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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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香掩住口鼻,一脚将一个还在挣扎的黑衣人踢倒,走过去拔起自己的剑。

到了,传说中的朝鹤宫,念香提着剑,默默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从不知道原来楼层可以建那么高,足足有七层那么多,不知道习玉到底在哪一层?悬崖下面又传来躁动声,想必是爹他们也到了。念香微微一笑,迈步大门走去。

谁知他还没走到门前,朱红色的大门却忽然向内缓缓打开了!念香吃了一惊,却见里面明亮宽敞,一条铺着华丽地毯的路呈现在眼前,孔雀石的巨大柱子在明珠的光辉下散发着柔和的色泽。每一根柱子下面都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子。与方才那几个黑衣人不同,他们面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他,而且他们每个人领口和袖口上都有一条细细的白绸,服饰与先前那些人完全不同。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当中一人忽然说话了,声音冷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趁公子不在的时候擅闯朝鹤宫。不过没关系,你既然进来了,就永远不能再出去。来,出招吧!”

话音一落,只听铿铿之声响了数下,里面那些黑衣男子纷纷抽出剑来。念香抿了抿唇,看起来,还是无法避免血战一场,朝鹤宫一共有七层楼,难道每一层都有这样的人在看守么?他无声地横剑于胸,双脚踏在地毯上,身后大门轰然合拢。

×××× 习玉是被外面乒乒乓乓震天的声响惊醒的,她急忙拢着被子坐起来,却听下面又是锣鼓又是叫嚷,还有一阵阵的鼓声和古怪“呜呜”声,令人心慌意乱。

窗外传来侍女们惊惶的呼喊声,人影篡动,习玉赶紧披了外衣下床,光着脚跑到窗边。苏寻秀还在窗外看守着,他当真是三天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习玉急道:“出什么事情了?!外面怎么那么吵?”

苏寻秀沉默了一会,才淡道:“说出来只怕你会开心死,这是警告之螺,表示有敌侵入朝鹤宫内部。你一心恋慕的那个人,来救你了吧。”

习玉乍一听这话,只觉不敢相信,她用力抓住窗户上的雕花,颤声道:“你……你是说真的吗?念香……他来了么?”

苏寻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道:“原来你早知道泉念香没有被公子抓来,亏你忍了那么些时日,倒真看不出你也有点心眼。”

习玉心情激荡,哪里还在乎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她用力拍着窗户,叫道:“让我出去!我……让我看看!” 苏寻秀冷道:“你死心吧,公子回来之前,你一步也别想出这个房门。”

习玉拼命摇着窗户,用尽所有的气力叫道:“让我看看!苏寻秀!算我求求你,让我看一下……看一眼就好!”她撑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难言,“我……我只要看一眼……”

她哭了好久,久到她以为苏寻秀再也不会理自己了,忽然窗户打开了,她腰上一紧,竟然被他抱了起来。

“啊,谁让你现在是我主子!你要看就看吧!什么也看不到!他早已进来了!”苏寻秀没好气地吼着,毫不客气地将习玉拽了出去,动作粗鲁之极。习玉的鼻子狠狠撞到窗棂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她痛呼一声,却被他用手狠狠抹了抹脸。

他说话的声音是极其嘲讽的,“你不是喜欢和我摆主子的架子么?现在还不是要求我,你的架势去了什么地方?”

习玉双脚一落地,便不顾一切地朝栏杆那里跑去,她把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却只看到下面篡动的人影,怎么也找不到念香。下面几层的回廊里,侍女们惊惶地奔跑叫嚷着,偶尔还夹杂着几个男人的严厉呼喊,让她们安静一些。

习玉又探出去了一些,只盼看得更清楚一点,谁知腰上又是一紧,苏寻秀一把将她勾了回来,说道:“这里足有几十丈,摔下去就是一只蚂蚁也死了!你不要命了么?!”习玉如同不闻,只是推他的手,急切地要去再看清楚一些。

苏寻秀有些恼怒了,他一把捏住习玉的下巴,厉声道:“要是不想死就给我冷静一点!公子出去了三日,只要他一回来,就算是泉豪杰来了也会通通被杀死!你当朝鹤宫是纸扎的?!死心吧!”

习玉勉强收拾起纷乱的思绪,可是喉咙里还是一酸,忍不住啜泣了一声。苏寻秀只当她还要哭闹,低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是却发觉她神情几欲狂乱,不过是在勉强压抑,雪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里也含着泪,被她用力压下去。这种隐忍的神情,令她看上去楚楚可怜。他第一次在她面上看到这么多种表情,狂乱,凄然,爱怜,甜蜜,还有深深的绝望。

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表情简直比利刃还要锋利,一点一点地割着他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他觉得剧痛无比,偏偏没有血。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到底是恨,还是怜,亦或者是幸灾乐祸。

“或许……或许还是有办法的……”他突然开口,说出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有什么办法?就凭泉念香的功力,只怕他根本上不到三楼就被人剁成了肉酱,泉豪杰那一帮老家伙就算能上来,也会精疲力尽。只要公子一回来,他们就……只要公子回来,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望了望天色,马上就要过三日之限了。按照公子的吩咐,三日内他不回来,就要聚集朝鹤宫的所有人去临泉把泉家灭了。可是他却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没有想到泉豪杰他们会这么快反攻么?如今这种情况,让他怎么聚集人马去临泉?

怀里的习玉在微微发抖,苏寻秀看着她,只觉什么刻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叹了一声,轻道:“你进去吧,如果……你的命好,或许真的可以见到他。可是别报太大的希望。”

他的话刚说完,忽听一阵剧烈的“空空”声从巨楼里面发了出来,那声音是如此响亮,可是竟然让人无法判断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人拿着大锤子在猛力砸墙。苏寻秀脸色剧变,急道:“他们竟然突破了一楼?!这么快!”

就听那空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然后一阵铃铛的脆响从下面飞快传上来。原来朝鹤宫七层楼每根柱子上都用铁线系着铜铃,一旦发生什么紧急事件,就摇铃,提醒上面的人注意。铃铛响了两声,他们已经到了二楼么?!

苏寻秀一把推开习玉,转身就要下去看情况,谁知袖子忽然被她用力拉住,他有些恼怒地回头,却见习玉怔怔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哀求之意。她喃喃道:“你……你不要……”

她的神情是那样凄婉,苏寻秀心中一动,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方才的戾气不自觉地消下去。他忽然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已经为你破了许多规矩,你一直对我提要求,难道当我是傻子么?!”

习玉为难之极,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咬住下唇,苦苦思索对策。苏寻秀又道:“我从来也没想过做正人君子,我是个小人,你对我要求什么,我就也要从你那里拿什么!”

习玉猛然一惊,正要问他想从自己这里拿什么,他的手却忽然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她不由自主往前靠了一步,唇上一暖,他狠狠吻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吻自己,习玉除了骇然还是骇然,她甚至被动地瞪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满是伤疤的脸。他的手猛地盖上来,把她的眼睛遮住了。他从未这样过,这样凶狠地,纠缠地,痛苦地,类似乞求一般地吻着她的唇。

习玉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他的胳膊将自己死死扣在胸前,肺里的空气也被挤扁了,唇舌微微发痛,是他太粗鲁的行为造成的。可是慢慢地,他温柔了下来,无比眷恋地摩挲着,她甚至分不清是自己在发抖,还是他。

在习玉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吻下的时候,她头皮忽然一阵麻麻的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苏寻秀却已经放开了她,他手里抓着几根半红半黑的头发,原来他扯了她的头发!他笑的有些古怪,将那几根头发揉成一团,放去荷包里面。

习玉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是什么意思,又或许,她的意识不允许她去仔细思考这种意义,她只能选择装作不知道,怔怔地看着他。

苏寻秀看了她良久,正要张口说话,忽听下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啸声。两人都是一惊,急急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闪电一般朝这里窜过来,经过的地方,所有慌乱的人都跪了下来,一声不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窜进了朝鹤宫。

鹤公子?!他回来了?!习玉只觉天都暗了下来,心跳声渐渐有停止的趋势。苏寻秀低声说道:“你运气不好,公子回来了。你以后只能乖乖待在宫里了,别再耍什么花样。”

习玉动了动唇,不知她说了一句什么,苏寻秀没有听清,他低头奇道:“什么?我没听见?”他把耳朵贴去她唇边,只盼她说大点声。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赶紧回头,却见朱颜脸色铁青地站在后面,死死地瞪着他们俩,她冷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趁公子不在的时候做这种苟且之事!”

苏寻秀脸色一白,饶是他再狡猾,这次却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了。

下卷: 情根28.他的歌谣

“公子已经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找什么借口!” 朱颜带着一种恶意的笑容,从鼻孔里哼出气来,转身就走。习玉忽然叫道:“你等等!”

朱颜转头正要嘲讽地说两句,谁知眼前一黑,苏寻秀竟然用力捏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脸登时涨红,喘不上气来,双手奋力挥舞着,两只脚在他腿上没命地踹,却移不开分毫。她泛出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苏寻秀,嘴巴张了好大,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苏寻秀冷冷看着她,手指缓缓收紧,一面低声道:“对你,我难道还需要什么借口么?一个小小婢女,也敢骑到小爷头上?”

朱颜渐渐没有了力气,脸色红的发紫,眼看就要被他掐死过去。习玉突然上去抓住他的手,“你不要杀她!不要随便杀人!”

苏寻秀森然道:“不杀了她,难道要小爷陪你一起死么?抱歉我可不是那种情圣!”

习玉还要再说,忽听柱子上的铃铛又急切地响了起来,这次叮叮当当响了四五下,苏寻秀脸色一白,急道:“不好!公子快上来了!你赶快给我进去!”

他一手将她提了起来,往窗户里面用力一丢,习玉惊叫起来,头朝下狠狠摔去了地板上,她捂着剧痛的脑袋,站起来正要愤愤地指责他,却见苏寻秀捂住朱颜的嘴巴,也跟着从窗口跳了进来!

习玉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不要杀人!快带她去后面屏风躲起来!不要发出声音!我来对付鹤公子……!”

苏寻秀还想犹豫,可是外面的铃声越来越急,最后他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道:“罢了罢了!反正也迟了!你我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这个死丫头!小爷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总是没好事的!”

他拽着朱颜闪身去了屏风后面,习玉用力搓了搓手,只觉手心里全是汗,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怔了一会,忽然转身走向梳妆台,散下一头长发,用梳子仔细梳着。

炼红最喜欢把头发盘起一点挽在后面,剩下的头发或披或编成小辫子。习玉有些笨拙地把头发盘好,又扶了扶,然后翻了翻床头的箱子。鹤公子床头的箱子里放着许多红色的女子衣物,叠得十分整齐,大约是熏了香,散发出一股微甜的清雅香味。

她随手取出一件,飞快地穿上,偏偏越急越无法穿好,她手忙脚乱地系着带子,一面抬头不时地往窗户那里看,只怕鹤公子突然回来。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习玉却突然有些害怕了,她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个人满脸的绝望和焦急,似乎还在犹豫不定。她低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痕,苏寻秀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说:公子回来了,就算泉豪杰他们都赶来,也会被通通杀光!

习玉的身体忽然一颤,她听到了回廊尽头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咚咚咚咚,她的心跳也随着忽慢忽快,整个人有慢慢往下陷的感觉。突然,她猛地一惊,仿佛是被电触了一下似的,飞快拿起角落里那盒胭脂。

慢慢打开盖子,胭脂清甜的香味立即扑鼻而来,谁能想到它竟然会是致命的毒药呢?习玉只觉心跳得奇快,几乎要从喉咙里面蹦出来一般。她忽然想起师父说的,万不得已使用胭脂的时候,要提前两个时辰吃解药,可是……她没时间了。她急急从荷包里掏出用银票包裹的解药,看了半天,终于咬咬牙,塞进嘴里。解药有一股极苦涩的味道,还微微发酸,习玉也不敢嚼,直接吞了下去。

她小心伸出手指,抹了一点无色的胭脂,指尖的感觉是滑腻冰冷的。她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抬起了手。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习玉吸了一口气,缓缓回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血人,是鹤公子,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身上满是剑痕,更可怕的是胸口上还插了一根断剑,虽然刺得不深,却流了许多血,将他身前全部染湿了。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穿着短打,头发花白。那个人,是曲中胜,曲天青的父亲!他似乎已经昏过去了,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脸色微微发青,嘴角还有血迹。

习玉只觉浑身一阵冰凉,预先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在鹤公子眼里,如今一身红衣坐在床边的那个女子,正是令他肝肠寸断的人。他脑子里面已经糊烂如同浆糊,什么前缘过往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红衣服小姑娘的笑容,还有她手里闪光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

胸口的伤忽然开始剧痛,真奇怪,之前它一直都没痛过,哪怕流了许多血,他都只觉得麻木。鹤公子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终于感到一阵极致的筋疲力尽,他连续施展轻功,赶了两天的路,眼皮也没合一下,加上他早已受伤,方才在下面遇到泉豪杰他们,混战一场,又添许多新伤,他完全是凭一口气撑到现在。如今,他真的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他一把丢下昏迷的曲中胜,极慢极慢地朝床边走过来。那个红衣的女子,好像在对他嫣然浅笑,张口唤他鹤大叔,然后做鬼脸。他满心感慨,伸手刚要去拥抱,忽然,她的神情变了,阴森又愤怒,咬紧银牙,柳眉倒竖,手里的剑“卒”地一下刺入他胸口!

鹤公子大叫一声,一把按住自己的胸口,习玉见他神色诡异,不由吓得脚都软了,她勉强坐在那里,竭力抑制住自己掉脸逃走的欲望。却见他抓住那柄断剑,一点一点往外拔,鲜血溅了出来,喷去她身上,习玉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她身上忽然一重,原来鹤公子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她身上。习玉急忙睁开眼睛,却见他半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身,把头埋在她怀里,仿佛一个小孩子。他乌黑的长发有些被血纠结去一起,蔫蔫地耷在他背后,他的背在微微发抖,依稀听到他啜泣的声音。

“炼红……你……你怎么走了……?”他喃喃说着。习玉只觉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染湿了她的衣服,不知那是他的血亦或者是他的眼泪。她的心猛然一酸,竟然不知道是恨他还是怜他,他现在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

“你……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在发抖,习玉慌乱中不禁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不出一个字。鹤公子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脸上满是泪水。然后,他把她的手指放去唇边亲吻,一面喃喃道:“你……你不会再走了吧……?”

习玉在茫然与惊骇中,只得被动地点了点头。鹤公子勾住她的脖子,仰头要向她唇上吻去,习玉一惊,急忙要躲!她先没想到他本来就受了重伤,所以打算悄悄下毒,谁知道他如今这般模样,这胭脂毒,她无论如何也不好再下。

可是他的手劲好大,习玉只觉自己被人猛力一拉,然后他深深地吻了上来。胭脂香甜的味道在两人口中蔓延开,其中还有一缕涩然。习玉浑身都僵住了,只觉那股香甜的味道一进入口中就变成了火热,舌头一触到那种火热就变得麻麻的,是中毒的预兆!

鹤公子慢慢放开她,抬头怔怔看了她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喃喃道:“……雀尾草?”

习玉实在想不到他尝了一下立即就知道是雀尾草的毒,当下只觉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鹤公子把头埋去她怀里,轻道:“炼红,我们一起死……我们再也不分开……”

习玉急急去掰他的手,在衣服里面寻找另一颗解药,可是忽然,她眼前一花,胸口猛地一窒,然后又是一下剧痛,好像有刀捅了进去,然后再刮一下,她张开嘴,剧烈地咳了几下,忽地喷出一口血来,落在他背上,血的颜色是发紫的。

毒发作了?!习玉急促地喘息着,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重。她用力呼吸着,可是肺好像完全不听话了,她吸不到任何空气,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而死。她艰难地在内袋摸索着,寻找另一颗被银票包裹的解药。

鹤公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肯睡觉……缠着我,要我唱的歌么……?我……我一直都没忘……好孩子,天黑了……我们一起睡觉吧……”

他口角流下紫色的血,面上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双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

“天上的雪花飘呀飘……妹妹哥哥拍手笑……手牵手,堆呀堆个胖娃娃……胖娃娃,白又白……妹妹哥哥把手教……”

这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歌谣,曲调欢快甜蜜,可是此刻被他唱来,却是凄凉之极。鹤公子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习玉见他面上带着幸福之极的神色,心中不由大恸,一面哽咽,一面用力把那颗解药艰难地取了出来。

“你……你张开嘴……”她捏着解药,嘶声说着,她的眼泪滴到他脸上,鹤公子动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习玉无奈之下,只得把解药用牙咬碎,吃力地往他嘴里塞。

她眼前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肺里面也没有一点空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心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把解药塞进他嘴里。外面传来剧烈的喧哗声,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只有他渐渐微弱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握住,前后猛力摇晃,苏寻秀的声音在面前炸了开来,可是在习玉耳朵里听来,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那样远。他在问心蛊到底怎么解,啊,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只考虑到他自己,果然是个自私小人。

习玉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想往前面看,然后很小人地告诉他,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心蛊怎么解。可是,她却在满眼的雪花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被苏寻秀握在手里,她手腕上有一大片血迹,是鹤公子身上的血。而很神奇的是,她手腕上那块代表心蛊的红痕一沾上他的血,立即受惊似的缩小了一大圈。

啊!难道他的血是蛊虫的克星?!习玉勉强动了动嘴唇,正要告诉苏寻秀,他却已经把她的手腕丢开了。居然连声谢谢也不说?习玉心中有些气,可是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生气了,眼前的雪花暗了下去,耳边所有的噪音终于完全安静。她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习玉完全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被风托着,轻飘飘地往上升。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刺目的阳光直接照在她脸上,习玉急忙用手遮住,耳边却传来她熟悉之极却又已经陌生之极的汽车声!她骇然地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车来车往,行人匆匆,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站在交通要道上!

她……回来了?习玉惊疑地四处打量,没错,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拥挤,热闹,繁华,可是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冷漠。她怔了半天,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她发现,一辆公共汽车迎面冲过来,她甚至来不及惊叫遮眼,它就生生穿过她的身体往前开了!

她死了?现在只是一个魂魄?习玉只觉一片茫然,她轻轻跳了起来,立即离地三尺,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直直从一辆奔驰里面穿了过去!这种感觉自然十分新奇,甚至让她有些想笑。

她完全凭着感觉在城市上空飘着,被风吹得东摇西晃,不知不觉,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本能地回到了司马家的大院。一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樟树,她心里忍不住泛起怀念的感觉,似乎是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了。

习玉沿着白色的屋檐飘荡着,经过厨房,看到了正在做饭的妈妈。啊,她已经会做饭了么?记得以前她是连厨房都不肯进的女人,如今却系着围裙,一脸平静地用勺子尝着汤的味道。习玉忍不住贴到窗户上,静静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年是她决然离开司马家的,她本来就是司马家领养的孤儿,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的父母是什么人,家人也从来不告诉她。

司马太太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习玉这里看了过来,害她以为她看到自己了,急忙退了几步。可她只是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目中流露出寂寞后悔的神色。

习玉不敢再看,急忙继续飘,飘啊飘,飘到了爸爸的书房窗户前,这次他没有拉窗帘,她清楚地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发愣,手里捏着已经烧到尾巴的香烟,而他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插满了烟头,桌上满是烟灰。

司马先生是个有洁癖的人,甚至不允许地上有一根头发,他怎么会容忍自己把书房搞得这么乱?习玉不明白,看了一会,他始终不动,她又飘了开去。

忽然看到一扇曾经令她心神俱伤的窗户,蓝格子的窗帘。习玉愣了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贴上去往里面看。她立即看到了她的大哥——司马裴明,他在家永远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和休闲裤,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他在低头看照片,神情有些伤感。

习玉几乎把脸挤扁了贴在玻璃上才看到他手里的照片竟然是自己的!是她的初中毕业照,那个时候的她脸上几乎没有笑容,脸色也是苍白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怀念的神情看自己的照片?人不在了就怀念,人在的时候却恶言相向。

习玉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却听妈妈在里面叫了一声,“吃饭了!”

厨房的窗户打了开来,习玉忍不住从那里钻了进去,脚尖掂着,在地板上轻轻飘动。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最怕鬼,谁知道如今她也成了女鬼,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同类?

经过客厅的大镜子,她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能她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古代衣裙,头发盘了上去,看上去是个完全的古代人!习玉愣住,只觉有什么重要的回忆在心里慢慢苏醒。她不需要羡慕别人的幸福,因为……因为她记得她也拥有相同的,甚至更多的幸福!有人在等她!

她该去找到那个等她的人!习玉转身就走,忽听饭厅里面传来妈妈的说话声,“习玉……那孩子失踪了大半年……警察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了么?”

爸爸低声道:“没有……那天的目击人都说看着车子撞上来,可是她却一下子消失了……”

然后是轻微的啜泣声,似乎是妈妈在哭。习玉心里微微一酸,无论如何,她总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的。

过了一会,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消失也好,至少知道她不一定会死……她在这个世界那样不快乐,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会找到自己的路。”

是大哥的声音。习玉心中微微一动,他们都知道她一点也不快乐?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释然,“是啊,她长大以后都没在我面前真正笑过。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司马家真的不适合她。如果她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幸福,我们也只有诚心祝福。这个孩子,和她父亲一样倔强。”

她父亲?!习玉第一次听家人提到自己的双亲,不由紧张起来,屏息继续听。 “你……又想起你弟弟了?”妈妈低声问着。

爸爸叹了一口气,“他是个比我聪明百倍的人,只是我父亲一直不喜欢他那种鬼灵精怪的脾气,觉得不正经不稳重。他被父亲逼的没有办法,才公开宣布与司马家断绝关系……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当年小习玉说脱离关系的时候,我也十分吃惊,他们父女……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啊……”

他们感慨了好久,习玉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爸爸的弟弟!原来,她不是孤儿!她知道的,爸爸的弟弟在刚满25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那时候,她应该是刚刚出世。跟着是她亲生的母亲受不了丈夫死亡的消息,得了厌食症,最后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里。

这些事情,她以前只当作八卦来听,可是,原来他们竟然是自己亲生的父母!

那一瞬间,习玉心头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忽然觉得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她缓缓从窗口飘了出去,天空越来越亮,风越吹越猛,她不由自主被往上吸。现在,应该是回去了时候了吧?她问自己。

眼前越来越亮,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极遥远的呼喊声,那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习玉忽然浑身一震,然后身体上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胸口闷闷的痛,脑子里面一蹦一蹦的疼,还有喉咙里面火辣辣的痛。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一直呼唤她的声音,是念香,他贴在她耳边,低声地,有些沙哑地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习玉用力动了动眼珠,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雪花,她什么也看不见。

念香的声音忽然停了,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还在微微发抖。习玉很想和他说你好,好久不见,可是喉咙太干,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好把脑袋转过去,对着眼前的大片雪花,努力勾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2)

下卷: 情根29.从此笑

方神医很快就来了,他坐在床边,小心伸手摸了摸习玉的额头,又把了一下脉,这才柔声笑道:“丫头,听得见我说话么?没事了,你乖乖在床上躺十天,千万不要下地,十天后就好啦。”

习玉点了点头,她现在才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雪花慢慢少了,可还是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只觉隐约有几个人影在前面晃。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听方神医又道:“先别说话,念香,现在把碧玉露喂她喝半盏,千万不要多了。”

她被人扶了起来,然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放在唇边,她正好干得冒火,大口喝起来。可是那碧玉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冰凉彻骨,她喝了好几口,只觉嘴巴喉咙都快被冻麻了,泛出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碧玉露,名字取那么好听,却如此难喝。习玉皱起眉头别过脸摇头表示不要了,可是没过一会,那团凉气却在胃里面缓缓化了开来,胸口的窒闷顿时缓解,脑门子那里也不再一跳一跳的疼了。

方神医笑道:“你这惹事精,毒药这种东西又不是加减乘除随你乱用!这次如果不是我跟着泉老爷他们一起来朝鹤宫,你的小命就不保啦!”

习玉缓了一口气,眼前渐渐清明起来,她眨了眨,虽然还是看不太清楚,但已经可以分辨出大概的轮廓,床边长长的纱帐坠下来,还有床脚那里的箱子,她忽然惊奇地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虚弱,“我……我们没有离开朝鹤宫么?”

方神医柔声道:“你中了雀尾草的毒,要解毒就不能移动你的身体。放心吧,朝鹤宫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再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了。”

“可是……那……”习玉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可是身体的疲倦却不容她多说话。方神医低声和念香交代了什么,就出去了。过了一会,习玉只觉自己被人轻轻抱住了,念香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没事了,习玉,我在这里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把脸贴上去,两人靠在一起,都觉心中有千言万语,无数感慨,却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习玉喃喃说道:“念香……你,你说……我是不是变得比以前勇敢了一点点……?”

“……”,他好像说了什么,她实在听不见了,眼前黑暗笼罩,她在瞬间坠入深沉的梦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清爽了好多,习玉睁开眼睛,眼前一点雪花也没有了,屋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依然是鹤公子的房间。她左右看了看,忽觉腰上搭了一只胳膊,她一动,胳膊立即环住了她。

念香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习玉急忙转身,贪恋地看着他,半晌,她才缓缓伸出手来,捧住了他的脸,轻声道:“念香……你好像变了……”他的脸颊好像凹进去了一些,平常清澈幽深的眼睛露出疲惫的色彩,眼睛底下是深深的黑色。她的手滑到他下巴上,忽然微微一惊,“你有胡子了?”摸一摸,毛毛刺刺的,手感不错。

念香抓住她的手,放去自己脸颊旁,他叹了一声,“一直都有,只是每次整理的时候你没注意罢了。”

习玉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其实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有一肚子的委曲想哭诉,之前想好了无数个场景,无数个动作和微笑,她现在却都做不出来了。她只能静静看着他,他也这样看着她,两个人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忽然同时笑了起来,念香张开双手,她立即扑进他怀里。

“你来的好迟!我每天都在盼着!我都快绝望了!”她的脑袋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着,然后鼻子忍不住酸了,反正她认命了,在他面前她就只能做小女人,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去一边,她害怕惶恐,就要诉苦。

“是我的错,我的错……”念香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过了一会,他又低声道:“这次回去,什么风俗我也不管了。咱们再也不分开!”

习玉在念香面前完全放开,痛哭了一场,双手还不安分,一个劲扯着他的领口,差点把他的衣服拧成麻花。终于哭完了,她吸着鼻子,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鹤公子……呢?还有苏寻秀……花仙紫……朱颜……我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念香眼神一暗,半晌,才轻道:“鹤公子他……走了。”

原来,他赶到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昏迷的朱颜,还有床上中毒的鹤公子和习玉。他一路从一楼硬生生仗着碧空剑诀的破字诀闯上来,无人能挡,可是在看到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习玉时,他却有一种立即就会死去的感觉。

他几乎就要挥剑将这个恨之入骨的鹤公子刺死,后来爹他们冲了进来,一直跟随在爹旁边的方神医脸色铁青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们俩的脸色,断定是中了雀尾草的毒,幸好他随身带了新配的解药和青竹制成的碧玉露。

念香见方神医扶着昏迷的鹤公子,要喂他吃解药,忍不住急道:“方神医!他害了那么多人,你何必救他!他早该被千刀万剐!”他害了炼红,害她一辈子也无法生子;他害了朝鹤宫里近百人,令他们有家难回;他更害了习玉!她几乎丧命于他手!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救?!

方神医却正色道:“老夫是医者,无论他是败类还是圣人,在老夫眼中都是病人!行医之人要怀仁慈之心,命是人人平等的!”

念香只有默然,泉豪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方神医说的对,医者父母心。何况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们还有许多帐未算呢!”

中了雀尾草之毒的人,发作症状是肺部麻痹,吐血,窒息,高热,而且中毒之后不能移动。方神医小心地喂了新的解药,又取出碧玉露倒入鹤公子口中。谁知他忽然一动,手指暴长,用力抓住了方神医的手腕,他大吃一惊,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动!

鹤公子猛然睁开眼睛,他满脸是血,眼珠上翻,咬牙切齿,看上去无比可怖。念香见此异状,立即拔剑就要上去,方神医急忙摆手,“等等!”他飞快从袖子里取出银针,准确地扎入鹤公子的人中穴位,然后出手如电,分别在他鼻旁的迎香穴,两手的虎口上扎了四根银针,鹤公子面上扭曲的神情渐渐平复,方神医在他天灵盖上轻轻拍了一下,轻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鹤公子喘了好几声,脸色忽然一白,张口吐出大滩的血来,方神医见他先吐了紫色的毒血,后面的血却变得殷红,不由一惊,喃喃道:“你……你怎么……?”

鹤公子脸色苍白,有些茫然地抬头环视一圈,忽然看到站在对面的泉豪杰,他眼睛一眯,射出阴寒的光芒,比刀剑还要锐利。方神医没有注意他这种异样的神情,又道:“中了毒却能迅速恢复,难道你给自己种下了替身蛊?!”

替身蛊,向来只是传闻中的秘术,即使在南崎那种秘术盛行的地方,它也是一个秘密的存在,知道的人极少。那是取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脐带为媒介,经过极复杂的蛊炼才得出的一种蛊。由于它极难炼制,往往十者炼制,成者只有一人,而且异常阴毒,因此算是禁术的一种。凡是种下替身蛊的人,除非是身体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例如砍了脑袋,或者开膛剖腹等等,其他任何攻击,都不会让他死亡,也就是说,他的灾难,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他逃过一劫。

方神医难掩愤怒,直直瞪着鹤公子,厉声道:“人命是可以这样随意玩弄的么?!命没有贵贱之分!你凭什么用别人的命来挡自己的灾?!”

鹤公子冷冷一笑,缓缓摸向自己的脖子,取出一根红丝线,丝线底端拴着一个小锦囊。他扯下锦囊,直接抛去方神医腿上,淡然道:“秘术里面的命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强弱之分!我没有那么多善心去关怀弱者!听说你是个神医,却对南崎的秘术半点也不了解,喏!拿去!这东西够你研究到死了!”

“你……!”方神医难得大怒,铁青了脸要去骂他,鹤公子却忽然动了一下,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虽然中毒是没关系,可是他毕竟受伤不轻,这一个动作,令他浑身乱战,胸口的伤又冒出血来。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只是死死看着泉豪杰,好像要用眼神把他看穿看化一般。泉豪杰丝毫不动,坦然接受他阴毒的眼神。

“你!”鹤公子忽然厉声叫了起来,他将身体一纵,原本是想扑上去的,可是身体实在虚弱,他只有跌到了地上。方神医收敛起怒气,急道:“你受了伤!要赶紧包扎!不要动!”

鹤公子一把推开他,凄声叫道:“泉豪杰!有种的过来和我单打独斗!我赢了,就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泉豪杰静静看着他,他的从容不迫与鹤公子的凄厉狂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过了一会,他忽然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卷拇指大小的信纸,说道:“这是方才炼红用飞鹰送来的信,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鹤公子微微一怔,泉豪杰已经把信纸抛到了他面前,他被动地伸手接住,犹豫了半晌,才有些颤抖地打开,上下扫了一眼。

众人都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只见鹤公子怔在那里,好像石化了一般。忽然,他长声大笑起来,手指一搓,将信纸搓碎,然后他竟然把那些碎片塞进了嘴里!众人都呆住,等想到要阻拦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些碎片全吞了下去。他哈哈笑着,眼睛里面满是泪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忽然拔开盖子——!

“不好!”方神医大叫一声,暴跳起来,一把打下他的手腕!可是,已经迟了,竹筒里面飞快窜出一股黑色的物事,一下子钻了大半进他的鼻子!方神医那一拍,令竹筒从他手里掉了下去,剩下的小半黑色物事在筒口俳徊良久,终于还是钻回了竹筒里面。方神医扯下一块衣襟遮住鼻子,把竹筒的盖子用力盖上,却见上面用清秀的楷体写着三个字“从此笑”。

这是什么蛊?!众人都有些骇然地看着鹤公子,他面上那愤然阴毒的神情渐渐敛起,原本精光四射的妖娆双目变得平和温柔,他嘴角竟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然后站在那里僵住,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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