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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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警告

明珠像模像样地道一声辛苦,使人给胡毅在帘外安个座儿,赏了茶,她自己慢悠悠地抓起人头册子看了两遍,就已经把上面的人名和数量记了下来,闭上眼睛将自己见过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将大多数人都对上了号。

再拿起收支账簿略略翻了几本,算一算娘家的大致数字,回想一下当年临安王府的收支状况,心里就有了数,果然宇文初是很有钱的,而且平时真的很节约,没什么浪费的。要说开支突然猛增,那还是在他即将要迎娶她之前,然后就是她进门之后,开支几乎是从前两倍有多。

明珠有点汗颜,难道她就这么败家的?她也没做什么啊,衣服、首饰什么的没添过,备嫁妆之时,母亲就已经把四季的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首饰更是几辈子都戴不完。就是点吃吃喝喝的事,她哪里就花用了这么多啦?污蔑,这是污蔑!

明珠把账簿一合,笑道:“最近的支出怎会突然多了这么多?”

胡毅站起来恭敬地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府里新近添了几位名厨,这些名厨都是有脾气的,身边还要有几个长随伺候,洗衣服泡茶的丫头也得有一两个,住的地方不能太差,工钱更是不能太少,日常三餐也有要求,还要经常买了好的食材试菜做菜的……”

明珠不想听下去了,人家这是在委婉地告诉她,还真是她吃吃喝喝花了的,赶紧转换话题:“一般咱们府里一年能结余多少钱?”

胡毅答道:“回王妃的话,殿下持家有道,不算粮食和丝帛,约莫能结余两万两银子。”

肯定不止这么多,宇文初的钱一定挖洞藏起来了!明珠把账簿放回箱中,接过素兰递来的帕子擦擦手,问道:“我怎么听殿下说不止这么多呢?”

胡毅紧张得山羊胡子都抖起来了:“那,那,小人就只见着这么多。”

这账房也是个妙人,这话回答得滴水不漏,滑不留手的。既没有证实的确不止这么多钱,也没有骗她,他的确就是只见着这么多啊,不信问殿下。英王府里真是没什么蠢人,除了朱长生!明珠嫣然一笑:“先生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总得知道咱们的家底怎么样,心里才有数,王府不比外头,四时八节都是要赏赐下头和进贡宫中的,是不是?”

即便是隔着珠帘,胡毅也给明珠这明媚一笑笑得晃了神:“王妃贤惠,说得很是。”

明珠示意胡毅退下:“我这里没事了,先生去忙差事吧。”

胡毅才走了没多久,朱长生便和李全新二人一起来了,两个人俱都是笑眯眯的,一前一后恭恭敬敬地给明珠请安。

“赐座,上茶。”明珠眼尖,看到朱长生有一缕头发从纱帽下冒出来,李全新的靴子上则被人踩了个淡淡的脚印,心知这二人大概是撕扯过了,一边鄙夷宇文初治下不严,这两个人真没规矩,堂堂王府内外总管居然打架;一边又有些得意,李全新真听她的话,而且还听懂了,打吧,打吧,打起来才好玩呢。

朱长生跟着宇文初的日子久,立下功劳无数,以往宇文初也时不时会赏他坐,因此明珠赏座他也就坐了,觉着这真没什么,却不想半边屁股才挨着凳子,李全新便瞅他一眼,奴颜媚骨地道:“王妃面前哪有奴婢坐的地儿,奴婢就站这儿伺候王妃,等您吩咐。”

被李全新这一搅,朱长生剩下的半边屁股立时便悬在半空中,坐不下去,站不起来,恨不得将李全新撕烂吃掉才好。

但他好歹也是跟着宇文初多年,见过若干世面的人,这点小把戏还为难不到他。

左右傅明珠都已经被他得罪过了的,再怎么讨巧也不能压过李全新去,何况才经过昨天的事情,傅明珠突然就问他拿殿下的私账,摆明了是得了风声,要逼他造反算计他,得罪殿下和得罪王妃比起来,究竟哪个后果更严重?既然她不给他活路,他就死忠到底抱紧殿下的大腿。傅氏总有一天是要倒霉的,傅明珠又不得太妃和福宁公主的喜爱,殿下身边最不缺也是年轻貌美的女人,慢慢地磕,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朱长生想到这里,索性在凳子上坐稳当了,再十分惭愧地告一声罪:“还请王妃饶恕小人不敬之罪,小人这几日痛风发作,实在是坐卧难安。”

明珠撑着下颌无所谓地笑笑,淡声道:“朱总管莫需忧虑,你是殿下面前的得力人儿,殿下也曾吩咐不许我怠慢了你,说你劳苦功高,十分不容易,我亦深以为然。别说是病了,就是好的,我让你坐便坐了,还告什么罪?”

这话听着似是好话,仔细一想却是在影射他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不把她这个王妃看在眼里似的。朱长生看一眼明珠,见她笑吟吟的,并不像是会说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来的人,因此也只当是碰巧了,当即笑得十分恭敬地送上一顶高帽:“王妃真是仁善,这京中各大王府里再有您这样体恤下人的王妃没有了。”

真是胡说八道!她分明才来就赶走了一堆劳苦功高的老人儿好吧,听说尹嬷嬷的舌头也在宇文初发话之后,于今天清早当着那群从宫里来的老人们的面割了示众。有这几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怕此刻人人都在腹诽她傲慢刻薄容不得人,谁会说她仁善?那是眼瞎了吧!明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向还在一旁杵着的李全新:“李全新,刚才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说了。”

朱长生本以为明珠会直接问自己,然后他就可以把早就想好的措辞说出来堵明珠的嘴,却没想到她根本就不问自己,凡事只问李全新,那么,这意思便是要让李全新帮着她来咬自己了!朱长生目光阴沉地盯着李全新,警告他若是不想做那吃里扒外,背着王爷讨好王妃的狗奴才,那就好自为之。

第254章 要死要活

最近李全新最不怕的就是朱长生了!

见他威胁地瞪向自己,便从眼角斜斜瞟他一眼,笑嘻嘻地给明珠行了个礼,朗声道:“老奴正要和王妃禀告这事儿呢,老奴手里只有府里的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人情往来的账簿却一直都是朱总管拿着的,都是他亲力亲为,阖府上下,再没有比他这样能干操心的人了。

老奴的册子账簿都已经使人送过来了,朱总管这里也由老奴说清楚了,但朱总管说了,这人情往来的账簿唯有殿下一人有权翻看,其他人都没资格,不然就是死路一条。老奴一听这话不像啊,就和他辩白了几句,谁知他居然跳起来打老奴啊!”

李全新装模作样地擦了两下眼泪,继续道:“老奴说,夫妻本是一体,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为殿下分忧是分内之事,咱们做下人的谨守本分就够了。结果他说……嗳,那个话老奴真不敢说出来。”

“说吧。”明珠懒洋洋地一笑:“恕你无罪。”

李全新十分愁苦地道:“是朱长生说的,不是老奴说的啊,他说,这主人也有正经主人和临时主人之分,他是殿下的外总管,只需要听殿下的就是了,其他人都没资格对他指手画脚。王妃一个内宅妇人,管什么闲事?难道还想祸乱英王府吗?手也伸得太长了!”

“阉奴再敢胡说八道!”朱长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声喝道。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和攀咬!!!虽然他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他那是为了忠诚于殿下!而且他也没说得这么明白,是很委婉好听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说了也没有错!可是李全新这阉奴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就敢把他的话添油加醋地搬到明珠跟前来,这分明就是恶意挑唆明珠对他不满和生恨!!!

就算是朱长生心里再看不起明珠这个人,也不敢把这心思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吼了李全新一声之后,他立刻跪了下去,眼泪鼻涕一起来地大声喊冤:“王妃容禀,李全新这老阉奴和小人有仇,他诬陷小人!他居心叵测!小人根本没这么说过!借小人是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这样不敬王妃啊。”

明珠撩起眼皮子瞅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敬着我,那便把账簿给我看啊,如此,便能证明李全新都是假话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朱长生若是真的给她宇文初的私账,她必然不敢碰;但她赌朱长生没胆子这么做,因为她是有名的傻大胆啊,万一给了她,她真接了真看了怎么办?

素兰等人看到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要账簿是假,整朱长生才是真。见明珠这样问,心里不由得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万一朱长生真的把这人情往来的账簿给她了呢?那可怎么办啊?就治不了朱长生了,反倒会让殿下不高兴,真的就证明王妃的手伸得太长了。

郑嬷嬷却是一点都不急的,除非朱长生死了,否则他一定不会把账簿交给明珠,不然以宇文初的性子,当场就能活剐了他。这个情况李全新和朱长生都知道,相信明珠也是反复掂量过的,所以不得不说,明珠这回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给朱长生挖了个不得不跳的大坑。

朱长生明知这是个坑,眼前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顺从明珠,给她账簿。虽然这样可以暂时逃过这一劫,却要彻底激怒并得罪宇文初,试想,我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你却因为害怕得罪人而泄露出去,难道你不该死吗?所以这是一条死路。

二是反抗明珠,和她斗到底。这是险中求胜,在难以两全的情况下,就挑着最不能得罪的宇文初来表忠心。得罪了明珠,挨打挨骂都不要紧,正好让宇文初知道他的忠心和明珠的霸道骄横以及贪婪野心。而明珠是有名的蠢霸,好对付,一挑就着火,最好暴打他一顿成全了他。怎么看,这都是一条活路。

现在关键点就在于,谁的胆子最大演技最好,谁先露出马脚沉不住气,谁就输了。而朱长生的身份,注定了他不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

朱长生果然不敢冒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道:“王妃容禀,非是小人不肯给您看,而是殿下早有吩咐,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否则就要取了小人的命!王妃若是硬要让人去取,小人也没办法,唯有以死谢罪全了对殿下的一片忠心而已。”意思是说,这可怪不得我,事情是你挑起来的,要闹就去找王爷闹,不然你要冲着我来也可以,我也可以以死相拼的,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除非你真的敢逼死我。你敢么?你敢么?有本事和我硬拼啊!

见他要死要活的,素兰等人又都十分担忧地看向明珠,就怕明珠下不来台忍不下气,非得要迫着朱长生拿出这账簿来,一旦硬碰硬地对上,即便是朱长生讨不了好,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明珠哪里知道素兰等人一瞬间心情来回了这么几遭,只管举起手遮住眼睛,十分伤心地道:“我明白了,朱总管是说,殿下觉着我不配看这账簿,他不信我。我没资格!我不配!我关心殿下,想为殿下分忧却是不守本分,心怀贪念,手伸得太长!”

一边掩面装哭,一边朝郑嬷嬷伸手求安慰,哽咽道:“嬷嬷,殿下不信我,我的心好痛!被个下人这样的侮辱,我没脸活了!我在殿下心目中竟然还不如一个下人有用,我是好心想要帮殿下分忧,奈何殿下宁愿杀人也不要我帮他!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啦!你们谁都别拦着我!”

郑嬷嬷稳稳当当地扶住明珠柔声劝道:“王妃休要伤心,您想多了。殿下既然与您结为夫妻,又说了要您替他分忧,当然不会再背着您说下这种话。一定是底下的人不懂规矩,乱说不敬,挑唆你和殿下的情分。”

明珠却只是不依,也是哭得要死要活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

第255章 攻守

李全新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笑了,这个小王妃有几分意思。他心里在笑,眼睛却跟着红了,掏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按着眼角道:“是啊,王妃不要听信奸佞小人的挑拨之言啊,殿下待您的好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您要相信殿下啊。”

朱长生也有点懵,他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要激起明珠的怒气火气,和他硬生生地拼上一场。她若是被激怒了,当场暴打他一顿,落到旁人眼里就是她为了逼迫他拿出账簿不惜施暴,那她就输了;她若是不打他不骂他,自己知难而退,还是输了。那么下一次,她便不敢再轻易挑事招惹他。

偏偏她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坐在这里痛哭着说,在殿下心目中她不如一个下人,好伤心,好难过,还说被他骂得很屈辱,没脸见人了,要活不下去了?让大家都别拦着她?难道她还真的要去寻死觅活吗?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是他咄咄逼人,差点把堂堂王妃给欺负逼迫至死了?可是分明不是那么回事的!你是女人就可以这样不要脸吗?朱长生正愤恨着,突然听见郑嬷嬷一声厉喝:“朱长生!你可知罪?”

朱长生尚且不把明珠看在眼里,又何曾肯把郑嬷嬷这个明摆着就是弄来对付他的嬷嬷看在眼里,这样的罪名他更是不肯承认的。已然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了。他赌明珠装哭装不了多久,只要再激一激,就会原形毕露。越凶越好啊,他就怕她不凶呢。他不敢直接说明珠,和她身边的嬷嬷讲讲规矩却是可以的,他是外总管,是太妃娘娘赐下来辅佐英王的,管教一个没规矩的老刁奴那是天经地义。

朱长生当即冷笑一声,轻蔑地道:“郑嬷嬷,我不过是原样传达殿下的意思罢了,何曾又对王妃不敬?一切都是李全新这个小人居中挑唆的。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王妃年轻,又是才刚进府,对府里的人和事情不太清楚也是有的,你身为王妃房里的掌事嬷嬷,就该劝着王妃亲贤人远小人,不要偏听偏信才对,不然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吧?”

郑嬷嬷冷笑一声:“好个了不起的大管事,居然训斥起王妃来了,还要代替主人治我的罪?王府的确不同于寻常人家,所以你这个做总管的也可以不把王妃放在眼里了。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话我是否可以听为你其实是在威胁恐吓、甚至于诅咒王妃?”言罢回头,看向李全新道:“李总管都听见了吧?”

李全新立刻道:“都听见了。这老东西是猪油蒙了心啦,竟然敢对王妃如此不敬,这是完全违背了殿下的意思啊。”

明珠哭得更凶:“嬷嬷,他的意思是说,殿下就是看不上我?还巴不得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对吧?”

不过是寻常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聊手段而已。朱长生真心看不上,傅氏和殿下就算是联姻,也是彼此防备着的,人情往来这样重要的账簿怎能轻易就给了一个才进门没几天的傅氏女?真是无理取闹!他根本就没做错!有本事就来打他啊!他等着呢,挨了这顿打,正好成全了他的忠心,让殿下知道他为了捍卫殿下的机密,忠心职守被她欺凌侮辱成了什么样。可她主仆几个在那里雷声大雨点小的,就是不见动手。

看这样子,是意识到不好收场,所以后悔了,再装哭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朱长生的腰又直了几分,语气强硬地道:“小人深受殿下大恩,殿下怎么吩咐的,小人便要恪守尽职,请王妃恕罪。”他就不信明珠能这样和他僵持下去,且看她怎么收场。

明珠却根本没打算和他僵持下去,直接将帕子盖在脸上往里屋走,哭得十分伤心:“快去把殿下找回来,我要问他是不是真的这样看不起我,把我当贼防着,压根不肯信我?”进了里屋,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再伸了个懒腰,动动腿脚,觉得满是酸疼,忍不住又腹诽了宇文初一回,打个呵欠道:“我又困了,再躺会儿。”

郑嬷嬷肃然道:“王妃睡吧,老奴守着。”

至于外面还跪着的朱长生,就给他跪着吧,大家拼的就是耐性和脸皮厚,看谁拼到最后。他不是正义凛然的劝谏明珠要恪守本分,并且表示他没有不敬她半分吗?那么在明珠没有发话之前,他是断然不敢自己起身离开的,不然就刚好证明了他的轻蔑和不敬。

明珠舒服地翻了个身,笑道:“听说他有痛风,所以很需要跪一跪。虽然他之前受了罚,但那是殿下给他的惩罚,这才是我给的。不折腾折腾他,怎对得起他如此敬重我?”

郑嬷嬷低声和她商量:“虽然这坏东西该收拾,但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面的。这件事里,朱长生就算是对您不敬,但在殿下面前他就是为殿下尽忠。轻轻放过是不能的,处理不好又会让殿下生隙。自他接到信要进来之始,应该就已经悄悄送信给殿下了,想必殿下很快就会回来,接下来要怎么办,您还要有个章程才是。”

明珠道:“什么规矩都是懂事明理的人才会讲的,我不懂事,不明白道理,我只知道是殿下答应我让我打理庶务的,我要账簿就是理所当然。就算是朱长生要为殿下尽忠,他也不该这样不敬我。不要说只是罚他跪,我便是使人打他一顿又如何?不揍得他哭爹叫娘,就已经是给殿下留脸面了。再如嬷嬷,殿下要问你私取我的东西,你要为我尽忠所以不给,但你可敢像他这样不敬殿下?他几次想激怒我打他,偏偏我就不打他。”

逼迫朱长生跳坑,那是攻;不被朱长生激怒而动手打人,这是守。郑嬷嬷道:“王妃说得很是。但稍后殿下回来,您还该柔软些才是。”

第256章 几个意思

“唔,我记得了,嬷嬷您出去记得把那账目再盘一遍,捡着紧要的和我说。”明珠换个姿势,示意素锦过来给她捏腿捏脚:“这里疼,这里酸,哟哟,轻一点儿。”都是宇文初害的,夜里那遭她觉得还轻松,早上这次就让人受不了,虽然时间不长,却让人觉得全身骨头都被弄得散了架似的。

明珠想着想着就又有些脸红,生怕素锦发现,赶紧背过身去对着墙壁。

郑嬷嬷刚出了内室,小丫头清浅一阵风似地跑进来,激动地报信:“素兰姐姐,殿下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我才看到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一时瞧见跪在地上的朱长生和站在一旁看笑话的李全新,唬得赶紧捂住了嘴。

素兰板着脸道:“下次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给人看见了,会说王妃这里的人没规矩,到处造谣生事,知道么?自己下去领罚!没规矩!”

朱长生正高兴宇文初收到他的信这么快就回来了,听到这含沙射影的话就又烦恨了几分,心道果然是从权奸家里出来的,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也敢这样对待他!

李全新却是猛地一拍脑袋,也跟着跑到朱长生身边去跪着,痛心疾首地道:“我不会办事,害得王妃和殿下之间生了误会,都是我的错啊,万死不能赎罪。希望殿下回来后,不要罚我罚得太重。”

这个不要脸的阉货!这会儿他倒是比谁都会装!朱长生啐了一口,将屁股高高撅起腰塌下,再将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做出一副谦卑害怕到了骨子里的样子,专等宇文初进来看。

素菊快步走进来,紧张地看向素兰和郑嬷嬷,再悄悄指指朱长生,满是忧虑。素兰摇摇头,听到外头靴声响起,抢先一步打起帘子,毕恭毕敬地行礼下去:“奴婢给殿下请安。”

宇文初走进来,瞥一眼趴在地上的朱长生和李全新,再看一眼堆在一旁的账簿,平静地伸开两只手臂示意素兰等人上来帮他更衣,问道:“李全新是送账簿过来给王妃过目,那么朱长生呢,你又如何会在这里?”

既然是收到了信才回来的,这一问就有些明知故问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素兰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乱响,似乎下一刻就会跳出来似的,她觉得朱长生一定会借此机会狠狠地咬王妃一口的,但愿殿下不要生气才好。

朱长生并不回答宇文初的问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声呜咽:“小人无能,冒犯了王妃,还请殿下恕罪。”言罢痛哭出声,简直就和死了娘老子一样的悲惨,若不是有规矩碍着,他就该以头抢地嚎啕大哭了。

这个阴险透了的坏东西,可真会告状,真会装啊!看他这样子,就好像王妃把他阉割了似的。素兰手一抖,险些将手上的玉带掉到地上,宇文初轻轻托住玉带,再沉沉看她一眼,虽然不曾责怪,却已经足够素兰受的。

自己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这般丢了王妃的脸面,素兰不及细想便捧着玉带跪了下去。几乎就想要开口替明珠辩护,本能地又紧紧咬住了牙关,不敢冒然开口。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自己已经有些跟不上王妃的思路了,那就不要给她添乱吧。

姜还是老的辣,郑嬷嬷不动声色地捧了宇文初家常穿的外袍上来,素菊上牙磕下牙地过来要替宇文初穿上,宇文初扬手止住,自己取了外袍披上,看一眼捧着清水和巾帕躲在一旁的素梅,声音不辨喜怒:“过来。”

素梅连忙快步上前,半跪下去双手高高举起铜盆,宇文初伸手入盆,慢条斯理地洗了脸和手,抓起雪白的帕子擦擦手,将帕子扔到盆里,方问道:“王妃呢?”

郑嬷嬷适时答道:“回殿下的话,王妃有些不太舒服,故而又回里屋躺下了。”

“唔。”宇文初坐到椅子上,翘起两只脚来,香篱连忙替他脱去长靴,换了轻便的布鞋。素菊正要上茶,宇文初已经起身往屋子里去了,根本就没有问朱长生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也没有搭理李全新,就这样把人给晾到了一旁。

李全新朝朱长生挤挤眼,朱长生还在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在干嘛以及什么意思。李全新笑了,伸腿过去踢了踢他,小声道:“殿下已经走了,你哭给谁看呢?真投入。改日若要转行,戏班子里也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朱长生恶狠狠地瞪了李全新一眼,再悄悄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宇文初果然早就不见影子了,屋里只剩下郑嬷嬷和素兰几个丫头,全都看好戏看热闹地似看着他。他看向才回来的香篱,心想着这丫头早前见了自己也是很恭敬亲热的,又都是太妃娘娘的人,她怎么也得给他一个提示吧?

谁知香篱只是垂着头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没有看他这边。倒像是置身事外一样的。

好,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朱长生咬了咬牙,转转眼珠子,飞快地思索起来。殿下没有骂他,但是也没有细问,而是直接进了内室。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在收到李全新传话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傅明珠此举是要干嘛。但他最清楚不过,殿下的逆鳞在此,因此他不敢碰,也反过来挖了坑给傅明珠跳。原本以为傅明珠会忍不住,像收拾尹嬷嬷那样收拾他,那么前后两批老人都折在傅明珠手里,其他人就算是嘴里不说,心里也会对傅明珠有看法,届时人人自危,人心背离,殿下也不能不顾忌一二。

谁知傅明珠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害得他想被打的梦想落了空,反倒显得自己之前太过张狂了!朱长生有些后悔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凭着傅明珠自己,是干不了这种装可怜的事的,一定是这姓郑的婆子给她支的招!朱长生仇恨地看了郑嬷嬷一眼,用力嚎道:“殿下啊!小人该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第257章 最信任的

“奴婢给殿下请安。”素锦拼命朝明珠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和宇文初对上,顶好赶紧起来服个软哭一哭示示弱什么的。眼睛都要眨得抽筋了,明珠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管侧卧在床上,十分娇弱地看着宇文初缓缓道:“殿下,我很难过,难过得起不来身,心里也很疼,因此要请您宽恕我不曾远迎之罪。”

宇文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地笑了,示意素锦:“出去。”

素锦担忧地皱着眉头却行退出,走到门边,本想留条缝好听着动静,以防二人闹起来好及时进来灭火,却又听宇文初道:“把门关好,让朱长生小声点儿,烦。”

素锦有些摸不着头脑,明珠却听出了几分意思,当即飞快从床上跳起来,十分热情地抱着宇文初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地道:“殿下这次一定要为妾身做主!朱长生他目中无人,看不起我,居然敢挑唆你我夫妻情分,说您看不起我,不配看府里的账簿,也不信我。又说我是贼,您宁愿杀人也不愿意我帮您!是这样的么?”

“朱长生居然敢这么说?他胆子可真肥。”宇文初似笑非笑地抱起明珠走到床边坐下,再将她放到自己的膝上让她坐好,低下头去看着明珠的眼睛,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那你信不信呢?”

明珠眨眨眼:“我自是不信的,之前您曾说过,要给我机会让我学着办事儿,昨晚您又才和我说,让我帮您的忙管好这府里,所以我才不顾劳累病弱,一大清早起来就忙着想要料理家事。因为知道朱长生不喜欢我,不服我管,我也没敢直接招呼他,只让李全新去找他商量,我也没说要做什么或者管他什么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府里的情况嘛,结果他竟然对着我说出这种混账话。

我从前没有管过家,不知道这个人情往来账簿有这么吓人的,郑嬷嬷提醒我,我也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碰,但朱长生这个狗奴居然敢一来就顶撞我,还教训郑嬷嬷不守规矩,教坏了我,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这不是账簿的问题了,而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这样目中无人?难道殿下宠我爱我,在他眼里是错吗?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在殿下心目中,究竟是不是不知好歹的贼!”

见宇文初张口欲言,便学着他日常调戏自己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轻声道:“他要对殿下尽忠,我自是明白,但为什么不肯好好说话,非得这样轻慢对我不敬?他对我不敬,便是对殿下不敬,我忍不下这口气,并且认为殿下若是在场,也一定不会纵容他继续错下去!是不是?我的心都给他气痛了!”

真的是很劳累病弱啊。看她这样子,要死要活都弄得这么精神抖擞,娇滴滴的。不过他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当着别人怎么闹那是她的事,对着他就该是这样的。高高兴兴,娇滴滴的,没有黑脸冷脸,也不和他置气冷战,而是坦坦白白地告诉他,我就是要整这个人,我看他不顺眼,他欺负我欺负得过分了,我要还手,你让不让我出气吧?

宇文初一笑,低声道:“是,王妃说得很是。”

明珠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便又道:“那我要问殿下,我是不是您的王妃,是不是您的妻子,我是不是需要被防备的贼?是不是不值得信任?殿下是不是准备始乱终弃?”

才和她说了始乱终弃这个词,她转眼就活学活用了。宇文初将明珠的手握在掌中,垂下眼慢慢摩裟着:“你当然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当然不是需要防备的人,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明珠见他不说了,有些不确定地拉住他的袖子晃了晃:“那你罚不罚朱长生?我差点被他气得心疾发作!”她有点感谢那个给她下毒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万金油一样的借口。

宇文初拉起她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吻了她的指尖一下,抬眸看着她道:“那你防备我么?觉得我是否值得信任?有否真正把我当成要依靠一辈子的丈夫?”

明珠有些愣神,他的确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也说过的,他对她好,她便对他好,他是真心的,她也会真心对他。但是依靠他一辈子么?她还真没想过,能依靠的不是只有自己吗?哦,还有孩子,如兄长他们那样孝顺能干的孩子。这世上,最牢不可分的就是血缘了。

宇文初并不迫她,握住她的肩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看我的私账,想打听我的秘密。但是既然今天说起这个事来了,我就和你说一说这事儿。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想看我的私账很容易,但你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并且要保证若是看了我的私账就不能往外泄露任何一个字,你有义务保护英王府的利益不受损,你是否能做到?”

能否做到?明珠突然觉得有点烫手了,如他二人之间的婚姻,她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深入了就好的,至少现在,他和她之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她垂下眼,选择实话实说:“我姓傅。”把握朝政的后族权奸,和宗室大概天生就是对头吧?对着其他人她当然可以保证要保护英王府的利益不受损,但若是对上家人呢?利益一致是无所谓,万一发生冲突,你死我活的时候呢?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一个个的在她面前再次惨死,那不亚于凌迟,不,比凌迟还要可怕。

“是啊,你姓傅。”宇文初微笑起来,温柔地在她脸上又亲了亲,低声道:“你是傅明珠,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我若是给你一套假账,便可以皆大欢喜。但我不想这么做,万幸你也不想这么做。不要紧,日子还长着,等到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愿意替我看着这私账,那时候你再同我说,如何?我之前说过,希望有一天你我会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这可是真话,不是随便说的。”

第258章 我喜欢你

成为彼此最信任的,可以依靠的人。

想想就很美好。明珠心里一暖,侧头看着宇文初低声道:“那么,我要问殿下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您会手下留情吗?”

“会,不为别的,只为你,我也会手下留情。”宇文初双目幽深,死死盯着明珠道:“我也要问王妃一句,若是他们主动来害我,你要怎么办?”

光是想想,明珠就觉得无法呼吸,那种情形她不想再面对一次了,无论谁输谁赢,最大的输家都是她。她十分认真地想了又想,抬眼看着宇文初说道:“我不想做最惨的那个人,所以我会尽力不让事情走到那一步。只要殿下心口如一。”

“始终如一。”宇文初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明珠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她手下有力地跳动着,温热鲜活,她突如其来地湿了眼眶,冲动地抱住宇文初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喃喃地道:“我喜欢你。”

是的,她喜欢他,她确认自己喜欢宇文初。不像当年爱宇文佑那样不顾一切的痴狂,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干净,温暖,包容,聪明,知情识趣,耐心能干,还长得很漂亮,魅力无穷,很会做人,经常不经意间就让人心跳漏了一拍,比宇文佑好一万倍两万倍都不止。

若是当年,她最早看到的人是他,也许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什么都不管,只知道自己很爱很爱,而他也配得上她的爱就够了。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她已经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心和所有了。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很爱很爱他——如果时光能够证明,他足够值得她不顾一切。

明珠更紧地抱住了宇文初,低声道:“我喜欢殿下,很喜欢。”

宇文初却突然沉默了。

她说她喜欢他,很喜欢他。

要等到她这一句话,可真是难得。他有点想笑,却又本能地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不然一不小心,吓着了好不容易愿意坦白地说出这话的某人可怎么好?这么久了,他用尽心思,也才得了一句喜欢,吓回去了想必再也不会说的。

不过傅明珠的喜欢,那是真喜欢,也许赶不上爱,但也和通常人的喜欢不一样,纯度够高,更浓烈。

宇文初搂住明珠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轻声道:“有多喜欢呢?喜欢到什么程度?”

明珠被他弄得痒痒的,更是贪恋他这温暖有力的怀抱,她贴紧他,轻声道:“很喜欢啊,没法儿形容。”

“那我问你,若是有人要欺负我,你怎么办?”

有人会欺负他?有人欺负得起他?明珠表示怀疑,但想到之前太皇太后罚宇文初在宫门下长跪的情形,心里便有些明白了,遂十分认真郑重地承诺:“只要不是你的错,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吃亏。”

宇文初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会生死相许以报答我的痴情呢,结果只是不让我吃亏,那么你要如何才不让我吃亏呢?要是人家不听你的怎么办呐?”

明珠下意识地就明白了他指的和她想的一样,都是在说太皇太后。她有些急:“我……”姑姑总是心疼她的,就算是为了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譬如宇文佑,他不是活下来了吗?姑姑若是个狠心的,宇文佑哪里活得到后面?只怕和她成亲都是不能的。

“嘘……”宇文初将食指轻轻按在明珠的唇上,垂眸看着她低声道:“与其说这些还没发生的事,不如来点现实的吧?我看你也不用多花费心思,就以身相许吧?不要再讨价还价的,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明珠无比庆幸他终于开起玩笑来了,之前的话题太沉重,两个人不过新婚,孩子都还没有呢,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他不能给她太多承诺,她也不能给他太多保证。正如他所言,他完全可以给她一套假账敷衍她,她也可以口不对心去骗他,但所幸,两个人都没有这么选择,而是选择说实话,这样蛮好的,他们可以求同存异。也许风雨里走一遭,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最大的长处就是想得开:“殿下可以不告诉我,但是千万不要骗我。凡事好商量,你不想和我说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宇文初发自内心地一笑,和她拉钩:“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觉得想要替我管这套账簿了,便来和我说。我随时恭候大驾,希望这一天,能很快到来。”

明珠很是认真地道:“我也希望。”

宇文初一笑:“那么我把朱长生领回去了,外院的事你暂时还是不要管。李全新那里的事和账册就全都归你管了。”

明珠忙道:“不成!他对我不敬,我还没罚他殿下就要把他带走,日后我便再不能服人了。他会越来越看不起我,其他人也会学着他来的,殿下要我帮您的忙,那就要给我权威。他可以不给我账簿,却一定要为不敬我而付出代价!”见宇文初但笑不语,只管垂眸看着她,忍不住有些羞恼,娇嗔地捏了他的耳朵一下,道:“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殿下舍不得他?我好看还是他好看啊?”

“胡说八道!说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宇文初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原以为你只管任性撒娇发脾气,原来这些道理都懂得。这样,我算是放心些了。”

看来今日朱长生是必然要吃个大亏了,明珠得意起来:“那是,我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我平时在家里和宫里……”说到此处恍觉失言,这个比喻实在是太不恰当了,把家里的母嫂和宫中的太皇太后都比拟成了猪,于是赶紧刹住:“反正我会的多了,殿下不要太过小看我就是了。”再觑宇文初一眼,“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宇文初放声大笑起来,明珠恼羞成怒:“殿下笑什么?”

宇文初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没什么,就是觉得王妃十分令本王惊喜。那么,你要怎样处置朱长生呢?”

第259章 心软大度

明珠见宇文初不笑了,才道:“朱长生再能干,再多功劳,那也只是下仆,而我是你的妻子,是英王妃,他凭什么敢不敬我?就算我不能看您的私账,拒绝也有很多种方法,圆滑如他,为什么要选最不明智的方法?他对我不客气,我便要狠狠地打回去,不然我便是孬种,就连收买人心都没人会理我。是不是这个理?”

宇文初灿然一笑:“既然王妃想得如此通彻,那便依你。可我还要提醒你,打完之后,只怕你要恶名远扬了。”他从小生长在宫中,当然最是清楚这些下人们彼此之间的那点小心思。大的事情不敢做,背里飞短流长却是杀人不见血的。

“殿下在乎么?我知道流言杀人,可我不怕。我自小就与流言为伍,早就习惯了。”明珠才不在乎这个呢,她知道朱长生是敏太妃的人,打朱长生的就等同于当众搧敏太妃的脸,收买不来,那就要狠狠地揍,直到揍到他怕了死了为止。至于敏太妃,抱歉了,虽然她断然没有想要和敏太妃过不去的心思,但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去讨好敏太妃,只要理由站得住脚,只要不是她刻意去算计,她理所当然地要去做。

宇文初朝她伸手,带了几分不正经地道:“只要王妃肯给我亲一亲,再替我生养几个孩儿,再凶再恶我也不怕。流言算什么?有本王在,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明珠走过去亲了他的脸一口,道:“殿下原来不怕人家笑话你娶了个毒妇。”

“笑我有如此貌美可爱的妻子么?他们应该嫉妒才是。我可是捡到大宝贝了。”宇文初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一把揪住明珠拖过去,凶悍而准确地吻住她。

明珠还没来得及挣扎,牙关便已经被他撬开,须臾就被吻得气喘吁吁,眼前发黑,昏昏沉沉中使劲掐了他的腰几下才得以脱身,恨道:“殿下没见过女人么?这样饿虎似的。昨晚要,今早要,现在还这样,是想折腾死我吗?人家养匹马养条牛的,都要省着使,免得劳累过度用坏了,下次就再也不能用了。偏你……”

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话不该这么说的,恼羞成怒之余,恶狠狠地瞪了宇文初一眼,红着脸把头转开,再不肯看他。她自以为很凶悍,实际上娇媚婉转无比。

“真是粗俗。哪有自比为牛马的?分明没有这样美丽娇嫩的牛马吧?”宇文初看着她通红的脸,含羞带嗔的表情,只觉得心里有七八只小手在挠啊挠的,挠得整个人痒痒的,恨不得把她抱住揉到骨头里去疼才好。

按捺住了,懒洋洋地一笑:“至于女人嘛,本王当然是见过不少的,就是没有见过这样泼辣的小娘子。好了,不招惹你了,先去处理朱长生吧,处理好了,再待了客,便该去庄子里玩了。那里清净,无人来扰,咱们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都可以。高高的稻草堆里,晒着太阳,软软的,很舒服啊。”

想要随心所欲的人其实是你吧!还在高高的稻草堆里呢,光是想的就让人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真的是太下流无耻了,这个衣冠禽兽。明珠鄙视地瞅了宇文初一眼,整理过衣裙发钗,叫人进来板着脸道:“去把这府里管刑罚的来,让他们把不敬主人,造谣生事,挑拨离间,该怎么惩罚的这一条念给朱长生听,然后把他带到……”因为不知道英王府里平时惩罚下人都是在哪里进行的,转头去看宇文初,宇文初小声道:“湛然堂。”

“……带到湛然堂去受刑,通知负责各项事宜的大小管事去观刑。”明珠说完这一席话,就听见外头朱长生的啜泣声突然停下来了。于是慢悠悠地走出去,在主位上坐下来,含着笑道:“早前在我娘家呢,有受刑的下人,那是要扒了衣服打板子的,还要让府里的下人都去看,以儆效尤。不知道王府里是否也有这个规矩?”

啥?傅明珠要扒光他的衣服,让人打他的板子?还要让人围观他的屁股?怎么傅明珠就有这种特别招人恨的本事呢?朱长生简直不敢相信,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装委屈,装可怜,极度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明珠,连不服都忘记表示了。

李全新忍笑忍得全身肥肉都抖了起来,做大总管的人,走到这一步,那可是被活生生羞辱死了。脸面都丢干净了,以后还怎么管理下头的人?王妃这一招狠啊,杀人不见血。再看宇文初一直在里屋不出声,便知宇文初不会管了,就道:“回王妃的话,王府里也是同样的规矩。”

朱长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忿恨地瞪着李全新道:“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阉奴……”

李全新无奈地朝他叹口气:“我说朱老哥啊,你犯了错,却不许别人说,这是什么道理?规矩就是如此,王妃问话,难道你要我说假话哄骗主人不成?殿下和王妃用我办事,你一口一个阉奴的,是觉得殿下和王妃不该用我?”

明珠听得好笑,李全新这个坏东西,不声不响就又给朱长生挖了个坑跳,朱长生要是被激怒当着宇文初的面和他吵起来,只怕是宇文初也不能忍了。

朱长生幸好还没昏了头,知道自己不能和李全新歪缠下去。这事儿不过是殿下一句话的事,但是殿下居然装聋作哑,他不服,就算是要罚他,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拿道理压住他,就别想这么轻松地折腾他!因此大声将头用力在地上磕着哭道:“殿下,小人冤枉啊!王妃行事不公,小人不服啊!殿下……”只一会儿工夫,他就磕得额头青紫,发髻散乱,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别嚎了,殿下说你烦!”明珠看到他这模样,整个人都快活起来了:“本来呢,是要让府里的人都去观刑的,不过我这个人心软大度,念你以后还要替殿下办差,不好太伤你的脸面,只让管事们去看看,意思意思就够了。”

第260章 练手

这还叫意思意思?大小管事都看见了他是如何丢脸挨罚的,就算是日常不敢和他对着干,心里一定也要看不起他了,可以想见,多少人暗里会像李全新那样跃跃欲试,落井下石,给他找麻烦!他失去了威信,办不好事,自然而然地也就失了信任和体面,再也没有用了!

他不服!他分明是为了替殿下尽忠,才会狠狠地得罪了傅明珠,为什么殿下不替他出头,还任由傅明珠这样摧残他?朱长生可怜而绝望地看着通往内室的门,希望宇文初能在最后关头站出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那门帘一直纹丝不动地低垂着,压根就没有人理睬他。

不能坐以待毙!朱长生失望极了,他不敢说宇文初的不是,只好看着明珠道:“就算是要罚人,那也是要以理才能服人的!王妃要罚小人,那也要说清楚为什么,凭的哪一条?”

自己堂堂英王妃和一个下人讲什么道理?她若真是和他蹲在这里吵架,那便是吵赢了也不光彩,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她说他错了就是他错了!明珠并不多作纠缠,直接叫人把朱长生拉出去,又吩咐李全新:“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你跟着去,务必把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和做过的事当众说给大家听!真是,把我都给逼哭了……要不是殿下及时回来给我撑腰,我只怕要给他气死羞死……谁要是觉得他冤枉了的,叫他们来和殿下说!”

前面的话还好,后面这句话真不要脸。没见殿下都默许了?那就一定是朱长生错了!不过是拉着英王压人罢了。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唯有李全新,高兴得和过年发赏钱似的:“殿下和王妃放心,朱长生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被糨糊给糊住了,奴婢这就去教他道理,一定让他明白过来。”

郑嬷嬷送明珠进里屋去,顺便悄悄看一眼宇文初,见他沉静地坐在床前翻看手里的书本,仿佛根本就不关心朱长生的死活。于是免不了多了几分疑虑,一直倚重的大总管被这样处置,他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要培养一个得力的大总管都不是容易的事,就这样随便丢给王妃玩,还会玩坏了,他就不可惜?

宇文初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郑嬷嬷的打量,抬起头来看了郑嬷嬷一眼,表情平和安静,却让郑嬷嬷不敢直视。她立刻半蹲下去,对着宇文初深深一福,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宇文初就又收回目光,看着明珠微微一笑:“让人摆饭吧?我饿了。”

明珠心情好:“正好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我今日才知道,殿下为了我这口吃的,花了多少银子功夫。”走到他身边去腻歪他:“殿下想吃什么?我让人给您做?”

宇文初瞟她一眼,笑道:“我想吃的你不给。”

明珠立刻警觉起来,红了脸道:“说正经话呢。”

“我想吃王妃亲手做的饭菜啊。哪里不正经了?”宇文初诧异极了,但眼里的促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去的。

明珠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没办法和他辩白,只好吩咐香篱:“让人传膳,上个芙蓉甜汤吧。”

这甜汤是专为自己点的,宇文初看着明珠,觉得怎么看都顺眼。

有李全新监工,朱长生这一顿板子虽然没有往死里打,却也挨得实在,他又是个忍不住疼的,加上丢尽了脸面,前途茫茫,三分疼也变成了痛不欲生,一路哭爹叫娘地被人抬回去,吓得一群各色人等胆战心寒。

新王妃娇骄蛮横,本是大家早就熟知的事,但都以为有英王殿下看着,这位新王妃就算是再凶悍也还有个度,却没想到这位王妃自大婚以来便势如破竹地一路冲杀进来,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这才多久呢,就把敏太妃精心挑选出来照顾英王的两位领头侍女中的萱草给弄出去了,剩下一个香篱虽然还留在房里伺候,却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再接着是资历极老,倚老卖老惯了的尹嬷嬷被拔了舌,连带着一群老宫人没了脸;现在又把太妃娘娘的娘家族人,向来极红火的朱大总管给一举拿下,扒了裤子在那里打板子,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而向来赏罚分明的殿下居然就这样放纵她胡作非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有人猜这是郑庄公纵弟行恶,现在越是纵容,将来算账的时候利息就会越高。也有人暗里腹诽,说挺好挺精明的英王,居然如此色令智昏,行事无度,实在是让人无语。

但不管怎么样,明珠刁蛮任性霸道,宇文初宠她让她到没谱没边的话头是传出去了。明珠午睡起来,带了一长串人在园子里散步,很明显地看到路上遇到的管事和丫头婆子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于是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最近以来杀的这几只鸡杀得特别好,杀得特别有水平,吓得猴子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好,胆子都颤了。

郑嬷嬷和她出谋划策:“王妃雷厉风行,兵出险招,效果非常好,但也是有利有弊。这样做,虽然在短时间内就压住了人,长久下去却是不行的,譬如说,让人办一件事,他有心要办好和马虎敷衍可是两回事呢。”

明珠认真听了,说道:“我知道,但若不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把我当蠢蛋的人,只怕就连马虎敷衍他们都不肯。先让他们怕了,其他的慢慢来。”收买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谓日久见人心,她不急,也急不来,但她会去做,会认真的做好,尽力做好。但凡是从前她欠缺的,她都会去学。

宇文初站在藏的三楼上往下看,刚好能瞧见明珠带着一大群人在园子里走走停停,指指点点,顾盼神飞,倒真像是个女主人的样子了,唇边不由浮起一层笑意。

敬松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这样的事了吧。冷静自持如英王,居然也会有这一天,就不知道他对王妃的这份情,将来对他的大事是利还是弊。

“敬松,你是否也觉得本王太过放纵王妃,一味由着她胡闹?”宇文初犹如脑后长了眼睛,轻易便点破了他的心思。

敬松沉默片刻,勇敢地选择说实话:“是!王妃虽然是王府的女主人,但英王府首先是殿下的,殿下不曾发话,那么谁也不能觊觎王府的管理权,更不能因为拿不到殿下的私账就为难殿下亲自选定的外总管。另外,挑动内外总管互生嫉恨,内耗太大,也不利于王府的管理。因此属下觉得,这件事上殿下不该放纵王妃。朱长生就算是有百般不是,这件事上他没有错,他是尽忠职守,为殿下尽忠。”

宇文初平静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是我同意王妃掌管庶务,也是我吩咐李全新,一旦王妃有要求,就把他管的账目给她,在不危及王府根本的情况下,满足王妃的要求,权力配合。至于朱长生,他是咎由自取。”

敬松不由一惊:“殿下……”只告诉李全新可以把账目交给王妃,却不告诉朱长生,殿下这是要借王妃的手收拾朱长生么?

“朱长生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事,但他私心太重,在他眼里心里,他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太妃的话才是必须要听的,就算是本王,大概也只能往后排。本王给过他机会,他不知珍惜,那就留给王妃练练手吧,王妃手嫩,需要个陪练的。趁他养伤,你把他手里的那套账目拿过来管着,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再作调整。”宇文初看一眼敬松,神情淡淡的:“都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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