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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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郎机国驱逐满剌加王,不就是为了侵占满剌加土地吗?

为什么要土地,肯定是因为佛郎机和满剌加离得近啊!要是离得十万八千里,中间还隔了茫茫大洋,要土地有何用?

傅云英不愿和礼部侍郎多做纠缠,道:“佛郎机人窥伺内陆,心怀不轨,几次驱逐,他们不仅不知悔改,还在海上作乱,残杀百姓,与其放虎归山,不如让广东守备将他们扣下,严加审问,查出他们到底来自何方。”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看一眼工部尚书,“皇上,佛郎机人舟坚铳大,其船用火铳、火器,或许能为我所用。”

工部尚书和兵部侍郎眼睛顿时一亮,出列附和,“佛郎机人狼子野心,盘踞沿海,久留不去,应当严加禁约,不可私通贸易!”

王阁老、姚文达和汪玫还没有弄清佛郎机和满剌加、暹罗之间的关系,暂且不谈佛郎机,谴责广东总督为满足一己之私给佛郎机人大开方便之门。

最后朱和昶决定派都察院副御史前往广东彻查此事。

众人从东阁出来,王阁老叫住傅云英。

首辅大人淡淡瞥她一眼,捋须沉思了片刻,沉声道:“傅云,你可知道……你刚才那番话,很可能挑起皇上对西洋诸国的兴趣。若皇上再次起兴要派船下西洋,该当如何?”

当年下西洋花了太多钱,如今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了。而且今不如昔,船队下西洋时,国朝兵强马壮,威服四海,可就在之后不久,朝廷痛失军队中的全部精锐,自此由盛转衰,从攻势转为守势,不仅是军事实力大不如前,朝廷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流民暴乱,灾害频发……内忧外患,朝廷实在没有余力再去经营西洋。

在王阁老等人看来,下西洋,不仅仅是劳民伤财,还可能直接将整个国朝拖垮,以至于万劫不复。

所以,什么佛郎机国,满剌加,暹罗国……随他们怎么闹去,只要不打到中原来,朝廷不会管,也不该管。

王阁老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谴责,他认为傅云英故意挑起朱和昶的好胜之心,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无法预计的灾难。

傅云英面色不变,望着雪中矗立的朱红宫墙,“老先生,下官并没有鼓动皇上之意。我们的船不如佛郎机的坚固,火器的威力没有他们的威力大……他们对我们了解透彻,我们却连佛郎机人来自何方都要争执一番,他们盘踞在沿海,窥伺内陆已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既然他们不怀好意,那么我们就得早做准备,至少要弄清他们的来历、国家、武器构造。”

她并未说那些荡气回肠的豪迈之语,只是平静地叙说自己的想法。

王阁老眉心微皱,仍是不赞同她的做法。

他忧心忡忡,现今看似太平祥和,实则危机四伏,内忧外患,各地卫所形同虚设,东北卫奴虎视眈眈,朝廷拿不出军饷,老百姓家中没有余粮,若是这时候再来点天灾,只怕老百姓就得揭竿起义了,朝廷真的经不起折腾啊!

这时,吉祥出来,宣傅云英进殿回话,朱和昶还有事问她。

她转身回去,和姚文达、汪玫、范维屏和崔南轩几人擦身而过。

姚文达盯着她看了许久,扭头和汪玫说话。

范维屏朝她微笑。

崔南轩则面无表情,只是等她走过去以后,又回头看她的背影。

若真的是她,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她进了内殿。

朱和昶和大臣商议事情时正襟危坐,腰都酸了,已经挪到偏殿明间炕床上歪着,一手托腮,朝她招手,“云哥,过来坐。”

吉祥搬来杌子。

傅云英依言坐下。

朱和昶示意内官奉茶,“还是上次和你提起的事,广东总督的人选,朕觉得必须派内阁大臣去才能压服当地官员,你觉得范阁老、汪阁老和崔阁老三人,谁更合适?”

傅云英接了茶,没喝,眼珠转了一转。

自然是崔南轩合适,一来,他曾在福建主持过清丈土地的事,熟悉沿海一带;二来,他性情冷清狠绝,不容易被当地官员笼络或者辖制。

这三来嘛,崔南轩最近莫名其妙,打发他去广东,他至少也得四五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她打定主意,先问:“皇上属意谁?”

朱和昶道:“选谁都一样,各有利弊。”

傅云英想了想,斟酌着道:“臣觉得崔阁老可担此重任,他素来廉洁。”

朱和昶点点头,打算待会儿让内阁拟旨,因问起:“你怎么对佛郎机和满剌加这么了解?”

问着话,让左右侍立的内官把刚才的舆图取过来,在炕床上铺开,手指划来划去,叹口气,“朕竟从来不知道这些。”

王阁老生怕朱和昶和从前那个顽皮的小皇帝一样闹着要重启下西洋,把所有和下西洋有关的文书、记录全都收起来了,不许大臣在他面前提起,他自然也就想不到。

傅云英道:“臣前些时刚好找礼部的人打听过这些,所以知道一点。”

一开始是户部侍郎提起的,那天她去户部办事,听他们在讨论流入中原的白银数量锐减的事,好奇心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后来回到家中查阅典籍舆图,霍明锦刚好过来找她,随手拿了枝笔,把几十个朝贡国的大致方位画在纸上,一一和她细细讲解,她都记住了。

霍明锦在海上的那几年,可不是白待的。

不过这些不能告诉其他人。

狡兔三窟,霍明锦留的后路,就在海上,所以不能让他暴露。

“皇上,户部侍郎写了份折子,是关于白银流通的,您看过了?”

朱和昶回想了一下,“还未看过,那份折子有什么不妥吗?”

朝廷发行宝钞,禁止老百姓使用白银,强制大家用宝钞。

但宝钞很快贬值,并且贬得非常厉害,老百姓弃之不用,白银渐渐成为坊间交易的主流,尤其是商贸发达的江南一带,店铺中都会备小戥子和绞银子的工具。

而这些流通的白银,大多数来自海外。

傅云英摇摇头,道:“等您看过那份折子,让几位阁老们也细细看一遍,到那时,王首辅就能明白臣今天为什么要和礼部侍郎争辩佛郎机人到底来自何方。”

朱和昶笑了笑,“王首辅为难你了?朕用过午膳就看那份折子!”

傅云英笑而不语。

王阁老有他的考虑,他的质疑并非出自私心,等她解释清楚了,王阁老应该能理解她。

如果到时候还不理解,那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为民生经济考虑,殊途同归。

谈了会儿正事,朱和昶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云哥,你怎么告假了?还是十天!太久了,是不是又病了?”

说着就要宣太医过来。

傅云英拦住他,道:“不是生病……臣要办喜事。”

朱和昶一呆,嘴巴张大,盯着她看了半晌。

好半天后,他才回过神,“就是你上次说过的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傅云英眼皮跳了一下,小门小户只是随口说的,他怎么记得这么牢……

朱和昶突然站了起来。

角落里的内官吓了一跳,忙跪下。

傅云英也站了起来。

朱和昶神色古怪,像是有些激动,又有些茫然,背着手,绕着傅云英转来转去。

“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好让皇后帮你操办。”

傅云英忙道,“多谢皇上眷爱……不过,他身份有些……特别,而且臣不喜铺张,所以不打算大办。”

朱和昶愣了半晌。

娶妻是大事,云哥却这么低调,还遮遮掩掩的,瞒得这么紧……他要娶的,该不会是寡妇或者出身不好的女子吧?

难道他要娶风尘女为妻?

以云哥的人品和如今的地位,他娶首辅家的女儿都成,一个风尘女,配不上他不说,也不利于他以后和同僚来往。

可看云哥的态度,他肯定很喜欢那个风尘女,为了对方,什么都不计较。

朱和昶浮想联翩,叹口气,拍拍傅云英的肩膀,“也罢,成亲的人是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难得云哥真心喜欢一个人,不能扫他的兴。

至于那个风尘女,以后想办法赐一个诰命,不就行了?

有他在,云哥用不着娶权贵之女,也能平步青云。

朱和昶眼珠滴溜溜转了个圈: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找个机会看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多么清新脱俗的人物,才能折服云哥?

正好过年想去傅家拜年,就选在云哥成亲的那一天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朝贡体系部分,参考《万历明会典》。

强调一句,文中内容都是虚构的。

不过满剌加国是真实存在的,大概相当于现在的马六甲海峡附近。

大小佛朗机人分别说的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

第145章 银荒

最后旨意下来,都察院副都御使乔清余和吏部侍郎崔南轩赶往广东肇庆府调查广东总督,若其通倭证据确凿,立即押解进京。

乔清余立刻启程,崔南轩年后出发。

朱和昶记得傅云英的提醒,将户部侍郎的折子找了出来,从头到尾细看几遍,眉头紧皱。

当晚,他再次召见内阁大臣、傅云英和几位重要的六部官员。

内官到傅家宣旨的时候,霍明锦也在。

他看一眼窗外廊下刚刚挂起的大红竹丝灯笼,起身披衣,和换了身圆领袍的傅云英一起进宫。

马车跑在漫天大雪中,车厢里挂了一只铜丝灯,灯火暗黄。

傅云英掀开车帘往外看,长街上空荡荡的,这时候家家户户应该团聚一堂,一家老少围着火炉说说笑笑。

万家灯火,岁月安宁。

一双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拂去飘进来落在她手上的雪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在想什么?”

她收回视线,放下车帘,往后靠在霍明锦的胸膛上,怀抱温暖,用不着带铜手炉了。

“没想什么。”她轻声说,抬眼和霍明锦对视,“明锦哥,我每天这样忙,委屈你了。”

说好要陪着他,但却只休息了一天,宫里随时都有急诏传出,她只能留在家中等候传召。

霍明锦嘴角轻扯,笑了笑,低头看她。

她躺在他臂弯中,鼻尖上有一瓣晶莹的雪花,刚才趴在车窗往外看,脸冻得通红,一双眸子乌黑发亮。

他低头,吮吻她鼻尖,那瓣雪花便融化在他的唇齿间。

“觉得委屈我了,那得好好补偿我。”

他嘴角微挑,凑到她耳朵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傅云英瞪大眼睛,茫然了片刻,听懂那几句话的意思,心跳陡然加快,推开他,坐直身子,低头整理衣襟。

霍明锦唇边笑意更浓,幽黑的眸子一眨一眨地望着她,“答应了,嗯?”

傅云英眼角斜挑,睨他一眼。

闹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霍明锦先掀帘下去。

车帘放下之前,身后传来一声低语:“好啊。”

霍明锦愣了一下,转身想要说什么,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出了会儿神,看着马车远去,摇头失笑。

马车驶到宫门前,傅云英再下车。

等霍明锦走进暖阁的时候,她已经和朱和昶说了会儿话,看他进来,眉毛动都没动一下。

阁老们和尚书、侍郎们传阅完户部侍郎的折子后,沉思良久。

殿外天色阴沉,大雪纷飞,暖阁内温暖如春,暗香浮动。

朱和昶穿一身玄色盘领窄袖常服,赤红中衣,命内官奉茶,请各位阁老入座,对户部侍郎道:“你拣紧要的说,朕不想听长篇大论。”

户部侍郎躬身应喏,慢慢道:“我朝虽然地大物博,但是矿银矿产匮乏,每年开采的白银总量,只有十几万两,最多也不过二十多万两。从初年至今,市面上的白银主要来自于吕宋、日本和西洋,而经吕宋流入我朝的白银来自于海上贸易,不管是遥远的西方,还是西洋,他们用白银换取我们的丝绸、瓷器、香料,每年有大量白银流入中原。可是近些年来,所进的白银数量突然骤减。”

说起来,也是尴尬,朝廷禁止平民百姓使用白银,宝钞和铜钱才是官方认可的流通货币。但是事实上,白银已经成为和整个国朝经济命脉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货币存储支付手段。

然而中原并不富藏银,甚至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严重依赖外来进口。

朝廷想自己铸币,没有足够的银矿。发行宝钞,宝钞一贬再贬,几如废纸,没人愿意用。

简而言之,银子不够用了,朝廷需要更多的银子。

王阁老皱眉道:“也就是说,如今白银数量骤降,很可能闹银荒?”

户部侍郎点点头,叹息着说:“白银数量越少,富户乡绅越要大笔存储白银,假以时日,不仅影响财政,还会导致整个江南贸易市场崩溃。”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东南方诸州县,尤其是繁华富庶的江南地区,一直以来在国朝赋税收入中占了很大比例——正所谓“取诸东南,用之西北”。

江南是国赋的重点,如果江南地区经济崩溃,税收锐减,朝廷拿不出饷银,无法控制西北的局势……

届时,天下必将大乱。

傅云英拿出之前收集来的情报,给王阁老等人传看,补充道,“不止江南地区,还有西北等地,因为税赋改革,朝廷将税收折合为白银征收,可各地都在闹银荒,银价飞涨,老百姓辛苦一年,以前可以用一担粮食换的银两,现在需要足足二十担!他们手中没有白银,只能卖妻卖子,遇上天灾之年,更是举村逃亡。”

这些逃亡的流民,无路可走,最后都沦为盗贼,人数越来越多,乃至于“赤地千里、流民百万”,最终危及国朝稳定。

几位阁老眉头紧皱。

傅云英接着说:“在南方,白银短缺,同样导致物价暴涨。江南地区丝织业发达,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以丝织业为生,可不论贸易有多繁荣,老百姓还是要吃饭的,贸易萎缩,粮价一年比一年高,从来不缺粮食的苏杭一带也开始缺粮,大批老百姓活活饿死。”

户部侍郎愁眉叹气,“此前西北、荆襄一带流民起义,部分是因为没有土地耕种,部分是天灾,但尚不成气候,但如果银荒继续持续下去,只怕各地都会生乱。”

他不是危言耸听,老百姓们温顺,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让他们吃饱,如果有一天大部分人都吃不饱了……

那江山社稷危矣。

农民起义,经济崩溃,军备废弛,加上西北虎视眈眈的卫奴,足可以拖垮整个国家。

见众人沉默,朱和昶朝傅云英使了个眼色,问她:“闹银荒和佛郎机人有什么关系?”

内官机灵,忙去将之前的舆图取过来,用挑竿挂起,举得高高的。

几个内官手持宫灯在一旁照着,好让阁老们看清舆图。

傅云英走到舆图前,指着吕宋的位子,道:“海上贸易发达,其中东西贸易主要有三条航线,一条经吕宋中转,贩运我们的生丝、棉等,这是白银的主要来源之一。一条是佛郎机人和小琉球、沿海岛屿的直接贸易,贩运的也是瓷器,香料,丝绸等物,还有一条,大佛郎机人和日本、小琉球之间的贸易往来。”

她虚空划了几条航线,“其中吕宋港贸易往来的白银,几乎有一半全部流入我朝,为什么近年来白银数量会骤减?大佛郎机人和小佛郎机人来自西方,将我们的货物运往西方贩卖,白银是他们运往吕宋的,想要知道白银数量锐减的原因,就得弄清楚佛郎机人的白银是从哪里来的。”

佛郎机人把持海上贸易,他们有数不清的白银,而他们需要用白银购买东方的丝织品、瓷器等货物。

在东西方贸易中,国朝一直是赚钱的一方,全天下的白银,不管是从哪儿来,也不管从哪里运到哪里,最后都会有一半通过各种不同的途径,流入中原。

多少年的程朱理学熏陶,在一定程度上禁锢了士大夫们的思想,他们并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因为中原地大物博,即使不和外国人通商,也能自给自足,而且繁荣昌盛。

可傅云英现在却告诉他们,他们必须把眼光放到海上去,否则愈演愈烈的银荒可能动摇社稷根基。

王阁老等人一言不发。

吏部左侍郎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商户出身。”

霍明锦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傅云英是商户出身,她说的这些又都是和商贸有关的,吏部左侍郎这是在嘲讽她。

古往今来,重农轻商,虽然江南地区经济繁荣,但大多数人仍然忽视商业。

加上这些年来苏州府、杭州府一带的有钱人太过高调,追求豪奢,生活糜烂,风气浮华……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沉溺享受,不思报效朝廷,大臣们对此很看不惯。

自然也就更看不惯商人了。

户部侍郎先不答应了,怒视吏部左侍郎,“某和傅寺丞忧心银荒,为此遍查典籍,呕心沥血,商户出身怎么了?!”

傅云英拦住暴怒的户部侍郎,淡笑着道:“正因家叔经商多年,下官耳濡目染,才能略知道些里头的行情。下官力所不逮,其中不免有错漏之处,还望大人指正,大人学识渊博,下官多有不及。”

吏部左侍郎脸上讪讪,低着头不说话了。

指正?

傅云说的东西他只知道个大概,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别说指正了,他现在脑子还有点迷糊。

朱和昶偷笑了一下。

谈话结束,君臣达成一致,不仅要抓广东总督,还得把霸占沿海岛屿的佛郎机人一并抓了。

从东阁出来,王阁老抬头,望着眼前一片辉煌的灯火,对汪玫道:“我老了,不如你年富力强,你和傅云交情不错,佛郎机人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他们不知道傅云到底想做什么,但从傅云一步步铺陈来看,他的目的绝不是只想抓几个佛郎机人那么简单。

海上贸易,西洋,弗朗机,满剌加……

傅云,还是想重开下西洋之路啊!

只要经营好中原就够了,为什么要去管海上的风云?

这件事他们不能放着不管,必须插手。

汪玫笑了笑,道:“老先生精神矍铄,何来如此之说。”

王阁老摇了摇头,道:“傅云年轻,有抱负,行事果敢,又深得皇上信任,我却老了,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他和我们暂时没有起过冲突,不代表以后也能这么相安无事,我是看不住他的,你盯紧他,若他做的是有益于国朝的事,也没什么,不过如果他怂恿皇上行那劳民伤财之举,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得把他拉下来。”

殿外北风呼啸,汪玫搀扶着王阁老往下走,微笑道:“您嘴上这么说,可学生看您和傅云一直以来相处融洽。”

王阁老笑了笑。

“沈公在时,沈党把持朝政,一家独大,你入仕时沈党春风得意,没见识过从前的党争之害……我还记得自己刚当上刑部主事的那一年,朝廷几大党派,各自为政。只要是这个党派建议的事,另外一个党派的人坚决反对,不管是非对错,只讲立场,多少有益于国朝民生的建议,就这么荒废了,多少清廉正直的好官,因为卷入党派之争而被贬被杀……你方斗罢,我方上场,谁当权,谁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另外几个党派,从政见不合转为生死之争,不死不休。他们不思进取,不理朝政,只顾自己的利益,每天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利益……”

说到这里,王阁老长叹一口气,他年轻时,也曾卷入党派之争中。

“党争,争的是决策,争的是如何更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残害忠良。我观傅云深得新君倚重,可他并未仗着和皇上的私交谗言媚上。他既帮遭到沈党打压的官员洗刷冤屈,重新启用遭到贬谪的人,也能不计前嫌收服昔日的沈党旧部。他和崔南轩似有仇隙,却屡次在皇上面前举荐崔南轩,他知你我不赞同他的观点,未曾有过加害之意。”

王阁老眯一眯眼睛,目光悠远。

“若朝中大臣都能如此,是国朝之幸啊!”

王阁老厌恶党派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所以大多数时候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尽量谁都不得罪。看到那些有能力的大臣因为党争而前途尽毁,他痛心疾首。

傅云虽然官职不高,但地位超然。

王阁老一直忧虑他扶持皇上登基的动机不纯粹,怕他蒙蔽皇上,成为另一个沈介溪。

但傅云并没有得势便猖狂,他为官清正,忠直敢言。

虽然他年轻气盛,也会犯错误,至少他没有虚度光阴,每天都在努力做事。

所以,只要傅云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埋头干实事,不搞株连,不以权谋私清除异己,尊重每一位尽忠职守的朝臣,即使和他政见不合,王阁老也不会把他当成敌手。

夜风冰冷刺骨,王阁老拢紧斗篷,对汪玫道,“傅云是个好苗子,我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也不得不防着他。伯奇啊,老师告诉你,若哪一天我落难了,能救我的、会救我的,一定是傅云。可老师作为首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是得防着他。”

汪玫送王阁老上车,目送马车远去,站在原地,仔细咀嚼王阁老的话。

……

傅云英从内殿出来,下了台阶,廊前罩下一道道黑影,几个穿罩衣的随从上前几步。

“傅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为避嫌疑,霍明锦已经先行离开,傅云英留下和朱和昶说了几句话,是最后一个走的。

夜色浓稠,风雪交加。

她抬头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去,崔南轩站在阶前,负手而立,头顶几只灯笼在风中摇晃。

他的脸时明时暗,光线笼到他脸上时,五官精致,似一幅画,光线挪走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暗夜中他那双眼睛幽深而平静。

乔嘉以侍从的身份入宫,这会儿正跟在她身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崔南轩。

她想了想,示意乔嘉紧跟自己,朝崔南轩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时,她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崔南轩皱眉,拔步跟上。

他向来不爱搭理同僚,如今却一次次主动纠缠傅云,他的随从看在眼里,心里都纳罕不已。

崔南轩能看懂随从们眼里的惊异。

在外人眼里,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傅云几次三番说过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他却恍若未闻。

这是有失君子风度的,崔南轩冷清,被人拒绝一次就该识趣了,可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暗夜中,雪落无声。

崔南轩忽然问:“今年南方的雪,也有这么大么?”

傅云英面色冷淡,道:“崔阁老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两人在雪中前行,随从紧随其后。

崔南轩没看她,轻声说:“江南出了一桩新奇的事。”

傅云英不说话。

崔南轩接着道:“杭州府有位得道高僧,于冬日在老松下圆寂,他生前擅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死后三年,寺庙山下一户农人家的儿子,从未上过学堂,也没人教他诗书,却能出口成章,而且从未拿过画笔的人,竟然能画一手好画,画风、笔迹,和那位得到高僧的一模一样。”

傅云英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眼眸低垂,不动声色。

崔南轩深邃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侧脸,一字字道:“当地人都说,那农户家的儿子,一定是高僧的转世。寺中僧侣请他入寺,他对佛法颇有领悟,连主持都不及他。”

风声忽然变得凄厉,雪花被卷成一团,静夜中,风雪声听起来像哭号。

傅云英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微微一笑,“崔阁老,故事讲完了么?”

崔南轩望着她,眉宇间弥漫着深沉的郁色。

她拱手道:“告辞。”

知道了又如何,即使还是魏云英,也和他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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