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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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的轻松自如,在苏雯手下从来不曾有过的,与穆彦的咄咄逼人更是截然相反。
面对苏雯那样的女上司,我得低调,再低调。不和她用同款的香水,不穿比她更贵的鞋子,不在任何场合抢她风头。苏雯节俭顾家,除了年会晚宴,没在她身上见过任何奢侈品。行政部门永远不缺少年轻好看的女孩子,从实习生、助理到前台,苏雯照样视作威胁,不只来自工作的威胁,甚至也来自衣饰妆容。
我不喜欢在工作中张扬女性特质。
曾有客户暗示明示,只要我愿意,也可以像孟绮一样左右逢源。许多成功者的经验也显示,利用女性与生俱来的资本,是天经地义的捷径,可我做不到,那会让我气短心虚——尤其,在被穆彦拒绝之后,我忘不掉那一刻,他眼里的轻藐。
从此在穆彦,在任何男性上司面前,我礼貌、克制、端正得近乎冷淡。
如果可以,宁愿抹去性别,在一个无性别的战场公平竞争。
可是就在刚才,当纪远尧抬眼看向我,眼里透出的欣赏,来得坦然、直接而友善——他注意到了我的妆容变化。这种被欣赏的感觉已经久违,久违得让我局促又欣然。
被一个男性欣赏,总是愉悦的事,似乎不用因为他是上司而敏感回避。他不是穆彦,不是苏雯,我不用再刻意克制,不需那样谨小慎微。压缩起来的小小虚荣与自信,正在愉快膨胀。
纪远尧工作效率极高,一个早上已将几天来积压待阅的文件全部处理完。
我将那厚厚一叠等待发还的文件收起,飞快扫了一眼,记下他依次要与财务总监、研发总监、人事经理开会讨论的时间安排,以及对其他文件的处理意见。
最后他手边只剩下一份。
“这是谁递来的?”
“是徐青。”我看了一眼,正是企划部经理今早交来的,上面已有穆彦的签字。
“你收下之前审核过吗?”他问。
我哑然,无话可对。
纪远尧淡淡说:“以后这种东西直接扔回去。”
我接过来,没敢应声,心直跳。
他头也不抬:“不合规范的文件可以拒收,不用怕得罪人。”
前一刻如沐春风的愉悦犹在,脸上却被寒风骤然刮过。
我退出来,回到座位,耳根火辣辣。
这份被驳回的文件是企划部的月度推广计划,只是例行审批,全年和各季度的推广方案是早已确定的,每月具体执行计划通常只要穆彦同意即可,无需纪远尧亲自过问,上行文件只是通报给他知晓,不用他事必躬亲。
穆彦心思敏锐,善于不动声色进行推广渗透,比同行见机早,动手快,虽然花起钱来相当狠,却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让斤斤计较的财务总监也无话可说,他确认过的方案几乎从未被否决。
唯一的问题,只是,没有程奕的签字。
当时徐青递来,我看见那个签名栏的空白,迟疑了下。
“这是急要的,纪总回来尽快请他过目。”他笑笑。
我了然。
这不稀奇,穆彦手上的事永远是急事,他有充分理由,市场瞬息万变,竞争不等人,好的广告版面、好的推广机会都要先下手为强,先斩后奏也是正常。纪远尧总会给穆彦大开绿灯,以前的分管副总对此不闻不问。
这一次情形变了。
我想了想,打电话给徐青。
徐青在电话里也极意外,却没问纪总为什么驳回,只说声知道了,就叫我把文件给他送回去。
跑一趟26层并不费事,但我顿了下,对着电话抱歉地说,“我暂时走不开,请叫人下来拿。”
徐青在电话里一顿,像他这样的人精,一下子就明白了。
纪远尧那一句“不要怕得罪人”,听着像是给我底气,却也是明确的警告。
他言下之意是要我保持本分中立,何况原本就与穆彦这边有渊源,一举一动更要避嫌。
顺便送个文件,没什么不可以,但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多余的殷勤。
那一头徐青已挂了电话,我仍盯着话筒出神,心里滋味复杂。
企划助理很快下来拿文件,我随口问她:“怎么没有程总的签字,他还没看过?”
她苦笑,“上周就给他看过了,开会都讨论了两次,按进度最迟上周五就得确定,但他一直不通过。今天一早财务催我们核定资金计划,这个确定不了,资金计划也得搁着,连带好几件工作都要搁置,穆总着了急,才直接让纪总定夺。”
“程总不同意这个推广计划?”
“也不是,他只是不太认同一个网络媒体的价格,说要再压低,但那已经差不多了,穆总正在和对方协商长远合作计划,很看好这个新媒体。要是按程总的价格打压,后续合作人家就不会那么支持了。”
听她这么说来,像是程奕故意刁难。
我同她一样叹了口气,笑着摇头,表示同为小人物的理解共鸣。
心里却有些狐疑,寻思着穆彦的脾气,会是这么任人刁难的吗?程奕作梗不同意,他就任由工作进度被拖延?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到底是程奕这只温顺大猫,终于向穆彦露出了老虎牙齿,还是穆彦挖了个大坑给程奕跳呢……我端起已经变凉的咖啡,喝了一口,从苦涩里慢慢品出香甜回味。
在这两个男人的战争里,似乎体会到一丝观战的趣味。
没等多久,穆彦果然施施然地来了。
在他来之前几分钟,我刚替纪远尧将程奕叫了进去。
我让他在外面稍等一会儿。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在对面椅中落座。
我坐得端正,目不斜视,隔一张桌子,像隔了万里冰原。
女人是记仇的生物。
电梯里他的那些话,方云晓转述的那一幕,这一刻都清晰浮上心头,恶意像泥浆泡泡在心底翻涌……也许把爱、恨这种字眼,放在一个冷冰冰的、从未接近过的人身上毫无必要。可是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漠然表情,我恶从心头起。
他似乎觉察到什么,抬眉扫了我一眼。
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全滚烫的开水,小心拈着杯沿递过去。
他不在意地接过纸杯,烫得忙往桌上一放,杯里开水溅了一手。
“小心呀。”我不紧不慢递上纸巾,擦干净自己桌面。
他扬起眉毛,有点愠怒,瞪我半晌却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
我视若不见,拿起沾到水的相框来擦,目光落到相框照片上,却是一顿……这是刚入职时,第一次参加部门组织的旅游,营销部门全体同事在海滩上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我站在最边沿,长发披散,笑容羞涩;而穆彦被美女们簇拥在中间,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不羁,墨镜遮挡了表情,只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明朗里有掩不住的傲气。
这个相框一直摆在我桌上,从销售部带到行政部,现在又带来这里,已经摆成了习惯,平常不会注意,此刻却莫名触目。
穆彦的目光掠过来,似乎也对这相框产生了兴趣。
嗒一声,我拉开抽屉,将相框扔了进去,目光和他撞个硬碰硬。
他撑了我桌沿,暗紫色斜纹领带垂下来,“新工作很有压力吗?”
“没压力,很充实。”我盯着他领带,想起一本杂志说的,喜欢紫色的男人很自恋。
“那就好,不用这么紧张。”他唇角的一点笑意,透出嘲讽。
在他面前,我很难从容自如,紧绷的情绪总被他看穿,这太令人气恼。
他审视我,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观望,语气冷冰冰,“徐青的失误,给你添麻烦了。”
我看着他的脸,臂上起了冷意,不知道这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嘲讽。
“怎么会,您言重了。”我平板地回答,“这是我的疏忽,本该我先提醒他的。”
穆彦沉默片刻,语声一低,低得只有我能听清,“做好你的分内事,别逞机灵,那不是你的长处,你还不是叶静。”
一怔,一激。
我无从应声,目光沿着他的领带上移,停留于雪白领口上方,那一点凸起的喉节——感觉有无数矛头,带着阳刚十足的男子气息和强烈的攻击性,从四面八方指向我,直令人窒息。
被激怒的刹那,反击的话语冲在唇边,像箭在弦上。
“您不是说过,每个人都是团队的一员,是同舟共济的一个整体,谁在这个职位都一样。”我笑着,轻描淡写的,就像不曾听懂他的刻薄,避重就轻引开了话。
他盯着我,目不转睛。
脸颊耳后仍在发烫,不知我的表情有没有泄露真实情绪。
他的目光像要穿透我的刺,又像密网在头顶张开,让我喘不过气。
“你说得对。”他淡淡笑了,“很对,记得言行如一。”
“我会的。”
身后办公室的门开了,穆彦转过目光,神色有了微妙变化。
纪远尧和程奕一起走出来。
看见穆彦,纪远尧皱了皱眉,转而对我说,“十分钟后开会,通知企划、市场部门主管以上参加。”
然后他对程奕温和地说:“你也过来。”
他看也没看穆彦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穆彦沉默跟进去,将门带上,
程奕朝我笑笑,离开了。
纪远尧对他的客气,与对穆彦的冷脸,对比鲜明。可就算我这么迟钝的人,也看得出这之间的亲疏有别,程奕明受礼遇,实则疏离,穆彦才是可以让纪远尧板起脸说话的人。
老板肯给脸色,才是当你自己人。
像程奕,永远看不到纪远尧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会议通知下去,人很快就到齐。
程奕来得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坐到纪远尧身边的空位去。
那个位置也没别人坐,空在那里,穆彦进来时瞄了一眼,绕到另一侧,在我旁边坐下。
往常有纪远尧出席的营销会议,总是穆彦坐这位置。
今天这么奇诡地空着,气氛顿时尴尬。
纪远尧最后一个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环视会议室,问:“程总呢?”
“程总到了。”我以为他真的没看见。
程奕也忙探了探身。
“怎么坐在角落里,你嫌不够黑,怕被人看见?”纪远尧一本正经,脸色严肃。
一屋人全都愣了,不知是谁第一个“扑哧”,举座大笑。
程奕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地笑着,抚着保守的小圆点蓝色领带起身,到纪远尧身旁位置坐下。纪远尧也笑,等我们都笑完了,才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营销部门,以后是不是遇到难事,解决不了就拖,拖到最后反正有我收拾?”
那份推广计划,被他信手翻开,推到会议桌中央,置于众人眼皮下。
刚刚冲淡了剑拔弩张的笑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一句话,把个个都敲打到了,尤其是程奕——作为营销工作的第一责任人,他未能及时解决的问题,被下属越级上呈,于颜面最难看,于能力也受质疑。
所有人都看向沉默垂目的程奕,等待他的辩解。
但程奕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没有解释,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
然后话锋一转,他不在责任上纠缠,就事论事说回推广计划,“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从目前项目推进情况来看,并不适合过早投入网络推广,对这一媒体的选择和投入,希望企划部门再慎重考虑。”
徐青接过话,陈述了企划部选择该媒体,从策略到技巧上的考虑,综合我们的诉求方向和媒体优势,认为与新媒体应当建立长效合作,保守而零散的投入难以体现最佳效果。
程奕却又将矛头转向市场部,指出新产品的受众群体细化分析还没有完成,企划部据此做出的结论没有依据,只是经验指向的结果。这一下子呛得市场部也出声了,申辩他们工作滞后的缘由,唯恐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眼看着企划、市场两个部门在工作进度上针锋相对,如果不是穆彦开口,他们真要被牵住鼻子走了。
“事事都等依据,市场部出了结果,企划才能行动,我们就不是在做营销,是在搞科研了。”穆彦不紧不慢,话里讥诮来得□裸,“理论归理论,市场瞬息万变,打起仗来时机不等人,好的节点、平台、方式,你不出手总有人出手。这一行没有什么僵化标准,要的就是敏锐,就要快速反应,如果一点风险也不敢冒,没经验的事情就不敢做,那只能小打小闹,捡同行的残羹冷饭。”
硝烟味浓烈得令人屏息。
穆彦利刃一般的词锋,应对程奕,不在话下。
他的行事作风,正如他的个性,天马行空,大刀阔斧,善于在所有对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闪电般完成布局、攻击、回防,一气呵成——这样一个人,想要他像程奕希望的那样,一步步攀着市场部的尾巴,谨小慎微地过河,绝无可能。
“本来企划就不像销售,没有量化标准可循,有些时候必须灵活变通。”一直沉默的销售部经理康杰很鲜明地表明立场,站在穆彦这边,其他两位自不必说,营销体系三大部门意见一致。程奕孤家寡人,周遭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声音。
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立场,他仍不让步,“我理解你们所说的灵活变通,但变通要有限度,要有底线,我不赞同整个团队过于依靠个人经验。”
他那双单眼皮的狭长眼睛,在古铜肤色的脸上,显出顽固的坚持。
一个人,与一个团队的抗衡。
他陷入孤立的僵局。
唯一可以打破这个僵局的人,不说话,只摘下眼镜,用一方格纹手帕慢慢擦拭。
纪远尧擦着眼镜,笑了笑。
“就为这个,你们也要争论几天?某个媒体投不投,怎么投,只是很小的问题,不需要这么多人坐到这里来吵。看来你们个个都很闲。”
穆彦和程奕一起噤声。
“既然不是原则性的事情,就让他们大胆去做,谁做决策谁承担责任。”
纪远尧一锤定音,将这场纷争,像小儿斗嘴一样打发了。
程奕看上去无话可说,脸色隐忍。
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穆彦故意拖延给纪远尧看,好给程奕下马威的一场把戏。
顺手合起笔记本,就在我以为可以散会的时候,却听程奕又说——
“另外,我还关心一个问题,为什么市场部这么久都拿不出一个细化分析的结论?”
他问得我都一愣,看来今天真要与穆彦指尖对麦芒了。
穆彦直视他,没有应声,出来接招的是市场部经理。
他回答:“BR出具的报告还需要修改,进度不太理想。”
BR是与我们一直合作的市场研究机构,业内口碑极好,合作也顺畅。
纪远尧皱眉问:“BR又是怎么回事?”
市场部经理迟疑了下,回答说:“BR前后提交了两次阶段性报告,程总看过之后,认为有问题……”
程奕接过他的话说:“是的,BR的报告我反复看过几遍,确实存在问题。个别数据与结论有明显的不合理迹象,我怀疑他们对数据造假,也可能是某一环节疏漏,所以这次提出一部分,让他们做细化分析。实际上我的目的,是想看看细化报告中的数据,能否自圆其说。如果之前有造假,这次要继续提供假数据,就不那么容易。”
会议室里瞬间寂静,这个“炸弹”丢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穆彦却面无表情,冷静注视着程奕,像在等下文。
纪远尧开口:“你们的看法呢,BR的报告,还有谁觉得有问题?”
市场部经理不得不回答:“大体上,BR还是严谨的,但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个别环节可能有疏漏,我们也在核实,也在与他们探讨。”
这话留了很大余地,怎么说都对,说了等于没说。
纪远尧皱眉问穆彦,“和BR近来合作得怎么样?”
穆彦回答:“相对而言,BR是比较成熟的合作伙伴,跟我们也合作两年了。新项目的前期调研,做得还算满意。程总提到的问题,是技术性疏漏还是人为错误,现在不好判断。如果是后者,BR就有很大的问题,只能中止合作;如果是前者,性质又不同。现在新项目就快启动了,市场工作压力很大,这时候停止与BR的合作,可能影响项目进度。”
“正因为马上启动新项目,对市场、成本和风险的把握精确程度,至关重要。”程奕不温不火地反驳,“目前不宜变更合作方,但涉及长远影响,我建议公司对BR的报告仔细调查,如果有必要,尽快选择新的合作方。”
市场部经理欲言又止地看向穆彦,穆彦脸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纪远尧低头咳嗽,咳了好一阵,声音有些哑,“程总的担忧是对的,这个问题要尽快调查清楚,BR暂时不动,看看这次报告出来的情况。市场部随时跟进,穆彦你盯紧一点。”
听到这里我才有点明白过来,程奕这一招,比先前否决掉穆彦选择的媒体可狠多了——难道他想借此插手市场部,先将与穆彦关系紧密的合作方拆开,好引入自己的资源?
他抓住BR的漏洞,等于抓住市场部的漏洞,也就是穆彦的漏洞。
这是一个敏感区,任何公司都对于职业经理人与合作方的关系都很在意,如果BR真有问题,穆彦绝对不敢维护,否则会给自己招来说不清的麻烦。最近企划部离职的陈谦,就是触犯了类似禁忌。要是穆彦选择避嫌,不维护,程奕就能赶走BR,换一个他能掌握的合作方,进而掌握住市场部。
我看向程奕,在他充满阳光气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城府痕迹。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出招既狠又阴,看得我后背生凉。
看着他,再看看面目冷傲的穆彦,还是觉得后者好一点,起码恶也恶在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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