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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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从低头不再说话。

  “由她去吧,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她将子谦的书都留下,放得那么齐整,或许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看看。”念卿缓缓转身,不知是说给侍从听,还是说给谁听,“天那么高,路那么远,多走一走也好……”

  看着她依然婀娜挺直的背影,侍从却觉得夫人似已骤然苍老许多,接连的变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眼前这幅单薄之躯,实在已承受了太多。侍从一时隐忍不住,脱口问,“夫人,要不要通知亲友过来……”

  亲友?

  念卿驻足,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他在说谁——自然不是远在北平的霍家,也不是夏家,这世上除了仲亨、霖霖与念乔,还能算的是她亲友的人,也不过那一个了。

  可是那一个,如今总算已挣出她给的牢笼,去往新的方向,怎能再拉他回头。

  侍从已是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顾不得什么忌惮,见她怔忪失神,索性将话挑明,“我听说薛主任执行公务又去了日本,恐怕还不知道消息。”

  夫人抬起眼来,用椅中似笑似悲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我很需要人来垂怜么?”

  或许侍从没有这个意思,可他说出这种话,仍旧刺痛她。

  当她还是一无所有的女伶时,便什么也没有怕过,如今孤立无援又如何,谁又能再将她击倒。到了这个时候,仲亨毕生之宏愿,成败就在顷刻,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去扰乱听他,不管结果将要面对什么,她只要他倾尽所能去做。

  侍从一句话也说不出,呆呆看着她转身而去,看着她孤峭背影如一株开在雪地里的梅,霜意凌人,一时不敢直视。

 冷冷清清的茗谷,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变得越发安静。

走过长廊,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听见垂低的树枝拂过樯檐,隐约像有人跟在身后。

  念卿驻足回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一阵清风拂过脸颊,吹的鬓发纷拂。

  子谦,你还会回来么?

  回来听我告诉你,又许多关于你父亲的事,你还没有机会知道。

  午后阳光白晃晃,灼得人睁不开眼,地面仿佛都在发烫。

  念卿一言不发飞来到马厩,骑上霍仲亨送给她的黑色骏马,在烈日下连遮阳帽也不戴,径自纵马跃出花园,向后山奔去。几名侍从赶紧策马追上去,以为她是要去丹青楼……然而她只是放开缰绳在山间路上狂奔,长发被风吹的猎猎,裙裾扬起,马蹄声声踏得草叶纷飞。

  烈日胜火,汗水湿了鬓发衣衫,眼泪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都是苦咸。

  任力气在奔驰中耗尽,任眼泪被烈日烤干。

  她终于放缓速度,朝前面的丹青楼徐徐驰去,座下马儿也累极了,低头长长喷出鼻息。念卿不忍,跃下马将它牵往路旁阴凉树荫底下,搂住它脖子,将脸贴了它浓密柔软的鬓毛,良久一动不动。

  侍从们赶上来,不知她是不是要进丹青楼去。

  然而她只默然望着那爬满青藤的小楼,看了半晌,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开。

  紧闭的窗外古木森森,鸣蝉不绝。

  左右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霍仲亨负手站在窗后,许久一动不动,窗上所嵌的玻璃中隐约找出他的脸,照出那阴沉眼神和两鬓的霜白。

  恍惚也只弹指,年华已流逝大半。

  昔年热血少年郎,而今垂垂近老,他不过两鬓染霜,里头那个却只怕已走到人生尽头。

  身后一门之隔,里面就是大总统的卧房,医生正在全力抢救,大总统夫人也在里面。

  似乎有微弱哭声,极其压抑,极其无助的传来。

  那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年纪也不过三旬,还没有子女。

  他想起他的念卿,她也是那样站在他身后,默默承担,默默守候。

  这世上有许多事总会是意想不到的发生,就在昨日夜里,大总统在病床上一字一句交代秘书修改遗嘱——这份遗嘱,是关于在新宪中加入立法院对总统权力的约束和弹劾办法,以防范总统一人独裁的局面出现,并在统一和谈跳跃中,要求勿必重整各地军队,收归中央指挥权力,彻底除去割据的祸根。

  这些内容当日与内阁讨论时,遭到不少反对之声,这是意料中事。

  真正令大总统失望的是,他最后选定的继任者在此关头,竟没有真出来表示支持——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时日无多,拼着支持他,却得罪日后需要笼络的势力,是大大的不划算。这令大总统万般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若仅仅只是不买他的帐倒也罢了,怕却怕,有人存了私心,只等他百年之后一手垄断大权,重现专制之祸。

  可叹走到最后,最可信的人却不是自己人。

  这些话,他是不能同霍仲亨说的,所幸不必说出来,霍仲亨早已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他霍仲亨今时今日站在这里,只是一个中间调停人的身份,既不能插手南方政府,也不便再插手北方内阁,他若一查手,便带来了第三方军阀势力,带了无穷无尽的后患和瓜葛。

  昨夜里大总统精神还好,转头对身旁的霍仲亨笑道,“先把该办的办好,免得来不及。”

  谁想到一语成谶,近日天未亮他已陷入弥留。

  大总统年长他不到十岁,看上去俨然已是老态龙钟。

  从前也是那样精力充沛的一个人,却早早被耗尽了心血,榨干了精神。尽管他从不曾流露过生命走到尽头的悲哀,只在一次两人闲话间,怅然叹道,“真想不出我死之后,她会怎么样。”

  听着里面传来极力压抑,却怎么也抑不住的哭声,霍仲亨想起当日这句话,掌心里不觉渗出密密的汗……当真想不出也不敢想,若有一天谁先走了,剩下那个要怎么办?

  大总统是真的走到尽头了,里面哀泣的夫人却还剩着漫漫一生。

  至于自己,这半生功业已足,必生心愿仍悬于一线之外。

  而他的念卿,他念卿的妻子,她所期待的相携林泉,还没有真正开始过。

  子谦和四莲还未懂事,他们还不足以成为她的依托,只怕反要成为她的负累。

  霍仲亨低垂目光,神魂仿佛飞跃万里,回到遥远的海滨叠峦,回到茗谷的光影流连之间。

  身后房门却打开了,医生垂首迈出来,不理会旁边诸人焦切探问,只对霍仲亨做了一个请入内的手势。

  真的走到这最后一刻,只差那么一步,他却再也支撑不住这沉重的担子。

  霍仲亨走到床尾,看见医护已退开,秘书和亲近随从围聚在侧,那貌若枯朽的老人静静躺在雪白床单下,眼窝深陷,气若游丝。夫人握住他的手,替他在最后一份遗嘱上签了名。

  看见霍仲亨,他艰难的抬一抬手,眼珠转向身旁夫人手上那薄薄的一张纸。

  夫人将那张纸递给霍仲亨,正式昨晚他刚修改过的遗嘱,只又添上了一句话——“国家鼎器,唯贤可当,唯民可据。但使勿违余愿,捐弃隔阂,甚莫相忌。切切!”

  霍仲亨脸色渐渐改变,那轻巧的一张纸捏在手上,却似拿捏住江山万里,狼烟无尽。

  不能言明的嘱托,最无奈的暗示,都隐在这句话里,也将满腹不甘与忧虑,都转嫁到他的肩上。

  第四十二记 (下)

  一盏孤灯,照着白的壁,黑的影。

  那灯光微弱,只照的小小一团光亮,照不开大片阴影的深暗。

  她坐在床头阴影里,仍觉那灯光太过刺眼,每一丝光亮都令她觉得痛。

  那些光像有毒的刺,寸寸扎进肌肤,无声无息凌迟。

  这样的感觉已多年不曾有过了。

  第一次是见到母亲被人从狱中抬出去,她看见灰黑的囚衣,看见一只死白枯瘦的手垂下,那是母亲留下最后的记忆;第二次见到满面鲜血的念乔,挣扎在医生手下,撕心裂肺尖叫……这是第三次么?她盯着那盏灯一动不动,并不去关上它,任凭那光亮将她刺痛,或许还不够痛,要再痛一些才好。

  有人叩门,将门徐徐推开一线,一道惨白光亮照进来,长长投在她脚下。

  “夫人,少夫人醒来了。”

  她抬起眼,没有说话,目光里亮起微弱希冀。

  “少夫人无恙,只是……实在无法保住……”

  她仍没有说话,垂下眼,仅有的一线希冀光芒熄灭,神情如死灰。

  侍从僵立在门边,手足又凉又沉,不忍上前惊扰她,又不能放任她就这样守在床边……她已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守了大半夜,也没有一句话。

  “您要不要去看看少夫人,医生说她就快醒了。”侍从敛息探问。

  她点了点头,扶了床沿起身,却似丝毫没有力气。

  侍从忙上前搀扶。

  她回身看向床上,那雪白被单覆盖的严严实实,边上却有一点被她起身时带皱。她伸手抚平那处皱痕,似乎怕进了风,冻着了沉睡在床下的人,又替他将被单掖好一些。

  隔了薄薄被单,手不经意触到他身子,依然软和如在生时。

  她一颤,不由自主像掀起被单,看这傻孩子会不会突然醒来。

  身后侍从忙将她拦住,见她泪水落下,唯恐亲人眼泪沾上亡者身子大不吉,一时顾不得礼数,只将她合身抱住,“夫人节哀,您这样子,公子走的也不安心……”

  安心。

  这两个字轻飘飘传入耳中,似一刀戳进心里,呼吸为之凝滞,喉咙里有什么梗得生痛,胸口又是什么急欲冲破而出……陡然间眼前一黑,念卿身子软倒,只觉力气急速溜走,再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

  侍从慌了神,高声呼喊医生。

  她听见侍从的声音,却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蒙蒙的听不清楚。

  好累,好想阖眼睡过去。

  可是,不对,还不能睡,有什么事情是她我拿国际了,是她一定要去做完的!一定有,一定有什么事被忘记了……

  侍从看她眼睛渐渐阖上,身子绵软无力,眼看是昏厥过去。情急下正要将她抱起,却见夫人眉头略紧,微弱的呛出一声咳嗽,竟悠悠睁开了眼。

  医生和护士已奔进来,见状忙要送她进病房,她却勉力摆了摆手,自己缓缓站稳身子,却仍有些摇摇欲坠。侍从看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忍不住道,“夫人,您需要休息,您不能再留在这里!少帅……也该入殓了……”

  念卿闻言抬眸,怆然望住雪白床单覆盖下的子谦,目不转睛望了良久。

  侍从看她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半晌没有出生。于是沉声道,“夫人放心,这里属下自会料理,您先回府休息……”

  “不要拍电报。”念卿哑声开口,一字一句竭力说的清晰,“不要让他知道。”

  侍从一呆,几疑自己听错。

  “码头上的事,对外头找个说辞挡过去,家里的事……”念卿目光恍惚,语声却坚决,“暂时封锁消息,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侍从呆望夫人,一时间,完全无法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她哪来这样的胆量敢将此事一肩担下!除了这样大的事,又岂能对将军隐瞒?难道独子下葬,也不通知为父的赶回来?

  夫人却头也不回,步履缓慢的走出门去,孑然身影穿过午夜医院幽深的走廊,朝少夫人所在的病房一步步走去。廊顶上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两旁刷的粉白的墙壁,似将她那单薄身影压在中间,不断朝她压过去,压过去……

  子谦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

  外间因码头那一场大乱,已是满城轰动,各种离奇猜测不绝,一时流言四起。

  霍仲亨已北上多日,至今仍没有音讯传回。

  因念卿执意压下消息,不对外张扬,丧事也就只好从简。

  子谦不信宗教,便没有道场法会,没有设灵致祭,只按照四莲的意思,请来一位高僧为他念诵了三天三夜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他消除业障,解脱苦海。

  出殡之日,为他送行的亲人只有念卿、四莲、霖霖。

  墓地择在离茗谷不远的山麓,三面青山合围,面朝宁静海湾,脚下有万亩梨花,每到春来,雪海飘香,满目晶莹。

  这梨花林是仲亨常来漫步的地方,他喜欢这里,他说北平故宅的后面也有大片梨花,虽不及这里的多,却是他幼年印象最深刻的所在。

  不知那片北平的梨花海,是否也留有子谦的儿时梦,旧时欢。

  念卿驻足眺望那一片起伏的碧涛,没有梨花绽放的时节,层叠枝叶被风吹拂,远远送来细细簌簌的林涛,仿佛有谁在耳边低语。

  天边有阴沉的浓云层叠压着,连日大雨不曾停歇,今日看来又有暴雨将至。

  挟裹潮意的海风越来越急,海面腥气与湿气混合,疾风吹的念卿一身黑裙黑纱飞扬。

  空气里的潮湿终于变成雨意,雨丝飘上脸颊,沾湿眉睫。

  霖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接看不见的雨丝玩,不经意看见一只随风飞来的粉白蝴蝶,那蝴蝶绕着四莲飞舞,仿佛是被她鬓旁白色小花引来。

  四莲被仆佣左右搀扶着,鬓角都是汗,脸颊隐隐有了些血色,脸色不像前几日那样青白。那淡淡红晕衬着她苍白的脸,仿佛竟有些透明。

  因担心她身子虚弱,念卿让侍从备了软轿抬她上山。她却不肯,定要自己一步步走上来,以她小产过后的身子,能走上这半山腰已是虚汗透衣。

  半空中闷雷阵阵,雨丝越来越密。

  死寂的山岭上,疾风卷起漫天纸钱,与碎叶交杂在一起,上下飞舞。

  子谦的灵柩落葬,黄土一捧捧撒下,将棺木渐渐掩盖。

  侍从与仆佣纷纷跪地哭号,悲声此起彼伏,阵阵撕扯人心。

  女仆牵着霖霖,让她跪在夫人身边,给她的哥哥叩头。

  霖霖睁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四莲……她们俩的样子多么奇怪,脸上没有一点眼泪,好像都一起变成了木头人,直直跪在地上,眼睛空洞洞望着前面。霖霖屏住气息,随她们叩下去,又起来,再叩下去,再起来……终于女仆放开了她,她立刻挨到妈妈身边,小心翼翼摇了摇妈妈的手,扭头又去看四莲,问出心里憋了好久的话,“哥哥在哪里?爸爸在哪里?”

  念卿垂眸看女儿,在她黑乌乌亮晶晶的眼里,看见自己神情恍惚的样子。

  她却不敢看四莲,一直不敢看,每每到了四莲跟前,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希望四莲会哭、会恨、会狠狠咒骂。

  然而四莲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痴痴怔怔,好像还在梦中不曾醒来。

  当她在病床上睁开眼,得知子谦与孩子已双双离去,她就那样睁大眼睛望着念卿,好像在等她口中说出下文,等她说子谦还会回来。

  没有人见到少夫人的眼泪,及时仆人在深夜走进她的房间,也只看见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她如常起居,如常说话,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一直就鲜少有激烈的情绪,不像念乔,不像蕙殊,甚至也不像念卿自己。

  从前总是那般沉静,如今这沉静变成了死寂,再没有一丝波澜,一颦一笑都似已冻结。

  直至这一刻,看着合土封陵,那眉目秀致、笑容鲜朗的男子将永远埋在黄土之下……念卿望着四莲,目不转睛望着,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她在四莲脸上看见了笑容。

  四莲在笑,笑得唇角弯弯,眉眼细细,如同在婚礼上回眸的一笑,仿佛子谦就在她面前,有一次伸出手给她,领她翩跹起舞,带她旋入五月绚烂的花海。

  这笑容像有毒的花朵绽开,令念卿在夜里一次次惊醒,梦中都浮现葬礼那日四莲的的笑容。

  葬礼过后,四莲病倒,连日高烧不退。

  念卿在她身边不眠不休照料了两天两夜,终于也不支。医生唯恐她的肺结核因过度悲伤疲劳而复发,不得不注射镇静药剂,强制让她卧床休养。

  所幸四莲开始好转,毕竟年轻,身子康健,高烧退的也快。

  这日夜里念卿精神略好,听女仆说少夫人还没睡,大半夜了还在整理少帅留下的书。念卿默然听着,怔了半晌,披衣来到四莲房间外。

  虚掩的门里亮着暖色灯光,四莲跪坐在地毯上,将书本堆了满地,再一一整理放好。她抬眼看见念卿站在门外,也没什么反应,复又低下头自顾忙着。

  念卿推门走进去,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地上凉,叫人给你拿个垫子。”

  四莲木然半晌,淡淡道,“我在忙。”

  念卿扶她坐回椅中,柔声问,“忙什么?”

  她垂目看着那些书,语声低微,“他看书总是随手乱放,到下一次又不记得放在哪里,总是一顿乱找……我要替他放好,他回来才不会找不着要看的书。”

  念卿望了那一地的书,涩然道,“两父子真是一样的习惯。”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又能在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念卿站起身,将披在身上的长衣搭在四莲肩头,转身朝门外去。身后却听四莲低低开口,“你……帮我瞧瞧这个好么?”

  念卿回身,见她从胸口取出那只怀表,捧在手心里,“这上面刻有洋文,我认不得。”

  那怀表表壳十分简单,迎着灯光看去,依稀可辨表壳下方刻有几个细小字母。这不过是原厂商的标识,并不是仲亨或子谦刻上去的,没有任何意义。

  四莲却满眼期待,目不转睛望住她,想知道子谦究竟在表上刻了什么。

  念卿指尖抚上刻痕,凝眸看去,依稀看见开头有个“L”——

  “是lotos!”念卿脱口而出,怔怔抬眸迎上四莲期待目光,“lotos,是莲花的意思。”

  这怀表的外国厂商或标牌名字大概恰好是“莲花”,又或者表的款型是以莲花命名。

  然而念卿不愿说出实话,只含泪而笑,轻声道,“他刻的是,莲。”

  四莲睁大的眼睛一眨,再一眨,好像没有听懂。

  然而大颗的泪水已涌出眼眶,如断线的珠子沿着她脸颊滚落。

  她握紧怀表在掌心,投身扑入念卿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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