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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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霍联姻,你我便是敌人。”四少敛了笑容,目光转凉。

霍夫人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缄默。

四少看一眼蕙殊,“祁小姐是我新雇的秘书,与这些全无关系,不必将她扯进来。”

“那你呢?”霍夫人蓦然扬眉,隐有恼意,“你究竟知不知道——”

她顿住语声没有往下说,将唇紧紧抿了,似极力克制着自己。

蕙殊怔怔看她,全然不明白他们的针锋相对是为了什么。

只听霍夫人再度开口,怒色已敛,只余无奈,“晋铭,你明知道眼下处境已十分危险。我来见你,不为做谁的说客,只是不想……不想看见你有事。”

她这一句话,顿时令蕙殊心惊意寒,脑子似被泼过冰水般清楚起来。

原来如此。

他要她立刻离开北平,连反驳余地都不给。

她却一味委屈生怨,全然不知危险正向他悄然迫近。

什么敌友什么政局,她是不懂的,但有一样她明白——四少是回护着她的。

一念澄明,恰如繁花开在心间。

望了身侧沉默的他,蕙殊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明白干脆,“四少,我不走。”

他闻言一怔,旋即皱眉,“小七,不要胡闹。”

“你赶不走我的。”她倔强仰头,既然他有这份回护之心,她亦不会临阵退缩。

“祁小姐,请先上楼去吧。”霍夫人叹了口气,对蕙殊平添一分和悦之色。

副官许铮上前一步,朝蕙殊做了个请的手势。

蕙殊不甘,缓步走向楼梯,回头又看向四少。

跟在身后的许铮不动声色一扶,毫不费力将她带上楼梯,铁一般的臂膀令她半分挣扎不得。

楼梯上脚步声与蕙殊的挣扎声远去,明晃晃的大厅里只剩彼此二人。

他定定看她,耳边犹回荡着她方才那一句“我不想你有事”。

“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他低低一笑,“怕我死在北平?”

她眉头一皱,怫然侧过脸,不理会他口无遮拦的话。

他深深望着她的眼,“我若死在北平,与你相干么?”

她默然,转身走到通往花园的落地门前,背对了他,久久不语不动。

那纤细背影同从前一样清瘦,或许她过得仍辛苦,风光背后自有别的不易。

他凝望她,心底有一处隐秘情愫,被抽丝剥茧的拆开来,一丝丝,一层层,涩意蔓延至咽喉,至舌尖,想唤一声她的名,唤一声“念卿”,却早已忘了如何开口。

她深深叹了口气,并不转身,背对他缓缓开口,“旁人生死与我不相干,你,与我一直都相干。”

回旋心尖的一丝痛楚,猛然深陷,堪堪勒断了什么。

不管是真相干还是假安慰,他总是愿意信她的。

她蓦地侧首,听见楼梯上传来许铮的脚步声。

“花园不错,领我看看你这园子可好?”她推开落地长窗,回首朝他微微一笑,径自步入花园。他略怔忡,默然跟了上去,随她缓步走入林荫深处。

夜里寒风扑面吹散一腔纷乱,北平这时节也快下雪了。

习惯了南方气候的人最是怕冷,念卿环住双臂,驻足在梧桐树下。他也未穿大衣,两人一时都有些瑟缩,不觉相视而笑。

他打破缄默,“要不要拿件披风,烫一壶好酒,寻个背风处坐坐?”

她笑了笑,“我只有几句话,说完便走。”

“你的来意我明白。”薛晋铭怅然一笑,负了手,仰头看向冬夜萧瑟的天空,“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他喃喃地,似在自言自语,“以为可以向你问一声好,坐下来,喝一杯酒,叙一叙闲话,听你说说故人,说说你的女儿。”

她默然垂下目光,却听他低低唤了一声“云漪。”

她抬眸。

他失笑,“不对,该叫你念卿了。”

念卿与云漪,是她的往世与今生。

初相遇时,她是艳冠一时的“中国夜莺”,有个曼妙的名字,唤作云漪。

洗去风尘之后,她以本来面目嫁入名门,成了霍督军的夫人,回复她本来的名字,冠以显赫的夫姓,叫做霍沈念卿。

“总之都是我。”她以淡然一笑掩饰眼底的触动。

他静了一刻,若无其事转过话头,“霍小姐可好?”

她莞尔,眉目间平添恬柔,“她叫霖霖,两岁了,是个坏脾气的小姑娘。”

“将门虎女?”他笑。

“像极了仲亨的坏脾气。”她也笑。

他深深看她,良久才又开口,“你看上去很累。”

她笑了笑,神容坦然,“还好,尽我所能罢了。”

说来这般轻松,那些聚少离多,形只影单,却不足为外人道。背后风风雨雨,多少是非人言,她只有一身担当。身为霍夫人,冠了那样显赫的姓氏,并非只有风光。

这大半年来从未太平,东南军阀叛乱,不断滋扰中原,几个南北重镇一直在打仗。大督军霍仲亨已被北平晋为元帅衔,仍督察五省军务。东南战事原本已经趋已平定,两股溃败的叛军却得到日本人秘密支持,在胶东一带卷土重来,趁隙偷袭三镇。霍帅震怒,于数月前亲赴前线督战。

此时北平风云变幻,正是叵测之际,却只得她一个人只身北上。

三年时光不短不长,足够褪尽她的软弱,属于昔日名伶那一分命若浮萍的软弱。

眼前已是见惯风波的霍沈念卿,脱胎换骨,却也风霜留痕。

“念卿。”

这两个字,从薛晋铭唇间低低唤出,似有陌生又有迷惘。

念卿望住他,回以一丝浅笑。

“他将你看守得如珠似宝。”薛晋铭看向远处隔门守望的许铮,那玻璃格子的落地门后,许铮笔挺伫立着,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这里。念卿笑了笑,“此次初到北平便遇上暗杀,也不怪许副官警觉。似你方才那样举着枪,他自然如临大敌。”

薛晋铭若有所思看她,“你不信任他?”

“当然信任。”念卿莞尔,“没人比他更忠诚……只是太过忠诚,有些话便不能被他听见。”

风吹过头上树枝,枯叶簌簌,欲坠不坠,牵动心头起伏莫名。

薛晋铭半侧了脸,自嘲而笑,“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即便有,也早就传遍天下。”念卿深深看他,“过去的事,在你南去之日,我已释怀。”

“我明白。”他颔首,喉间却有一丝涩然。

“即便你不肯将我视作朋友,我们也不应是敌人。”她脸颊映着微弱月光,显出执拗的苍白,“倘若仲亨不帮傅家,倘若没有傅霍联姻,你还当我是敌人么?”

笼在清寒月色里的远黛如眉、流波清湛,恰是她的容颜。

眼前是她,亦不是她。

信她,或不信她。

竟两难。

曾有一个名叫云漪的女子,狠狠骗过他,骗得他有苦难言,一败涂地;当她褪下名伶云漪的面具,换上霍沈念卿的嫁衣,又一次地骗他,骗他与她长相忘,不相知,再莫为敌。

他一次次信以为真。

然而总理府中,粉墨台下,霍夫人翩然而至,竟携来“傅霍联姻”的佳讯。

始信命中有劫数,昔日今日,走到哪里总遇着这个劫。

无需再分高低强弱,她来了,他便败了。

这盘棋走得再高明再隐秘,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她。

时隔三年,薛四公子卷土重来,豪绰慷慨不减当年,结交名流显贵,出入高官府第,一跃而为总理府上红人。这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瞒过了身边的蕙殊,瞒过了傅氏的耳目……觥筹交错,贿金赂银,本也是常情。

旁人谁又想到,这金是金山,银是银海,贿的却不是小功名,赂的更不是小交情。

区区一个薛四少,落魄公子,酒色之徒,谁又料到他有这般财力,所图是那等机心。

三年蛰伏,韬光养晦,即便南边也少有人知道薛晋铭是何角色。

然而,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

他所作所为,瞒过所有人,亦瞒不过识他知他如沈念卿。

私贩军火,她知道;

行贿政要,她知道;

以霍夫人的能耐,以傅霍联姻之亲厚,想必她已知道,此时正有大批军火绕过傅氏势力氛围,走海路,从南边北上,悄然运抵北方;也知道北平高官频频收受来历不明之重金巨资,内阁里人心动摇,流言四起。

偌大的北平,正是卧虎藏龙,风雨欲变。

内阁佟傅两系相争已久。

傅总理是内阁之首,佟大帅为北方军阀之雄。

二者夙怨深积,两相压制,互争长短。如今傅氏组阁,佟氏表面被压下一头,不能公然与政府分庭相抗;然而傅氏政府腐败,屡被弹劾,佟帅养兵蓄地,势力日渐强盛。

一山难容二虎,傅佟之争愈演愈烈,终有一场恶战。

三个月前,“弹劾总理案”轰动中外,连同国务总理、法务总长在内的傅系高官共六人被指涉嫌贪污、舞弊、挪用军需等数项罪名。参议院内对峙之势剑拔弩张,第一轮投票被佟系压倒,然而未等第二轮开始,接连两名议员被暗杀。

血案震动一时,杀鸡儆猴之效立见,也将弹劾案拖延了足足两个月。随后第二轮投票不出所料,佟系惨败,诸多议员纷纷倒戈,参议院内尽成傅系天下。

佟帅一怒之下以督察军务之名离开北平,傅系风光无双,提早弹冠相庆。

虽如此,工夫仍需做足,定于本月的参议院决议仍然照旧举行。

而此时,留在北平的佟系心腹,始终蛰伏未出的杀手锏——徐总长徐季麟也迎来了千里北上的薛晋铭。此时彼明我暗,以徐季麟为首的佟系人马悄然谋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兵不厌诈的佟大帅,也为这记“回马枪”压上重宝,势在必得——若再弹劾不成,屯驻数百里外的军队立刻开赴北平,以武力胁迫内阁下台。

北方大小军阀七零八落,无人能与雄霸东北之佟帅相抗衡。

除了,五省督军霍仲亨。

犹记当日,烟雨相送。

转瞬三年,再相逢却见傅霍联姻。

永以为好之约,化作一场泡影。

究竟是世事反复,还是命数无常。

薛晋铭目不转睛地看着念卿,目光变幻远近。如今他竟已分不出她究竟是云漪、是念卿,还是霍夫人……重逢之悦,相见之伤,尽化作失落迷惘。

既已窥破他北上用心,此刻她却说,永不为敌——这一次,她又是真是假?

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信她,被骗被瞒,甘之如饴。

如今的薛晋铭却已不会轻易被一个女子的目光打动。

风凉露重,在园子里立了许久,早已襟袖寒透。

念卿双臂环住肩膀,自嘲地一笑,“我话已至此,你若不信,只当我多此一举罢。”

薛晋铭一言不发。

念卿黯然转身,却听他在身后低低说,“知道你抵达北平,我已做好最坏准备……至多,再输给你一次。”

她驻足,静静回转身来。

头顶枯枝落下横斜暗影在他身上,看不清眉目悲喜。

念卿一声低叹,“这一次,你不会输给我。”

“是么?”他凝视她的眼。

“明日一早,我便与子谦离开北平,仲亨不会为傅家出一兵一卒,你愿意搅个天翻地覆也与我无关……我只愿你,平安珍重。”她语声淡淡,目光寂寂。

他却震动,失惊之下脱口问道,“子谦?你是说霍督军的儿子霍子谦?”

她笑,“不然还有哪个子谦。”

薛晋铭错愕之极,“霍公子怎会在北平,他不是留洋在外吗?”

“他一直就在北平。”念卿笑了声,神色里有深深疲惫与无奈。

寒风吹得她两颊微微泛红,“留洋只是幌子,总不能让人知道他闯出祸事,离家出走。”

她抬腕掠起鬓发,“子谦在外逃了三年,若不是这次落在老傅手里,我们至今不知他的下落。”

薛晋铭已全然怔住,“落在老傅手里?你是说……”

“没错。”念卿苦笑,“你大概听说过北平闹事学生里头,有几个被逮捕的名人,其中化名郑立民的,就是子谦。”

  第七记:往日意·今时痴

那场传奇式的婚事轰动一时。

有外电记者撰写了耸动而浪漫的新闻标题:“最有权势的将军与最美貌的女伶”——英文报章上纷纷用了“actress”这个词描述督军夫人的出身,国人则不会如此客气,原本“伎与妓”在时人眼里并没有明显的分界岭,女伶不见得比名妓高尚。诸多报章用辞暧昧,或有意或无意的“妓伎”不分,甚而添油加醋,附会了更多艳轶之色。

不只霍夫人的出身饱受非议,霍公子大闹督军府与程氏悔婚的闹剧,也轰传街头巷尾。

督军元配夫人所生长子,公然反对其父迎娶沈氏为正室,要求沈氏夫人以侍妾身份,在已亡故的霍夫人灵前敬茶。督军不允,称沈氏虽是继室,仍为合法妻子,与元配地位平等。岂料婚礼次日,霍公子竟将生母遗像堂而皇之供奉在大厅……督军暴怒,一顿马鞭将大公子抽得死去活来,险些闹出人命。

经此一闹,喜气变了晦气,坏事接踵而至。

数日后,霍夫人胞妹与富商程氏订婚,临到宴上,宾客云集,那程公子却临时悔婚,留下书信一封,连面也不露,不声不响就那么走了。程家不过是普通富庶人家,见得罪了权贵,慌不迭连夜迁走,家宅生意全都弃之不顾。程老夫人连气带吓,路上一病归西。

这桩事虽被霍家压了下去,未经报章披露,市井之间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外人并不关心。

传入薛晋铭耳中,亦是意料中事。

除却程家悔婚的变故,种种风波他是早料到的,她也是明白的。

他曾看着一个名叫云漪的女子步步为营,却不能陪在念卿的身边,也不曾亲见她后来的风风雨雨。远在千里之外,听闻她种种消息,终究只是听闻。

时至今日,亲眼见了,亲耳听了,英雄美人,风流闻世,谁说这不是一段锦绣奇缘。然则锦绣也是一针针织就,扎在指尖的疼,不足为外人道。

昔日沈念卿为霍仲亨庭上舍生死,无悔无怨;霍仲亨为沈念卿一诺订三生,誓言如山,那是万千人共睹的传奇……然而褪去“霍夫人”名衔的光华,背后无非一份现世安宁,她所冀求的与凡人并无不同。

她有一段不能见光的过往,却站在了一个光芒耀目的男子身旁。

这一切,注定她要比常人付出格外多的艰辛方可承受。

如同霍子谦曾那样羞辱于她,她却不得不为他赶赴北平,为他周旋于险恶漩涡。

薛晋铭的目光久久凝固在她脸上,她的微笑与漠然,依然无暇可击。

“值得吗?”他语声轻微,眼里失落不甘再难掩藏,“这就是你舍我取他,换来的委屈?”

她怔怔看他,心中空茫,竟不觉察自己眼角有泪。

蓦然间,他握住她的肩,将她紧紧拥入怀抱。

他身体的温暖,带着似曾相识的熟悉,久远得像一场梦,遗落在岁月之外,苏醒于冥冥之中。

“这一次,我会赢给你看。”他贴在她耳畔,低低地笑,“霍仲亨有家国之志,我也不是利欲小人……你且看着,这次我必然会赢!”

念卿怔忡,被他眼里迫人光亮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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