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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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五喝六,玩得正热闹,李绮节耳边忽然一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背后响起一声低笑,“好不正经的新娘子,趁着我不在,带着丫头们赌钱?”

李绮节手里抓着骰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落进一双臂膀里,被人打横抱起来。

丫头们顿时作鸟兽散。

宝珠和张婶子走在最后,关好门窗,在门外看守。

棋盘零落,衣裙散落一地,骰子跌落在床角,啪嗒一声轻响。

舌尖交缠,喘息间,一双滚烫的手顺着光洁的脖颈,探进松开的衣襟里,掀落最后一层束缚。

看到李绮节身上那件紧紧勒在胸前的大红霞影纱里衣,孙天佑的呼吸陡然一窒。

他见过肚兜,但从没看到眼前这种形式怪异的小衫,细细两条撒花衣带,吊着一抹朦胧霞色,镂刻出双/峰浑圆饱满的优美形状,纱衣轻透,根本遮不住里头风景,雪白馨香的肌肤,从薄雾般的轻纱中透过来,沁出两点夺人心魄的嫣红色泽。

幽香透骨,粉融香透。

勾得人心神欲醉,想亲口品尝她的甜美芬芳。

揽在腰肢上的手臂烫得惊人,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才罢休。李绮节不甘示弱,绞住孙天佑的舌头,用力回吻过去,怎么说都是看过不少小\\黄\\书的人,得主动点。

双手也没闲着,胡乱扯掉他身上的衣袍,奈何力气不大,费了半天劲,只脱下最外头一件绿袍。

孙天佑眼底黑沉,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微微放开白白嫩嫩、又香又软的小娘子,挺直脊背,让她可以顺利的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两具滚热的身体重新贴合在一起,锦被翻卷,大床剧烈摇动,帐前悬挂的如意香包晃来晃去,像枝头熟透的瓜果,将坠不坠,等人采摘。

密密实实的吻落在额前,脸颊,鼻尖,嘴角。

带着薄茧的指节划过胸膛,揉/弄一阵,引得李绮节一阵细喘。

指尖在两只饱满的雪腻前流连,继而缓缓向下,分开双腿。

他忍得辛苦,仍然耐住性子轻声哄她:“别怕。”

浓黑的长发铺泻开来,像一朵华丽的墨色花朵,盛开在大红锦被上。

“等等……”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浅吟,汗水打湿长发,身体猛然绷紧。

“三娘……”

喉间一声粗喘,孙天佑紧紧揽住怀中颤抖的身体,恨不能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

☆、第99章 九十九

宴席散后, 从李家村坐船回到县里,杨家下人在渡口等着接孟春芳回家。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高大姐特意等在院门前,却不是为了迎接孟春芳, 而是当着丫头们的面指责她,“家里忙得一团乱,你还非要出门!又不是亲姐妹出嫁, 巴巴的凑过去,谁晓得人家领不领情?”

李家没有给杨家送帖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杨、李两家退亲之后,因为杨家多番讨好,李家没有和杨家撕破脸皮,但是李家几乎没再主动宴请杨家的亲眷, 尤其是九郎离开杨家后, 李家更是连面子情都懒得给杨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李家或许一时不敢惹恼杨县令, 但确实和杨家疏远了。

高大姐却不信李家真敢甩脸色给杨家看,之前李绮节和孟春芳来往密切,她就大言不惭地对杨家妯娌们说:“没咱们家照应,李家的生意能做得那么红火吗?他们家不敢和咱们家生分,不然三娘怎么舍得放下身段和我媳妇走动?”

这一次李家发嫁, 只请了孟春芳, 杨家几房,不论男女,没有人受到邀请。

所以高大姐才会恼羞成怒, 刻意给孟春芳难堪。

孟春芳低头,任高大姐数落一通,等婆婆撒够气了,方笑着岔开话,“我把四哥留在老宅的文稿带回来了。”

杨天保开蒙很早,读书刻苦归刻苦,但天分不足,写的文章没有丝毫灵气可言,难以入鸿儒们的眼。杨表叔和高大姐让儿子杨天保没事多和大舅子孟云晖来往,好趁便向孟云晖讨教写文章的捷径。孟云晖是十里八乡名声最盛的少年才子,只要他肯认真教导杨天保,后者的学问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退后一步说,就算杨天保的学问没长进,他和才学广博的大舅子孟云晖亲近,总比和金雪松那样的纨绔子弟来往强吧?

听说孟春芳带回孟云晖的文稿,高大姐立刻堆起满脸笑,“真的?在哪儿呢?快给五郎送去!”

应付完婆婆,孟春芳回到自己院子,高大姐粗俗而简单,她几乎没花什么心思,就摸准对方的脾性和弱点——不管她怎么孝顺乖巧,做小伏低,高大姐都不会真心接纳她,她心里最看重的始终是儿子杨天保,所以她只要时不时把杨天保推出去敷衍婆婆就行。

一进屋,她脱下绣鞋,把冰凉的双脚踩进暖脚炉里,“四哥呢?”

素清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添炭,“舅爷和少爷在书房谈论一本什么诗集,有说有笑的,方才让人备了卤鸭、鸭爪下酒吃。”

孟举人外出访友,孟娘子回娘家探亲,孟云晖和孟云皓这一段时间住在杨家。

“四哥最近有没有出去见过什么人?”

素清茫然道:“大冷的天,谁还愿意出去?四少爷每天都待在房里,没出过门。”

孟春芳徐徐吐出一口气,今天三娘和九郎拜堂成亲,四哥还有心情和天保吃酒论诗,可见阿爷说得不错,四哥绝不是那种会耽于儿女情长的人,他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他从前是怎么想的,过了今天,他肯定能真正放下三娘。

前几天听说的那件事,应该只是谣言罢?

脚底暖烘烘的,火盆里的木炭发出细碎的毕剥声响。孟春芳暗暗松口气,幸好她当时犹豫了,没把事情讲给三娘听,不然三娘一定会为那个谣言提心吊胆。她正值新婚燕尔,不该为任何事情烦忧。

汤婆子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但身边依然温暖,仿佛倚着个暖烘烘的恒温大火炉。

梦中感觉有人在替自己掖被角,粗粝的指尖从细滑的绸面划过,擦出轻微的簌簌声。

被窝里暖和而舒适,李绮节浅浅嘟囔一声,舍不得睁开眼睛,开口唤宝珠:“天亮了?别开窗,让我再眯会儿。”

半天没听到宝珠应答,低垂的红罗帐里,响起几声轻柔的闷笑。

这笑声熟悉而又陌生,李绮节想起前事,猛然惊醒,昨晚忍不住求饶的时候,那人就是这么笑着继续折腾她的!

孙天佑伸长胳膊,把面色依然泛着微微艳红的娘子捞到怀里,双手不老实地探向半敞的衣领,昨晚还没品尝够呢。

不过不要紧,怀里的人从头到脚都是他的,想什么时候亲近都行。再不必和以前那样,为了午夜梦回时的一个噩梦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胸腔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接着睡罢,还早着呢。”

不止手,连温软的唇也跟着贴了过去,吻在粉腻的肌肤上,只轻轻一个触碰,就引得娇软的身子一阵颤栗。

雪白细腻的皮肤,立刻沁出一抹淡淡的红。

孙天佑盯着散乱的衣衫间若隐若现的风景,眸色更深。

李绮节紧咬樱唇,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声嘤咛吞回嗓子里,扯紧被子,挡在胸前,推开压过来的脑瓜子,打掉那双蠢蠢欲动的手,掀开罗帐一角,明亮的光线陡然从缝隙处流泻进来,差点晃花她的眼睛。

冬日昼短夜长,天亮得晚,日头都照到床边来了,怎么可能还早,说不定辰时都过了!

脸皮再厚如她,也不免羞恼道:“你怎么还不起身?”

如果只是小两口自己过日子,也就罢了,丫头们还在外面候着呢!

也不知宝珠在外面等多久了。

孙天佑摸摸鼻尖,笑意盈盈道:“外头怪冷的,起来做什么?”

李绮节一怔,刚刚只顾着回忆周氏的种种教导,怕惹人笑话,才着急起来,可是孙家和别家不同,孙天佑上头没有长辈,她不必早起给公婆敬茶,也不用给哪位故去的长辈上香,好像,确实不用急着起床?

心口一松,重新躺回枕上。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火热的胸膛靠过来,一只手绕到身前,紧紧箍住她,“再睡会儿。”

罗帐重新放下,日光照不进来,但仍旧将帐内映得雪亮。

李绮节眸光流转,回头看向孙天佑。

红彤彤的霞影中,他以手支颐,含笑望着她,酒窝皱得深深的,锦被只盖到腰间,露出半截光着的胸膛,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绕过彼此的肩腹,铺满床榻,一时竟分不清你我。

难怪总听人说结发夫妻,枕间发丝勾连缠绕,仿佛两人以后也能和密不可分的发丝一样,从此合二为一,相伴走过长长久久的日出日落,跨过悠远绵长的岁月,直到永久。

发现李绮节在打量自己,孙天佑不动声色地舒展脊背,脚趾头很有心机地把锦被往下划拉几下,让自己劲瘦的腰腹一览无余,力道控制得很完美,只要再稍稍往下一点,就能看到更多部分。

睡都睡过了,没什么好害羞的。昨晚初涉人事,没顾得上仔细欣赏他的身体,这会子浑身酸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温暖的衾被中,慵懒舒适,正好给自己男人的身材打打分。

李绮节眉眼微弯,目光在孙天佑身上逡巡,视线落到他肩上时,忽然发现一道浅浅的牙印。

自然是她咬的。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动情时堪比不受驯服的猛兽,只知道一味冲撞。她都说不要了,孙天佑还兴致勃勃,把她翻来覆去地摆弄揉捏。

前两次她还能跟着他的步调,尽情享受,慢慢的心跳越来越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到最后完全溃不成军,红的绿的黄的青的,一道道光彩在眼前轰然炸开,什么花样,什么情/趣,全都忘了。

捏起粉拳乱揍一顿,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后来她一身黏腻的汗水,头发湿哒哒贴在脸颊边,前一刻好像痛苦到极点,下一秒又像快乐到极致,两种感觉来回折磨,气得她想哭。

被他抱起来时,顿时恶向胆边生,趁机一口狠狠咬在他汗津津的肩膀上。当时以为自己牙关咬得死紧,能让他清醒一下,结果事与愿违,竟然被他当成撒娇和催促。

现在再看他的肩膀,齿印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小,还是他的皮/肉太结实。

莽撞归莽撞,事后他抱她到屏风后头去沐浴,亲自为她换上干爽的里衣,没让丫头进来服侍,还算贴心周到,勉强原谅他好了。

目光接着向下,李绮节掀唇一笑,伸手在孙天佑的腰上戳了两下,他平时看着挺拔清俊,有些偏瘦,没想到脱了衣裳,还是很有看头的嘛!

孙天佑脸色骤变,竭力想忍住,但是李绮节越戳越觉得好玩,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实在忍不住,肩背佝偻,小心翼翼往后躲。

李绮节愣了一下,笑得不怀好意,“官——人——原来,你怕挠——痒——痒?”

故意拖长调子,显然是在取笑他。

孙天佑脸上一红,眼底划过一阵懊恼。

难得看他害臊,李绮节心里得意,笑得愈发开怀。

不等她再开口调/戏,孙天佑嘿嘿一笑,霍然一个翻身,把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娘子按在枕上,撕开衣襟,成功把小娘子的笑声堵回去,“让你看看我到底怕不怕。”

李绮节惊叫一声,挣扎间,衣裤被尽数褪下。

帐内响起一串细细的、长长的、尖尖的呜咽声,每一个含糊的音调都像带着抓人的钩子,旖旎婉转,让听的人心痒难耐,抓心挠肺,想一直听下去,想听得更清楚。

雕花铜钩开始晃动,大床重新摇动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在屋外等候多时的宝珠面色通红,挥手把丫头们赶出院子,三娘脸皮薄,平时不喜欢别人近身侍候,她得替三娘管好内院。

因为临近新年,天气又冷,婚礼当夜撒了一夜鹅毛大雪,出行不便,两家商量好,礼成后李绮节不用急着回门,等新年的时候,带着新女婿孙天佑回李家村小住几天。

夫妻俩没归宁,但回门礼代表新娘子的脸面,绝对不能少。孙天佑亲自置办下的,猪羊牲畜、绸缎布匹、好茶好酒,几大抬齐整整抬到李家,在渡口卸货的时候,十个船夫一起上阵,才把东西搬完。

周氏送走上门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吩咐刘婆子等人预备席面款待孙家下仆,把代替李绮节回家道好的宝珠叫到房里,细问她孙家婚宴当天的种种。

闻听孙天佑直接把女眷们挡在侧院,不许她们进新房,周氏哭笑不得,埋怨侄女婿任性乖张。

李大伯却抚掌大笑:“两个都古里古怪的,正好凑成一对去了!”

李乙眉头紧皱,背着对李绮节疼爱有加的大哥李大伯,把宝珠叫到一旁,叮嘱她回去以后务必转告李绮节,要她谨守妇德,好生规劝孙天佑,不能纵着孙天佑胡闹。

宝珠不想在过年的时候给李绮节添不痛快,傍晚回到孙家,拣了些好听的话说了,至于李乙再三嘱咐她的那些,她一个字都没提。

☆、第100章 一百

对李乙在家里气得磨牙一无所知的李绮节, 心安理得的继续逍遥快活。

没有长辈束缚,两个本来就属离经叛道的人愈加肆无忌惮,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安安心心躲在房里猫冬。

外面大雪纷飞, 屋子里温暖如春,趁着年底盘账,孙天佑把这些年的家底全部给李绮节过目。

李绮节没有一点做当家太太的自觉, 并不准备插手孙天佑的生意往来。各地掌柜约齐上门交账那天,孙天佑特意命人在房里添了一道屏风,让她在屏风后面旁听,她听是听了,但从头到尾没有吭声, 只一一记下各人的名姓, 按照今年的收益和往年的规矩, 定下该给每个人什么样的封赏。等女眷们向她拜年时, 一一敷衍过去,假装听不懂她们的试探和讨好。

她不曾对李乙坦白自己私底下的经营,但无需对孙天佑隐瞒,虽然孙天佑恐怕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但她仍然挑了个时间, 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如实告诉孙天佑。

他对她推心置腹, 论情论理,她都该有所表示。免得留下隐患,徒增烦恼。

孙天佑笑嘻嘻道:“我早晓得花相公是你的大掌柜, 那些是你的嫁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不要太劳累了,我还想托娘子你帮我管账呢。”

李绮节不置可否,她暂时只想专心料理自己的生意。孙天佑知道她的喜好,让她自由出入内外院,四处搜罗笔记小说供她消遣,给了她最大限度的尊重和理解,她愿意投桃报李,不干涉他在外面的生意往来——当然,前提是他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两人的感情再好,也得给彼此留下私人空间。

虽然男主人和主妇每天蜜里调油,无心张罗家中内务,但规矩和章程是固定的,又有张婶子和宝珠帮衬,府里的各样事体进行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除夕前夜,各样大菜已经准备妥当,年礼都往各处送过,各院换了门神、桃符,领了寺里求来的“福”字,丫头、婆子们从库中取出积年的金银器皿,摆在案前,各院各屋都打扫干净,装饰一新。

孙府的仆从不多,除了阿满是从小服侍孙天佑的,剩下的阿翅等人原本是在市井流连的乞儿,跟随孙天佑后,也多是干一些跑腿、打听消息的活计,府里略显冷清。至于丫头、婆子,大多是人牙子送进府的,还没来得及在孙天佑跟前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李绮节问他怎么准备安排院子里的丫头,他一头雾水,半天想不起丫头们的名字。

“府里的事你说了算,随你调停。”

有了孙天佑这句话,李绮节没有客气,趁着过年最忙的时候,借口内院人手不够,迅速把自己带来的陪房安插在几个最要紧的地方,尤其是门房、灶房和采买几项,全都换上她的心腹。

门房是自己人,她就能掌握府里所有人,尤其是孙天佑每天的行踪出入,不用踏出内院一步,轻松掌握全府动静。

灶房和采买油水丰厚,而且涉及各方各面,自然也得由自己人主掌。

在孙府过完年,孙天佑和李绮节立刻收拾行李铺盖,回李家陪长辈们闹正月,等到二月间夫妻俩返回县城,李绮节已经不动声色地完成新妇上任三把火的任务。

孙府原先的丫头、婆子还来不及反应,府里已经彻底变天。

李绮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内院里里外外把持得铁桶一般,她不准备管孙天佑外面的事,但内院的所有事情必须听她调派,容不得一点轻忽。

李绮节的身份改变,孙天佑摆明了会支持她的任何决定,花庆福不必再遮遮掩掩用书信向她请示,顿觉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时不时到孙府来拜望。

这天花庆福领着伙计把去年酒坊的一部分盈利送到孙府,顺便告诉李绮节,楚王世子要求李子恒他们随他上京进谏万岁。

李绮节他们怎么推广蹴鞠,终究是小打小闹,世子一出手,才是见真章。

她盼着世子能早日推动朝廷颁下恩旨,但事关以后的整个布局,必须谨慎从事,“各地藩王世子不是不能离开封地吗?”

花庆福笑道:“上头下来的旨意,命世子护送贡菜进京,听金长史说,大约是有什么封赏。”

皇帝都快去地底下和他老爹团聚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封赏一个清闲藩王,而且封赏的最佳时机是过年,现在年早就过完了。

李绮节犹豫再三,皱眉道,“想个办法推了此事,或者寻个由头拖延进京也行。”

花庆福讶异道:“进京向万岁爷爷献艺,不是好事一桩吗?”

李绮节摇摇头,愈加肯定楚王世子在这个时候进京很可能前途叵测,“等过个一两年再说。”

花庆福见李绮节面有忧色,没有多问,转而道:“金长史说,世子很喜欢咱们酒坊的雪泡酒。”

李绮节冷笑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每个月往金府送的礼物再厚三成,但雪泡酒的配方绝不能给他。”

如今雪泡酒已经成为武昌府、瑶江县两地百姓的心头好,是士子们趋之若鹜的待客珍品,配方一旦流传出去,和那些有家族做后盾的老派士绅打擂台,李家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花庆福点点头,“还好楚王府如今不是金长史一个人说了算,咱们的礼数尽到了,他一时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李绮节眼皮一跳,“金长史遇到麻烦了?”

花庆福道:“深宅大院多腌臜,何况是藩王府,少不了勾心斗角。”

楚王老态龙钟,世子也不年轻,光是世子底下的儿子、孙子、重孙,算起来差不多有几十个,小小一座藩王府,各有心思的贵人们,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随时随地可能闹得沸反盈天。

这些事离李绮节很遥远,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金长史在藩王府受挫,背后可能有金蔷薇的手笔。

金蔷薇去年曾有几笔数量巨大的收购采买,李绮节略微听到一些风声,以为她在暗中对付李家,所以特意留心观察了一段时日,结果却发现金蔷薇想要对付的不是李家,而是金家。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金蔷薇金大小姐如是。

县里几乎人人都晓得金蔷薇和继母不和,而她的继母是金长史的亲戚,金蔷薇陷害金长史,应该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彻底除掉背景深厚的继母。

知道金蔷薇放弃向李家求亲,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后,李绮节没再暗中继续窥探金蔷薇。

现在李绮节不得不佩服金蔷薇心志坚韧,那时候她几乎花了上万两银子,也没能起到任何效果,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连声水花都听不见。金长史在藩王府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根本没有要倒台的迹象。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撬开一丝缝隙,影响到金长史在楚王父子俩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李绮节不由暗自庆幸,还好金蔷薇个性十足,一听说她可能有意中人,立马收手不再向李家施压,戾气太重的人,惹不起,只能躲啊!

撇开金长史岌岌可危的王府第一人的名头不提,两人又谈了些别的事,花庆福说起金长史来年的整寿,和李绮节商量该给金长史送什么礼物贺寿:不管金长史会不会被对手打倒,他现在仍然是在王府里说一不二的长史官,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们能怠慢的。

窗外一阵脚步声,丫头打起帘子,孙天佑踱步进屋,身上的素绒氅衣带着风雪的痕迹。

今年比往年冷,雨雪格外多,官员们已经开始动员百姓修理沟渠,防止农田被淹。

花庆福连忙起身。

孙天佑向他颔首示意,越过书案,脱下氅衣,走到李绮节身旁,非要挤在她身边烤火,“武昌府那边送来一筐好菜薹,你不是嫌这个几月菜太油腻,吃得不香甜吗?午间让他们炒一盘菜薹,换换口味。”

武昌府的菜薹?

花庆福心念一动,他刚刚还在和李绮节说贡菜的事呢,孙姑爷竟然能买到一筐贡菜?

李绮节含笑嗔道:“谁说一定想那个吃了?”

夫妻两个低声说笑,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变,霎时鸟语花香,温馨甜蜜。

花庆福老脸微红,瞅准机会,告辞出门。

走到廊檐底下,宝珠从头来追上来,“外边雪大,路上泥泞,花相公脚下仔细些。”双手捧着一件颜色轻软的斗篷,“这斗篷是从南洋那边传来的,不畏羽雪,水打不湿,三娘让我拿来给花相公换上,花相公常常在外走动,须得注意保暖,伤风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花庆福连忙推辞:“听起来就晓得是稀奇东西,我哪敢穿?”

宝珠捂嘴低笑,“您现在可是三娘最倚重的人,您不敢穿,谁敢穿?花相公快别客气了。”

花庆福半推半就,穿上斗篷,小心翼翼拢着衣角——怕被化雪的泥水弄脏,回头望一眼书房的方向,丫头正好打起帘子出来倒水,孙天佑和李绮节仍旧挨在书案前叙话。

一个絮絮叨叨,眉飞色舞,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起来。另一个神态悠然,边打算盘,边偶尔插嘴说上两句,夫妻相得,琴瑟和谐。

和美的小夫妻花庆福不是没见过,但似乎没有一对能像孙天佑和李绮节这样,相处得如此自然融洽,他们俩既像两小无猜的小儿女,又像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彼此扶持,就如两颗并肩而立的树木,一样的挺拔俏丽,风姿出众。

孙天佑和李绮节定亲的时候,花庆福并不意外。

当时为了躲过金家的催逼,李乙急着为李绮节定亲,他头一个瞧中的,是孟云晖。

那个才识渊博的孟家少爷似乎早就对李绮节暗有情意,所以孟家很快和李乙定下口头约定。

这事是瞒着李绮节谈妥的,别人都以为李绮节不知情,但花庆福知道,孟云晖和李绮节两人都心知肚明。

孟云晖年岁越长,城府越深,不知道他对这桩婚约持什么态度。倒是李绮节没有犹豫,直接找李大伯求助,暗示自己的拒绝之意,李大伯不点头,李乙一时有些犯难,加上孟云晖的先生极力反对,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孟云晖之后,李乙还相看过其他人家,他甚至还想过要和花庆福结亲,花庆福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没有去李绮节跟前碰钉子。

杨天保自私怯懦,把和花娘厮缠当成理所应当的文人风流,孟云晖因为先生的反对和担忧自己的前程而打退堂鼓,李南宣把全部心神放诸在完成父亲的遗志上面,大哥李子恒仍然天真懵懂,不懂情爱责任为何物……李绮节只从这四个小郎君身上,就能认清时下大多数少年儿郎们的本性。

孙天佑没有杨天保的干净出身,没有孟云晖的过人才华,没有李南宣的出尘姿容,但他有勇气和恒心,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懂得在面临抉择时该怎么取舍,并且极其果断利落,从不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花庆福隐隐约约觉得,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打动李绮节。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不错,李绮节最后果真和孙天佑喜结良缘。而她并没有看走眼,新婚不过数月,她整个人的气色和神采都变了许多。

在花庆福看来,以前的李家三娘气质迥异旁人,但免不了畏手畏脚,不能行动自如,就像一颗蒙了灰尘的宝石,隔了一层灰蒙蒙的膈膜,一般人难以看出她的与众不同。现在那层多余的灰尘正被孙天佑轻轻拂去,现出宝石原有的璀璨光芒。

不得不说,孙天佑给予李绮节的种种爱护和宽容,有些出乎花庆福的意料。

他知道孙天佑对李绮节一往情深,但只把那当做是少年儿郎纯粹的向往和爱慕而已,可如今看来,孙天佑的感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丰沛深厚。

听说孙天佑的生意伙伴曾故意灌醉他,想套他的话:“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以前谁不知道你孙九郎人憎狗厌,没人愿意搭理?如今呢,县里那些小娇娘们都羡慕弟妹得了个好夫婿,做梦都想嫁给你呢!”

孙天佑半醉半醒,似乎想起在家中等候的李绮节,忽然吃吃傻笑:“那是因为你们不晓得三娘对我有多好,不然,你们肯定得数落我配不上她。”

狐朋狗友们追问李绮节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他像偷了金山银山一样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孙天佑醉意朦胧,脑筋仍然清楚精明,“我又不是傻子,娘子的好处,我自己知道就够了,要你们多事?”

不论旁人怎么用言语讽刺挑拨,或是刻意引导,他只是摸摸微笑,再不肯多说了。

自那以后,李家的长辈们对孙天佑的态度软和了许多,李乙甚至还破天荒的主动关心孙天佑,邀他去武昌府登楼祈福。李子恒向来随心所欲,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很快摈弃对孙天佑的防备,和他称兄道弟,亲热和睦。

不知道李绮节有没有发觉,她现在说话行事,和先前有些不一样,笑容更多了,举止更自然了,而这一切的改变,一半是因为她脱离家庭束缚,自己当家做主,气度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另外也和孙天佑的默默支持离不开关系。

花庆福撑着伞离开孙府,脸上也不由自主扬起一丝微笑,如果不是确信孙天佑不会多心,李绮节不可能一次次把他叫进孙府商谈事情,也不会让丫头宝珠直接表达对他的关心呵护。以前他按着李绮节的吩咐办事时,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担心哪天李绮节会扛不住压力,碍于名声,放弃苦心经营的所有事业,从此退居闺阁。

现在他不必再为自己的东家是个妇人而觉得羞于启齿,以后,也不用替李绮节提心吊胆。

雪后的菜薹脆嫩鲜甜,光靠着一盘清炒菜薹,李绮节足足吃了两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饭。末了,连菜汤都不放过,一股脑倒进青花小瓷碗里,拌成汤泡饭,把剩下的米饭吃完。

孙天佑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跟着胃口大开,吃完一整只烧鸭,“寺里的菜薹年年上供,机会不多,我打劫别人的,才抢到一筐,早知道你这么爱吃,该多买点的。”

李绮节吃得太饱,不敢歇午觉,在房里走来走去消食,“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烦,有那一筐足够了,过几天等雪停了,地里肯定有新鲜菜蔬吃。”

她刚吃完饭,走了一会儿,身子渐渐发热,干脆脱了外面大衣裳,只着浅蓝交领袄、杏黄百褶裙,站在火盆前暖手。别致的堕马髻低垂在颈边,鬓边一枝金绞丝灯笼簪子轻轻晃动,流光闪烁。

孙天佑吃饭的时候,就被灯笼簪子摇曳间映照的光芒吸引,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心痒难耐,洗了手,悄悄走到李绮节身后,忽然一个猛扑,把人揽进怀里。

李绮节一声惊呼,捶他的肩膀:“刚吃完饭,安生点!”

孙天佑嘿嘿一笑,把人抱进里间,按倒在层层叠叠的锦被间,伸手替她取下发髻间的簪钗,挽起一束长发,绕在指间,细细嗅闻,“好,不闹你。今天跑了不少地方,累着了,你得陪我睡会儿。”

语气听起来颇为委屈。

房里伺候的丫头是经过宝珠、张婶子和李绮节一层一层选拔挑选出来的,相貌不突出,嘴巴不甜美,但是绝对听话老实,聪明本分。眨眼间轻手轻脚收拾走盘盏碗碟,走得利利索索。

房里只剩下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孙天佑原是想搂着李绮节好好歪缠一下,刚躺倒在温软的锦被上,眼皮陡然发沉,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李绮节轻叹一声,翻身坐起,把眉眼间隐隐现出几分疲累的孙天佑搬到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取下他头上的网巾,替他按摩额角和头皮。

孙天佑在梦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声,迷迷糊糊道:“三娘……”

李绮节轻轻答应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又接着叫:“三娘……”

李绮节俯身,红唇在他耳边翕动,吐气如兰,柔声道:“我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孙天佑咂咂嘴巴,放心沉入梦乡。

李绮节盼着雪停之后回李家探亲,谁知大雪一直没停,稀稀落落像是要下个没完。农人们天天发愁,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春耕播种了,今年怎么不见晴日头?

县城金家。

金蔷薇从外面回来,观音兜帽和大红撒花绸面斗篷上落满雪花。

“大郎一大早去杨家了。”

丫头荷叶为金蔷薇解开系带,脱下斗篷,往她手心里塞一只小巧的镂花手炉,回转过身,仔细掸掉银灰撒花绸面锦缎白狐领斗篷上的水珠,细声细气道,“说了午饭不回来吃。”

金蔷薇眉峰轻蹙,金雪松嫌杨天保无趣,两人交情一般,天寒地冻的,他近来怎么总往杨家跑?

荷叶奉上热茶,道:“表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丫头掀开富贵牡丹团花布帘,唐鸽和唐瑾儿携手进屋,齐声道:“表姐!”

金蔷薇挑起眼帘,淡淡道,“你们来了。”

金蔷薇性情乖僻,除了最溺爱的胞弟金雪松和表哥石磊以外,对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唐鸽和唐瑾儿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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