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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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穿那套衣裳出门的是天后或者公主,那么风向就不一样了,不出一个月,上行下效,城中权贵女眷争相效仿,市井坊民也有样学样,以为风尚,奇装异服自此摇身一变,成为流行。

正所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从上而下强制推行,比从下而上一点点影响士大夫们,要简单省力多了。

裴英娘把头一批刊印的书目献给武皇后时,就准备好了要同时示好朝中文武大臣们——没办法,这个时代,权贵阶层始终引导社会潮流。

李旦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是说,由他写就的书名,会随着这一箱子线装书的发行,流入万千百姓家?

他不说话的时候双眉略皱,表情冷肃,看不出喜怒。

裴英娘歪着脑袋看他,“阿兄,我先斩后奏,你不生气吧?”

其实她有恃无恐,笃定李旦不会和她生气。不过看他皱眉,还是忍不住想确定一下。

如花似玉的一张清秀面孔,明眸善睐,含笑仰望着他。离得这样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又仿佛比婢女燃的龙脑香更浓烈。

李旦很想摸摸她的脸颊,手腕抖了一下,胳膊抬起,手指落在她的鬓边,揉揉她的发髻。

他怎么会生气,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虽然他只是写了几个字,但是随着这些书籍流入万千百姓家,他必定会跟着声名鹊起。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希望的,向世人展示出一个谦恭好学、醉心书本的贤王姿态,减轻长辈、兄长们对他的防备。

看他果然没生气,裴英娘粲然一笑,水杏眼瞪得溜圆,巴掌大的小脸,眉间贴翠钿,青春正好的年轻女郎,无须妆粉,也明媚如三月春光,“阿兄,你再仔细看看里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旦轻咳一声,收回手的同时,也强迫自己收回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低头继续翻看书册。

他很快发现几处古怪的地方,指尖点点书页,书中有很多不常见的地名、佛寺,每次重复出现时,地名前标注有奇怪的符号,“这是什么?”

裴英娘轻声答:“是句读。”

古籍中一开始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后来慢慢出现句、读,在语句大段停顿时,用“句”表示语意已经说完,用“读”表示短暂停顿,后面还有内容。

彼时,书卷中的文字大部分没有标点,圆圈,逗号,书名号,问号,感叹号,省略号,人名、地名的特殊符号……一概没有。

所以解读古人文章,不同的人能解读出不同的意思来,除了古文艰涩难懂,不易理解,今古词句的意义发展演变之后,会造成歧义以外,也和句、读不能准确表达作者的原始意义有关。

宫里的人和嫡系宗室贵族们都知道,六王李贤文武全才,既通文墨,也擅弓马,开朗活泼,礼贤下士,而相王李旦沉迷训诂,不苟言笑。

训诂听起来很神秘,简单来说,就是用当代人能够看懂的通俗语言去解释古人的文章。有时候他好几个月只钻研一篇文章,废寝忘食,焚膏继晷,辛苦大半年,仅仅只是为了印证某句话到底有多少种意义。

裴英娘不知道李旦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训诂,不过既然他放任自己沉迷训诂的名声传扬出去,那她干脆帮他把这一点发扬光大。

肥水不流外人田,外人都以为李旦喜欢钻研古籍,那标点符号的推行和白话注释的重任就交给阿兄吧!

李旦很快想明白标点的意义,神色震动,垂眸看着裴英娘,默然不语。

裴英娘没有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埋头在匣子里翻找着什么,喃喃道:“训诂太枯燥了,我让人收录了几篇讲述波罗球的文赋,还配了插图,给阿兄闲来解闷。”

李旦最近有些反常。

富贵乡里长大的贵公子,不该这么苦闷的。裴英娘搜罗了许多讲述西域诸国风土人情的书目——李旦年纪轻轻的,应该看一点轻松有趣的书。

李旦凝视着裴英娘,嘴角微翘,低笑出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训诂枯燥了?”

裴英娘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轻哼一声,“我就是知道。”

两人低声说着话,墙角的莲花铜漏不知不觉间浮出六片莲瓣,已到巳时了。

使女们来来回回好几次,不知道该不该传膳,冯德怕打扰李旦和裴英娘,不许她们吭声。

他回头望一眼书室,娘子斜倚隐囊,姿态放松,郎主坐在书案旁,含笑望着她,嘴角微翘,面色柔和。

两人低声谈笑,不疾不徐商量着什么,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这一刻花开无声,温情脉脉,凉爽的秋风徐徐吹拂,屋檐下的护花铃随风飘动,鸟雀振翅而起,飞过瓦蓝天空。

冯德心想,也许过不了几个月,王府就能迎来一位女主人。

第92章

杨知恩匆匆穿过回廊, 被人拦下来了。

他皱眉看着挡在门厅前的冯德, 不满道:“我有要事向郎主禀报。”

冯德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娘子在里头呢!”

杨知恩听说裴英娘在书室里,踟躇片刻,“这事和娘子也有关系。”

他轻声说了句什么, 冯德听完后,脸色骤变,嘴唇哆嗦了几下, 让出道路。

李旦早就看到杨知恩了, 看他脸色沉重, 抬手示意他进去。

他快步走进书室,凑到李旦身边,附耳道:“郎主,吐蕃使臣今早入朝请婚,他们点名要求娶的……不是太平公主。”

李旦唇边的笑意僵住,脸色倏然暗沉下来, 目光霎时变得冰冷凌厉。

裴英娘早在杨知恩进来的时候移开视线,低头吃茶, 觉察到室内气氛陡然变了, 放下茶盅, 作势要起身,“不打扰阿兄了,我去东市逛逛。”

李旦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敛起阴郁暴戾之色,平静叮嘱道:“早点回去, 别在外面耽搁太久。”

他起身送她。

裴英娘走到廊下,穿上漆绘木屐,回眸笑着道:“阿兄送到这儿就好了,让冯内侍送我出去罢,你有正事要办,别和我虚客气。”

李旦不语,沉默着把裴英娘送到府门外,看她坐进卷棚车里,才转身回去。

他快步走过长廊,衣袂猎猎,“预备鱼符,我要进宫一趟。”

东市市鼓还未停歇,坊门刚开不久,商旅、驼队、马队陆陆续续驰进宽阔的大街,市署小吏来回奔忙,检查过往商队的过所凭证。

裴英娘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皱起眉头,掀帘吩咐蔡四郎:“看到驼队就躲开。”

蔡四郎点点头,扫视一圈,命扈从右转。

转角的地方是一家胡肆,敞开的店门传出悠扬的乐声,男人们的吆喝呼喊和胡姬柔婉娇媚的笑声此起彼伏。

裴英娘倚在车窗前看热闹,牛车徐徐驶过胡肆门口,牛脖子上系着的铃铛轻轻摇晃。

“哐当”一声,一个宝塔般肥壮圆胖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出胡肆,和挑着扁担、沿街兜售果蔬的老农撞个正着。

瓜果蔬菜滚落一地,老农一拍大腿,坐在路边嚎啕大哭。

正要进店寻欢的酒客和路过的行人停住脚步,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肥壮男人半天爬不起来,听到哭声,抬起头,一脸茫然。

众人纷纷指责他,要求他赔偿老农,瓜菜有些摔烂了,有些滚了泥土,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男人瘫坐在地上,晃晃脑袋,好像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众人以为他故意装傻,忍不住开口骂他欺压穷苦老农。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旁边是一家胡饼店,排队等候芝麻胡饼出炉的坊民们无事可做,正好围观。

蔡四郎面无表情,指挥扈从继续前行。

裴英娘哭笑不得,“等等,你不认得英王?”

蔡四郎冷声道:“认得。”

裴英娘摇头失笑,明明认得李显,看到他的狼狈惨状,问都不问一声,还闷头往前走,这真是……

她叹口气,指指一边佝偻着腰捡拾果蔬,一边抹眼泪的老农,“过去看看,把那一担子瓜果买下来,多给几百钱,给老人家压惊,记得看看他摔着没有。”

蔡四郎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他很快提溜着醉得七倒八歪的李显回到牛车旁,道:“老丈的膝盖碰青了,没有内伤,我多给他两贯钱赔礼。”

裴英娘放下心来,两贯钱听起来不多,但彼时米价也不过几文钱一斗而已,一两贯钱足够老丈过几个月的。

李显抬起圆胖的脸蛋,眼神朦胧,酒气熏天,一撩袍子,趴在车辕上,抱着牛尾巴嘟囔着什么。

壮牛不耐烦地扫扫尾巴,挣脱他的手,他的眼睛跟着牛尾巴打转,不一会儿,又抱上去了。

周围的扈从们忍笑上前,想把李显扯开,费了半天劲儿,扯不动。

裴英娘很想把李显丢在路边,但怎么说也叫了他几年王兄,不能真的不管他,“把英王抬到马背上去,看好他,别让他摔了。”

扈从们沉声应承,七手八脚把李显从车辕上撕下来,抬到马背上。

“娘子!”

车驾后面传来一声呼喊,刚才被李显撞倒的老丈追上牛车,气喘吁吁,“娘子且慢!”

车驾周围奴仆环伺,老丈根本看不到裴英娘,但想着乘坐卷棚车的一般是贵人家的女眷,便以娘子称呼。

蔡四郎翻身下马,走到老丈跟前,右手握住腰间匕首的剑鞘,冷冷道:“还有何事?”

老丈看他脸色阴沉,颊边一道长长的刀疤,吓得一哆嗦,堆起一脸笑,“得娘子馈赠,某无以为报,实在惭愧。某身无长物,这几只葫芦鲜嫩翠绿,是今早刚从地里撷的,给娘子添个菜蔬。”

他从箩筐里拣出几只葫芦,小心翼翼等着蔡四郎回答。

蔡四郎没说话,接了葫芦便走。

老丈轻吁一口气,目送车驾走远,挑起一担子烂菜瓜果离开,菜虽然摔烂了,他舍不得扔,带回家去能吃上十天半月呢!

蔡四郎随手把葫芦交给忍冬,“老丈送的。”

裴英娘盯着他看了半晌,示意忍冬退下,缓缓道:“四郎,你是不是觉得老丈多此一举?”

蔡四郎不吭声,薄唇轻抿。

裴英娘眉尖轻蹙,“你以前流落市井的时候,三餐无继,是怎么填饱肚子的?”

蔡四郎怔了一下,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你别忘了,我不是天家血脉,我生于市井。如果我没有进宫,那么我只是普普通通的裴家娘子,并非高贵的公主。”裴英娘郑重道,“你也一样,四郎,不管身份怎么变,你不该瞧不起市井百姓。”

李显可以不把黎民百姓当回事,裴英娘不能,因为她来自民间,体会过人间疾苦。她两辈子都是普通人,有点自私,有点懒散,不管世道如何,一心经营自己的小日子,不是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圣贤,但至少应该对劳苦大众抱有基本的悲悯之心,因为她自己曾是其中一员。

蔡四郎显然不把老丈当回事,已经失却市井长大的平常心,变得冷漠而麻木。

马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裴英娘不希望看到他有朝一日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权贵鹰犬。他就像一头野狼,需要时常敲打,不然不知道他会养成什么性子。

蔡四郎双手握拳,紧紧咬牙,半天不说话,清秀的面孔腾地涨红一片,似乎很难为情。

知道愧疚,说明他不会忘本。

物极必反,裴英娘不想激起他的逆反之心,放轻声音,“好了,去英王府。”

东市往西走两坊之地,就是开化坊。

英王府门前熙熙攘攘,车马盈门。

裴英娘诧异道:“英王府在宴请宾客?”

李显不在,那宴客的主人只可能是英王妃赵观音了,她在宴请谁?

半天听不到回答,裴英娘心头疑惑,回头张望。

蔡四郎眼圈通红,神色隐忍,狭长凤眼里竟有泪花闪动!

看到她回头,他扭过脸,粗鲁地擦擦眼角,神情倔强。

裴英娘一时哑然,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提醒你而已。四郎……你真敢掉眼泪的话,马上回观里去,让阿福出来替代你!”

这小子,十几岁了,怎么脾气这么大,说他几句,竟然敢哭!

蔡四郎低下头,沉声道:“我在市井流浪的时候,当过乞索儿,给富户帮过工,替酒肆扫马厩,干一天苦力活儿,只为了换一个蒸饼吃……我没有瞧不起人,只是担心那老丈纠缠不清,娘子没见过市井无赖,无赖们惯常装可怜讹诈钱财。”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淡然,但语气分明带着委屈哀怨。

裴英娘看着蔡四郎发红的眼角,一阵头疼,青春期的少年郎,果然敏感。

回想起来,她刚进宫的时候,李旦正值年少,好像从来没见他失态过……

不等裴英娘说什么,蔡四郎先自己敛了黯然神伤之态,拱手道:“娘子恕罪。”

他转身走到驮着李显的骏马前,示意左右扈从抬李显下马。

英王府的人认出李显,慌忙迎上前,“郎君可算回来了!大长公主问过七八遍了。”

蔡四郎和府中长史交谈几句,回到卷棚车旁,“前不久英王妃接大长公主到王府小住,今天大长公主广发帖子,宴请诸位宗室皇亲。英王和英王妃昨天起了争执,独自外出,王府派了十几个人出去寻他。”

原来是常乐大长公主宴客,怪不得排场这么大,看府门前等候的车马和豪奴,来赴宴的人应该全是王公贵族。常乐大长公主大病一场,几个月没出现在人前,刚刚病愈就迫不及待召集亲朋好友相聚,不愧是喜欢热闹、每宴必至的大长公主。

蔡四郎刚刚红了眼睛,说话带着一丝鼻音,“长史请娘子进府,英王妃想要当面向您道谢。”

裴英娘摇摇头,“回醴泉坊。”

她才不要进去看常乐大长公主的脸色。

蔡四郎垂首应是。

裴英娘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揭过老丈的事不提。

牛车刚刚调转方向,迎面行来几匹宝钿金鞍马。为首的男人高鼻深目,体格健壮,满脸络腮胡子,头戴方巾,身着兽纹锦绣长袍,腰间系彩绦,打扮明显与众不同,扯紧缰绳,翻身下马,“车中可是永安真师?”

虽是异域人,但一口纯熟的官话,嗓音纯正清亮。

永安公主的名声实在太响亮,每次出门一定有数十人跟随在车驾后面,几乎有顶礼膜拜的架势。

裴英娘被堵过几次之后,出门小心了许多,随从们谨记她的嘱咐,不会轻易显露她的身份。

能够叫出她名号的人,要么认得蔡四郎,从而推测出她的身份。要么就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一直远远跟在车驾后面,等着合适的时机出面和她相见。

然而她并未见过对方,不知是敌是友。

裴英娘心念电转,手指叩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蔡四郎会意,朗声道:“你认错人了。”

当即不和男人废话,挽起缰绳,压低声音和左右扈从道:“回相王府。”

男人噎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裴英娘一行人扬长而去。

他挠挠脑袋,傻了半天,怔怔道:“不是说中原人讲究礼仪,从不撒谎的吗?”

第93章

吐蕃使臣此次入朝的准备非常充分, 不仅随行带来吐蕃赞普亲笔所撰的求亲书和各种奇珍珠宝等礼物, 还对皇室成员了如指掌。

使臣尚陵钦恭敬谦逊,举止有度,先在大殿之上热情恭贺李治和武皇后即将送太平公主出阁,然后点名他们的赞普想要迎娶永安公主。

尚陵钦用地道的汉话笑言:正好可以喜上加喜, 双喜临门。

裴宰相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永安公主已然改姓武氏,为仙逝的国公爷和荣国夫人祈福, 公主品阶虽在, 但身份所限, 无法匹配吐蕃赞普。

尚陵钦笑眯眯说,他们不在乎永安公主是李姓还是武姓,总归是帝后养大的闺女,吐蕃王廷愿意以王后之礼迎娶天后侄女。

众人哗然。

吐蕃不仅提前得知李令月即将出阁,偷偷调换了国书,还将裴英娘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 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李治不由后怕:吐蕃怎么会忽然改变求亲人选?吐蕃王室不是一直想求娶一个血统纯正的嫡出公主吗?

还有,是谁把小十七的来历告知吐蕃的?

如果吐蕃使臣仅仅只是知道小十七的出身家世也就罢了——这个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查清楚, 但是尚陵钦言谈间提及新城, 竟然连小十七酷似新城也知道, 这就不简单了。

这时候李治不得不庆幸李旦的未雨绸缪,不是李旦一再逼迫他下决定的话,他不会让小十七出家修道。假如小十七没有修道,他根本想不出其他理由去搪塞吐蕃使臣, 那么,他岂不是得答应吐蕃的请求,把小十七送去吐蕃和亲?

李治和武皇后对望一眼,帝后二人没有丝毫犹豫,以裴英娘已然出家修道为由,当场回绝吐蕃使臣。

吐蕃使臣很不服气。

朝中大臣也和李治一样,惊疑不定:吐蕃想要迎娶的人不是太平公主吗?怎么悄无声息就换人了?

众人掩下惊诧和疑惑,乐呵呵和使臣打太极,暂时把请婚的事敷衍过去——太平公主婚期已定,你们别想了。永安公主?也别肖想了!没看到宰相们为了替家中儿孙争抢尚主的资格,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么!

向来面不和、心也不合的宰相们不计前嫌,一致对外:我们娶不到永安公主,你们的赞普也别想娶!

隆庆坊。

裴英娘回到相王府,冯德亲自迎出来,没问她为什么去而复返,殷勤道:“娘子,郎主进宫去了,酉时前后才能回来。府中豢养有宫廷乐班,乐伎们擅长龟兹乐,其中有康姓乐师十五人,乃康国旧人,会箜篌、琵琶、管萧、羌笛、大鼓、小鼓、五弦,个个皆是国手,娘子可要传唤他们?”

裴英娘听说李旦不在,脚步一滞,站在拐角的芭蕉丛下,“我不进去了。”

扭头对蔡四郎道,“你出去看看那几个穿着古怪的胡人是不是还跟在后面。”

蔡四郎沉声应是,带着四五个扈从出去。

冯德立马变了脸色,“何人如此大胆?敢冒犯娘子?”

“倒也说不上是冒犯。”裴英娘回想方才那个胡人的衣着,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蔡四郎折返回来,“他们往鸿胪寺馆去了。”

鸿胪寺掌朝会宴飨、诸藩朝贡,接待外宾使臣、各国留学生,鸿胪寺馆位于含光门东北角,和鸿胪寺紧挨着,王洵曾在鸿胪寺担任少卿一职。

难道是吐蕃人来了?那汉子身后的奴仆脸上涂有朱色装饰,昭武九姓胡人并没有这样的风俗。

裴英娘沉吟片刻,吩咐扈从重新套车。

冯德问道:“娘子要回醴泉坊?”

“不。”裴英娘掠掠发鬓,理好黄冠头巾,“去蓬莱宫。”

说来也巧,一行人赶到宫门前时,刚好看到鸿胪寺少卿领着方才那个络腮胡子男人等候验查身份。

“呵!”男人看到蔡四郎搀扶道装打扮的裴英娘走下卷棚车,握紧拳头,上前质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我认错人了吗?!”

蔡四郎面不改色,冷冷瞥男人一眼,没理睬他。

男人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裴英娘手执银色拂尘,淡笑道:“阁下是?”

男人打量她几眼,看她是个娇小美貌的小娘子,不好意思露出凶相,收起拳头,瓮声瓮气道:“我叫阿芒。”

鸿胪寺少卿快步走到裴英娘身侧,“真师,这位是吐蕃使臣尚陵钦的随从。”

李治和武皇后在麟德殿设宴款待尚陵钦一行人,鸿胪寺少卿奉命带阿芒和其他诸国使节前去赴宴。

裴英娘嫣然一笑,“原来是吐蕃使者,使者刚才为何厉声喝问我的扈从?”

鸿胪寺少卿冷汗涔涔,真师不会是想在宫门前和吐蕃使者大吵一架吧?真师,我知道你不想和亲,但也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惹怒吐蕃使者啊!

阿芒没想到裴英娘恶人先告状,反而先问起自己来了,惊讶之下呆了半天,疑惑道:“我刚才在英王府门前看到真师的车驾,前去和真师见礼,这小子骗我说我认错人了。”

“原来如此。”裴英娘点点头,低声询问蔡四郎,然后扬起一张灿烂笑脸,“使者误会了,刚才我的扈从护送醉酒的英王回府,然后去相王府接我入宫,你确实认错人了,当时卷棚车中空无一人,扈从并非有意怠慢使者。”

在英王府时,前有古里古怪的李显独自醉倒胡肆,后有常乐大长公主在英王府大宴宗室,又发现被胡人跟踪,裴英娘一时想多了,以为对方来者不善,才会否认身份。现在到了蓬莱宫脚下,有李治撑腰,她自然不怕和阿芒对质。

反正只是小事,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他就行。

阿芒张大嘴巴,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他总算见识到了!他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绝对可以确定,当时卷棚车里绝对有人!

金吾卫开始放行,裴英娘退后一步,示意阿芒先走:“请使者先行。”

阿芒存了一肚子气,但看着裴英娘春花般的笑脸,又觉得自己好像小题大做了,实在不好甩脸色给她看,别扭半天,拱拱手道:“不了,还是请真师先行。”

裴英娘不和他多客气,掉头就走。

阿芒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仆从出声催促,才回过神。

裴英娘先去后殿找李令月,路上正好碰到行色匆匆的房瑶光。

“我正要去寻真师。”房瑶光喘口气,因为走得急,头上的纱帽微微晃动,“吐蕃使者坚持求娶真师,相王让我给真师带句话,请真师稍安勿躁,不必惊慌,二圣绝不会同意和亲的请求。”

尚陵钦提出裴英娘出家修道的时间太巧合了,他们认为唐廷瞧不起吐蕃王室,暗示如果这一次不能为他们的赞普带回王后,两国将兵戎相见。

裴英娘出家确实是为了委婉拒绝吐蕃的求亲,这一点双方本应该心知肚明,李治和武皇后肯费心思送李令月出阁,让裴英娘出家,而不是直接回绝,已经很给吐蕃面子了。吐蕃使臣揪着不放,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宴席上歌舞升平、高朋满座,瞧着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气氛僵持。

房瑶光徐徐说完麟德殿的状况,“真师是为了此事进宫来的?”

裴英娘点点头,“阿……相王什么时候进宫的?”

“吐蕃使臣刚入朝不久,相王就来了。”房瑶光道。

裴英娘怔忪片刻,清早杨知恩急急忙忙通报的消息,就是吐蕃使臣的事?既然和她相关,李旦当时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呢……

是怕她害怕吗?

她眉尖轻蹙,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理由。

房瑶光还要回到宴席上去,裴英娘和她分别,继续往李令月的寝殿方向走去。

李令月听说吐蕃使节入朝,正想遣人去永安观提醒裴英娘,看到她忽然出现在空阔的庭院里,呆了呆,跺足道:“英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会会吐蕃使节。”裴英娘挽着李令月的胳膊,细细打量她,她这些天汤水调养滋补,面色红润,气色极佳,“阿姊出阁的时候,一定能艳惊四座,把三表兄迷得神魂颠倒。”

“你也会打趣我了!”李令月揪揪裴英娘的脸,担忧道,“吐蕃使节求婚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不躲着就算了,怎么自己送上门来?”

“我不送上门,他们整天歪歪缠缠,怪烦人的。”裴英娘从容道,“阿姊放心,我保管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既然吐蕃使臣觉得她这个女道士名不符实,那她就展示点神仙手段给他们瞧瞧,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货真价实的修真法术。

殿前觥筹交错,酒香四溢,堂中身着彩衣的美人翩翩起舞,婀娜生姿。

曲调暂歇时,鸿胪寺少卿领着几个高鼻深目、身材孔武有力的男子入席。

李旦放下玛瑙酒杯,“他们是什么人?”

杨知恩压低嗓子道:“是尚陵钦的随从。”

李旦眼眸微垂,“他们不像随从,再去查。”

杨知恩应喏。

弃宗弄赞十三岁即赞普位,先后降服周边部落,兼并城邦,统一吐蕃,称雄雪域高原,甚至威胁到唐廷,是个年轻有为、眼光卓绝的一方霸主,但是他去世得太早了,身后只留下一个幼小的继承人。如今吐蕃由尚陵钦摄政,尚氏族人总揽大权,领兵在外,逻娑城中的吐蕃赞普只是个傀儡而已。

独揽朝纲的尚陵钦舍得抛下君队,亲自担任此次求亲使臣,让李旦大为意外。

他直觉这一次吐蕃使团没有那么好打发。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吐蕃的人全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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