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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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不知是什么刺痛着,念卿缓缓执壶,将刚温好的酒斟满两杯。

  燕绮端起来一饮而尽,白皙脸颊泛起红晕,如初冬云层里一现即没的阳光。

  “你不问我为何与他离婚?”她淡淡望了念卿。

  “问与不问,有差别么?”念卿微垂目光,眼里寂静无波,透出些许空茫。

  林燕绮怔了怔,怅然而笑,“不错,时过境迁,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念卿沉默,只觉心中灰暗疲惫。

  想起第一次从敏言口中得知燕绮移情他人,竟震怒呵斥敏言,全然不肯相信。直至蕙殊也带来同样的消息,他也以沉默表示了默认,她才终于相信。

  锵啷一声,燕绮自顾斟酒,不慎跌了杯盏,酒溅上衣襟。

  她自嘲地笑笑,拿起手帕揩拭襟前,“这个样子,倒像是借酒浇愁。”

  念卿也笑。

  燕绮拿帕子缓缓拭过衣襟,不觉顿住了手,目光有些恍惚,“一转眼,离婚也有两年了,我们当日说好不声张,一来慧行还小,二来先生辞世未久,他不想你再添伤感。”

  念卿一动不动听着,只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睫毛一颤,心中滋味却连自己也无法分辨得出。

  错过平生唯一知己的婚事,曾令她深深抱憾。

  当年薜晋铭与林燕绮悄然成婚,没有知会一个亲友。

  彼时她正随仲享身在欧洲,得知薜林二人婚讯,更是连道贺也来不及。直至回到香港,才见到身份已变为薜夫人的燕绮。他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说是身份殊异,家室私事不宜张扬。

  “其实我们原本是假夫妻。”燕绮微微而笑,“当年他亲自潜入青岛刺杀一名日本人,惊动军警倾城搜捕,他本有一名女助手随行,与他假扮夫妻作为掩饰,可那女子失手被杀,他亦陷入危险。那里我恰好也在青岛,为一个日本富商的小女儿治疗眼病,阴差阳错遇上他,便让他乔装成我的丈夫,从日本人眼皮底下安然离开。”

  时隔经年,忆起当日惊魂,燕绮脸上犹有异样神采。

  念卿抿起唇角,一丝笑绞如锋。

  她知道,那个被薜晋铭亲手格杀的日本人,正是长谷川一郎。

  长谷川之死,震动一时,其扑朔震慑,至今流传——名为商务顾问,实则是间谍头目与黑龙会要人的长谷川,被发现死在青岛隐秘的寓所中,死状惨厉,被人一刀命中心脏,刀尖透体,直直钉死在书写了大大“武”字的墙上,粉壁溅血,猩红遍地。

  杀死他的那把刀,刀身铭有他的家徵,正是长谷川从前心爱的宝刀。

  没有人知道刺客为何以这种方式杀死他,也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这把刀,她见过——当她还不是霍沈念卿的时候,以“中国夜莺”云漪的身份,周旋在风月场上,成为黑暗中的一颗隐棋子。当时,长谷川将那铭有家徵的宝刀赠给薜晋铭,她就在薜晋铭的身旁,闲闲倚着他肩头,抬腕为他二人斟上“友谊”的美酒,颦笑间探得警备厅长与日本顾问的隐秘交情。

  他抽刀出鞘,秋水寒光映亮深秀双目。

  长谷川谑言,“薜君,美人在侧,不宜拔刀。”

  他倜傥含笑,淡淡看她一眼,“可这偏偏是个刀锋似的美人,对么,云漪?”

  寒光微漾,宝刀在他手中优雅一挽,冰冷刀尖挑起她下巴。

  她笑,媚目如丝,刀光映入眸光,艳杀人。

  恰是倚红偎翠旧时光,那里的薜晋铭犹是翩翩少年,意气飞扬,浑然不知一只脚踩在悬崖边,被他视为亦师亦友的长谷川引诱着,蛊惑着,险些陷身黑龙会,只差一步就踏入深渊,万劫不复。

  无孔不入的长谷川,多年来在中国四处活动,贿赂政要,暗杀反日志士,为日本军方提供侵华情报——这个恶魔般的“故人”,如今终于被他用那把刀亲手除去,过往恩怨随之终结。

  也正是刺杀长谷川之行,令他再度邂逅林燕绮。

  燕绮一手支了额头,苦笑道,“我们假扮夫妻,乘船从青岛到香港,谁知晚在一处港口不偏不倚遇上我的兄嫂。我家虽不是豪门大族,家风也向来严厉,家兄见我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简直勃然大怒。我本想澄清原委,谁知道……他竟将错就错,向我求婚。”

  重提多年旧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燕绮脸颊红晕浅浅。

  “其实我明白,他是怕连累我清白名誉扫地,更怕说出原委,将我牵扯进暗杀事件。”燕绮低头笑,“他是真正的绅士,从不肯让女子为难,总是自己一身承担。明筹资是一千一万个甘愿,他却还问我,如此阴差阳错嫁了他,会不会委屈?”

  初相见,他是她的病人,眼盲,情伤,人憔悴。

  那时她不敢想,做梦都不敢想,及至日后霍帅引退,他心上的那人也随之远走,连茗谷旧地也付之一炬。她以为他到底该抹去心上旧伤了,他却迥然一身,继续漂泊,屡屡出生入死,投身最冷酷危险的事业。

  转眼间那一双人,已经走了三年,她暗暗地等他也已等了三年。

  没能等来金石为开,却等来一个阴差阳错。

  念卿低低叹了口气,目光柔如春水。

  若仅仅只是阴差阳错,他岂会这样轻易就范。

  她太了解他,薜四公子若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那是谁也休想勉强得了的……他心里若是没有存下林燕绮的影子,也不会甘愿迎娶。

  那个时候,他是最孤单的。

  她随仲享走了,蕙殊嫁了,蒙家喜添儿女,收养的孤女敏言也不在他身边。

  只得他孤身一人穿行于明暗、风月、正邪、生死之间,没有归家之所。

  没有人比沈念卿更了解薜晋铭,因为他们有同样的灵魂,都曾半生漂泊,都曾风月历尽,都曾一无所有,对家人与爱人的渴慕,都藏在谁也瞧不见的灵魂深处,如最薄弱的伤口,无论怎样小心掩饰,也终有被柔软之矛戮中的一刻。

  如同她之处遇霍仲享,他也在最孤独惘然的时刻,遇见默默等待他的林燕绮。

  时也命也,这一段阴差阳错来得不迟不早,刚刚好。

  “我这个人自小好胜,明知道他心中并未全然放下,我依然充满信心,认为只有想不到的办法,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旁人越是以为办不到,我就越要试一试。从前家父一口认定女子做不成医生,我便做给他看;院长认为眼科大夫不可能转作外科,我便去外科从杂役助手做起,照样也做成了……我自信可以令他全心全意待我,将你从他心底抹去。”燕绮笑得恍惚,抬眼望定念卿,“知道么,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暗自同你较劲,却不知一开始就找错了敌人,挡在我和他之间的并不是你。”

  念卿苦笑。

  要懂得薜晋铭那样复杂的一个人,身在顺逆境遇中的林燕绮,还不够阅历——已历经千帆的人,再不需要征服与被征服,他只是需要一分慰藉与回归。燕绮却想错了,错在千方百计去征服他的心,越征服便越令他疲累,越令他回避。

  “结婚后那两年,是我最热恋他的时候,时刻都想占着他,他却总游离在我拼命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甚至常常一声不响离去,总去执行那些没完没了的密令。起初我相信他公务繁忙,渐渐也明白过来,他是在躲着我,在我身边总像是喘不过气……那时我真傻,不知怎样才可以留住他,便想到,有了孩子或许会不一样……慧行刚出生那会儿,他的确很快活,也形影不离陪伴我,可是离开了医院,整日在家对着孩子,我又迷茫失措,终日烦躁。他也越来越变得不像原来的他,他所对付的人,不再只是日寇和国贼,他开始为独裁者效忠,对党内政见不同者执行清洗,暗杀和裁,监视和逮捕,在他眼里都是家常便饭!而我却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我在救人,他在杀人,这简直是一个绝大的玩笑!”

  燕绮再也克制不住,低头掩住了脸,一直强装的淡漠笑容被悲哀冲击得支离破碎。

  念卿也闭上眼,连叹息也窒在胸口,不忍心再听下去。

  这些年她是最清醒的旁观者,一直知道他在努力遗忘,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努力维系得来不易的婚姻。只是想不到,燕绮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她先放了手,选择了转身离去。

  念卿恻然看着燕绮,待她情绪终于平复,这才缓声问,“如果可以真正放下,也是好的,可是燕绮,你真的放下了么?”

  燕绮一僵,被她澄明目光直看进心底,更被她的话一针戮进痛处。

  念卿心如明镜,移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曾经那样深受过,她不信燕绮办得到。

  燕绮黯然而笑。

  敏言、蕙殊甚至是他,都相信她移情别恋,唯一明白她的人,却是沈念卿。

  “也许我还未能放下。”燕绮长长叹一口气,坦然承认,“但是这不重要,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现今我很知足,也终于得到一个全心待我,视我珍宝的男子……”她顿了一顿,低低说,“下个月,便是我与陈佑棠结婚的日子,原谅我不能邀请你来观礼。”

  往日只听敏言和蕙殊说过,知道燕绮移情旁人,与她医院里一位外科大夫走在一处,做出红杏出墙之事,被晋铭得知之后,她也直认不讳。今日却是第一次听闻“陈佑棠”这名字。先是惊闻林薜二人早已离婚的消息,跟着却又是燕绮的婚讯……一日之间太多意外,令念卿不知该说什么,默然半晌,只得轻声道一声,“恭喜了。” 

  “谢谢。”燕绮一笑,“想必敏言跟你说了不少我和佑棠的事吧。”

  念卿叹息,“她还小,你别为她孩子气的傻话生气。”

  燕绮摇头苦笑,“若不是她,我不会真同佑棠走在一起。”

  这话倒叫念卿一惊,“敏言?她做了什么?”

  燕绮只是苦笑,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静了片刻才淡淡道,“我和佑棠原本不是那样的,他与我早在国外念书时就认识,从同窗好友到莫逆之交,他待我……就如同晋铭待你。”

  念卿哑然明白过来,却听她又说,“那时晋铭总不有容乃大中,我心里烦闷也只能同他说说话,天天在一处工作,免不了情分亲近些。有天夜里我们工作到深夜才离开医院,我心绪极坏,叫他陪我喝酒,不想竟喝得酩酊大醉。他把我送回家里,我看着空荡荡的卧房,一时伤心失态大哭起来,他便抱着我,劝慰我……敏言恰在门外瞧见我们,她那里才十三岁,我以为她不懂,也没想过同她解释,谁想到她竟记恨在心,将这事告诉了晋铭。”

  燕绮似乎想笑,唇角牵起,却只有浓浓涩意,“我满心惶恐,以为他会质问我,我相好了满腹的话同他解释,向他道歉……可他什么也没问,竟像全然不在乎,不在乎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气急了,忍无可忍问他,我若有了旁人他会如何……你猜得到他说什么吗?”

  念卿长叹,“他说愿意放你走,对么?”

  燕绮一怔之下苦笑,“你们真是一对知己。”

  念卿却笑不出来,忍不住有些恼了燕绮,更恼了薜晋铭。

  这两个人分明都是冰雪聪明,偏偏遇在一起,都变得如此糊涂。

  “于是你恨他凉薄,索性真与那个人在一起,他相信你红杏出墙,你就偏偏出墙给他看?”念卿脱口而出,声色俱是痛心,“燕绮,这样的蠢事,怎可能是你做出来的?”

  燕绮笑,笑出声,也笑出泪。

  “我自己也难以相信,这蠢事真是我做出来的……只是人若糊涂起来,又有干什么蠢事做不出?”她一面笑一面摇头,任由泪水纷纷落下,“可是你知道么,我不后悔,一点不后悔。失去了一个我所深受的男子,却得到另一个深受我的男子。从前苦苦渴求而得不到的,现在都有了,佑棠待我,真正是如珠如宝……夫人,这是我和你的不同处,你和先生的鹣鲽情深,我固然羡慕,却永远办不到。因为我无法像你这样牺牲,我爱自己远胜过爱任何男子。若不能得到所爱之人,那么得到一个爱我之人,也是极好的。”

  念卿怔怔看她。

 

  心口忽紧忽缩,微微抽刺的感觉,意忘了是不是痛。

  “燕绮,我也同样羡慕你。”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都不会比从霍沈念卿口中说出,更令林燕绮震惊。

  “为什么?”燕绮脱口问。

  “因为你真正拥有完整的自己。”念卿微微地笑,眼里神色复杂得令人迷惘,却又澄明得令人忘我,“你和我确是不同的,你属于新的时代,而我仲享都是旧式人,我们的时代已过去了,往后一切都是新的。我不让霖霖在家做大小姐,而要她读书,要她学着像男子一样处身立世,便是希望她能成为你这样的人,能去做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日后必是你们这样的新女性,才可堂堂正正生存于世。”

  “夫人……”燕绮失却言语,心中却是肃然起敬,对这个洞明世事而又坦然从容的女子,只有敬佩,除却敬佩便是感激,感激她所给予的尊重、谅解与鼓舞。

  

第十一章

【1999年3月茗谷废宅】

从废墟中修复重建,远比在空地上新建华厦高楼来得艰难。

单单是对照着一张图纸,重构茗谷的原貌,已花去一个星期的时间,却还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来不及展开。

启安伏在桌上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手边是从废墟原址测量回来的各种数据,半日看下来看得眼花缭乱。他叹一口气,抬眼看对面小圆桌后的艾默,她全神贯注几乎将脸都埋在资料中,认真模样看似兢兢业业的小学生,分外可爱。

外头阳光明媚,三四月交替的暮春时节,花好柳绿,空气中弥漫这个季节独有的甜美气息。

启安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到艾默身后看她誊录抄写。

桌上厚厚的笔记本里,是她走遍当地图书馆和文史馆收罗来的资料,凡事与茗谷旧事有一鳞半爪的相关,她都详细记下,再对照分析,加以摘取。

这是一份无比耗神的工作。

汗珠凝在她秀气鼻尖,鬓发也被汗水贴在脸颊。

启安轻轻抽走她面前一页纸,她这才惊觉抬眸,停下手中的笔。

“资料缺失得太厉害,需要考据的东西还那么多,照我们两个人的效率不知几时才能真正动工。”他叹口气,“恐怕我们需要帮手才行。”

艾默闻言蹙眉,“着手重建当然需要帮手,但现在还在搜集资料,我们完全应付得来。”

“你不累么?”启安审视她脸色,“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写稿了?”

“也没有怎么熬……”艾默支吾着转动手中的笔,却被他一手拽起来。

“别那么辛苦,休息一下。”他摇头笑,推开身后玻璃门,拉她到露台上,“看,阳光多好。”

光亮刺得艾默眯起眼,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将人包围。

不经意看见一只粉白蝴蝶从栏外飞来,悄然停在他肩头。

白的衬衣,粉的蝴蝶,都被阳光照得清清透透。

风从海滨吹来,撩人鬓发,拂动衣袂,整个人似乎一瞬间轻盈起来。

艾默正想提醒他别动,别惊走肩上的蝴蝶,他却侧首对她一笑,那只粉蝶悠然振翅而起,从他乌黑鬓角掠过,飘飘随风去了。

“启安。”艾默靠上露台阑干,笑着叹口气,“我们到底认识多久了?”

这莫名冒出的傻问题令启安微微一怔,旋即莞尔,“好像很久了。”

艾默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凝视对方,笑而不语。

原以为邂逅似曾相识的陌生人,是小说里最俗套的情节,却原来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艾默仰头嗅到风中花香,“这样好的下午,应该泡一壶红茶来慢慢喝。”

启安微笑,“最好是薰衣草风味。”

艾默弹个响指,“好主意,一份薰衣草,加一份菩提叶。”

看着她欣然转身回房间,翻出茶壶径自去泡茶,启安凝望她背影,双臂环胸,心中又浮起盘亘过无数次的问题——

她是谁。

艾默,她说这个名字是从拉丁文里取来,amon,爱神的名字,象征着“爱”。

她说出来到这里的原因,说出她笔下的故事。

她说她要写出茗谷的往日真相,找出湮没在时光背后的秘密。

她说她会找到答案,还原真实的茗谷,还斯人以客观公正的评价。

这些都不意外,都是他早早猜到的缘由。

然而当她拿出那本装帧精致,署名苏艾的书,当他以震撼心情,读完这本女子笔调的传奇小说,才知一切远不是这样简单。

如果书里悱恻往事都是真的,那么她知道的故事,远比他知道的还多。

如果说,字里行间深情都是一个后世女子的凭空假想——那些连他都茫然不知的隐秘,比他所知故事更久远的缘起,她又从何捏造得来?

数十年的岁月,生离死别,风流云散,还有谁会如此念念不忘?

印在书脊上的两个烫银字体,苏艾,是她在文字面具下的另一副容颜。

那么隐匿在艾默这名字之下的,又会是谁?

莫非——

启安下意识摇头,遣散那绝无可能的妄想。

人死不能复生,除非他自幼得知的一切都是谎言。

“茶好了,来帮我拿一下杯子。”艾默的语声从屋里传来。

启安收回思绪,见她托着茶壶走出来,长发束成马尾垂下一侧肩头,壶中薰衣草的香气沁人心脾。他笑着接过托盘里骨瓷郁金香杯子,摆在露台阳伞下的木桌上,细心将杯勺摆成相对角度。艾默浅浅笑着坐下,端茶轻啜,茶氛氤氲在眼睫眉梢,别是一番娴雅。

启安低低叹了一声。

艾默抬眼看来。

“这繁琐的工作,做起来远比预想枯燥,要不是有一个最好的搭档,真不知有多头疼。”他望着她,微微笑,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倾慕。

她是听惯异性赞美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迎上他温煦目光,总是颊热。

“怎么会枯燥?”艾默搁下茶杯,低头一笑,“能够做这件事,已经不知有多幸运。”

他深深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爱这个地方。”

艾默静了片刻,语声柔软,“难道你不爱?”

启安垂目想了一想,坦然说,“我对这宅子的感情,或许并没有你来得深。”

艾默挑了挑眉,以目光无声询问。

“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为偿还长辈一个心愿,这你是知道的。”启安缓缓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对废宅的好奇多过尊重,兴趣甚于感情。但你不同,你真心爱这里的一砖一瓦,尊重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热爱自己家园。”

艾默侧过脸,心口发紧,像有一个隐秘的伤口突然被碰触。

启安的目光紧密追逐她每一分神色的变化。

“我只是对这个故事太投入了。”艾默不动声色垂下目光,“我找这么多资料来看,也不全是为了帮你重建这宅子。这些资料里很可能有蛛丝马迹的线索,能帮我推断出那段故事的原貌。”她端起杯子,小茶勺轻搅,苦笑道,“第二本的初稿其实早就写到尾声,卡在最后却一直写不下去,你想想看这种滋味,就像喉咙里卡着鱼刺,有多痛苦。”

“我知道,有时候对着设计图,为一个窗户的细节也要冥思苦想几天几夜,恨不得去撞墙。”启安深有同感,却又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是你不同,写小说不需要像我们做建筑一样严谨,毕竟这不是历史小说,也不是人物传记,你完全有自由想象的空间,即使为故事重建一个结局,也不是不可以的。为什么非要耗尽心思去寻找真相?”

艾默一时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太亮,让她有一种想遁逃的感觉。

“每个人多少都有些解释不了的执着念头,我大概是钻在这个谜题里出不来了。”艾默搁下杯子,笑了一笑。他却凝视她,毫不放她回避的意思,放缓语声问,“第一本书里,茗谷男女主人相遇相爱的缘起,那些让人感动的细节,不也同样是你的想象和重构吗?”

艾默手里茶勺叮一声碰在瓷杯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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