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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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良久没有出声。

林燕绮默了一阵,又从衣袋中摸索出烟盒,抽出烟时手指微颤,掉落一支在地上。

身旁那人却轻轻按住她的手,掌心覆在她手背,手指纤长瘦削,却有稳定的力量。

“少抽些,会伤肺的。”她叹口气。

“我本就是没心没肺的人。”林燕绮自嘲而笑。

念卿看着她,“没有心,哪来的怨。”

林燕绮一怔,旋即笑出声来,仿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怨?怎会有怨,即便有,如今也已经互不亏欠,我哪里不能怨呢?”

念卿静静凝视她,“燕绮,别再做伤人伤已的事。”

林燕绮的笑声骤然一滞。

良久静默,微微侧过了脸,颊上有泪无声滑下。

念卿也侧过脸,只看向窗外枯树,待她倔强擦去泪痕才轻轻开口,“你并不想伤他,又何必一再做这样的事情。慧行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难道慧行就不是我的儿子?”林燕绮语声拔高,难掩哽咽,“你以为我带走慧行是想报复他么?不,我没有冷血到这种地步,我只是……只是……”

她哽住,一时说不下去。

念卿淡淡替她说下去,“你只是对这场战争感到厌倦和恐惧。”

“恐惧?”林燕绮眼里泛起泪光,唇角去牵起奇异笑容,“你试过顶着日本人飞机的扫射,头顶子弹横飞,却依然埋头给伤兵做手术么?你试过拿手术刀不停切割断肢,一直切到手臂酸软么?你试过在没有麻醉的时候,强行锯掉一条筋骨粉碎的大腿么?如果没有试过,就不要来和我说什么恐惧!”

念卿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只有鬓角微颤的发丝,泄露了心中激烈起伏。

林燕绮一气说完这些话,白皙脸色涨红,强自抿唇平息情绪。

“其实每一天我都在恐惧。”念卿缓缓开口,“幼年时候,我常恐惧于周遭厄境,恐惧于家母所遇的不幸,恐惧于自己身不由已;后来遇着仲享,又恐惧于他周遭层出不穷的暗杀,恐惧于无休止的政治和战争……一直到我们离开茗谷,过了几年无需恐惧的日子,他却又迷上了飞机,我便又开始恐惧那冷冰冰的钢铁怪物……真正不知恐惧,是在他过世后,我亦没有了恐惧的理由。”

林燕绮怔怔看着她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眼睛。

她只凝望着窗外枯树枝头,淡淡说,“去年,日本人第一次轰炸重庆,那时还没有防范空袭的准备,四川这边建造房子又爱用竹木。五月四日那天,满天的燃烧弹落下来,把整个市区烧成一片火海。整个天空都被烤红了,到处都是火,来不及扑救,只能眼看着大火慢慢烧完,把一切烧成灰烬。那天我带着慧行,和蕙殊在山上孤儿院里,我们躲进了山洞,眼看着江对面大火连天……霖霖却一个人在家,就在轰炸最密集的地方。”

念卿语声顿住,喉间微哽,燕绮不自觉已咬住了唇。

“那一刻我又开始恐惧,直等到轰炸结束,我和蕙殊回到大火还没熄灭的废墟,在尸堆里挨个地找,一边找一边呼喊霖霖的名字。那里我恨自己,当贝儿一家离开香港,我为什么没有让霖霖和他们一起走……我们一直找到傍晚,当霖霖从救护站奔出来,喊着妈妈,朝我跑来的时候,我却晕过去。”念卿缓缓回首望住她,眼里微红,“怎么会不恐惧,只要想到这些孩子,我连睡梦里也会恐惧。”

林燕绮早已听得泪流满面,“是,我不惧怕死亡,要我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要紧,可是慧行还那么小,他不应该受这样的威胁与折磨。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我已看够了死亡和流血,只想让慧行远远离开,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平平安安长大。”

念卿眼里泪光闪动,一言不发,上前将她轻轻拥抱。

她的身子同样清瘦,后背绷得僵直,肩膀微微颤抖。

林燕绮并不习惯于旁人太过接触,然而这双手臂却有着温柔平抚的力量,令她紧绷的身子又不自觉松缓下来,原以为坚冷的心,竟是不堪一击;原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竟又涌出不可遏止的泪。

念卿递上手帕,“别叫孩子看出来。”

林燕绮背转身去拭泪,低头片刻,再回转身时,泪痕已干干净净抹去,回复疏冷神容。

她深深看念卿,“你会不会看轻我,当我是一个最最自私凉薄的女人?”

“不会。”念卿抬眸直视她的眼,迟疑片刻,缓慢而郑重地问,“燕绮,你真的不愿回来?”

“回来?”林燕绮重复这二字,唇边又浮起那恍惚奇异的笑容。

“真的没有回寰余地?”念卿不忍又怅惘。

林燕绮缓缓抬起目光,“他,从来没有向你说过么?”

“他从未对旁人提及你们之间的私事。”念卿微抿唇角,“你的事……我是从敏言和蕙殊那里得知,他并没有提过,我也从未问过他。”

“我不是说那件事。”林燕绮目光幽幽,“看来他真的没有告诉你,我们早已离婚。”

第九章

「1999年3月废宅」

回到酒店,艾默身心疲倦,将自己抛到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包装精美的书扔在枕边,散发出淡淡油墨香。

艾默一动不动躺了半晌,蓦地睁开眼,把书抱在胸口,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一骨碌爬起来从背包里翻出电话簿,急急找到编辑方苗苗的号码,抓起床头的电话……

响了五声,那边才传来含糊的声音,“喂。”

艾默一愣,“苗苗,是我,我在……”话未说完,那端已传来震耳欲聋的超高分贝,“你还敢打电话来,我就快被你害死了!苏艾我告诉你,这个月底是最后底线,老大已经忍无可忍,你再拖稿我就死定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艾默把电话拿远一点,等那边叫骂声稍微告一段落,才重新对着话筒说,“要稿子没问题,但你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不要说帮你把交稿时间再延后,那样我会死得很惨。”方苗苗太了解她,在电话彼端发同冷哼,并夹杂一声长长啜吸。

“你又在加班吃泡面?”艾默满怀同情。

“废话,加班除了泡面还能吃什么。”方苗苗不耐烦,“说,到底帮什么忙?”

艾默莞尔,听着彼端凶悍语声,想着好友恶形恶状的表情,心里阴霾也散开许多。

她静了片刻,缓声说,“苗苗,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书里的故事或许是真的。”

方苗苗哦了一声,“记得,那又怎样,真的假的都无所谓,能热卖才是最重要。”

艾默叹了口气说,“对我来讲,故事的真相是最重要。”

电话那边“噗”,然后传来一长串呛咳声。

“你得赔我键盘和刚才这口泡面!”方苗苗哈哈大笑,边笑边说,“苏艾你是不是写稿子写得太投入,出不了戏啊?什么真相假相,那只是一个故事,故事!”

艾默沉默。

方苗苗啧叹一声,“好吧,就算故事是真的,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什么真相都元所谓了。”

艾默淡淡说,“故事里那座老宅子,现在就要被拆除卖掉了,我没有办法阻止,也呼吁不到任何人来关注。没有人关注这座老宅子,没有人明白它的价值,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拆掉。”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

方苗苗冷静地问,“于是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艾默回答,“帮我寻找媒体来关注这件事。”

方苗苗长叹一口气,“苏艾,作为你的编辑,我很乐意看到你对这本书的投入。但是作为朋友,我必须要提醒你,你不要陷得太深,不要太对这个故事认真。书写完了,故事也就完了,其他真的假的和你都没有关系。”

艾默哑然失笑,心里有个声音同样自嘲地笑着问自己,真的与你无关么?几十年过去了,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真的还与你有关么?

“有关系,很有关系。”艾默苦笑摇头,对着电话喃喃自语。

彼端的方苗苗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她不答,只淡淡地问,“苗苗,你真的不肯帮我?”

方苗苗无可奈何,“既然你开了口,我还能说不么?我会帮你联系媒体,顺便也当宣传你的新书,但是我不认为会有人对一座废旧的老房子感兴趣,现今被破坏的明清古迹多如牛毛,多少人奔走呼吁,你见过几个得到回音?我劝你最好不要指望这上头,安心把书写好才是正经!再说了,你又凭什么一心相信那是真的?”

艾默怔了,想着那本日记,想说“我当然可以证明那是真的”,然而话语盘旋唇边,却什么也不能说——旧日记本的秘密,能不能重见天日,一旦广为人知又会带来怎样后果,这是她无法预料的,如果因此搅乱前人泉下安宁,更是她不愿见到的。

“虽然现在八方奔走,也不知有没有用,但是我总要尽力,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它被拆掉。”艾默笑了笑,“苗苗,谢谢你肯帮这个忙,这座老房子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谢谢你!”

方苗苗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在电话那端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 ,艾默只是微笑听着。

在艾默再三保证会尽快写完书稿后,方苗苗才心有不甘地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临到挂线,那端又一声追问,“你还没留下那边的联系地址,如果有媒体关注这事,要怎么找到你?还有,如果那老房子真的不幸被拆,人乐会以此为借口,当真不把书写完吧?”

艾默咬唇片刻,“不会,如果真的阻止不了,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写完这本书,把老宅的故事完整留下。”

方苗苗长松一口气,“这还差不多,打算这就回家是吧,地址就还是你家里?”

“不,我要回另一个家。”艾默微微一笑,将海边小旅馆的地址报上,心中不再迷茫,想到要再回去,便有了归家的踏实和勇气。

远远望去小旅馆的暗红墙隐现在绿荫之间,艾默拖着沉重行李箱,一身疲惫风尘站在路口,只不过离开了短短数日,却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逃回来,仿佛和这里分离了很久很久。

沉重的行李箱子让艾默胳膊发酸,从路口到旅馆,还有一小段上坡路,下端斜延伸到海滨,两旁高大的梧桐筛下斑驳阳光,仿佛光影里也染上了悠悠的一抹碧色。

在这样明媚的午后,一步一步,还是回到这里。

艾默仰头,从树影阳光里望见蔚蓝天空,不觉微笑。

一辆车子从身边飞驰过去,带起路喧梧桐落叶纷飞。

恰巧吹来一阵风,扬起的灰尘迷住了眼睛,艾默低头揉眼,却听一声熟悉的呼唤——“艾默!”

那辆车子在前方急急刹住。

那人唤着她的名字,从车里下来,却有些无措的,定定站在原地看她。

阳光将他修长身影淡淡拖在地上,风吹得他头发有些凌乱,白色衬衣袖口随意挽起。

隔着一段距离,艾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梧桐绿影绰约,眼前人,就那么轻轻撞进了眼里,落在了心里。

他只怔了片刻,便快步来到她眼前,急急地问,“你要走?”

艾默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想说刚回来,却怕他更一头雾水。

她的怔仲落在他眼里,只觉是抽身而去的疏离。

启安有些慌,许多话想说,却都堵在了咽喉里。

“这就要走吗?”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那行李箱,越发不知该拣哪句做重点,“我还以为你不会急着走,有件关于老房子的事,还没来和及跟你说。”

看来他也知道了废宅要被拆除的坏消息,艾默目光为之一黯,“我知道了。”

启安愕然,“你怎会知道?”

“山上都已经封了路,又怎么会不知道。”艾默神色淡淡,透出疲倦无奈,“真想不到会这样……总有许多意外,是谁也不希望的。”

启安一时间失语,如有冷水从头顶泼下。

这样匆忙地赶回来,想着将巨大惊喜第一时间与她分享,猜想她会如何雀跃,猜想她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愿意一起留下……却唯独没有独到,她会冷冷表示反对。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甚至不能与家人好友分享,只有她——第一时间他只想到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也许是因她对老宅同样的热诚,也许是短暂邂逅的投契,也许是因着别的什么?启安不知道,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何这样在意一个初相识的女孩。

他怅然若失,看着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冷淡,喃喃问,“你很介意?”

艾默苦笑,“介意又怎么样,我能改变这一切么?”

启安呆了呆,“为什么?”

这平平常常的一问,恰好触及她的隐痛,是她不愿说出口的隐秘。

艾默侧首,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我不想说。”

她又变回了那个艾默,那个将自己深藏起来的艾默,随时保持着离开的姿态,拒绝被了解,拒绝被接近。

启安眼底黯了一黯,“抱歉,我不是有意追问你的隐私。”

艾默的心绪已因废宅而变得有些深重,一时也没有留意他话里的蹊跷,正想问他是否也刚回来,他却俯身帮她拉起行李箱,“既然要走,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艾默错愕,“啊?”

启安深深看她,“不管怎样,认识你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艾默呆住,四目相对刹那,红潮迅速腾起在脸颊。

启安也因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微微红了耳根。

话已然说出口,他索性鼓起勇气,“我不知道这会冒犯到你对老屋的感情,对我而言,这座老屋意义不同寻常,我买下它并非据为私有,而是想重建往日的茗谷,让它再次活过来。”

这次艾默是真的目瞪口呆,如有惊雷滚过头顶。

他说了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你还喜欢这座老房子,以后随时欢迎过来,我期待能再见到你。”启安垂下目光,不是不失落,只是男人的失落不能轻易写到脸上。

“你买下了?”她终于出声,语声颤颤,带着不敢置信的恍惚,“你买下了整座老房子?”

启安懵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惊异,难道不是早已知道么。

“你,竟然是你!”艾默简直要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过去,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你以为是别人?”启安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你没有骗我?真的要买下重建?”艾默语声蓦地哽咽,眼里泪光闪动。

看着她如此反常模样,启安反倒不知如何应答是好。

梧桐荫里洒下散碎光晕在她眉梢眼底,模糊了她的神情。

阳光下,艾默的眼泪夺眶而出。

失而复得,原来世间真的有失而复得这回事。

启安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慌忙要掏手帕,眼前却一花——那娇小身影像猫一样跳起来,不管不顾将他紧紧拥抱!她连哭带笑,泪水纷落,语无伦次,“你这坏人,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害得我到处奔波,原来是你,竟然是你……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

启安被她胳膊紧紧环住,心中剧跳,热血直冲耳后。

惊喜来得太突兀,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半晌只傻傻问,“那你还走不走?”

艾默破涕而笑,“谁跟你说要走,我明明就是刚回来!”

老板娘正在二楼晒台上晾床单,听见院子里小花狗汪汪欢叫,俯身看上去,却是这一对——先是双双说走就走,这又肩并肩地一起回来。

老太太扑哧笑出声,真是一双欢喜冤家。

回到房间里,启安顾不上多作解释,立刻从随身挎着的卷筒中,小心翼翼抽出一卷发黄的图纸。卷轴捎出一股霉味,灰尘四下飘散。

“你看这是什么。”他将图纸铺开在桌上,抬起熠熠目光。

泛黄发脆的图纸上,蓝色线条已经褪色,勉强还能分辨出大致的原图。

艾默只看了一眼,心中骤然加快,“这是……废宅的设计图?”

启安双臂撑在桌沿,慨叹道,“如果我晚去半天,这张图就已经毁了。”

——茗谷的设计师张孝华先生在1958年去世,留下的所有设计资料都保存在他任教的大学资料馆,随后资料馆在文革中被拆除,所存资料全被人为毁去。

“我原以为这卷图纸也不在了,只委托专人寻找张先生后人的下落,希望从张先生留下的书信日记里寻找茗谷当年的资料。那天半夜接到朋友的电话,终于找到张先生的后人。事有凑巧,就在我们找到的时候,张家正要搬迁。”

“搬迁?他们现在在哪里?”艾默忍不住追问。

启安沉默了下,“在上海一处小弄堂里,张家境况并不好,一家三代人挤在两间旧房子,拆迁通知到了最后时限,他们必须马上要搬走。”

回想当时所见,启安苦笑,“他们认为张老先生留下的图纸书稿已不值钱,和旧书报混在一起,当废品论斤卖。”艾默黯然,想起之前对茗谷命运的担忧,倘若没有启安,谁知这座老宅会不会当真被拆掉。

“我赶到的进修,已只剩下半箱子书稿旧图,想不到里面竟然有这张图!”启安长长叹口气,“也许真有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张老先生的手搞大半都毁弃,想不到偏偏保存了这张图纸,在阁楼里一放就是几十年,竟然完好无损!”

艾默不敢置信地掩住口,一瞬不瞬望住图纸,激动难以言表。

“这张图,是当年张老先生几经修改绘制,最后送交茗谷女主人亲自看过,得到她的签名确认,留底存证的正式图纸。”启安摩挲着发黄的图纸,神情专注,充满敬意,修长手指停留在一个模糊的签名下面。

签名处的图纸沾过水迹,墨色泅开,四个浅浅字迹依稀可以辩出——“霍沈念卿!”

艾默脱口出这名字,神情剧震,仿佛被这四字灼进眼底。

她倾身久久盯着泛黄图纸上模糊的签名,屏住了呼吸,良久一言不发。

纵然极力压抑,那脸颊泛起的潮红与眼底闪动的激越,仍落在启安眼里。

“是的,这就是茗谷的女主人,霍沈念卿。”他一字字念出这名字。

艾默抬眸,目光闪动,“启安,你是谁?”

他漆黑瞳孔深不见底,藏了无数的谜。

“为什么你会对这废宅这样痴迷,为什么千里迢迢去寻找设计图?”她深深逼视他的眼睛,一口气道出心中迷惑,“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你究竟几时买下它?”

他静静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我!”

他笑了笑,“如果我说,只是因为爱这座房子,你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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