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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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得稳了,家人就常看见我把老猫尾巴倒提,拖着它到处走。

如果家里来了外人想抱我,老猫就会弓背竖毛,嘶叫着把人赶开。

不知道在它心里,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照看…我们一起在地上滚过,一起头顶头睡觉,一起吃鱼片,一起蹲在院子门口等爷爷奶奶外出回来。

在院子西侧有间通往后园的屋子,空间很大,前半部是爷爷的工作间,后半部是储藏间。但我总把那里叫作藏宝洞。爷爷自己也说不出里面藏了多少宝贝,反正有很多铁箱子、木箱子,层层叠叠垒着放着,但凡爷爷想起要找什么,就不厌其烦地搬下来,有些需要搭梯子取,有些是上了锁的。神奇老爷子总能从里面变出新鲜东西给我玩,比如几块沉甸甸的旧钱币,比如刻着英文的老打火机。

他还有个小巧的铁箱子,里面分栏分类放的都是花籽。

园子里早已花满为患,可他的收集癖从未收敛,每次外出遇见了难得的花花草草,就非要弄点种籽或幼苗回来。

爷爷的另一个爱好是摆弄木头。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对木工机械有特殊兴趣,每个男生几乎都热爱过模型吧。爷爷对木工的浓厚兴趣,在我看来也和小男生喜欢做模型差不多,只是他玩得高端些。

首先他收集的各式木材堆积了半间屋子,且大多是上好的木料。他的工作间就是专门用来做木工的,各式工具齐备,锯、斧、刨、凿、墨斗、油漆…应有尽有。

爷爷做出来的木工作品,有一个大衣柜、一个竹沙发、两把躺椅和我的一把小椅子。

我的小椅子一直用到十六岁才开始脱漆。

那是一把墨绿色的圆弧靠背椅。

但他做得最好的,是给奶奶的牙签。

奶奶有用牙签的习惯。

爷爷先把楠竹劈成薄竹片,再削成细枝,小刀慢慢刮细,一头扁圆,一头尖细,最后用砂纸打磨。要换三种粗细的砂纸一点点磨,用力稍重就会折断。

按这工夫,一天下来只能做四五支。

爷爷总共做了十几支,拿打磨光滑的青竹筒装着给奶奶。

一个肯为妻子做牙签的男人,连这么琐碎的物件都做得精细有心。

认字还不多的时候,求知欲和好奇心最浓厚,只要有字的纸张,我什么都想看——妈妈书柜里的西方文艺小说,被我偷来看,爷爷放在枕头下的武侠小说,我也偷着看。没偷几次就被爷爷发现,他也不说什么,就问看懂了吗,都说的什么?我似懂非懂,他就再把故事讲一遍,什么是英雄好汉,什么是义薄云天,我懵懵懂懂地听,他眉飞色舞地讲。

他很会讲故事,虽然听众只有我一个。

杨家将、岳飞和武侠小说,是他讲得最多的故事,三国、水浒时而也讲,但讲着讲着他就会自己大发感叹,一番贬扬评点,听得我昏昏欲睡。

他常常在一把竹躺椅上聚精会神地看武侠小说,戴着老花镜,长而浓的眉梢时不时跃起。

阳光好的时候,他牵我一起出去散步,遇到别的老头儿,坐下来喝一杯茶,下一盘象棋,一边闲谈聊天,老人家都爱讲当年事。我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即使听不懂也认认真真听他讲,觉得他讲什么都好听。

但有些好玩的事,他不在外面和别人讲,只在家里,闲来无事,讲给我听。

他很清楚我还不能听懂,但是他依然闲闲地讲…讲从前的袍哥帮会,码头堂口轶事,讲陪都抗战岁月,讲滇缅深山里的奇事,讲他在太平洋海岛上的诡异见闻。

他手把手提着毛笔教我写字,从“永字八法”练起,等我能把字写端正了,他就教我写了第一个连贯的词,那个词是“精忠报国”。

多年后,我长大了,在家人和旁人的话中,听他们谈起爷爷,那仿佛是另一个人——不苟言笑,脾气峻严,甚至有些待人疏离。

那怎么会是他呢。

在我眼里,他是醉心花草园艺,醉心手工,高兴了会唱几句黄梅戏,爱听评书,爱看武侠小说,会讲很多千奇百怪的故事,总是精神抖擞,有趣得不得了的一个老头子;是每天早晨帮我背上小书包,牵着我的手,乐呵呵送我去上学的那个快活的老头子。

我们一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叽叽喳喳,爷爷微笑倾听。

雨天有积水的泥洼,我淘气,穿着雨靴故意冲进去。

爷爷从来不说什么,让我玩,不像奶奶一样唠叨。

晴天时,阳光透过树荫,我们安安静静听着鸟叫声,在树荫里走。

那条上学的路上,有许多闲生漫长的花花草草,尤其雨后,生机勃发,他总是兴致勃勃教我认那些花草,那时我记得许多花的名字,后来渐渐都忘了。

只记得,每天送我到校门口,爷爷挥挥手,看我走进去,他就转身离开。

他总是两手悠悠负在身后,步子从容,背影挺直,阳光下的满头白发一丝不苟…这些细微的记忆碎片,这些年过去了,当我想起,还像是躲在铁门后偷偷张望的那个小女孩,一切都那么清晰,眼前晃眼的阳光,同学们的追逐嬉笑,糖果小摊儿的甜味,都在爷爷转身的背影里定格成永久。

后来我写小说,脑海里总有那么个背影,负着手,挺拔又从容。

这背影年轻时候的样子,我没能见到,只能想象,想象他在那个时代的光影里,以这个姿态站立着,坚实而温暖,笃定又宽广。

第十九章 五十六年的相守与离别

和爷爷共度的最后一个大年三十,是在爷爷的病房里度过的。

那夜,一家老小都已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先在家里一起吃过了年夜饭,奶奶还是亲自下厨做了她的经典菜。

饭后一大家子人,乐呵呵对奶奶说,我们去给爷爷拜年啦,一会儿就回来。奶奶知道我们不会让她去的,她有高血压,最怕激动,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受得了,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病倒。她只能送我们到门口,假装平淡地叮嘱我们,要跟爷爷带去什么话。

二婶留下来,在家陪她看电视、聊天。

医院离家很近,就在一街之隔的对面,从窗户能看到。

奶奶就站在窗户后,目送我们过去。

病房是一个套间,每次去都觉得有点空荡荡的,此刻一大家人涌进来,顿时把房间塞得满满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孙辈的小孩子,挤到病床前,拉着手喊爷爷;高个子的儿子女婿们围在最外层,踮起脚喊着爸爸过年好…走在后面的,还得排队排到外面客厅。这阵容把护士们看得咋舌又好笑。

每个人进到病房就争着和爷爷说新年好,高高低低的人头挤满病床前,南北各地口音的“爸爸”、“爷爷”叫成一片…老爷子被这阵容搞蒙了,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什么事?”

大家又惊又乐地笑起来,赞他今天好厉害,居然能说清楚话。

他也露出笑容,努力转动目光,打量这群人。

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不认人了。这一群人,谁是谁,他已认不出来,即使是最疼的儿子,最爱的孙子,他也只是茫然望着你半天,对你微笑,叫不出你的名字,只是很高兴看到你。

他的思维已处于混沌状态,在昏迷或清醒中自言自语,十句话有八句颠倒了时间,回到了过去,喃喃说着年轻时的事。没有人能真正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住进医院之前已是这样,在家里的沙发上,他会突然盯着身边陪伴的家人,不知把你当成了谁,问你一句云里雾里的话…比如,“我的枪在哪里?把枪拿来!”或是突然大段大段讲很多的话,含糊不清,没有逻辑,谁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这种时候,我们就像陪他演他的人生穿越戏一样,顺着他的话往下讲,不把他从年轻岁月里惊醒。奶奶会回答他:“枪用不着,我帮你收起来了。”他不放心地又问好几遍,奶奶就一次次认真地回答他,在抽屉里,在柜子里。

爷爷八十五了,二十年帕金森症,进ICU多次,病危通知书就下了七八次,医生一再通知我们做好最坏准备,家人也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父亲一趟趟地去选墓地,身在外地、公务繁忙的叔叔也飞回来了。每个人都很清醒地看着,等着那个最终告别的时刻,无法挽留,无从改变。这个家族里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继承了病床上那个虚弱老人的坚强基因,面对生离死别,这种基因在每个人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我们共同深爱着的人,正在缓缓离我们而去,悲伤在静缓地降临,我们并不畏惧,而是尽力地再多爱他一些,多陪伴他一些,只盼望病痛折磨中的爷爷,能够离去得安详自然。

每个人都和他合影,他的儿女们、孙辈们。

一个个凑到他身边,脸挨着他的脸,露出灿烂的、大大的笑容,都很快乐的样子。我帮妹妹拍的时候,她露出小虎牙一边笑一边对我说,多给我和爷爷拍几张,尽量拍啊。姑父一直站在角落,举着DV,拍摄这些情景。每个人都拍完后,全家人拥爷爷在中间又拍大合照。姑父突然说,爸爸,给大家挥个手!我们帮他把手举起来,挥一挥,一起替他说,新年快乐!

病房的电视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倒计时开始了,我们围在病床边一起倒数。

这时,爷爷的目光却在我们当中看来看去。

姑姑说,他是不是在找人,这里少了一个人啊。

我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只响一声奶奶就接了,像一直就在电话旁边等着。

我把手机放在爷爷耳边,奶奶的声音传出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亮,嘴唇不停地动着,想说话,可声音太微弱,只有些含糊音节。电话那一边的奶奶,很大声地喊:老头,老头,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在不在,回答我一声…

爷爷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仍是没有意义的音节。

偶尔他能说出清楚的句子,多数时候只是这样含糊的音节。

奶奶在电话那边欢喜地说,好好,我听见了,我听见你了!新年快乐哟,我来不了,我不能来看你,他们说我身体不好不能来,我就在这里和你说说话,你听不听得见?

我转过头,看见身后的姑姑同样忍着眼泪,小姑姑对爸爸说,让妈来吧,来看一眼就好。

一直坚决反对奶奶来医院的爸爸也犹豫了,没有说什么。

二叔说,那我回去接妈妈。作者:寐语者

而电话里,爷爷和奶奶还在通话,几乎是奶奶不停地讲,爷爷悄然无声地听。

我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在闪。

电话那边奶奶的声音也有了哭腔,她在说,好了,我挂了,你多休息。

我接过来对奶奶说,等一下,二叔说要回去接您,接您来医院。

奶奶却忍着哭腔说,我不去了,我不去。

爷爷的目光跟着手机转动,一瞬不瞬望着。

我叫奶奶别挂,爷爷还想和你说再见。

把手机放回他耳边,让他听见奶奶对他说再见,说晚安,如同这许多年来的每一晚,家人总是互道晚安才各自睡去。他的表情缓和,回复安静,露出隐约笑容。

他们结婚五十六年了。

五十六年里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又说过了多少句晚安。

等我们回到家里,奶奶已平静下来,坐在沙发上默默削着水果。

一边削一边淡淡地说,刚才她给亲戚们挨家打电话拜年了,谁谁都好,谁谁在儿子家。

正说着,电话又响,年三十的拜年电话总是一个接一个。

奶奶喜欢自己接电话,这是她一贯的、作为一家女主人的习惯。

她放下水果,擦好手,才去接起。

也不知是哪个亲戚,她寒暄了几句后就沉默听着,听了很久,平静地说,哦,都没了啊——挂了电话,她转告我们,有两位我从未见过面的长辈就在这几天先后离世了。

她说得很平静,就和下一刻说谁去煮汤圆是一样的语气。

死亡在老年人口中是这样平淡得如去上班,如去散步。

在一个时刻准备接受生离死别的人口中,是这样不过如此。

过完了那个春节,又过了小半年,爷爷在四月仲春最后一天,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干脆利落地走了。这真是他的风格,不声不响,说走就走。

他病了二十年,到后来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极度痛苦中,全身插满管子,我们都没见过他因病痛而抱怨,连呻吟都很少。在他走的前几天,我去看他,正碰上医生在把很长一根管子插进他气管,从他已严重感染的肺部清理出污物。管子一进一出,满是血。这样的清理,他一天要承受好几遍。

我在他旁边,用力握住他的手。他眉头皱得很紧,护士抽一下,他将我的手抓紧一下,却始终一声不吭。护士走后,我喂他喝水,用吸管给他一点点喝。他努力喝水,显出强韧的生命力,苍白的脸上平静得根本不像个刚受了极大痛苦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小病小痛从来不说,不舒服也不让人知道——小时候有次在花园,我跟着他摆弄花草,他不小心从台阶摔下去。我那时还小,跑去叫奶奶,等奶奶赶来一看,爷爷若无其事坐在那里,一口否认摔跤,说是小孩子乱嚷的。奶奶不相信,检查他衣服发现有泥痕,再看他手肘膝盖,果然全磕破了…那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依然那么逞强,连摔跤都觉得是丢脸的事,不肯承认,也是怕奶奶担心着急。

时间和疾病耗损着他的肉体,却从来没有磨掉他的坚强。

也巧,爷爷走的那天,恰好是他墓地刚完工的时候。奶奶说,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家已经为他安置好了,布置得也满意,于是高高兴兴过去了。我也愿意相信是这样。

爷爷最后的模样很安详庄重。

前一天姑姑刚替他剪了指甲,刮了胡子,让他显得精精神神的,和年轻时候一样帅气。看他和奶奶的结婚照,他一双浓眉,眉弓略高,有种强硬的弧度,很是英俊。

奶奶见他的最后一面,正是他最后一次转院去抢救那天,救护车从奶奶家门前的医院接了他,缓缓开走,爸妈和姑姑跟着救护车走了,留下我和妹妹陪奶奶。奶奶望着爷爷被送上救护车,看着车子掉头,开远,她一手抓着我,一手拉着妹妹,仿佛脚软得站不稳,身体隐隐在发抖。她站在街边一直看、一直看那救护车变成个小点隐没在川流的车辆中,仍伸长着脖子,红着眼圈,低声自言自语说,这一走,我还见不见得着他…后来她跟我说,其实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感到,再也见不着了。

真到了爷爷走的那天,她在家里得到消息,还算平静,也没有哭,只是呆呆坐在沙发上…一直到我们扶她走进悼念会大厅那一刻,她看见了那张挂在墙上的照片,看见那个突兀摆在正中间的长匣子,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我和妹妹左右挽着她,也几乎扶不住她往下滑的身体。她蹒跚着在门口就要跪下去,哭声像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她趴在那个透明的长匣子上,望着里面安详的爷爷,叫人打开盖子,亲手拿了纸巾去擦拭他的脸颊,分明没有污脏,她只是想再为他做点事,再照顾他一下。

葬礼后,我们和爷爷道别,搀扶着奶奶离去。

好好的天气,却在奶奶转身走下那长长的台阶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按照家乡的习俗,这个时候我们是不可回头的了,奶奶尤其不能回头。

雨落下来,她仰头看着天空,喃喃说,我知道你舍不得。

第二十章 一日之晨,始于咖啡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是星期六。

清晨微雨,醒来眯眼看见窗外湿漉漉的灰色天空,心安理得又睡回去。

如果是艳阳高照的周末,总不能安心睡懒觉,阳光在外面不停地唤你出来玩,像从前被关在家里写作业,小伙伴们悄悄在窗外吹口哨,吹泡泡,逗得你坐立不安。

悠悠地睡足了起来,推开长窗,冬日清冽的风从河上吹来,Adige静缓河水似乎又浅了,中间河床露出浅褐色影子,翡翠色的河水在阴雨天翠色更深。外面雨丝密织,河岸上有人撑伞散步。意大利的冬日,再阴冷,也有种温柔调调裹在潮湿的风里。

阴雨天的早晨,不想出门去咖啡馆,找出摩卡壶来,自己煮咖啡。

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往壶里填咖啡粉,要有一点平心静气的耐心,才能把粉填得匀称恰好。

每当这样自己动手煮咖啡时,总会想起一些旧时光。

想起去过的许多间咖啡馆,散布在这个世界的不同角落,巴黎、柏林、萨尔茨堡、布拉格、奥斯陆、香港、上海、北京…不一样的时间、地点和故事,一样的咖啡香气。经历越多,记忆也越多,纷繁回忆里的美好光点此起彼伏闪烁,却往往都模糊在一起。

这个早晨,咖啡粉的香气扑入鼻端,我想起的是,几年前,在鼓浪屿的一间咖啡馆里,有个可爱温婉的咖啡师姑娘,捧着磨好的咖啡粉,让我闻。坐在阳光斑驳的榕树影里,对面的好友,拍下了我低头闻咖啡的样子,还有咖啡师姑娘灿烂的笑。

那时,在她店里,每天喝一种来自不同产地的咖啡豆,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哥斯达黎加…那个时候我们喝咖啡,要么是工作间隙到星巴克里随便一杯灌下去提提神,要么和朋友在精心细作的咖啡馆里像这样一种一种豆子慢慢品尝,去感受豆子们对大地、泥土、雨水、风、草木花香、阳光的记忆。

气味是有记忆的,会撩拨人的故事。记得有一次,初尝一种咖啡豆,绵厚深沉的香气,像阅尽世事的绅士,像一个懂得你全部悲欢的年长的恋人。在那刹那间忽然心酸,眼底发热返潮。那种微妙悸动,如同后来我遇到某个人时,是一样的。

一个午后,一杯黑咖啡慢慢喝的时光,曾经伴我好几年。那时的窗外,梧桐荫随季节变换,日子过得平缓而悠然。来到意大利之后,反而很久没有再慢慢喝一杯黑咖啡了。

意大利人是离开咖啡不能活的种族,咖啡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一天的开端。

有句话是说,在意大利的每一条小巷,至少有两家咖啡馆。

只是他们不会慢悠悠地端一杯黑咖啡喝,而是浓缩的espresso,一小杯,两三口喝掉,地道的意大利人会站在柜台前,不加糖,仰头一口喝掉,坐也不坐,放下一块钱硬币,说声谢谢再见就走,如果是相熟的店主,还要亲热地抛下一句bacione!(a little kiss)

很多人,即便家里有更好的早餐选择,还是要风雨无阻地去离家最近的咖啡馆吃早餐,一份牛角面包,一杯咖啡,一张报纸,几个老熟人,聊聊家常,开开玩笑,这样才能轻轻快快,热热闹闹地开始新的一天。

咖啡馆里的早餐其实单调如一,牛角面包会吃腻,只是离不开那种习惯了的氛围,懒懒地坐在咖啡香弥漫的小店里,心不在焉得像个过客,熟人间说说笑笑,又亲切像在家中,恰到好处的一种距离,就是自在。

毕竟还是黑咖啡和花式咖啡统治着全世界,浓缩咖啡espresso只在意大利独霸一方。

大多时候,我也天天早上去咖啡馆,偶尔阴冷的下雨天会例外。

比如这个周六的慵懒早上,趴在窗前栏杆上,喝一杯自己煮的咖啡,慢慢抽一支小雪茄。

猫钻过铁花窗栏,在窗台上盘起尾巴坐得端正,仰起脑袋看看我,琥珀色眼睛眯去,鼻头轻抽,看上去她也喜欢闻咖啡和雪茄的味道。

我们一起心满意足地朝河岸伸长脖子,享受晨风,享受冬日早晨的宁静。

窗下河岸,有两个老绅士,从容散步在寒风里,他们并肩撑着伞,都戴着宽檐软呢帽,一个穿棕色长大衣,专注吸着烟斗,一个穿黑色短大衣,拄手杖,满面笑容侧头在讲着什么。

讲话的老人,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起头,看向我的窗户。

他停下来。

两个老人一齐望向这里,睁大眼睛,露出孩子气的可爱笑容。

他们眼里看见的,是墨绿色百叶长窗和铁花栏杆后面,黑头发的东方姑娘在抽小雪茄,身旁坐着一只琥珀色大眼睛的小黑猫。

我对他们微笑。

两位老人一齐摘下帽子,欠一欠身,扬声说,Buon giorno !(早上好)

我笑着回一声,Buon giorno!

猫咪站起来,弓背伸了个懒腰,不高兴被打搅,转身钻进屋子。

意大利的文艺电影总有一种阳台小窗情结,你一定会看见这样的镜头。

电影里淳朴而又风情的南部乡村意大利姑娘,会俯身趴在阳台上,青春饱满的身体曲线充满弹性,美妙曲线落入远远小巷口骑自行车而来的少年眼中,少年仰头吹一声口哨,棕色皮肤,白亮牙齿,笑容羞涩地说,ciao,bella!

这是南部意大利,从托斯卡纳以南,沿着那不勒斯弯,直到西西里。

中国人眼中最熟悉的电影里的意大利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北部意大利,是另一个意大利。

同样是从阳台小窗,北方人眼中多一点欲笑先抑的含蓄矜持,这是属于北方人的优雅。

如果你把南北意大利混为一谈,任何一个意大利人都会不满意。

南方人会挥舞双手夸张地哈哈大笑说北方那一群娘炮!

北方人则傲慢一笑,笑而不语。

那是从文艺复兴时代一脉传承下来的傲慢,贵族的威尼斯,美第奇家族的佛罗伦萨,时尚塔尖的米兰,甚至一些富庶古老小城,都不屑同南方相提并论,甚至永恒之城罗马,在北方人眼里也只是一个混乱的不优雅的大城市,骄傲的北方人还在据守着罗马时代和文艺复兴的荣光。

意大利统一之前,每一小块土地都有自己的荣耀,这个国家的地域之争相当好玩,南北相互看不对眼,就连两个相隔车程三十分钟的小城,都会几百年来相爱相杀,打仗时是盟友,地理上是同族,但市井间会流传着各种彼此嘲笑的小典故。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相安无事,所以意大利常常自夸,自己是热爱和平的无害种族。其实大家都知道,意大利人只是因为太爱美酒佳肴和美女,又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风流,所以懒得弄脏衣服鞋子,不舍得离开家乡美食和美人,那么干脆就不要打仗了。

无论是政治强人还是文化艺术天才,都无法令南北意大利人相互看对眼。

连在食物和葡萄酒上,他们也要轧苗头分个高低。当然美色可以例外,北方男人唯一能接受的是南部的美女,南方男人唯一不嫌弃的也是北方的佳人。

第二十一章 月亮猫和她的家人们

意大利语里Luna是月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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