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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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望见一下午都失踪的扶苍款款走来,太尧急忙招手:“扶苍师弟。”

扶苍尴尬地不去看青帝戏谑的目光,快步走到近前坐下,轻声道:“抱歉,我……有点事,自罚三杯酒。”

太尧现在提到酒就头大,赶紧拦住:“别喝酒了,你看他俩!”

芷兮还好,安安静静坐着傻笑,古庭把在座每个弟子都折腾了一遍,终于扑过来揽住扶苍,笑道:“你和玄乙一下午在外面聊得还好罢?”

扶苍把他手中酒杯捉过来,淡道:“你醉了,坐下。”

花皇姚氏行事素来讲究“度”,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一个限度之内,古庭以前在类似的宴席场合绝不会喝到这般酩酊大醉,这次却不知为何,莫非有心事?

古庭果然坐下,酒杯他抢不过来,索性又抓了个新的,叹道:“我找你一下午……你也不说陪我喝酒,不知跑哪边去。我跟你说,昨天夫萝来看我了,她……听说我掉下界,很是担心。我以前送给她十八朵君影草的腰饰……后来坏了,她又自己重新补好……”

他说着说着身子就歪下去,扶苍伸手将他扶正,却见他已酣然睡着了。

太尧不由叹气:“在下界也是,偷那些凡人们的酒喝,喝多了就念夫萝,既是忘不掉,不如不计前嫌重归于好。”

扶苍摇摇头,对古庭来说,只怕宁可此后几千年日日夜夜醉酒思念,也绝不会重归于好,他就是能这么固执。

这边古庭才安静地睡过去,那边芷兮忽然又捂着脸嘤嘤哭起来,太尧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大家出来开开心心给扶苍道喜,结果一个两个都喝多了,不是念旧爱名字就是莫名其妙开始哭,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同窗们了。

他只得低声安慰:“芷兮师妹,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管说出来,说出来发泄一下便好。”

芷兮不说话,只是捂着额头,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掉。

太尧向来不知如何应付哭泣的神女,只得求助一般望向周围弟子,结果一个两个都回避他的视线,开什么玩笑,芷兮师姐一向那么严肃正经,都能叫她哭了,那事必然麻烦的很,谁也不要惹麻烦。

他又望向扶苍,扶苍只唤来两个侍立女仙,将芷兮搀扶起,他自己将古庭架起:“我送他们回客房休息。”

太尧叹着气也起身:“一起罢,我也倦了。”

此时已近亥时,帝君们也三三两两回客房休憩,扶苍和太尧将古庭安置好,方步出房门,却听另一间客房内还传来芷兮低微的啜泣声。

太尧在门外重重咳嗽一声,芷兮的哭声立即断开,再也没动静。

“改天问问她罢。”太尧摇着头向扶苍拱手,往自己的客房行去。

湖畔大道为银月照得雪亮,来客都已散的差不多,扶苍了无睡意,沿着大道慢慢往前走。周围的景致他自小看到大,早已熟悉无比,今晚不知为何,看旧的景色里反而生出一丝新鲜的旖旎之意,他竟不想那么早回房睡觉。

忽见前方一块巨大青石旁有个人影斜倚,石上堆了一片空酒壶,他还在自斟自饮,举止间额间火红宝珠微微晃动。

似是听见脚步声,少夷愕然回头,因见是扶苍,他便舒展眉头:“怕是天宫也找不到这样的观月之景,真是漂亮。”

说罢他晃了晃手中酒壶:“共饮一杯否?”

他们俩脾性极为不投,素日里便是无话可说,加上还有古庭的事,扶苍本不大愿意接近这位莫测的师兄,可他今日是主人,离席一下午已经非常失礼,华胥氏的重礼令他不能再拒绝客人之邀,当下颔首,接过酒杯,喝了半口。

少夷含笑道:“扶苍师弟剑道觉醒,很快便要一梦千年无法无相了罢?想不到你成了明性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做师兄的好生惭愧。”

扶苍淡道:“少夷师兄何故如此谦虚,师兄若是有心于此,明性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本该是你。”

少夷歪着脑袋想了想,回首笑问:“这是客套话罢?”

扶苍也笑了:“师兄觉得呢?”

少夷叹了口气,浅啜杯中酒,遥望太山顶的皎洁之月,不再说话,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

明月渐渐升上中天,扶苍终于感到一丝倦意,少夷也打了个呵欠,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说道:“对了,扶苍师弟,我还没谢谢你,这次天灾你替我把小泥鳅护得这么好。”

扶苍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要猛然回头。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才能慢慢转身望向少夷,他神色诚挚,又道:“辛苦你了。”

扶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被纯钧穿心而过才是幻术,原来之前少夷的话也是。现在他与自己说出和幻术中几乎一样的话,他竟不知是惊还是疑。

“扶苍师弟?”少夷见他神色古怪,不由轻问。

扶苍忽地冷笑一声,是他自己生出了心魔,槐妖的幻术让他窥见心底的不安,而此时此刻,心魔依稀重现,但他岂会就此沉沦?

“替你?”他傲然反问了一句。

少夷笑了笑:“是我言辞不当,抱歉。”

扶苍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

白泽帝君匆匆踏入万神群殿西北角的毓华殿,这些日子天天奔波,他既没时间吃喝也没睡觉,原本稚嫩饱满的脸颊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太子长琴一见他便叹道:“白泽帝君,都说了五行阴阳流动之事有我们,你老人家何必这样操劳?”

白泽帝君脱了鞋盘腿坐在软椅上,接过神官递来的茶,一面喝一面累得叹气:“本座倒希望只有五行阴阳流动之事,苍生镜因着离恨海坠落倒了,两位司命一直在整理乱成一团的命理线,还不知多久才能理好;那边文华殿又说如今堕入魔道的妖族过多,下方山河土地之神也须得一一彻查……”

他还没说完,太子长琴已听得头皮发麻,急忙打断:“帝君,上回您送到毓华殿的槐妖尸体查过了,防风氏的双手也剥皮拆骨一一查过,这反复痊愈之力,倒与九天凤凰一族的再生之神力十分相似,当年那两位在离恨海一战的帝君可是有神力残留,才致使离恨海发生这种异变?”

白泽帝君并不惊讶:“帝君之战何其威势,那两位更是以命相搏,怎可能没有神力残留,封冻离恨海的黑雾不就是烛阴之暗么。”

太子长琴叹道:“原来如此,解了我心头疑惑,想必这么多年下来,浊气清气互相纠缠,生出这样的怪东西。白泽帝君,你老人家年纪最大,可知道当年那两位帝君谁胜谁负?又是为何以命相搏?”

凡间素来都有龙凤呈祥之美谈,可见青阳氏与烛阴氏曾经关系应当不错,怎的现在形同水火了?

白泽帝君凝神想了许久,缓缓摇头:“那时候本座也还小,太多年了,记不清。倒是有过青阳氏的公主要嫁给烛阴氏的印象,可后来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两位帝君突如其来便要以命相搏,上代天帝也不能阻止,到最后也不知胜负。他两位老人家的孽缘,到今天才算结出恶果,倒麻烦本座收拾烂摊子,可恨!”

太子长琴见他一派老气横秋地说出孩子气的话,不由失笑:“帝君,这反复痊愈之力的来源,要公布吗?”

其实公不公布,有心者应当可以猜出真相了,就像笼罩离恨海的黑暗一样,都知道是烛阴之暗,但都不提,这些著名神族要造孽,天帝也挡不住。

白泽帝君穿好鞋子,打了个巨大的呵欠,道:“别公布,你以为青阳氏好惹?他们有时候比烛阴氏难缠多了。本座去也。”

他还有一堆事要忙。

——————【作者的话】——————

改好了。古庭,青楼真的是青色的楼哟~青楼,青漆涂饰的豪华精致的楼房。(*^__^*)

第七十章 尾巴玄乙

当明性殿坠落了今年的第三场雪之后,忙成陀螺的白泽帝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苍生镜里乱成一团的命理线还没整理完毕,下界山河土地之神彻查一事也正在进行中,对离恨海的监守、下界堕落之妖的扫除……事情简直一堆一堆的来,即便有许多不需要他亲身处理,但他毕竟是掌管万神群殿者,不出事他可以成天闲在明性殿里睡懒觉,一出事比谁都忙。

在大半个月都没吃饭睡觉的情况下,白泽帝君忍无可忍,一道召集书信将弟子们招来了明性殿。

望着暌违了快一个月的明性殿,芷兮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怀念之情,先生脾气古怪任性,以前也时常放几个月的假,可她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希望日子回归从前的正规,哪怕无聊枯燥。

身后传来长车落地的声音,她一回头,便望见玄乙坐着藤制软椅慢悠悠飘过来,一面优雅地吐出一粒梅核儿,亲切地唤她一声:“师姐。”

这小公主每次见都穿不同的衣裳,今天穿了一身五彩斑斓的裙子,没挂披帛,腰上倒系了一条粗而长的漆黑腰带,越发显得纤细如柳。

她一过来就友好地分了半包糖渍梅给她——真真是个贪嘴的小鬼。

芷兮好气且好笑:“成天不好好吃饭尽吃这些。”

玄乙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明性殿,娇声道:“先生说有功课要布置,肯定又是叫我们替他跑腿,师姐,等下我们一起拒绝。”

芷兮笑道:“那三千字见闻录你写好没?”

坏了,她早就彻彻底底把三千字见闻录丢在了脑后。玄乙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师姐,回头把你的借给我抄抄。”

芷兮故意跟她开玩笑:“借你抄可以,那这次的功课你也替我做了罢。”

玄乙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伤势搬出来:“我腿脚不利索,替不得,要不我再帮师姐做几罐蔻丹膏好不好?”

说着她上下打量芷兮,眉头一蹙:“师姐怎么不打扮了?你打扮起来才好看。”

她讲究什么“清水之雅”,往往只穿一身素裙,头上用一根碧玉发簪点缀,胭脂水粉一概不见,连镯子耳坠腰饰之类都不用。上回去朱宣玉阳府和青帝宫她都刻意打扮过,很是惊艳,结果今日一见又变回“清水之雅”了。

芷兮只淡淡一笑不答。

说话间,已到合德殿,殿前已来了许多弟子,相隔大半个月不见,都在热热闹闹地说笑,见到芷兮便纷纷行礼问好,顺便交流一下三千字见闻录的事。

芷兮正说到兴头上,忽闻一个甜蜜柔和的声音含笑道:“芷兮师姐,有礼了。”

她顿了一下,神色自然地转身,果然见少夷立在对面。她点头淡道:“少夷师弟,有礼了。”

那天在青帝宫大醉一场,她便觉得自己想通了,无论对他还是对扶苍,她都是虚幻的迷恋,自顾自把想象加注在他们头上,一旦发现真正的他们跟想象中不同,她就傻了。所以问题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她自己身上,是她不够成熟也不够坦诚,总会沉迷自己想象中的身影。

既然真正的少夷是自己最厌恶的类型,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保持距离就好,至于那颗狂跳的心,放着不管,终有一日也会平静下来。

玄乙找了处阴暗的殿角,将芷兮的见闻录拆开胡乱拼凑抄写,这位师姐态度实在太认真,先生只要求三千字,她写了六千字,三千写景三千写宝物,抄的她头大。

方抄了一小半,一个魅惑而低沉的声音骤然在头顶响起:“写什么?”

玄乙抬起头,大半个月不见的扶苍正立在身侧,低头看她铺在膝上的册子,他又穿回了白衣,一派纤尘不染丰神俊朗的讨厌模样。大概是见她在抄见闻录,他目光闪动,面上露出一丝笑来。

“扶苍师兄。”她朝他伸出手,“把你的见闻录借我看看。”

扶苍实在没想到大半个月没见,她第一句话是管自己要功课来抄,他只得将自己的也递给她,看着她下笔如有神,抄的飞快。

他的字清雅方正,对比起来,她的字龙飞凤舞,简直是一团草书。扶苍看了一会儿,指着墨迹含糊不清的地方问:“这是什么字?”

玄乙像看文盲一样瞥他一眼:“这个字你都不认识?这是……呃……这是……”

不好,连她自己也不认识了。她毫不心虚信口开河:“这是楼阁的阁字。”

扶苍淡道:“前面写的是后羿箭矢,阁字从何而来?”

“就这么来的。”玄乙一挥手,“走开,别烦我。”

他非但不走,反而蹲了下来,指着另一处又问:“这是什么字?”

玄乙皱眉扭头看他:“我还能不能愉快的抄见闻录了?”

扶苍嫌弃地勾起唇角:“你的字须得好好练练。”

玄乙不理他,一面继续龙飞凤舞,一面道:“等我像你这么老的时候写字自然就好看了。”

老?扶苍正欲将她的册子抓过来,却听合德殿前传来弟子们的行礼声,白泽帝君到了。

玄乙偷偷摸摸缩在最后面,埋头使劲把最后一千字抄完,白泽帝君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离恨海坠落一事破坏了神界许多固有秩序,接下来本座还要忙上一段时日,无法授课。上回给你们发的册子记得背,另外本座另有功课布置——”

他指尖一弹,弟子们面前的案桌上便出现一张长长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起码五十行字,粗粗一看,全是什么眼珠、牙齿、手指之类的古怪物事。

“这里五十样东西,明性殿十二名弟子,每个弟子能带回两件便算完成功课。半年后恢复授课,谁没有完成,便将本座先前发的册子抄一百遍。”

弟子们登时沸腾了,这无耻的先生!把自己忙翻天的怒火转嫁到他们这些无辜小辈身上!什么功课!每次都说是功课,每次不是替他找遗失的物品就是替他收集这些古怪玩意!

芷兮“腾”一下站起来,第一个仗义执言:“先生,恕我直言,收集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算功课!”

古庭也不敢苟同:“离恨海都掉下去了,先生这些古怪嗜好也收敛些罢?”

要不是他把防风氏尸骨丢进离恨海,能出这么大事么?

白泽帝君满面无辜:“怎么不是功课了?难不成出来跟先生学习就是成天背书?这四野八荒那么大,你们去过多少地方?将来五万岁得了神职,去哪里还得问路?本座教出来的弟子可不会是书呆子,应当个个能文能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对。”

狡辩!这是狡辩!连太尧都忍不住了:“先生……我来这里也有一万年,从没见您教过什么术法。”从头到尾就是念书背书,什么能文能武,他真敢说。

白泽帝君叹了口气:“原是想着你们还小,术法拳脚之类的修行可以到四万岁再做也不迟,何况你们家中长辈都有自己套路,不必劳烦本座越俎代庖,既是这样,那待本座忙完这段,自当如你们所愿。”

他还想再说,却见合德殿外跑来一个小仙童,气喘吁吁地低声唤他:“帝君,文华殿又派神官过来催啦!”

白泽帝君面色发绿,丢下一句“你们记得完成功课”,便匆匆离开了明性殿。

玄乙终于成功把三千字见闻录抄完,一抬头却发现先生已经走了,他不收见闻录么?她好不容易抄完的!

那边厢弟子们却也不得不去做这看上去一点也不愉快的功课,先生忙得团团转,他们不好意思在背后说他坏话,只得各自腹诽,将白纸上列出的东西看了数遍,古庭忽然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婆娑牡丹花蕊三根我倒是可以弄到。”

另有弟子也道:“九婴眼珠我家有。”

众弟子先将自家能找到的东西都画上勾,剩下的那些一看就是极难弄到手的,大家吵吵嚷嚷分了半日,各自领了不同的任务,只留下三四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这才气呼呼地一一离开了合德殿。

扶苍沿着积雪小道往前走,走了几步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玄乙像条尾巴一样不紧不慢跟后面,他往东她也往东,他往西她也往西。他有些无奈,方才还一路的芷兮古庭他们几个早就避远了,他只得停下脚步,回头道:“这是在做什么?”

玄乙挥了挥手里的白纸:“做功课。”

扶苍淡道:“黑水玄蛇胆和青鸟尾羽我有,方才不是说过了么?”

“那是你有,又不是我有。”

扶苍吁了一口气,和她说话怎么就那么累呢?他凑上前蹲下来,低声道:“你腿脚不便,老实回钟山,不用担心功课的事。”

玄乙低头抠藤椅上的雕花:“先生半年后才开始授课。”

扶苍说不出话来,她是因为小龙君走了,心情转换不过来,所以转而黏上他?还是因为……?

他起身继续往前走,语气很坚决:“回钟山。”

她默不作声,继续做尾巴跟在后面。

扶苍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齐南的感觉了,他猛然刹住脚步,扭头冷冷盯着她。玄乙飘过去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这素来胡搅蛮缠毫无道理的龙公主一旦收起爪子露出柔顺的一面,他竟然毫无办法。

“……不许拖后腿。”

扶苍抓住藤椅扶手,头也不回拉着她大步往明性殿外走去。

——————【作者的话】——————

周五好像就要入V了!!好紧张!

第七十一章 三生石畔

绵密的白云擦着衣裳的边缘飞逝而去,身下的九头狮在飞驰。

他们要去哪儿?玄乙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关心,其实去哪里都好,近来她好像不能够安安静静呆在紫府,时间一长便觉得百无聊赖。

对面的扶苍坐得端端正正,面沉如水且一声不吭,她也全然不在意,一面低头看先生给的册子,一面取出剩下的半包糖渍梅,吃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云海中忽然开始坐骑长车往来不绝,祥光万丈,玄乙即便用手挡着也被刺得再也没法看书。她用袖子遮住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扶苍示意九头狮降下云头,一面道:“三生石畔有紫元织女府,她曾是先生的弟子,功课里的杜鹃血红羽毛缎找她帮忙做还有几分希望。”

白泽帝君留下的那张白纸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看了无数遍,有些需要下界杀妖才能取到的自然是不用想了,还有些一看就知道绝对没可能弄到,譬如天帝玉冠上的玄珠,也不知先生写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剩下的那些说难是难到了极致,说简单也简单到极致,全凭运气而已,例如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若紫元织女愿意做,事情便成了。

三生石位于西之荒的灵河岸,在离恨海成为禁地后,这地方成了唯一的爱侣胜地,岸边坐满无数神仙鸳鸯,灵河岸水雾缥缈,薄雾轻纱般舔\/舐诸神的衣摆,一切都迷迷蒙蒙的,连头顶那颗太阳都显得温婉了许多。

玄乙停在三生石下,仰头张望这块神界最著名的石头,也不过是一块稍大些的青红交织的岩石,伸手摸摸,粗糙冰冷,全然不见有何神奇之处。

三生石畔,情定终生,阿娘说过,当年她和父亲就是在三生石下相约终老,可惜情易变,誓约终究成空,多情的翠河神女含恨陨灭,这块石头不过是个笑话。

“这里来。”扶苍往前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不由驻足。

灵河岸雾气弥漫,玄乙拨开水雾跟在他后面,此时太阳高照,灵河上缥缈的雾气散去不少,远方山水似淡墨涂抹,在云水间若隐若现。她贪看新鲜风景,走走停停,扶苍只得将藤椅扶手再次握在手中。

“等下出来再看。”他一面说,步子却放慢了。

谁知她却叹了一口气:“灵河岸三生石大名鼎鼎,好像也没多好看,怎么就成胜地了?”

扶苍握住藤椅扶手缓缓朝前走:“当今天帝与天后便是在这三生石畔定情,帝后伉俪情深,此地情大于景。”

玄乙淡道:“这地方不好,不要在这里定情。”

扶苍的脚步倏地停下,他本来完全没多想,结果被她这样一说,他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很多,一时尴尬,一时疑惑,一时竟还有些喜悦。

“怎么不走了?”玄乙愕然。

他立即又迈开脚步,淡道:“是么?我觉得还行。”

玄乙支颐发呆:“反正我不喜欢。”

扶苍微微眯起眼,漫天的日光仿佛都照进他心里,顺着血液,把耳根熏热了。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问题,有点荒唐也有点可笑,没有办法问出口,天生的谨慎也叫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前走,这条路忽然变得好长。

跨过灵河岸的雾气,紫元织女府坐落在灵河岸两座山的夹缝中。当今众多织女中,唯有她资格最老,手艺最好,当年帝女出嫁,嫁衣便由她亲手所制,足足缝制三年,帝女珍爱无比,至今仍时常将嫁衣取出玩赏赞叹。

叩开织女府大门,两位小天神都愣了一下,府内道路纵横交错,道旁皆种满紫阳花,乍一看倒与明性殿有几分相似。两名玲珑精致的小女童将他俩引到一座院落前,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这院落……看着跟先生住的芳馨院倒挺像的。

玄乙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却见院门忽然被打开,紫元织女快步走出,清丽的面上挂着笑,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今日二位上神来的不巧,我没空会客,请去前院喝杯茶,喝完就请回罢。”

扶苍拱手行礼,道:“在下华胥氏扶苍,这位是烛阴氏玄乙,今日奉先生白泽帝君之命,前来……”

他话还没说完,紫元织女忽地换了个语气,变得温柔无比:“原来是先生新晋的弟子,既是同门,快快请进。”

……她的态度转变得好快!玄乙默默跟着她飘进院落,只听紫元织女温柔的声音难抑激动,流水似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是他一年前新收的弟子,这些年我一直忙着替西王母织四野八荒图,没来得及去探望先生,先生如今可好?离恨海坠落,他一定忙坏了罢?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他?他一定瘦了,说不定连觉都没法睡,唉,提起我便好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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