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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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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了脸。

  他觉察到。

  “安澜……”穆彦松开我的手,有刹那失措,然后退开,神色僵硬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眼底的酸热只涌起一半,已退了回去,得不到流露的机会,我不许它软弱流露。

  我笑了下,想缓和这难堪的气氛,“我知道,是我敏感了。”

  他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缓和。

  “原来你认得老头子,怎么不早说。”我努力地笑,歪头打量他,“是不是我也早就见过你,有多早,小时候?”

  他笑了一下,垂低目光,仿佛自嘲,“如果能遇见小时候的你,我们也许会是好朋友,那时候我很想有个伙伴,但是一直都没有。”

  小时候的我,遇到生人从来不说话,要是遇到他,也只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吧。

  我试着问,“你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六岁时出去玩,出了交通意外。”他语气平淡,“父亲对那件事很自责,后来生了我,就一直当犯人看着,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前跟后,没有小孩愿意和这种家伙玩。”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暗下去,最后一抹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上,坚毅轮廓有强烈的阳刚气息,这样一个男人,却说着孩子气的话,毫不掩饰满脸落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安慰太刻意,沉默又太坚硬。

  也许可以换一个话题,说说我自己。

  “你认识我哥哥吗?”

  “不认识。”

  “我有个哥哥,小时候他一直欺负我,不许其他孩子和我玩。”我叹口气,“很长时间,我都讨厌比我大的男孩子,看见他们就躲得远远的。”

  “哥哥不是应该宠着自己的小妹妹吗?”穆彦不解。

  “我妈妈是他的继母,小孩子和继母……不过,后来他们关系变好了,哥哥还是很孝顺的。”我想起以前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混世魔王,现在都成了杰出的年轻建筑师,实在有点感慨——妈妈说,每个男人在成熟之前,都会有一个荒唐胡闹的时期,直到他们像豆角一样慢慢被生活炒熟,之前再不进油盐的豆角,也会变得很香。

  哥哥已经是一片炒熟的豆角,穆彦却还带着坚硬扎人的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在什么人的手里变熟变软,那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吧。

  我转头看穆彦,心里似酸似涩,隐隐有些不安,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有些事对自己很重要,但在别人眼里怎么也理解不了,听去只当笑谈。

  穆彦一直倾听着我的话,神色沉静,仿佛也陷进自己的思绪里。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白日余晖落下,窗外暮色渐渐四合。

  这黑暗给人隐蔽的安宁感,藏在其中,看不到彼此神情,仿佛如释重负。

  不知道小时候孤独的穆彦是什么样子。

  每一个家庭的幸福都相似,只是各有各的难言处。

  我陷在柔软的长沙发里,不由想起爸妈。

  现在很多人将他们称为佳偶了,一个是儒雅的学者,一个是有才华的画家,多让人艳羡。

  可我记得小时候,别人是用鄙夷眼光看我妈的,那时根本没有人看好这段婚姻——因为妈妈比我爸年轻十岁,算辈分该是我爸的学生,那时还是个一名不文的艺术女青年。很多人说她是靠了我爸的名气和资源,才很快成为青年画家,名声大振。

  我妈是顶顶好强的一个人,唯独摆脱不了这跟了大半辈子的阴影,到现在还是不高兴别人介绍她的时候,强调她是谁的妻子。母亲的性格举止,毫无疑问会对女儿产生最大影响,我完全明白这一点,却无法改变,这就像天性一样根深蒂固种在我骨子里。

  当我稍稍长大成年,就花样百出地表达这种叛逆,想要摆脱家庭的影响,害怕笼罩了母亲许多年的可厌阴影,再移过来将我笼罩。对于这一点,妈妈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所以她不顾爸爸的反对,支持我离家求学,希望我能在别处找到自己的信心和位置。

  但她还是希望我和爸爸能够真正以彼此为荣。

  所以才有穆彦所说的那张“纸条”。

  “我传纸条给老头那次,你在场?”我从他话里猜出一点端倪,试探着问他。

  “你变聪明了。”

  昏暗里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他话音里的笑意。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我念大三的时候,老头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中途应邀来我们学校演讲。妈妈为此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要我一定去给老头捧场,说我去了,老头会很高兴。于是我去了,那天的演讲厅竟然人气高涨,后排都坐满了人,想不到老头这样受欢迎。

  我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一本小说,打算看书混过去。

  但老头确实很有一套舌灿莲花的本事,讲得风生水起,妙趣横生,虽然我很不想听,却也不知不觉被吸引,渐渐忘了看小说。讲台上那个老头子,两鬓成雪,风度翩翩,十足一派老男人的魅力四射,难怪当年能把身为系花的老妈引诱到手。

  老头那天讲的什么主题,我早已忘了。

  中途不断有学生写了纸条递上去,向他提问,争相和他交流。

  我有点小小得意,心想着,老头平时啰啰嗦嗦我还不爱听呢……然而这么想着,心里一动,冒出主意,不如也写个纸条上去逗逗老头。

  纸条上我只写了一句话。

  打死我也没想到,老头会当众念出这张纸条。

  我写着,“老头,虽然你是个很差劲的父亲,却是个最最好的老师,做你的学生比做你女儿幸福得多。”

  老头用他富于磁性的声音念出来,面不改色。

  台下瞬间寂静了。

  老头推推眼镜说,“这是我女儿写的,她今天也来了,虽然我不知道她坐在哪里,但很高兴她能来听这个演讲,也感谢她的称赞。我希望有一天,她能把最最好三个字,作为父亲的定语送给我。”

  演讲厅里哗然,大家把头转来转去到处看。

  我缩在后排的角落里,不声不响,眼眶悄悄地发热。

  回想一遍当时的情形,我猜想,穆彦也许从谁那里听说了这件纸条趣事,也或许,那天他就是在场者之一。

  我不可思议地瞪住他,“可是,你怎么会认出是我?”

  穆彦懒懒地笑,“你自己说出来的。”

  他的脸在昏暗里看不清,仿佛笑得很开心,“康杰过生日那次,你说过一句话,想起来了吗?”

  这么说,似乎是的,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就快调离销售部的时候,康杰过生日,私下叫上相熟的同事一起庆祝。大家喝酒闲聊,康杰说起他妈妈是他中学班主任老师,对学生无微不至,对他这个儿子却常常顾不上。我一时感慨,忍不住说,我爸爸也是老师,虽然是个很差劲的父亲,却是个最最好的老师,做他学生比做他女儿幸福得多。

  就是这句话。

  我说过两次。

  两次都被穆彦听到。

  我很难相信世上真有这么诡异的事。

  “那张纸条给我印象很深刻,当时听你父亲念出来,我很感动。后来听到你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并且你又姓安……我查阅了你的档案,看到你的毕业院校和你母亲的名字。”穆彦低声说,“你来面试的时候,说在广告公司实习过,我奇怪怎么没有注意过你……想不到远比那时更早,我们就在那个演讲厅擦肩而过了。”

  他说,他喜欢我父亲的书,有朋友在我们学校任教,邀请他去听那天的演讲。

  他说比起整个演讲内容,更打动他的是那张纸条,和我父亲念完纸条后说的那番话。

  他说,他父亲从来不会这样对他讲话。

  他的语气满含羡慕。

  我曾经满怀仰慕的人,竟然羡慕我。

  我看向昏暗里的穆彦,只能看见他起伏的侧脸轮廓。

  往事温暖,记忆投映在眼前人的身上,却带起一股怎么也挥不去的苦涩。

  那晚上车里的拒绝,是出于克制还是排斥,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在那之后疏远了我。

  疏远,却又时不时出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若有若无地看着我。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安某人的女儿,知道我的仰慕是发自真心,不是一种投怀送抱的手段——安某人的女儿用不着靠身体做捷径。如果不是恰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呢,假如我和孟绮一样,来自没有背景的普通家庭,仅仅就只是一个想活得好一点,吃苦少一点的女孩呢?

  那就该负有不可原谅的动机?

  原来我所受的惠,所承的情,以及他看待我的那一点不同,仍然不是因为我本身。

  突然间口干舌燥,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卡得生疼。

  我拿起水杯,发现杯子早已空了。

  穆彦接过杯子,起身去倒水,屋里没有开灯,令他在茶几角上绊了一下,水杯从手里滑落。我下意识起身去接,却撞上他的胳膊。

  两个人都想接住,同时伸手,水杯还是摔了。

  他挽住立足不稳的我,低声说,“小心碎玻璃。”

  隔得这样近,他的呼吸温热,影子像水波漫延,将我漫过,男性阳刚而温暖的气息,织就天罗地网,迫在眉睫。他抬起手,像要触碰我……我往后退,悄然挣开他的手臂。

  “开灯吧,太暗了。”

  我们面对面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好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去开灯,一个个的,将屋里所有灯全都打开,照得里外澄亮。

  转身回来时,他又是那个表情淡淡,从容傲气的穆彦。

  刹那之前的温情影子被光照得烟消云散。

  “还没替穆小悦谢谢你。”他随口笑着说,“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我是义工,一切为了爱心……主要是还有工作没完成,我想早点回家做事。”我笑着婉拒,低头拿起拎包,回避了他的目光。

  “好吧,那就下次。”穆彦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还从没和别人在这屋子里吃过饭。”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愣住。

  “怎么了?”穆彦问。

  “有四个未接电话……下午开会设了静音,忘记取消了。”

  看着手机,我心里发紧,那四个未接号码全是老范的。

  会是什么事,让老范这样急着找我。

  二十四章(上)

  走到外面去回电话,连拨几遍,老范也没有接。

  应该只是老范的事吧,如果纪远尧有工作交代,他会自己打我电话的……这样想着,心神纷乱不定,转身看见穆彦关切询问的眼神,我摇头笑笑,只说有点事情,得走了。

  在知道是什么事情以前,我不想告诉他。

  穆彦也没再说什么,起身拿了车钥匙,简短地问,“送你回家还是去哪儿?”

  我只能先回家。

  一路上继续拨老范电话,始终没有接,我越来越不安。

  穆彦沉默地开车,表情淡漠,和刚才一起照料小狗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窒闷的沉默一直持续,直至车到我家楼下。

  穆彦倾身过来,手臂横过我,推开了车门。

  “如果有事,就打我电话。”他没有收回手臂,就以这么接近的姿态,一手搭住门,转头看着我,用目光迫使我点头。

  我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他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夜色已浓稠,红幽幽的车灯一闪一转,在夜色深处渐远渐淡,淡出视线,融入远方,终于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华灯高照的街头,分明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却在这一刻变得空旷寂寥,随延展的长街一直寂寥到天边去。

  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怅然。

  老范终于回电话了。

  顾不上客套,我接起来劈头就问,“怎么了,老范,什么事找我?”

  那边语声压低,不像老范一贯的大嗓门,“安澜啊……没事,刚才有点事,现在没事了,我这儿忙别的,不用帮忙了。”

  这么明显的搪塞,怎么可能没有事。

  “老范,你支支吾吾什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说啊。”

  “真没有事,你别管了。”

  “是不是纪总的事?”我急了,也不跟他客气,“你再不说,我自己打他电话问。”

  “哎。”老范的叹息听来很无奈,语气也焦躁,“真不该打你电话,刚刚一着急也不知道找谁过来帮忙好,现在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他不让我惊动公司里的人……现在我一个人在医院看着他,你也不用过来了,明天再说吧。”

  真的是纪远尧病了。

  心一下沉到脚底。

  “等着,你别挂。”我抓着手机,冲到街对面,拦下正好经过的一辆出租车,“说,哪家医院,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老范招架不住,说出了医院名字。

  车子开出去,我接着在电话里追问老范,才得知他送纪远尧去晚上的饭局,本来还好好的,也许是席间喝了酒,中途纪远尧突然叫老范把车开出来,送他去最近的医院。老范当即吓一跳,如果不是情况严重,纪远尧这种人怎么会主动想到去医院。待他看见纪远尧一个人走出来,脸色白纸一样,才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他咳出血了。”

  电话里,老范压低声音说。

  我心一抖,骤然说不出话。

  今晚这个饭局,本来我该陪同他去的,临到下班时纪远尧却说不用了,难得周末,放我早点回去逛街约会。

  他说,“占用女孩子的约会时间是不人道的。”

  我说,“除了工作会议,我哪还有别的‘会’可‘约’。”

  他笑着感叹说,“工作造就的剩男剩女越来越多,看来公司以后需要成立红娘部。”

  我笑不可抑,强烈要求去这个部门工作。

  他说,“你得做崔莺莺,做小红娘太浪费。”

  可几乎同时,我刚想开玩笑说,老大是不是该以身作则,做第一个张生……这话险些抢出嘴边,幸好说迟一步,要不然可尴尬大了,我怕要窘得遁地。这一念之间的巧合,说也不敢说,笑也不敢笑,忍得我面红耳赤。

  他却不知我脸红的真正原因,也许以为是那句“崔莺莺”的调侃让我害羞了,于是弯起眼睛笑,温和地看着我,神情温缓,姿态放松。

  才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这样愉悦地和我说着话,现在人却在医院里。

  如果那个饭局,我陪他去了,也许不会让他喝太多酒,至少不会……那么孤零零的。想着老范说他一个人苍白着脸走出来的情形,我心如猫抓,内疚得透不过气。

  赶到医院,在走廊上见到老范,被他一把揪住。

  他不让我进病房去,我只能隔着门上玻璃,看见医生和护士围着雪白病床上的那个人,将人遮得一点儿也看不见。等待医生出来的时间无比漫长,我和老范呆坐在走廊椅子上,似乎他说了些什么,我也回答了什么,却不记得内容,满脑子乱纷纷,坏的念头像水面泡沫不断浮起,我要很用力才能将这些黑色泡沫压下去。

  终于等到医生出来,等来的结果是支气管扩张诱发咯血。

  没容我们松一口气,那阴沉着脸的矮个医生又甩来一句,“目前没有大量咯血,暂时不用手术,先住院治疗,万一恶化出现大咯血,就有生命危险。”

  这话听得人一起一落,心直打颤,老范却多了一句嘴,“这个咳嗽……也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把眼一瞪,“咳嗽怎么了?拖成这样才来医院,还嫌咳嗽不是病?我告诉你,这个如果病变严重,就是肺源性心脏病,到时候心力衰竭,伴随大咯血,你说有没有危险?”

  老范不敢再说什么,连连点头听候医生吩咐。

  医生打量我们,“都是家属吧?”

  我们面面相觑,只得说都不是。

  “那家属呢?”医生冷口冷面,“通知家属过来,病人要马上住院。”

  丢下这么句话,医生转头就走了。

  这家区级医院从环境到态度都令人恼火,是老范匆忙之下就近找来的,连里面病房都已十分陈旧,还是三人间,不断有其他病人的家属看护进进出出。

  纪远尧是十分注重隐私和安静的人,让他待在这病房里,我看着已难受,何况是他自己。

  我告诉老范一定要尽快转院,等他情况稳定一点,就转去最好的医院。

  “好,你进去陪着他,我先去办手续。”老范叹口气,“如果好问的话,提一下通知家属的事。”

  还能有什么好不好问,这时候再冒昧也只能问了。

  推开病房的门,冷冷的蓝白二色扑面而来,我放轻脚步走到最里面的病床旁,看见细长的输液管垂下,连着一段针头扎进他手背,透明胶条下的皮肤苍白得透蓝,修长手指静静搭在床单边沿。他闭着眼睛,唇色很淡,眉色很浓,轮廓起伏柔和,沉静疲惫的样子像一块柔化的白色大理石,有无数故事潜藏在看不清的纹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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