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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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低一笑:“对啊。”

“那你是被他咬伤的?”她记得昨天青元大帝说他受伤了。

扶苍还是笑,却没有回答,只道:“上古妖族大君里,负犬大君长得并不是最奇怪的。”

她立即问:“谁长得最奇怪?”

“丈亥大君罢,长了一颗猪头。”还喜欢喷口水。

玄乙翻过身,不可思议地撑圆了眼睛:“难道你是被猪头咬伤的?”

第一百零七章 盈盈一水

扶苍吸了口气,无论何时,她总归有无穷无尽的办法让他生出想要敲打她的冲动。

两万三千年了,这一点还是没变。

幽黑深邃的眼眸对上她谨慎而踯躅的眼睛,她的视线几乎立即便回避开,被小心藏起来的烦乱与为难,他的龙公主,她也没有变多少。

他将白雪狗头抓在手中,淡道:“起来,好好练剑。”

玄乙立即翻身拿背对着他:“我不会。”

一整个早上她都是这样死皮赖脸,牛皮糖一样黏草地上,蓬松的长发上缠了好几片枯叶,莹白的衣裳也沾了点点碧绿草皮,就为了不练剑。

扶苍将她发间的枯叶一片片捻出来,她立即把头发全部拢进衣服里面,只差没说“别碰我”三个字。

他轻轻吹出一口气,柔软的清风将她头发和衣服上的草皮枯叶全部带走,她便用袖子把头脸捂住,摆出要睡觉的模样来。

躺了许久,玄乙只觉后面没声音了,她透过袖子的缝隙偷偷扭头看,却见扶苍还坐在身后,把玩掌心里的白雪狗头。似是察觉到她的偷看,他低声道:“不想起来?”

她只有三个字:“我不会。”

他从善如流:“好。”

眼看日上三竿,侍立女仙准时送上膳食,因晓得这位烛阴氏公主口味挑剔古怪,不爱吃正餐,只爱喝茶吃茶点,今天便特地为她准备了一盒桃花百果糕与一壶华光飞景茶。

嗅到香气,玄乙一骨碌坐起来,冷不丁肩膀被轻轻一按,她的身体又被按回草皮上。她撑圆了眼睛瞪扶苍,他神色平静:“继续睡。”

玄乙皱眉:“我饿了,要吃东西。”

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不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简直是被一根头发吊着,身上还挂了千斤巨岩,下面是一海子的毒酒,她摇摇欲坠。

侍立女仙在屋里候了半日不见他们进来,只得小心翼翼开口:“公主,扶苍神君,该用膳了。”

扶苍颔首:“请将我的那份端来。”

侍立女仙一颗芳心乱跳,终究没敢再忘了公主:“可公主……”

“她不用。”

玄乙两眼死死盯着扶苍,侍立女仙将小案放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他一手按着她,另一手握住筷子开始用膳,吃得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那根头发眼看就要断了,她伸手便想去推他的小案,奈何他如今已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当即将小案也按住,幽黑双眼瞥了她一下:“今天你的任务便是在这里躺一天。”

玄乙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泪光盈盈地望着他,娇声软语:“我真的饿了。”

大约历练沙场把他的心也历练硬了,丝毫不为所动:“你不会饿。”

玄乙痛苦地抱住脑袋,这家伙要把她逼疯,他一定会把她逼疯。她骤然放下袖子,壮士断腕一般:“我练。”

扶苍的手利落干脆地离开她的肩膀,侍立女仙乖巧地端上膳食,玄乙一面喝茶吃茶点,一面觉得肚子里淅淅沥沥全是泪水,比当年的烛阴白雪还苦上千倍。

一个食盒被推过来,里面有三粒没动的桃花百果糕,玄乙毫不客气全抓到自己盒里,算他还有良心!

“下次练剑须得换一身衣裳,穿好软靴。”扶苍又一次提醒她。

玄乙冷冰冰地:“没有软靴,没有衣裳。”

他丝毫不受影响:“我会交代青元大帝替你做一套战将装。”

随便罢,随便他怎么样,反正等他伤好了,她这备受折磨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吃完茶点歇了片刻,玄乙艰难地试图从草皮上站起来,大概因为穿的是木底鞋,她的脚底板像要断了一样,疼得直皱眉头。

身体又被按住,扶苍俯身将她脚上的木底鞋脱下:“不要再穿木底鞋,今天不练了。”

玄乙立即警惕起来:“……我晚上也还是会肚子饿的。”

他淡道:“脚疼成这样,也练不好。”

那他刚才那是什么?故意怄着她引诱她跟他斗气么?!这家伙现在真是太狠毒,太狠毒了!即使她有一肚子阴险狡诈的诡计可以对付他,可她不会再用,无论是斗气还是缠绵,都别回去不好么。

玄乙翻身背对他,把袖子上闭目之龙的纹绣抠得乱七八糟。被拢进衣服里面的头发为一双手轻柔地抽了出来,放在掌中慢慢梳理,她试着想要拽回,他却不松手,她只能放弃。

他们两个的位置,好像反了过来。

玄乙怔了许久,慢慢摸出一团白雪,捏了只猪头,用指甲抠出两只鼻孔,忽然扭头问他:“丈亥大君长这样吗?”

可爱无害的想象,让下界那些凶狠残暴的上古妖族大君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扶苍笑了笑,反正这位大君已经被剿杀,他便点头默认。

玄乙犹豫了一下,轻道:“你……就是被这个猪头咬伤的?”

他又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停了一会儿,缓缓道:“为什么总问伤的事?”

玄乙低头用指尖把猪头拨得晃来晃去:“随便问问。”

扶苍看了她一会儿,将袖子慢慢卷起,露出结实紧致的小臂,从手肘到手背,一道长而深的裂伤,漆黑的浊气缠绕其上。

“被负犬大君的爪子刮伤的,不会死。”他替她把没问出口的问题回答了。

玄乙下意识伸手想去摸,被他拦住:“不要碰。”

她把手缩回去,盯着伤处看了许久,轻声道:“疼吗?”

“不疼。”

袖子被放下,扶苍垂首凝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地躲避着,朝后缩了缩。他向她缓缓伸出手,她索性往后滚了一圈;他逼近一步,她再滚;他再进,继续滚,结果脑袋撞在木剑变成的椅子腿上,她“哎呀”一声,下一刻被撞的地方便被一只手捂住,身体也被一条胳膊不容抗拒地圈住拽起,揉进怀中。

她两手和脑袋都用力撑在他胸前,抵挡他的靠近。

扶苍低头看着她在长发缝隙中露出的后颈,那里泛出绯红的颜色,她却始终摆出抗拒的姿态,还是老样子。

“我……回上界后,去钟山找过你。”扶苍的声音很低,“齐南告诉我,你谁也不想见。”

他能看出这位神官眼中的遗憾与痛惜,还有悔意。他在钟山外等了五十年,最后一梦千年的时机忽然来了,再也无法支撑,只能陷入沉睡。又怕一隔多年这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龙公主失落,便给她寄了一封没有封口的白纸信。

她一定会懂。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两万三千年,他无数次徘徊在钟山的屏障外,想象她在里面正做什么,会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彻底忘记他。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伤人伤己的青涩神君,见到她的瞬间,他便明白这些年被云雾飘渺屏障隔开的,不是他独自的茕茕孑立。

“神魂回归九幽黄泉须得神界一日,回归上界须得两日,我去下界的时候,你已不在了。”扶苍将她散乱的长发归拢在背后,“那只九头狮捏的很漂亮,小九很喜欢。”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看到石碑上堆放的白雪小玩意时,那一刻的心情。他的脆弱与青涩让他错过了太多,他本可以陪伴她很久很久,不让她终日与寂寞为伴。

别离开我——他懂了她的心声,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他们真真的该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玄乙闭上眼,自始至终不说一个字,像是要保护那些好不容易再度习惯的脆弱的寂寞。

那天在皇陵里的大雪仿佛又飘落眼前,她心爱的少年躺在冰冷的坟墓里,她在那半城月半城雪中替他仔细雕凿那些白雪小玩意。没有想过他能够再醒来,或者,她也并不希望他再醒来。

下巴被捏住,他将她的脸抬起来,凝望了很久,她闭着眼,仿佛在回避一切。

拇指在她柔软丰润的唇上摩挲,扶苍垂头,双唇方欲落在上面,她冰冷的手指便挡住了。

放开我。她睁开眼,眼里只写了三个字。

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拉开,用力在她唇上吻下,重重咬了一口。

“我什么都记得。”他贴着她湿润的唇低语,“至于你……随便躲。”

第一百零八章 伤重濒危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几团乌云吞没了天顶,很快,窸窸窣窣的秋雨便淋湿了桂花树的叶片。

怀里的龙公主始终垂头不语,双手坚持着什么似的撑在他胸前。

她的头发也被淋湿了,几颗晶莹水滴顺着脖子淌进后领,扶苍不禁用手指轻轻拭去。他本可放出屏障,但此时却又不很想挡住雨,她莹白的衣裳被淋得半湿,贴在肩膀上,滴着水的头发丝丝缕缕缠绕在上面,他便替她拨开,将发梢的水滴弹走。

她微微动了一下,他便将她抱得更紧,她的脑袋眼看着恨不得要垂到膝盖处,绵软的声音像在发抖:“我……衣裳湿了,想去换一件。”

扶苍在她泛红的后颈处看了片刻,终于慢慢松开手,玄乙垂头在原地整了整被淋湿的长衣,一言不发转身走回寝宫,头发缝隙里露出的耳朵也是红的。

寝宫的纱帐被全部放下,玄乙怔忡呆立片刻,忽然拉开另一面的月窗,毫不犹豫一翻身跳了出去。

这会儿也顾不上脚疼,她这辈子都没这样不顾形象狂奔过,赤着脚,踩了一脚泥,路过的天神们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她得回钟山,她一定要回去。

其实这些年她过的挺好的,与寂寞重归于好,平静而且安心,齐南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扶苍这个名字,被放进抽屉最里面的衣服与白纸她也有很多年不再拿出来看。如果她早些年便认清永恒的孤独才是最好的归宿,那这些令她糟心的事都不会有了。

她曾那么狠心而勇敢地切断了她和他的所有过往,在凡人的他被自己的烛阴氏阴寒神力伤害的时候,她便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别让她的任性抬头放肆,她的爱永远与伤害同行,他禁不起第三次伤害,她这颗没那么冷硬的心也禁不起再一次折腾。

别打破这层平静,好不好?

如果再放纵她任性下去……唉,她有时候坏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可恶的很,比如现在,他实在是没眼光,还要第三次喜欢上她。

回钟山罢!再把屏障架起,一万年,十万年,都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她已经不是那个过一千年便觉得漫长无比的小公主。

脚下一空,她踩进了一只小小的水塘,被溅了半身泥水,玄乙气喘吁吁地停下,厌恶地掸掸湿漉漉的裙子,一面四处打量,毓华殿大的要命,神明之府又有不给腾云御风的限制,她……好像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来了。

真丢脸,生平第一次迷路。

道旁摆了一尊白石花盆,她脚疼得厉害,索性坐在上面歇歇,反正大家都是两条腿跑,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来,扶苍肯定更不晓得。

雨水越来越大,把满脚泥冲了个干干净净,玄乙歇了半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一袭白衣,不禁一下蹦起,谁知那穿白衣的却是个路过神女。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念动真言架起屏障,伸指在衣服上一弹,湿哒哒的雨水立即被弹开,浑身上下恢复清爽。

傻瓜,神女衣裳淋湿了哪里还需要换,唉。

穿上冰雪做出的鞋,玄乙再次四处张望一圈,基本确定了后门的方向,转身一瘸一拐慢慢走上回廊,没走几步,忽听遥远的正门处传来几声纶音术的动静,巨钟当当响了一阵,随后便是脚步声叫嚷声各种骚乱,附近院落内的神族们也纷纷跑出来,神色都挺凝重的。

“又有伤重濒危的战将送回上界了。”几个路过的天神们低声谈论着,“能来得及送回来陨灭也好过陨灭在下界。”

玄乙一面朝前慢慢走,一面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神族狂奔而来,大声道:“是丙辰部的战将!已经派神官出发往花皇仙岛告知花皇。”

丙辰部?花皇仙岛?玄乙一下停住脚步,如果她没记错,那天芷兮说过,古庭和延霞正在丙辰部罢?

她不禁吸了口凉气,古庭要陨灭了?

她神色复杂地怔忡半晌,复又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回廊尽头,忽地咬牙转回来,抓住一个路过的战将,一本正经地问:“丙辰部送回来的战将在哪儿?”

*

毓华殿的正则院是整个神界清气最充沛的地方,种满了木火梧桐。离恨海之祸肆虐前,这里往往作为战将们突破一梦万年境界的地方,如今却成为重伤濒危战将的养伤处,被感染了浊气的战将们不能用任何术法痊愈伤口,只能等伤处的浊气排净后再治愈,对并不习惯忍耐痛楚的天神们来说,这个过程实在是十分痛苦的。

玄乙一路艰难地摸到正则院,木火梧桐下已站满了神色凝重的丙辰部战将们,许久不见的延霞正蹲在门口哭,一见着玄乙,她先是一愣,随即便上来无助地抓住她的胳膊,哽咽难言:“小师妹,古庭师兄他伤的好重!”

这赤帝小公主一遇到事就容易惊慌失措的毛病还在,只顾着哭,怎样也说不清事情,一旁的丙辰部战将解释道:“古庭神君不知怎么回事,跟岁虎大君的三太子起了冲突,背上破了个大洞,为浊气感染,好在我们及时赶到,把他送回来了。”

古庭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

玄乙悄悄走进正则院,仔细听了一会儿,扶在一扇月窗下拉开缝朝里面张望。却见殿内青元大帝并几位丙辰部战将正围着软榻上的古庭,他面朝下一动不动,背上鲜血淋漓,漆黑的浊气缠绕不放,他已是气若游丝。

扶苍俯身在榻前,正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那看上去像是丙辰部主将的帝君不停叹息:“这个伤……只怕要半年多浊气方可排净,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

玄乙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她好像不能够似从前那样无情,古庭可能会陨灭的事居然让她感到难过。

她挺喜欢他的,虽然很讨厌他的十全大补汤,可她不想他陨灭。

殿内的扶苍仿佛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准确无误地捉住了躲在月窗下的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朝窗边走来。

“古庭的伤很重,不要看。”他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她确实也不大想看到那么狰狞的伤,低头握住自己的袖子掐了一会儿,只觉无话可说。

“我刚在毓华殿门前等你,看起来你好像迷路了。”他的声音很淡。

没错,迷路了,然后她那点所剩不多的良心又让她咬牙切齿地自投罗网。玄乙唯有沉默以对。

“在这里留着,别走。”

他转身欲回去,玄乙没忍住轻道:“古庭师兄会不会……”

扶苍没有说话,他不能笃定地告诉她不会陨灭,谁也不知道结果。

他回到殿内,继续查看古庭的伤处,丙辰部一般负责善后,都不是什么战斗力一流的战将,直面魔族的几率不高,古庭到底是怎么跟岁虎大君三太子撞上的?出事时只有延霞跟他在一处,可她吓得不轻,只顾着哭,谁也问不出经过。

古庭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从指缝里透出些皱巴巴的白色花瓣。扶苍将他手指掰开,他的掌心放着一团被揉碎的君影草腰饰,他的眉头不由一皱。

第一百零九章 心怀愧疚

古庭伤重濒危的消息一日间便传了开来,他素日里处事真诚而热心,交游甚广,来探望他的神族们一拨接一拨,昔日明性殿的弟子们能来的也都来了,连忙得犹如陀螺的白泽帝君都抽空看了一趟。诸神面对花皇的老泪纵横,也唯有默默无言。

战将受伤陨灭几乎已是常事,再慈悲的心肠在见多了陨灭后也会变得冷硬,古庭能撑过去固然好,撑不过去,也只能说是命数。

玄乙扶在月窗外默默听着殿内延霞低微的哭泣声,花皇离开去找青元大帝后,延霞便进了屋子,她已经哭了一天,本来都不掉眼泪了,谁知进屋又开始哽咽,待见到扶苍手里被揉碎的君影草腰饰,她便哭得更凶。

她眼睛通红,满面泪痕,手里的绢子已经湿透,这模样跟她当年下界时也差不多。玄乙不由抽出自己的手绢递进月窗,轻道:“延霞师姐,别哭了。”

延霞只是摇头,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是我害了古庭师兄……都是我不好……”

她这话说的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玄乙脑海里一瞬间浮现百千种推断,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她不说话,扶苍更不会说话,殿内一时间只剩延霞淅淅沥沥的哭泣声,哭了半日,没人开口询问安慰,她终于又哭不下去,只得断断续续说道:“是古庭师兄先动手挑衅的……你们、你们听听就好,千万别说出去,这属于玩忽职守的私斗,若叫帝君们知道了,必然会罚他!”

古庭还会先挑衅?玄乙不由扭头看了看榻上血淋淋的神君,两万多年不见,他性情大变了?

扶苍将那团腰饰重新放回古庭手边,忽然问道:“……因为夫萝?”

延霞急急跺脚,叹了半日,才道:“你……你都知道了?唉!这些年古庭师兄一直跟夫萝师姐暗中有联系……他自己不说,我也不好问……这次是古庭师兄见到夫萝师姐和岁虎大君三太子在一处……很亲热,所以生气先动了手。他、他哪里是三太子的对手!夫萝师姐……她居然自己跑掉!”

古庭对朋友的事絮叨上心,对自己的事却讳莫如深,连扶苍也只是隐约知道他这些年跟夫萝有些藕断丝连。夫萝出身屠香山,风气独特,以女为尊,往往游走在数十名神君之间也不以为意,大约因为古庭退婚一事,她心中十分不甘,使出浑身解数,竟与他纠缠至今。

玄乙愕然道:“夫萝师姐连魔族也勾搭上了?”

这位师姐实在太厉害,当年把古庭和延霞耍的团团转,想不到现在还是能把他俩耍的团团转,居然连魔族都不放过。

延霞低声道:“我不管夫萝师姐怎样想……但古庭师兄……太可怜了……当年都是我不好……”

她又开始默然垂泪。

那时候若不是她失去理智,当众揭穿夫萝与少夷的私情,古庭也不至于脸面尽失后只能选择退婚。或许他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发现夫萝的真相,自然而然地死心,也或许他一直不会发现,幸福地过下去,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他被迫放弃一段期待已久的婚事,以至于如今成了死结。

她对古庭始终心怀愧疚。

软榻上的古庭忽然微微一颤,手指纠结,似是在寻找什么,终于摸到手边的君影草腰饰,他便紧紧握住,低低叹息了一声。

延霞忍不住捧起他染满血迹的手,眼泪一颗颗掉在上面:“对不起,古庭师兄……对不起……”

玄乙实在不大爱听她的哭声,站了一会儿索性转身离开,扶苍低沉的声音在月窗边响起:“去哪里?”

她揪了揪袖子:“……白甲院。”

他“嗯”了一声:“古庭这次重伤,太子长琴与花皇必然不会放过,怕是这几日要商讨剿杀岁虎大君一事,我暂时没空指导剑道,你……早些休息。”

玄乙默默无言地走了。回钟山的一股悲愤冲动此时所剩无几,古庭背上那个巨大的破洞其实她看的非常清楚,下界已是如此可怕,扶苍在那里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战将。

要不要开始好好学习拳脚剑道?这个问题,且容她好好跟自己商酌商酌。

秋雨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白甲院里空荡荡的,侍立女仙也不知还在何处疯玩,连个灯也不点,这女仙实在须得管教,但她懒得管,反正又不是她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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