了?”

何必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操这个心呢?陆缄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终究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在想,该春耕了,也不知道马庄头是否能把你的庄子给经营好?”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还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是还留有林洪夫妇俩在那里看着的么?再不济,也还有我娘呢。”林洪是她的陪房,一直替她管理着陶氏陪嫁给她的庄子并田地,后来她与陆缄上京之时,便又让林洪父子俩盯着那片盐碱地。马庄头虽然能干,但有些事情也必须是主家出面才能解决的。

“那就好。”陆缄微微一笑,算是把这件事掩了过去。

自花朝节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室外的葡萄树抽了芽,绿意一点一点地铺陈开来,渐渐爬满了整个庭院。林谨容越来越笨拙,从上往下看去,已经看不到脚尖,每天却还坚持着在庭院里走上好几圈,只恐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

三月下旬的时候,龚嬷嬷等人终于到了京城,被早就等在外面的春芽等人簇拥着进了门。龚嬷嬷是来替陶氏守着林谨容的,同时也是为了给林谨容送催生礼和分痛的。

所以她一进门,顾不得旅途的疲惫,把眼睛努力睁大,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从院子里的花木,丫头婆子们的打扮、言行,再到房里的陈设,一点都不放过。透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她看到穿着淡红纱衣,胖得珠圆玉润的林谨容由豆儿和樱桃扶着站在廊下,满脸喜悦看着她笑:“嬷嬷一路辛苦,我前几日便一直记挂着你。”

龚嬷嬷此刻再顾不得怕被人笑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奔到林谨容跟前,含着泪要行礼下去:“姑奶奶,你一切都好?”

林谨容忙扶住了:“都好,都好。家里都好?”目光从龚嬷嬷的身上掠过,落到后头低眉垂眼,束手站着的年轻妇人身上。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穿着月白裙子,翠绿衫子的年轻妇人,不是文娘又是谁?

“都好,都好。”眼看着沙嬷嬷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龚嬷嬷飞快地拭了眼角的泪,笑得无比喜庆:“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记挂着姑奶奶和二爷,也有话叮嘱姑奶奶,还有大爷、大奶奶他们……”

这娘家人与婆家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盯着比着,林谨容晓得龚嬷嬷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沙嬷嬷看的罢了,从文娘身上收回目光,含笑止住了龚嬷嬷的一大串话:“承蒙长辈和兄嫂弟妹们一直牵挂着,我心里不安托大家的福,一切都很好。嬷嬷赶了那么远的路,没歇一口气就来我这里了,先往屋里坐着喝杯茶,说两句话,吃点东西。待她们把行李归置妥当,再去歇歇。”

龚嬷嬷也就适时停住了话头,上前与沙嬷嬷见礼,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林谨容进了屋,互道别后的情况,然后把身后站着的文娘喊出来:“姑奶奶,这是亲家太太特意替小少爷挑的乳娘。文娘,快给你们奶奶磕头。”

第339章:安稳

文娘快步出来,走到林谨容跟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林谨容笑得和煦,温言询问了她几句,命双福领她下去休息,方又与龚嬷嬷闲话,沙嬷嬷在一旁陪了片刻,知趣地借口去厨房看饭食,退了下去,留她二人在屋里说悄悄话。

林谨容看周围没了人,立时给豆儿使了个眼色,命豆儿出去把门看着,凑近龚嬷嬷低声道:“嬷嬷,我问你,这文娘是怎么一个来历?”

龚嬷嬷也说不太清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来:“从年前知道奶奶有了身孕,家里就关注着这件事。冬至前后,姑太太回娘家,太太就此事与她商量,姑太太说是一直在看着的,只是家生子中并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托了亲戚到处看呢。当时太太看姑太太是极其上心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正月里,姑太太使人来说,找到乳娘了,正在观察她的性情行为,二月的时候,说是很好,让老奴上京的时候一并带了来。一路上,老奴也曾仔细打听,知道这文娘是陆家宗亲家里寻来的,是二爷一位什么叔祖母的陪房儿媳。”

大致情况与林谨容早前知道的差不离,林谨容沉吟片刻,小声道:“嬷嬷,有一事我须得说与您听。您听了莫要惊讶。”

龚嬷嬷温言道:“四姑娘,不是老奴托大,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里待您是不同的,太太不在您身边,老奴就是娘家人,凡是您不能同旁人说的,都可以与老奴说。”

林谨容叹道:“我知道嬷嬷一直待我极好,但这事儿是有些匪夷所思。我除夕守岁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做了个梦,竟然梦见这文娘……”她顿了顿,眉间露出几分愁色来,也不说明具体的梦境,只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今日我突然看见她,心里实在是震惊,更是有些不舒服。我,不想要她在跟前伺候。”

龚嬷嬷果然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看见林谨容的神色,隐约知道这梦大概是不太好的,所以不敢多问,迅速道:“既然如此,这人就不要再带到奶奶跟前来了。省得看了添堵。”

林谨容点头:“但只是,这始终是姑母的一片好心,那么多人盯着,稍微不仔细点,就要落了话柄,引起嫌隙。”

龚嬷嬷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只管全数放开,半点不要放在心上。她跟着老奴一起来的,自然也要跟着老奴一起走。”

林谨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龚嬷嬷握住她的手:“老奴就是来替您分忧的。那奶奶另外可备得有乳娘?”

林谨容就把唐氏和潘氏说给她听:“一位朋友帮忙找的,放在院子里观察了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大毛病。因恐她们是京城人士,将来留不住心,所以特意问过,倒是两个人都说,早前主家有交代,若是伺候得好,什么都好说,所以不是大问题。只是我日常起居没和她们一处,细微处怕是看不到,嬷嬷来了,正好把这事儿交给你”

龚嬷嬷慎重应了:“您放心,老奴保准给把差事办好。”

她的手段林谨容是知道的,只觉得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往迎枕上一靠,含笑道:“我当然放心。”

只听豆儿在外间道:“奶奶,沙嬷嬷使人来说,厨下给嬷嬷她们准备的接风酒菜备好了,房间也收拾好啦。”

林谨容就送龚嬷嬷出去:“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吃了饭,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又再细说”

龚嬷嬷含笑退了出去,见双全在院子里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刚才那位文娘,可有人招呼?”

双全含笑道:“嬷嬷放心,双福招呼着呢。”

龚嬷嬷就道:“来,你领我去下处。”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双全口里打听这京中的情况,待得知晓林谨容与陆缄过得很和谐,不由发自内心的欢喜。

双全把家里的情形介绍给她听:“嬷嬷,咱们这里地儿小,不比在家中,前院住的是陆良和春芽姐姐两家人,还有长寿和长宁、厨子、厨娘、门房等人。西跨院是客房,奶奶一早吩咐,就将您安置在西跨院里。那边比外头好住得多。”

“奶奶总是很周到。”龚嬷嬷随口应了几句,笑问双全:“我听说,家里另外有两位妈妈,都住在哪里的?”

双全却又多了个心眼,晓得她带来的文娘也是乳娘,有些踌躇地道:“也住在西跨院。”

龚嬷嬷就不再问,进了西跨院后,称赞两句里头的花木真茂盛,目光往四周一打量,只见靠西的两间厢房窗户虚掩着,里头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晃动,却又不见有人出来打招呼,心里便有了数,淡淡一笑,大步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然后去了隔壁,轻轻敲响文娘的房门:“文娘,吃饭去了。”

文娘换了身淡蓝色的衫子并一条青裙子,通体上下打扮得清爽整齐,温温柔柔地:“多谢嬷嬷挂怀。”

龚嬷嬷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客气什么?咱们一路行来,也是熟人了,日后还要你照料小少爷呢。”

文娘一笑,顺从地跟着她去了厨房。

厨房建在二门左侧,灶房旁边建了两间屋子,是平日里下人们用饭的地方,若是有客人来,客人带来的下人也会被安置在此处,所以里面的装饰摆设也十分整齐干净。沙嬷嬷、春芽代表林谨容,在此设了一桌小小的酒席,招待龚嬷嬷等一行人。随同龚嬷嬷来的还有两个男管事,则被陆良、林贵领着在隔壁招待接风。

沙嬷嬷见龚嬷嬷等人进了屋子,忙推她去坐上座,龚嬷嬷哪里又肯,笑道:“且不论我是客,就说老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比我年长,这座位怎么都不该我坐。”二人推让半日,终是沙嬷嬷坐了上座。

沙嬷嬷心情很好,往日她也曾与龚嬷嬷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却不是那么熟悉,如今看来,龚嬷嬷很是知情识趣,懂得为客之道,那么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婆家人与娘家人是不会打架了,于是待龚嬷嬷十分热情。

龚嬷嬷与她酒过三巡,便开始称道姐妹,隆重推出文娘,带头劝文娘喝酒。文娘却是打死也不肯喝,推说自己不能喝。龚嬷嬷也不硬劝,不喝酒便罢了,关心地让她多吃,好好将养身子,专往文娘碗里夹些稀罕的菜式,一个小小的迎风宴,硬是弄得和气万分,热情高涨。

林谨容听樱桃回禀了外头的事情后,微微一笑,放心大胆地上床小憩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乳娘,想要不想要,还不是她做主?

待得她一觉醒过来,日影已经西斜,晚风吹动外头的葡萄叶,沙沙声不绝。豆儿坐在帘下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儿,眉眼温顺,才一听到响声就飞快抬头,见她醒了,脸上立时露出一个笑来,起身走过去扶她起床:“奶奶今日睡得可安稳了。是因为龚嬷嬷来了的缘故吗?”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往日睡得不安稳?”

豆儿道:“夜里奴婢不知道,但白日里,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奶奶总是有些翻覆的。”

林谨容道:“是身子沉了。”

豆儿蹲下去给她穿鞋:“奶奶,刚才龚妈妈使双全来找治腹泻的丸药。奴婢以为是她老人家不舒服,使人去问,却不是她,原来是那位文娘。”

龚嬷嬷下手真快,想必春芽在里头也帮了不少忙。林谨容兴奋起来,按捺住了,皱眉道:“哦,她怎地突然不舒服了?”

豆儿道:“不知道呢,只听说是早前油腻的东西吃得多了些。兴许是水土不服?”

林谨容就道:“你让人去看看,若是龚嬷嬷没事,就请她过来。”

豆儿把她的鞋给穿好了,扶她走到窗前榻上坐好,方叫双福去请龚嬷嬷。

少倾,沙嬷嬷与龚嬷嬷一同进来,龚嬷嬷满脸忧色地道:“奶奶,这文娘的情形有些不太好啊,上吐下泻的,吃了药也不起作用。要不,先让她搬到外院去住,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林谨容道:“要不,先看过大夫,不好了又再搬出去?”

却听沙嬷嬷道:“奶奶,不好的,她这个病,很容易染给旁人,要是传进来怎么办?老奴已经在外院收拾好了房间,只等您这里开口许了,便让她搬出去。她也怪不得谁,身子不好,怎么伺候人?里头还住着另外两位乳娘呢,您这转眼便要生了的……”

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们去安排罢。”她马上就要生产,文娘错过这一茬,就接不上了。

“是。”沙嬷嬷立刻转身,快步出去安排。龚嬷嬷一本正经地看着林谨容道:“奶奶,现下春夏之交,您马上就要生产,可千万要仔细。”

林谨容认真道:“谢嬷嬷提醒,我记着了。”压低了声音道:“真快呢。”

龚嬷嬷严肃地道:“就是要快才好。”言罢与一旁的春芽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笑了。

第340章:催生

“水土不服?”陆缄诧异地看着林谨容,“挪出外院去没有?”固然这位乳娘刚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实在令人遗憾,但和林谨容的身体比起来,实在不是大事。

林谨容点头:“是,约莫是路上吃得不好,又劳累,本来身子就有些弱,又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所以受不住。”

陆缄听说是自己吃坏身子的,更是不当回事了:“龚嬷嬷这样的老人都没病,她倒病了。这样弱的身子,怎能领得好孩子?幸亏这病发作得早,不然日后奶着孩子才突然发病,那才真是不妥。请大夫诊治了么?”

林谨容道:“请过了。现下让陆良家的照料着呢。”让陆家的人照料,又是才来就病着的,谁也不会想到是自己不愿要这个人在跟前伺候,等自己顺利生产,龚嬷嬷就会把这个人带回去。待文娘回了陆家,没孩子可给她带,陆家当然不会再留她在府里。

陆缄便不放在心上,只问她:“今日大夫来请过脉了么?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林谨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天气乍冷乍热的,你自己要仔细些。”

陆缄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更是要小心,自己着意些,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使人去唤我。”言罢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的肚子,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四月初一日,龚嬷嬷起了个绝早,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盆拿出来,放了一束粟秆进去,拿了锦绣巾帕盖上,插上花朵并通草,再将毡罗扎制成的五男二女花样插在最醒目处。仔细看过无误后,又问春芽:“馒头好了没有?”

春芽急急忙忙端来满满一漆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来了,来了。”

龚嬷嬷道:“这分痛礼已经准备好了。你再来帮我查检一下催生礼。”

与分痛礼一般,催生礼也有讲究,少不得毡罗扎成的眠羊、卧鹿等物,更有一套小孩子穿用的衣物包被,这些东西都是早前在平洲时陶氏与平氏婆媳二人亲手准备好的,这时候不过是谨慎的再检查一遍就好,故而春芽很快完成了任务,道:“都好了,待我去看看二爷与奶奶起身没有。”

龚嬷嬷就守着那几件东西,安安静静地坐了,等春芽回话。

春芽到了正房前,老远就听见林谨容在笑,不由也跟着弯起唇角来,问立在帘下的樱桃:“奶奶起身了么?”

樱桃含笑道:“起了,二爷正说笑话逗奶奶高兴呢。”

春芽抿唇一笑:“快去通报奶奶,龚嬷嬷那边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了。”

樱桃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进了屋里:“二爷、奶奶,龚嬷嬷使春芽姐姐来说,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不知什么时候合适?”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含笑道:“就这会儿罢。”

沙嬷嬷等人是早就知道今日林家要送分痛礼和催生礼的,才一听说这里准备妥当了,便都嬉笑着过来凑热闹。少倾,龚嬷嬷领着春芽等人分别端了那几件东西进来,笑着说了许多一举得男,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之类的吉利话。陆缄与林谨容含笑听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诸色礼物,吩咐摆席,热情招待龚嬷嬷等人。

虽然这个小家人少,也只有小夫妻二人,这一日却被众人弄得格外热闹喜庆。自此,林谨容搬进产房,稳婆进驻家中,龚嬷嬷与沙嬷嬷等人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关注林谨容的情形,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去问个不休,陆缄夜里睡不着,有时候突然醒过来,便要问林谨容那边的情况如何,翘首以待新生儿平安降生。

最安稳的人莫过于林谨容,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下来,每天夜里要睡之前,便抚摸着肚子和里面的孩子柔声说几句话,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要和他说话。她猜他是个男孩子,却不知道究竟是男还是女,但无论如何,她格外珍惜与他或者她的每一个瞬间。

初次阵痛出现在四月初十的夜里。

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喊了一声,豆儿和樱桃就从外间披衣而入,紧张地把房间里的灯烛点亮了,跑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奶奶,可是哪里不妥?”

林谨容生怕吓着她,也知道距离生产还有些时候,便含笑道:“去告诉春芽,我这里发动了,让她们该准备的准备。”

豆儿忙应了,叫樱桃:“赶紧去。”又问林谨容:“要不要叫醒二爷?”

陆缄白日辛苦,这个当口叫他也没什么用,他又进不得产房,不过多个人跟着担忧而已,林谨容思及此,道:“不要喊他了,他白日辛苦着呢,天亮了再告诉他。来,坐下与我说说闲话,省得我老想着。”

豆儿就在床边坐了,与林谨容捡些小时候的事情来说,林谨容笑一回,感叹一回,倒也没觉得难混。

不多时,沙嬷嬷与龚嬷嬷联袂而来,二人都是见过太多事的老嬷嬷,镇定得很,先笑着宽慰了林谨容几句,又叫产婆过来看,马婆子道:“还早着呢,奶奶这会儿就该吃吃,该睡睡,把力气省着。等下真疼得狠了,也不要哭叫,留着力气生产就好了。”

林谨容应了,果真吃了两个鸡蛋。才把碗放下,就听见陆良家的在外间道:“二爷,您来啦?”

接着帘子被打起,陆缄探了个头,道:“我有话要和二奶奶说。”这时候林谨容尚未破水,沙嬷嬷等人倒也没拦他,都笑了一笑,退了出去。

陆缄走过去,坐到林谨容跟前,责怪道:“如何不叫我?”

林谨容见他头发有些乱,外衣也只是随便披着,便伸手替他理了理散发,笑道:“还早着呢,我生了便没事了,你的事情却多得很,你白天又辛苦,想让你多歇歇。”

陆缄反手握住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眼里的焦虑和担忧一露无疑。

林谨容看得分明,心里一软,分开五指与他交替握住,柔声道:“不要怕,我没事,一切都会平安的。”

陆缄抿唇一笑:“你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初为人父,有点紧张罢了。”正说着,林谨容的眉毛蹙了起来,脸白如纸,吓得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迭声地喊:“快来人快来人”

沙嬷嬷和龚嬷嬷正一人捧着杯茶坐在外头低声说话,闻言唬了一跳,推着产婆往里走:“怎么了,怎么了?”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都叹了口气,道:“二爷,离天亮还早呢,老奴这里想劝奶奶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您也去歇歇罢。”

不用多说,陆缄也明白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不由有些发窘,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急:“不急,我再坐坐。”

林谨容又好笑又好气,就连阵痛都没那么疼了,也伸手去推陆缄:“去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天亮醒来我就生了。”

沙嬷嬷与龚嬷嬷二人一道,你一言,我一语,将陆缄劝了出去。陆缄走到门前,回头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躺在床上,明明很疼,却仍然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笑,心里突然有一角塌陷下去,又酸又软,不敢再多看,快步出了房门。

林谨容缓过这次疼痛,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养神。

陆缄在外间坐着,听见里面悄无声息的,便又使豆儿看动静,龚嬷嬷走出来道:“二爷,二奶奶睡着了,真还早着呢,看这模样,最早也得天亮,您去歇着罢。有动静了一准儿叫您。您在这候着,容易扰乱奶奶的心神。”

陆缄无奈,只好走了出去,行至东跨院,在院子里站住了脚。此时将近五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空气冷清,四处一片静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里,把灯点亮,从书桌下方拿出一只锦盒。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支金镶白玉梅花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地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如溪水一般的流动起来,并看不到半点破损的模样,唐三爷的手段果然独到。

他默然看了半晌,把盒子放在一旁,研墨铺纸,将毛笔饱蘸了墨汁,在碧云春树笺上缓缓落下“茂宏”两个字。看着那两个字,他仿佛看到了吴襄的笑脸和那一起飞扬的眉眼,他一时有些愣神,停住笔,将那张信笺抓起来,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一缕阳光冲破层层的雾霭,在屋脊的青瓦上落下一片璀璨,屋廊下的青石上水露斑斑。豆儿和樱桃等丫头立在廊下,屏声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陆缄坐在隔壁厢房里,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握到酸痛,每听见林谨容哼一声,他身上的肌肉便跟着跳上一跳,听到产婆喊一声,他的心便似是被捏了一把。正自坐立不安间,乍然听得里头大叫了一声,他由不得猛然站起,冲到门口,大声道:“她为什么叫得这样厉害?”

第341章:新生

沙嬷嬷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疼了当然要叫,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一切都好。”

陆缄白着脸看着她不动,沙嬷嬷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发憷,索性躲回去,命陆良家的:“看好门。”

陆良家的干笑着:“二爷还是隔壁去坐着等罢。您这样一惊一乍的,容易惊着奶奶。”

陆缄便又悻悻地折了回去,往椅子上坐了,一动不动,心里乱七八糟地许了无数个愿,只愿她们母子平安。

陆良家中途探头去看,只见他呆傻傻地坐着,全无平日的稳重冷静样,不由有些好笑,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良久,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传出来。陆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的,一个箭步冲出去:“怎么样?怎么样?”

沙嬷嬷拔高声音,隔着门笑道:“母子平安,恭喜二爷,二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豆儿等人全都笑起来,纷纷贺喜。

彼时正当正午,阳光灿烂,天空碧蓝,满院青翠,庭下一丛忘忧草开得正好,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陆缄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神经都松弛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二奶奶可好?”

“好,都好”沙嬷嬷开了门,把大红绸被包着的孩子抱出来递到他怀里:“您看看,小少爷长得多有福气和您长得多像啊。”

陆缄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绸被里的婴儿闭着眼,呼吸平顺,头发浓密,皮肤还有些发皱,但整体轮廓看得出很端正,看到那正在咂巴的柔嫩小嘴,他突然很想哭,控制不住地就潮了眼睛,往里喊了一声:“阿容你看见我们的孩子没有?”

林谨容累极,轻轻翘了翘唇角,没精神回答他的话。

“二爷说笑,二奶奶还在您前头瞧见呢。她累极啦,现下要紧的是休息。”沙嬷嬷伸手去接孩子,陆缄紧紧抱着不放,沙嬷嬷无奈,只好道:“孩子要吃东西呢,也不能吹久了风。”

陆缄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又问:“阿容,你想吃什么?”

豆儿几个捂着嘴吃吃地笑,陆良家的笑道:“二爷,厨房里备着鸡汤的,等里头收拾干净,您就可以进去了。您还是先往隔壁房里候候罢。”一边说,一边就去赶他:“这血腥味儿太重,您大老爷儿们总在这站着不好。”

陆缄也不生气,转过身去,对着豆儿大声道:“豆儿,传我的话,每人赏两贯钱晚饭加菜”

豆儿掩着口笑了一回,方才屈膝行礼:“是,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有她带头,樱桃等人便又都跟着贺了一回喜。

陆良家的便问陆缄:“二爷,您还没吃早饭,不然先去吃?吃完,奶奶这里也收拾妥当了。这样干等着……”

陆缄现下虽然想急着往房里去看那母子二人,但也晓得规矩,便应了陆良家的,先回东跨院去吃饭。然心情激荡,却也没什么食欲,才刚放碗,双全就来唤他:“二爷,产房收拾妥当了。”

他忙洗手漱口,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林谨容却已经睡着了。那小小的人儿被放置在她身边,母子俩都是一个表情,眉眼平顺,神情安详,只林谨容的脸色特别苍白憔悴。

陆缄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触上她的眉眼,龚嬷嬷在一旁瞧见,小声道:“二爷,奶奶这是头胎,耗尽了力气,实在累极了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别打扰林谨容休息。

陆缄讪讪地收回手,又去摸小的一个,指尖刚碰到那张小脸,那小嘴就咂巴起来,微微侧了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似是要哭的样子,吓得他飞快缩回手,眨巴着眼惊慌地看着龚嬷嬷。

龚嬷嬷忍不住微笑:“是饿了,待老奴抱去给乳娘。”于是俯身去抱孩子,陆缄刚想说,待他抱去,突然想起是抱给乳娘喂奶,自己巴巴儿地在一旁候着,像什么样子,便又住了口,转而道:“有劳嬷嬷。”

龚嬷嬷朝他一笑,轻轻道:“二爷,女人生养不容易,当真是一脚跨在鬼门关里的。”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善待林谨容,当下轻轻点头:“嬷嬷你放心。”

龚嬷嬷把想说的话说完,将孩子抱好了,低声哄着走了出去:“哎呀,小宝贝,乖啊,不要吵着娘亲啦。”

陆缄觉着,龚嬷嬷这个话,仿似是特别说给他听一般的,却也不计较,见房里没了其他人,俯身在林谨容额头上轻轻一吻,林谨容倦极,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缄又默然坐了许久,眼看着日影西斜,天色渐晚,林谨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方叫春芽进来守着,叮嘱道:“二奶奶一醒,就来唤我。”言罢自去了书房写信报喜。

挨个儿写完家信后,他总觉着还有件事没做,目光四处搜寻片刻,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团被揉皱的碧云春树笺上。默然想了片刻,重新铺好一张碧云春树笺,端端正正,毫无凝滞地写下“茂宏”二字。

他做了父亲,林谨容很为他着想,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的喜悦和幸福应该和在江南孤身一人的吴襄分享,唐家金银铺的唐三十分挂念吴襄,吴襄若是有空,该当使人报个平安,多谢吴襄早年送给林谨容的新婚贺礼,近来才知价值不菲,日后吴襄成亲,他必然重礼奉上,祝愿吴襄早日找到意中人,早日诞下麟儿……他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待到最后一笔收尾,落日的余晖刚好照进窗里,满室生辉。

陆缄抬起头来,眯眼看着天边璀璨的霞光灿然一笑,大声道:“长寿,来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长寿进来,恭敬地接了信去,见他心情极好,便多了句嘴:“二爷,都是报喜的信罢?”

陆缄点头:“都是。”

陆良在门外笑道:“二爷,容七爷并几位爷来给您贺喜来了。隔壁几家邻居也送了粟米、木炭和醋过来。”

陆缄便快步走了出去,含着笑道:“让厨房准备酒席。奶奶醒了没有?”

“听小的浑家说,还不曾呢。”陆良跟在他身后,同样满脸是笑。

都睡了这许久了,怎地还没醒过来?陆缄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请大夫来看看罢。”

产妇不是都要养精神的么?二爷这是没经过事呢。陆良笑着应了,自去与沙嬷嬷、龚嬷嬷报告不提。

林谨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都在奔跑,累到喘不过气来,她想停下,却始终也停不下来,她大声喊陆缄,让他拉她一把,陆缄却总也没有回声,更看不到人影。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她骤然惊醒过来:“孩子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孩子找娘呢。”屋里灯光摇曳,陆缄的目光温柔似水,他将一块温热的帕子把她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低声道:“总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六个时辰还要多。”让他担忧之极。

林谨容朝他一笑,低声道:“我累了呢。把毅郎给我罢,可怜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亲热亲热就睡过去了。”

龚嬷嬷把正在哭闹的孩子递过去,放在林谨容怀里,笑道:“正是想娘了呢。”

林谨容熟稔地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轻声哄了几句,说来也奇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抽泣了几声便安静下来,睡过去了。

陆缄啧啧称奇:“真是怪了,我们怎么哄都哄不好。乳娘也哄不好,你才是这样两句话他便乖了。”

林谨容含着笑在毅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是他的亲娘啊,我天天和他说话,他知道的。”

“我还是他亲爹呢,他怎么就不知道?”陆缄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林谨容没听清楚。

陆缄道:“我说,阿容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笑道:“什么都想吃饿狠了。”

最怕的就是吃不下东西去,既然什么都想吃,那便是好现象,龚嬷嬷喜不自禁,忙颠着出去:“有现成的,老奴这就去端”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陆缄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来,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阿容,你还疼么?”

林谨容下意识地想说不疼,话到口边,却又改成了:“疼,又疼又累又怕。”那一年,她生宁儿,他被林玉珍等人隔在外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看见他,他只知道望着她和孩子笑,说了一声辛苦。

陆缄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总是没说出来,半晌方道:“你辛苦了。可惜我不能替你疼。”

多了一句可惜他不能替她疼。林谨容不由失笑,垂眸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声道:“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缄很想上床去和她母子二人一同躺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好在床边蹭了又蹭,小声道:“阿容,日后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直好好过日子。”

林谨容心里又酸又软,笑得越发甜蜜:“好,一直好好过日子。二郎……”

陆缄忙应了一声:“嗳,什么?”

林谨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二郎,从此后,你就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要辛苦了。”

第342章:将明

不知为何,陆缄突如其来地有一种感觉,林谨容和他说的这个话仿佛是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然仔细想想,却始终不能体会捕捉,便笑了笑:“瞧你说的,你把他生下来尚且不嫌辛苦,我又有什么辛苦的?”

林谨容认真道:“为人父母,责任重大,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善待他,把他教养成人,嗯,也不要他成为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让他做个快乐的人便够了。”

陆缄不由叹气,又有些微郁闷:“那是当然,我还曾经答应过你,要善待你,与你白头偕老。你怎地就不信?好不好的又说这种话?”

林谨容默了一默,笑道:“刚做了母亲,心情有些激荡。二郎……你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从头到尾,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

陆缄叹息了一声,目光软下来,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低声道:“是不容易,听到你喊疼我很怕,可是看到他,我又很欢喜。”实在是矛盾。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所说的不容易是怎样的不容易。林谨容看着陆缄挺秀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微微一笑:“我也很欢喜。这是什么时辰了?”

“四更将尽。”陆缄的目光缠绕在林谨容的脸上,含了笑道:“阿容,毅郎虽小,却已经懂得挑乳娘啦。”

林谨容含笑道:“是么?我正想问这件事呢。”唐氏、潘氏两个乳娘,龚嬷嬷更趋向于唐氏,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在没有大毛病的情况下,唐氏性情疏阔开朗,只怕小孩子更喜欢。但林谨容也没有立时就把潘氏打发走,打算留到后面,看孩子更喜欢谁,看谁带孩子更娴熟,更有耐心,听陆缄这个意思,是已经有了结果。

陆缄便带了几分夸耀,笑答:“是,龚嬷嬷把他送去给两个乳娘,最先是给唐氏的,那时候他正哭呢,唐氏什么都不做,只说是饿了,直接就喂奶了,他不吃,哭得更厉害。龚嬷嬷就把他接回去,递给潘氏。潘氏并不先喂,先哄乖了才喂,他那时候才又吃了。后面几顿都是潘氏在喂,看她换片时手脚也很轻巧,到底是年纪大些,要有耐心点。看来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倔的主儿,这一点,终是随了你我,但我觉着也不差。”他明明不曾亲眼瞧见,却说得仿似是亲眼看到一般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自得。

“这么小你就夸上了,大了岂不是要被你夸上天去?”林谨容含笑听着,心里暗自叹息,到底还是又选了个沉默寡言的人,少不得日后自己调过来,多陪着说说话了。又想,这个性子与宁儿是不太同的,宁儿的性子要绵软随和些,不管哭得多么厉害,只要有奶,随便哄哄,也就乖了。

“我没夸他,我是说事实。”陆缄双眼发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和林谨容说:“容七他们都来贺喜了,说是过两天容七娘子几个又来瞧你,还有隔壁几家邻居,也都送了粟米和炭、醋过来……我给家里写了信报喜,父亲那里和舅舅家也写了,想来很快就能收到。”终究是没有和她提起自己给吴襄写的那封信,她不必知道。

“奶奶吃饭罢。”龚嬷嬷和豆儿一起进来,一人摆饭,一人去弄热水给林谨容洗手。

陆缄赶紧上前把大迎枕给林谨容垫在背后,轻轻将她抱起靠在枕头上,又寻外衣与她披上,殷勤体贴得不得了。

龚嬷嬷看得分明,心中很是欢喜,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劝林谨容多吃些。林谨容少不得劝她:“嬷嬷你去睡罢,这里有豆儿她们几个服侍就好,累了一天两夜了呢。”

龚嬷嬷笑道:“小丫头片子们,没经过人事的,哪里就晓得怎么招呼您?不要说她们,就是春芽我也不放心的。我和沙嬷嬷约好了,这头几日,我二人一人守一夜。她年纪大些,饶她先睡,明日就该她了。等您吃好睡了,老奴自会去睡。”

“我又没什么大碍。嬷嬷们年纪大了……”林谨容还要再说,陆缄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少操这些心,嬷嬷们见多识广,难道还没有你我懂?听老人的总是没有错。”言罢起身同龚嬷嬷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嬷嬷了。”

龚嬷嬷眉开眼笑:“二爷客气了。”话锋一转,就赶起了人:“马上就要天亮,只怕还有客人来贺的,二爷还是抓紧去休息休息罢。”

陆缄依依不舍地看着林谨容和她身边的小人儿,磨蹭着道:“我再坐坐。”

龚嬷嬷脸上在笑,却是半点不容商榷:“二爷该休息了。奶奶这里吃了东西以后也是还要再睡的,话多伤神,有话要说,也等过几日她养好了些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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