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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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叹口气,洗净手,欠身去够装茶食的花瓣三足盘,注意到他表情有异,似乎欲言又止,挑眉道:“想说什么?”

蔡四郎脸上掠过一丝薄红,吞吞吐吐道:“我、我想求娘子为我取字。”

裴英娘低头夹起一块醍醐饼,闻言筷子停了一下,抬头惊讶道:“我记得你没满二十岁?”

蔡四郎淡淡道:“不一定非要满二十。”

他身世坎坷,没有长辈在身边,确实不需要等到二十岁。

取字不是等闲小事,裴英娘斟酌了片刻,“等我拟定几个好的,你自己挑选。”

“娘子说哪个好,我就选哪个。”蔡四郎坚持道。

裴英娘失笑,你要是见识过我起名字的本事,肯定会后悔今天说的这句话。

她身边的使女,春夏秋冬已经凑齐了,外院伺候的几个,分别叫阿橘、阿杏、阿榴、阿梨,全是吃的。再有管茶房、花房的,不是照着吃食取名,就是菊呀、梅呀、海棠之类的花名乱叫一气。

头一次为人取字,一定要郑重,裴英娘摩拳擦掌,预备去书室挑几本书。

阿福穿花拂柳,走到凉亭前,“娘子,吐蕃使者求见。”

“吐蕃使者要见我?”裴英娘愣了一会儿,放下吃了一半的醍醐饼,“是尚陵钦,还是那个自称叫阿芒的?”

阿福道:“是一个满脸胡子的魁梧汉子。”

那肯定是阿芒了。

裴英娘低头看看身上穿的道装,扭头吩咐半夏,“把我的拂尘和丹炉取来。”

丹炉不是炼丹用的,是她命工匠浇铸的烤炉,不过外表做成了丹炉的样式——作为一个“虔心修道”的女道士,观中当然要备齐道士的必需品。

正如炼丹最难的是控制火候一样,烤鹅的火候掌控也是一大难题,半夏叮嘱两个穿道袍的小童,“看好炭火,不许打瞌睡!”

小童已经熟练掌握烤鹅的技巧,笑嘻嘻应了。

阿芒和随从在蔡四郎的带领下走进庭院的时候,看见内殿云雾缭绕,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不由肃然起敬。

几人在青条石铺设的甬道上站了好一会儿,手执拂尘的裴英娘才慢慢踱出门廊,淡然道:“使者有何事指教?”

“不敢不敢。”阿芒连连摇头,挥了挥手,两个随从抬着大箱子走上前,他掀开箱盖,顿时满院珠光宝气,箱子里金的、黄的、红的、绿的,堆满价值连城的珠玉宝石。

饶是裴英娘不缺钱,也不由得眼皮抽搐了两下,含笑问:“这是?”

阿芒道明来意。

原来那天碰过莲花的两个随从回到鸿胪寺馆后,上吐下泻,手脚绵软,大病一场,一碗碗汤药灌下去,丝毫没有好转,五大三粗的壮实汉子,转眼奄奄一息、一副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阿芒又是伤心又是惊愕,细细回想,觉得可能是两位随从冒犯了裴英娘,才会受到天神惩罚,想求裴英娘谅解二人的冒犯之举。说不定裴英娘原谅他们之后,他们就能好了。

裴英娘听完阿芒的请求,沉默良久。

她知道那两个随从为什么会生病,洒在莲花莲叶上的药水带有很强烈的毒性,他们直接用手接触,当然会中毒啊!

阿芒看她半天不说话,惴惴道:“求真师大人大量,宽宥我的族人。”

裴英娘眉眼微弯,扫一眼箱子里的宝石,叹口气,“我再三警告过,不能接近水缸。使者族人不听劝阻,执意靠近,该有此祸。”

阿芒瞪大眼睛,哆嗦着道:“那,那还有救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救治……”裴英娘故意停顿半刻,等阿芒和其他人呼吸都窒住了,才接着道,“我这便开炉为使者族人炼丹,请使者稍等片刻。”

阿芒立刻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等多久都行!我就站在这里等,劳烦真师了!”

裴英娘回到正堂,“关门。”

半夏和忍冬合上门。

小童抹了把汗,一边擦手,一边道,“娘子,烤鹅还没好呢!”

“不急。”

裴英娘让小童烤鹅,只是不想浪费工匠精心设计出来的新式丹炉而已。

她走到侧间,往软榻上一倒,抱着隐囊,眯起眼睛假寐,“取几颗赤色药丸,在铁屑里滚九遍,再在绿豆粉里滚九遍,等会儿拿出去给阿芒。”

药水有毒,府中自然常备解药,赤色药丸就是两名随从所中之毒的解药。铁屑和绿豆粉一半是故弄玄虚,一半是针对药性,加一点能有助于解毒。

阿芒站在日头底下耐心等待,虽然初秋天气凉爽,但当头晒大半天,不免口干舌燥。

随从摘下水囊,毕恭毕敬递给他,他摇摇头,推开水囊。

槅窗支起半边,整座庭院一览无余。

裴英娘抬头间,看到几名随从注视阿芒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冷哼一声,想收买人心,什么法子不能用,竟然敢来利用她?

算了,看在一箱子珠宝的面子上,随他在下属们面前塑造仁厚宽和的君主形象吧。

阿芒求到丸药后,千恩万谢,离了永安观,直奔含光门,回到鸿胪寺馆,亲自喂两名随从服下丸药。

半刻钟后,两名随从呼吸趋于均匀,脸上一点点浮现出红润神采。

阿芒嘱咐左右侍从细心照料两名随从,回到自己的房间。

海兽莲花纹地砖上铺有波斯毡毯,他扯开衣襟,露出幽黑胸膛,随意盘腿坐在毡毯上,饶有兴趣地打量房中的布置。

如果不是此次出使亲眼见识到长安的繁华昌盛,他恐怕依然以为朝中内大相、内副相、副整事等人描述的唐国帝都只是一座人口众多的普通城邦而已。

他确实艳羡唐国惊人的财富和广袤的土地,但真正震撼他的,是中原灿烂的文化和唐廷包容开放的气象。

难怪当年禄东赞坚持劝谏波拉迎娶唐国公主……

阿芒浮想联翩之时,一名方脸汉子推门进房,“王上,丸药入水即溶,火烤即化,药师无法辨别丸药到底是用什么炼制的,请王上定夺。”

阿芒抬眸,表情由爽朗平静转为威严内敛,眼底的憨厚荡然无存,隐隐透出几分鹰视狼顾之相。

他笑了笑,摆摆手,“不必浪费工夫,她既然敢大咧咧以丸药相赠,定然不怕我们验查。”

汉子心思敏捷,皱眉道:“永安真师发现王上的身份了?”

“发现与否不重要。”阿芒眼前浮现出莲花倏然绽放时的盛景,沉默了短短一息,淡淡道,“此次我们来长安并非为了求娶唐国公主,别忘了正事。”

汉子恭敬道:“是。”

阿芒低头轻抚腰间的佩刀,“尚陵钦呢?”

汉子答道:“都护受鸿胪寺少卿邀请去宫中观看波罗球赛,走了大约两个时辰。”

“别掉以轻心。”阿芒眼中掠过一抹坚毅,“参加完太平公主的婚宴,立刻动手。”

汉子垂首应承。

醴泉坊,永安观。

裴英娘让半夏把阿芒所送的宝石一一登账造册,合眼欲睡,忽然闻到一股甜香。

两名小童抬着刻花高足盘走进侧间,盘中的烤鹅金黄油亮,色泽浓艳,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她立刻坐起身,“拿一壶甜糟酒来。”

吃烤鹅一定要佐酒,糟酒香醇,就着糟酒,她能吃光整只烤鹅!

半夏去灶房取甜糟酒,使女进来安放食案、碗碟,忍冬洗净手,跪坐在食案旁为裴英娘撕鹅肉。

裴英娘袖子高挽,眼巴巴盯着忍冬白皙的手——撕下来的鹅肉。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道影子当头笼下来,遮住日光。

裴英娘抬起头。

穿一身绯红圆领锦袍的男子背光而立,静静看着她,清俊面庞半明半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灼灼。

“阿兄?”裴英娘起身相迎。

李旦的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坐吧。”

声音低沉。

他扫视左右一圈,使女们对望一眼,默默退下。

忍冬看一眼裴英娘,裴英娘朝她点点头,她放下烤鹅,也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两人独对,裴英娘拢着袖子,把一碟撕好的鹅肉推到李旦面前,“阿兄来得正好,刚出炉的烤鹅,我一口没吃呢,便宜你了。”

李旦瞥一眼撕成丝状的鹅肉,嘴角微微一勾,轻笑一声。

他拿出一只鎏金葡萄纹银葫芦,放在食案上,“这是乾和酒。”

裴英娘把葫芦拿起来端详一阵,拔开塞子,轻嗅几口,“河东乾和酒,据说是不掺水的酒?”

“掺没掺水我不知道。”李旦淡笑着道,“这是冀州的酒。”

他说话的时候,裴英娘已经斟了两碗乾和酒,小口啜饮,喉间顿觉辛辣。

乾和酒口感醇厚,浓度比烧春、翠涛酒要高。

她再饮几口,细细回味,“这是葡萄酒?”

李旦嗯一声,手指微曲,轻轻敲打食案边沿翘起的金饰,“英娘,等令月出阁,我会上书请旨,离开长安。”

裴英娘手腕抖了两下,差点没握住酒碗,猛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怔愣半晌,喃喃道:“阿兄要去哪儿?”

“冀州。”李旦平静道。

裴英娘恍惚想起,这好像是李旦第二次提起要去冀州的话。她一时心乱如麻,惊讶、错愕、慌乱、无措……各种情绪杂糅在一块,不知怎么,竟生出一股强烈的烦恼和焦躁。

她推开酒碗,负气道:“为什么要走?阿父身体不好……你舍得走吗?”

李旦看着她,神情温和,但语气淡漠冷静,“我已经决定了。”

刚喝下的酒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裴英娘浑身发热,眼前有片刻的眩晕。

她扶住食案,咬了咬嘴唇,“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十五。”李旦端起酒碗,轻轻摇晃,琥珀色酒液微微晃荡。

裴英娘垂眸看着酒碗里粼粼的乾和酒,心里暗暗道:烤鹅放了这么久,肯定不好吃了……

心里翻腾着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就是不肯去想李旦即将要走这件事。

李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酒碗,身体突然前倾,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手臂上,“英娘,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鸠摩罗什大家都知道,他是真的,但是关于他的真迹、珠串什么的,是胡诌的……

还有文里写胡人建立的政权都想抢他,不是因为他美得倾国倾城,是因为当时胡人普遍信佛啊。

第98章

李旦起身间, 袍袖扫过食案,银葫芦翻倒在地, 酒水汩汩而出,洒了一地。

裴英娘晕晕乎乎中听到滴答的水声, 心道, 忍冬昨天才刚刚给这屋子换上新的波斯氍毹啊,十两金子一张的胭脂色百花细织锦绣氍毹,颜色娇艳, 被酒水污了, 多可惜!

她想转身去扶酒葫芦,挣了两下, 没挣动。李旦坚实有力的臂膀牢牢桎梏住她, 不许她逃避。

脸颊边传来粗糙的触感, 带着薄茧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

裴英娘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

李旦眼眸微垂, 眉宇间势如沉渊,天潢贵胄的傲慢威严显露无疑,像是从云端俯瞰着她一般,等着她回答。

他的视线带着灼人的温度, 落在哪里,哪里就热腾腾烧起来。裴英娘定定神,蹙眉道,“阿兄晓得的……我不会走,我要陪着阿父。”

当年从李治手上接过敕造银牌、踏进东宫的那一刻起, 她就做了选择。

眼下蓬莱宫内外风平浪静,岁月平稳,仿佛妥协的双方很愿意一直这么维持下去,其实只是假象而已。尚药局奉御几乎是常驻在太子寝宫中,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六王李贤,而向来谨慎、不愿看到兄弟相争的李治竟然对此不闻不问——李治没有放弃太子,但是太子已然时日无多。

一旦东宫响起丧钟,局势又将变得波云诡谲。

裴英娘眼光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李旦。她知道李旦是为她好,他察觉到山雨欲来的刀光剑影,想带她躲开剧变动荡,可是她没办法抛下苍老病弱的李治……她无力更改太子的命运,至少可以陪在李治身边,伴他度过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

而且她也舍不得李令月。

她心烦意乱,不知是该指着李旦痛骂一顿,还是揪住他的衣袖挽留他。

头顶响起清淡的笑声。

裴英娘怔了怔,抬起眼帘。

李旦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阴沉失望,唇边隐隐含笑,柔声道:“舍得我走吗?”

眼神里分明藏有促狭玩味。

“你……”裴英娘忽然福至心灵,“你骗我?”

什么请封折子,要去冀州,下个月就走……全是在逗她玩!

李旦扬眉淡笑,手指擦过她娇嫩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轻抚几下,慢慢收回手,“冀州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裴英娘应该生气的,但是想到李旦不会走,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气得起来?让她心绪不宁的焦躁惶惑不翼而飞,只剩下后怕和欣喜。

她伸手抱住李旦的胳膊,轻哼一声,继而浮起满脸笑容,欢欢喜喜道:“只要你不走,随便你逗我好了!”

这一抹完全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欢喜雀跃,让李旦沉默了一瞬。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了,英娘特别乖巧,特别好哄。

那时候他一边想着英娘真是好哄啊,一边忍不住担心,要是将来有人哄骗她,惹她伤心,该怎么办?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不再为这一点担忧,因为他不会把她让给别人。

但是此刻看到她眼角发红,笑中带泪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想逗一逗她,等她着急的时候,他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哄她……

李旦收回思绪,低低笑出声,眼眉舒展,揉揉裴英娘的发顶,“不生我的气?”

裴英娘摇摇头,眉头轻皱,似乎还有些忐忑,不放心地追问,“阿兄真的是骗我玩的?你不会走吧?”

李旦望着她微皱的眉心,想伸手为她抚平。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舍得走。

他缓缓道:“我不走。”

胳膊被轻轻捶了一下,裴英娘又气又笑,右手捏成拳头,威胁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气哼哼道:“这一次我就不和阿兄计较了,下次你再敢逗我玩,我真要生气了!”

李旦握住她的拳头,和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比起来,她的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嫩花骨朵。他珍而重之地捧着娇软的花骨朵,轻轻重复一遍:“我不会走的。”

裴英娘虚惊一场,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歪着脑袋看他,一副自己受了很大委屈的娇嗔模样,“你保证?”

李旦笑了笑,眼瞳黑亮,郑重道:“我保证。”

裴英娘这下放心了,笑着拍拍他的手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兄真敢偷偷走的话,我马上派人把你捉回来!”

说完打趣的话,她想了想,又道,“如果情势不由人,阿兄处境危险的话,还是得走,不用顾忌我,我能保护自己。”

李旦有片刻的失神,眉心轻拧,眼底似有恼意翻腾,“英娘……”

“娘子!”门外忽然响起蔡四郎的声音。

他匆匆穿过长廊,抱拳道:“千金大长公主来了。”

“姑祖母?”裴英娘抬起头,“她老人家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礼数周到,登门拜访的话,应该会提前派人递帖子的,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大咧咧上门。

蔡四郎站在朱漆门槛外,不动声色瞥一眼神色莫名的李旦,目光在翻倒的酒瓶上停留了一会儿,低下头,“长史已经把大长公主请到正厅款待。”

裴英娘欠身坐直,疑惑道:“大长公主自己来的?”

蔡四郎回想了一会儿,答道:“大长公主只带了两个随行的仆妇。”

裴英娘挑眉,回头看李旦。

李旦摇摇头,“你去见姑祖母吧。”他站起身,袍袖扫过几案,“我走了。”

裴英娘跟着起身,一直把他送到外院回廊尽头,“阿兄慢走。”

等杨知恩和护卫们簇拥着李旦走远,她才后知后觉,暗暗道:李旦今天来,就是为了逗她玩的吗?

她暂且放下这事,去正厅见千金大长公主。

裴英娘成为武家女儿后,千金大长公主对她比以前愈发热情和蔼了,每次看到她都搂着好一阵摩挲亲热。

裴英娘上一次见千金大长公主,是在武皇后举办的盂兰盆斋会上。那时千金大长公主正为郑六娘选婿的事情忙活,斋会上的年轻儿郎,被她找各种由头强拉到郑六娘身边,郑六娘烦不胜烦。

当时宫廷画师崔奇南为了躲避大长公主,装扮成白衣侍者,烛火照耀之下,被贵妇人们当成冤鬼,闹出不小的动静。

千金大长公主没有穿大袖礼服,也没有梳高髻,只着云罗衫、锦绸裙,簪环朴素,白发随意挽了个家常发髻,坐在正厅垂泪。

看到裴英娘,她哭得更伤心了,“英娘,劳你走一趟,帮我劝劝六娘。”

裴英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郑六娘为了逼王洵娶她,不顾闺阁女子的名声,日夜跟随王家车马,闹得满城风雨。她早就觉得奇怪了,六娘虽然不拘小节,但应该不会痴狂到这个地步呀?

正好千金大长公主求上门,她可以当面问问六娘,劝她稍微收敛一点。

千金大长公主和丈夫感情还算和顺,夫妻俩一共生育了三儿二女,三个儿子各自成家,开枝散叶,祖辈几代都住在公主府中。

千金大长公主亲自领着裴英娘去郑六娘的绣楼,一路上絮絮叨叨,愁眉苦脸,“怎么劝她都不听,这都有四五天了,她只喝了些浆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说不了几句,便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使女们连搀带扶,小心翼翼架着她往前走,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倒下去。

裴英娘耐心安慰大长公主几句,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千金大长公主会特意请她来劝说郑六娘,原来劝说是假,想让她劝动郑六娘吃点东西才是真——她可是李治的御用陪吃,陪吃效果远近闻名。

到了绣楼前,大长公主停在楼下,吩咐身边使女,“带真师上去。”

裴英娘拾级而上,进了二楼里间,房里绣榻软帘,陈设精致,珠帘半卷,木质地板上铺设毡毯,窗下软榻上,斜倚着一个鬓发松散的少女。

她身上盖着海棠红穿枝宝相花锦被,面色苍白,眉尖轻蹙,正合目安睡。

“六娘,永安真师来了。”使女小声唤醒少女。

郑六娘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花容月貌的女道士站在榻前,恍惚了一会儿,苦笑道:“大母怎么把真师请来了?”

裴英娘挥退房中的使女,矮身坐到软榻边沿,细细端详郑六娘,正色道:“我今天来,是劝你吃饭的……”

郑六娘微喘几口,按住裴英娘的手,“快别……一看到你吃饭,我就饿!我忍了好几天,饿得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你饶了我吧!”

裴英娘看她虽然饿得满头冷汗,但言笑如常,心里了然,压低嗓子道:“大长公主不愿意许婚吗?”

“不,我不是用绝食来迫使大母心软点头。”郑六娘脸色晦暗,勉强笑了笑,“我是为了逼王洵来见我。”

裴英娘皱眉,叹息一声,“六娘,王洵是废王后的亲侄子……”

“我知道。”郑六娘半坐起身,拥着锦被,笑道,“他是王家郎君,我是郑家女郎,我们不合适……可我看到他就欢喜,看不到他就伤心,我从小到大没喜欢过其他人,只喜欢他一个,如果没碰见他也就罢了,既然碰见了,我怎么甘心错过呢?”

她眼里泪光闪动,“我早晚要嫁人的,大母已经为我安排好婚事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嫁不了王洵,我只能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郎君。”

“所以你才……”裴英娘怕郑六娘难为情,仔细斟酌着措辞,“你才这么紧追着王洵不放么?你可曾想过,他或许对你无意?”

郑六娘脸上腾地一热,咬唇道:“真师知道我素日的为人,不怕你笑话,我和王洵,绝对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裴英娘一时默然,难道这两人曾经暗中往来,早有私情?那王洵为什么不愿意娶郑六娘?莫非他始乱终弃不成?

郑六娘似乎能看懂裴英娘在想什么,噗嗤一笑,“真师别误会,王郎一本正经,几棍子下去砸不出一声闷哼,他没有对不住我……”她顿了顿,笑容一点点褪尽,“可是他实在太、太……”

她“太”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说王洵的性子到底有什么不妥。

裴英娘没有追问,王洵可以算是她的表兄,她和对方来往不多,但隐隐约约知道王洵少年时桀骜孤僻,入朝为官后开始收敛脾气,变得沉默寡言,但骨子里仍然固执,不管他是出于家族仇恨而是其他原因拒绝郑六娘,六娘的打算,恐怕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

这时,使女在外头叩门,“六娘,窦娘子来了。”

郑六娘眼前一亮,掀开锦被,光着脚下榻,几步冲到窗前,几乎探出半个身子,朝楼下张望。

裴英娘怕她着凉,跟过去,展开锦帛披在她肩上,余光往楼下一扫。

一名头梳双鬟髻,面容秀美、簪玉饰翠的美貌少女站在枝叶茂密的丁香树下,正和使女低声交谈。

她身边跟着两个年轻随从,虽然是头巾裹发,粗布衣裳,但难掩一身儒雅气韵。

郑六娘几乎要喜极而泣,颤声道:“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第99章

窦绿珠打点好使女, 款步上楼,看到裴英娘出现在郑六娘的闺房中,有些惊讶。

裴英娘朝她微微颔首。

窦绿珠扯起嘴角笑了笑, 一旁的郑六娘早等不及了,飞扑过去攥住她的手, “王郎他怎么说?”

“我要挟他,他才肯来的。”窦绿珠小声说, “你大母那边……”

郑六娘有气无力道:“你们能进来, 必然是我大母默许的。”

下人禀报窦绿珠带着两个英姿不凡的仆从进公主府,千金大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忍心看郑六娘一直以泪洗面,青春正好的小娘子,应该无忧无虑、尽情欢笑才对。

裴英娘和窦绿珠退出房间,王洵低着头走进去,从裴英娘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怔了怔, 左脚绊右脚, 差点摔倒。

房门没关, 窦绿珠打开闺房四面的窗子, 亲自守在门外, 既能让两人自自在在倾衷肠, 又能随时看到房里的状况。

裴英娘扶着栏杆下楼,王洵看到她尴尬得面红耳赤,她还是走远些比较好。

廊前负手而立的男人听到脚步声, 转过身,俊秀面孔上扬起淡淡的笑容,“真师。”

他微微一拱手,简简单单一个动作,风流内蕴,天然比别人多出几分潇洒肆意。

“崔郎君。”

裴英娘忍不住盯着崔奇南多看两眼,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穿上短打衣裳,装扮成窦家僮仆,实在是滑稽得很。

王洵和崔奇南之前并无交情,这两年来往变得频繁,王氏族人借以和崔氏搭上关系,两家似乎有联姻的打算,只是崔家目前没有挑出合适的人选。

她刚才在楼上看到崔奇南的时候,只意外了短短几息,很快想明白,王洵是崔家内定的女婿,崔奇南跟过来可能是想确定王洵和郑六娘不会暗中私定终身。

半夏用袖子扫了扫美人靠,搀着裴英娘坐下。

绣楼前空无一人,树影婆娑,丁香树叶子在微风中摇摆,发出轻柔的沙沙响。

崔奇南的声音打破沉寂,“真师是不是觉得我跟随洵郎过来,是怕他心软,特地跟过来看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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