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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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听说最近漕运的事情似乎不大好。”冯霜止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汪如龙眼光一闪,摸了摸自己那双下巴,只道:“总瓢把子没了,肯定要乱上一阵的,只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不会再出现呢?”
“汪老板肯定是知道什么了吧?”冯霜止笑眯眯的,也看着笑眯眯的汪如龙,“若有消息,不如共享一下,好歹我也是您的老主顾了。”
汪如龙只是笑了笑,“其实事情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今日来问我,便是来试探我知不知道江南那边的消息的,也说明您对某些人和某些事儿已经有了怀疑。我只能告诉您,连霜城是个命大又有野心的,当初漕帮里面打起来的时候,他身中八箭都没死成,将江南神医都已经放弃了,可是他活生生又从鬼门关回来了……唉,反正观望着吧……”
其实汪如龙已经跟连霜城搭上了线,现在他手中握着江南盐政那边的账本,多少人想要追杀他呢,只不过汪如龙一向精明,账本都是分开放的,即便是自己死了或者是别的人杀了自己也得不到好处,现在追杀他的人也早就被撤走了。
听了汪如龙这话,便算是证实了冯霜止自己的猜测,她没再问,只是等着汪如龙将东西拿出来,自己挑好了便回府,不成想坐在那里端着茶好好地等着,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像是来了贵客的。
“夫人,这恒泰斋有什么好来的?咱府里的东西不必这里好上千万倍吗?即便是挑礼物也……”
“要你在这里多嘴,回头当心我给你撕烂了。”
“……奴婢知错……”
这声音,好熟悉。
冯霜止一下便听出来了,这是……陈喜佳?
她便要将那茶杯一放,出去打招呼,又觉得不妥,便坐下来。
下一刻,冯霜止便庆幸自己是没有出去的,因为王杰也来了。
这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了恒泰斋,怎么觉得像是约好了的?
现在王杰也是火速直接升了朝廷二品大员了,尽管是在刑部,可是对于所有新科的进士来说,那是相当厉害的了。
这人风头之劲,是不输给和珅的。
如今跟自己的旧情人陈喜佳碰上,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冯霜止忽然好奇起来,便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汪如龙消息灵通,像是什么都知道,干脆也坐在里面不出去了。
这个时候是人最少的时候,陈喜佳与王杰一前一后到了旁边的雅座上。
只听陈喜佳问道:“你怎么不坐?”
王杰很生硬道:“夫人乃是已婚之人,与旁的男子同桌,似乎不大好。”
“……”
这时候,陈喜佳似乎是沉默了,她大约是没有想到王杰竟然会说出这样暗含着讽刺的刻薄话来。
一时之间竟然露出了有些伤怀的表情。
过了许久,陈喜佳才道:“好歹昔日也有那么多的情义,你何苦如此相逼?”
“王杰何曾相逼过夫人?”王杰是真的想笑,看着现在陈喜佳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当真没闹明白自己当初到底喜欢她哪一点,才气逼人还是温婉俏丽?也没觉得有一点好了……
说什么昔日的情义,她已经嫁人了才跟他说什么情义,无非便是因为今早他在朝会上说了福康安徇私枉法,跟朝中别的大臣联系过于紧密的事情,陈喜佳竟然就直接找上了门来。
王杰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所谓的“寒心”,因为他当初那一颗单纯地爱着陈喜佳的心,早就在陈喜佳让冯霜止去广济寺拒绝他的时候,便已经完全消失了。如今看着陈喜佳百般作态,只有“恶心”二字可以形容了。
陈喜佳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那么固执……”
王杰正在忍住自己的冷笑,不过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很考验人的本事的事情,要克制住对陈喜佳的冷笑,太难了。
“我听说,皇上想给你赐婚,把公主嫁给你,你却一口推掉了,王杰……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早日娶了公主,你便是青云直上的路了……”陈喜佳自以为是地劝着。
今早皇帝的确说要给王杰赐婚,结果被王杰一句简单的“先国后家”给堵了回去。
怕是陈喜佳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王杰是因为她才拒绝了乾隆的吧?
王杰心里连嘲讽都不屑给了,嘴里说着当初的情义,其实不过是为了福康安说情来的,可是说是说情,又有些摇摆不定,要与王杰直接恢复到平常朋友的关系上去。
冯霜止心说陈喜佳怕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为着福康安说话,又颇有几分要拉拢王杰的架势,怕是信了当初冯霜止给她说的——王杰对她还有旧情,所以她凭借着这一点感情能够将王杰拉拢过去。
只是冯霜止还是太天真了,陈喜佳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福康安的,是他当日破坏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只是木已成舟,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与他荣辱一体,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你若是真的参倒了福康安,他日便要我活守寡……”
陈喜佳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这雅间里没人,她也红了脸,尽管王杰站得远远地,可这屋里也有些暧昧和纠缠不清的感觉了。
王杰眼底的嘲讽,是低下头去的陈喜佳没有看到的。
隔壁屋里的冯霜止忽然之间便笑了,她有些笑不可遏,手中的茶盏磕到了桌面上,那汪如龙也是一脸的笑意,两个了都懂原因而已。
只是冯霜止方才那茶盏磕到桌面上的声音,哭得正认真的陈喜佳没有听到,王杰却听到了,便知道那边竟然是有人的。
当下王杰道:“夫人说出来是有要事相谈,如今说了这许多没用的倒是浪费时间了……”
陈喜佳勉强一笑,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是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可我还是愿意恭喜你的,你如今升官了,只要不困囿于过去,定能步步高升的……妾身,这便走了。”
陈喜佳那离去的背影带了点单薄的意味,丫鬟还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有些狐疑,便眼光一闪,扶着陈喜佳走了。
这便雅间里只有了王杰一个,听墙角的冯霜止跟汪如龙这才明白过来了,之后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下一刻,这间屋子的门便被推开了,王杰冷着脸站在外面:“和夫人和汪老板这墙角听得可还满意?”
冯霜止跟汪如龙都有些尴尬,两个人站起来。
汪如龙道:“这事儿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儿,汪某人可是一直在跟夫人说礼物的事情的,如今您都知道的事情,我还只是衣无所知而已。”
明知道这人是在狡辩,王杰也没地儿跟他们计较,只看了冯霜止一眼,便转身走了。
冯霜止这边慢吞吞地挑好了东西,这才搭着丫鬟的手出去,只是才走出去没多远,便有人递了一张纸条上来,说是一位高高瘦瘦的爷递过来的,一定要亲手交到她的手上。
冯霜止展开那纸条一看,便道:“我们去聚贤楼一趟。”
雅间里,王杰泡好了茶等着冯霜止,前后隔着帘子,倒也不会让人说什么闲话的。
不过本就是密谋的事情,也没什么闲话可说。
冯霜止坐下来便笑了一声:“我今日也得恭喜一下王大人,您这是要飞黄腾达啊。”
“没有夫人当初那一句话,如当头棒喝,哪里有今日的王杰呢?”王杰笑了一声,似乎不甚在意。
冯霜止却唇角一弯,道:“王大人不记恨着妾身是个棒打鸳鸯的主儿,便是万幸了。”
王杰不想再说过去的事情,只道:“那汪如龙手中有几本账册,急着多年来盐政这边贪污受贿收敛盐引的情况,现在福康安想要拿到这一本账册。”
拿到账册,其实便相当于握住了整个江南盐政的把柄,顺藤摸瓜,又能够笼络出更多的人来。一本账册,在合适的人手中,只怕就要有不一样的力量了。
落到福康安手中的话,怕是整个江南官场都要成为他的人了。
冯霜止意味深长地看向王杰:“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王杰道:“早点还完人情债。”
于是冯霜止终于笑了,道:“正好我也想要账册,听说汪如龙跟你的关系不错,还很看好你。”
王杰没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慈第母心
第六十章悍妻
到底王杰这个人最后会走到哪一边去,冯霜止完全没有概念。
她如今知道汪如龙到底是为了什么被追杀,在连霜城那边的事情,也就能够推测到几分了。
在回府的时候,冯霜止看到了在聚贤楼上喝酒的连霜城,那一刻她心里发了寒,很想要找人上去问问,可是连霜城那个时候却将他放在桌子上的茶盏端起来,用那盖子拂了拂茶沫,手指翘起来,煞是好看。
冯霜止忍住了,回了府。
才一见到和珅,便说了她今日在汪如龙那里得到的消息,却对王杰的情况是只字不提,和珅一听到账本这两个字就敏感了起来,细问了一下,便知道这里面可以大做文章,给自己提了个醒儿,要自己注意了一下,便道:“我看着这里面许多事情还都是有隐情的,暂且先放着,待我再调查一番。”
和珅这边的计划有不少,他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在军机处站稳了脚跟,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今日我回来的时候瞧见连霜城了,他果然又在京城,便坐在那聚贤楼上喝茶。”甚至还端着茶杯,用拂茶盖子的方式告诉她不要声张,冯霜止是越来越看不透连霜城这人了,一时之间将两道秀眉皱紧。
和珅爱看她这皱眉的样子,便伸手帮她展眉,说道:“他没事儿去聚贤楼楼上坐着,还能被你看到,这件事才是真的奇了。不是真的不要你发现,便是有目的的了。”
“还好你当初没什么秘密透给他,我总觉得现在的连霜城肯定是被福康安那边辖制着的,只是他跟福康安联手起来回头坑你的可能性有多高,就不清楚了。”
这才是冯霜止最担心的地方。
和珅吻她额头,帮她将脑袋后面竖着的两把头扶正了,说道;“你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来府上拜访的那欠教的小姑娘。”
“我从不担心,只不过总是我来做恶人,一点也不好玩。”
她道:“你跟苏凌阿说清楚了?”
和珅道:“那人蠢笨,硬要我挑明了才明白过来,应当不会再让你糟心了。只是苏凌阿想要她拜我为干阿玛,却是有些麻烦的。”
“同朝为官,他也是个上三旗的,暂时还是别撕破脸,也别让人说你刚刚入值军机处,年轻气盛……”最要紧的还是官路,这后院里的事情,冯霜止来处理便好了。
“对了,我得跟你说个事儿。”和珅这两天是打听过了的,“国泰你知道吗?”
“前四川总督文绶的儿子?”冯霜止皱眉,心说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便问道,“这人怎么了?”
“这人向着苏凌阿提了几次亲,想娶的便是纳兰。你若是心里不舒服,想要手毒一下的话……”和珅这是意有所指,“正好她想要拜你为干额娘,若是我们成了她的长辈,说上这一门亲事,苏凌阿也不敢说什么。”
国泰也是个身份的地位不浅的了,官位比起苏凌阿也是要高,只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要倒,所以现在的国泰不怎么值钱。
“你何时跟国泰搭上了?”冯霜止忽然皱眉,她目光一转,便瞧见了和珅那书案上的盒子。
苏凌阿才巴结山了和珅,国泰紧接着就来了,这感觉怎么像是这两个人在相互之间比着呢?
“国泰比苏凌阿聪明了不少,苏凌阿不是看不起他,不要他娶纳兰吗?今日他便直接来巴结我了,你说我要是让他巴结,苏凌阿会怎样?”和珅习惯性地盘算了起来,一步步地苏推算着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冯霜止却慢慢道:“苏凌阿必然以为你是要看好了国泰,想要开始栽培他,即便是碍着你的面子,也要给苏凌阿几分面子,国泰若是个聪明人,这回重新去求亲,兴许就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所以和珅这一招才是最毒的。
看和珅没反驳,冯霜止甚至有些心惊,“你……”
和珅道:“只不过是给你留一手,免得那人没法收拾。”
“又有哪里是不能够收拾的?”冯霜止笑了两声,“我不过是喜欢远兰这姑娘,才给纳兰几分面子的,若是她妹妹太不得脸,旁人坏了她的名声,日后和琳也不高兴的。像你一样敢娶了个悍妻放在家里的人,是真的不多了。”
“下午时候那苏凌阿便好带着人来,你见了那纳兰,必定不会喜欢的。”和珅就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处理了今日的事情,三日之后便是宫里令皇贵妃娘娘的生辰,皇上已经给她操办了一番,命妇们是要进宫的,这才是你的战场。”
冯霜止豁然抬头,撞进和珅那深沉的目光之中,昔日的仇恨起来了,于是又一垂眼帘,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在这纳兰的身上耗费多少时间了……之前的事情,你便当我是被醋缸泡昏了头吧。”
最近她的确是没怎么关注着宫里的事情了。
皇宫里的人是握着外面的人的生死的,冯霜止最要紧的事情,不过是紧着宫里那边,到底还是要将永琰笼络住的,要说扶个别人起来,当真是不怎么可能的。
现在乾隆的子嗣,已经相当稀薄了,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朱珪被授了太子太傅,却是在教永琰的功课的……
其实现在左右想来,他们这一家跟永琰是没什么仇怨的,只有令贵妃,这女人是包衣奴出身,却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其心机手段怕是相当深沉的。
之前没怎么想,如今一提起来,冯霜止便觉得是时候想想了。
进宫庆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当年在咸安学宫外面那一跪,她总是忘不了的。
和珅提点过了她,军机处那边又叫去值房,他便又与冯霜止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下午的时候,纳兰来了,冯霜止是叫人在亭子里见的她,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不少,都看着冯霜止搂着团子哄孩子。
纳兰听说有机会踏入和府,心里有些高兴,满以为能够见到和珅,却不想来亭子里见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那女子周围围着一干的丫鬟婆子,众人都看着那女子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
滚着兔毛边的旗袍,高起来的领子,唇角微微地弯着,虽然是砸逗弄孩子,可是眼底却是一片的平静,像是什么人都无法入她的眼一般。这女人坐在那里,似乎天生便该众星拱月一样。
那妇人听到人的通报声,似乎是才想起来今日竟然有客来,于是抬头,一双平静的眸子便望向了她:“是纳兰吧?我这差点给忙忘记了,你莫要介意。”
冯霜止一抬手,指了指自己前面的位置。
纳兰在亭子外面,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不敢进去,因为冯霜止的眼神很清亮,似乎完全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看透了她也喜欢和珅,并且还要嫁进和府来……
纳兰在冯霜止这样的目光下不知道为什么发了一下抖。
“怎么不坐?”冯霜止笑了一声,又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位置,示意纳兰坐下,“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是旁人口中的母老虎,将和珅治得服服帖帖,可是如今见了才知道这女人看上去有一种浑然天成贵气和沉稳,看不出任何母老虎的样子。
原本今日纳兰是趾高气昂地来的,她大半地很漂亮,已经是暮春时节,她穿了桃红色的衫子,挂了红宝石的耳环,头上的珠花也不少,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可惜……打扮得太过了。
相比起根本没怎么打扮,完全淡妆都算不上的冯霜止,现在的纳兰便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她以为自己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要聚集到她的身上,便像是她站在戏台上那么一唱的时候,所有人都该看她。
只是这和府胜似戏台,却并非戏台。
纳兰这样打扮,是想给和珅个妻子一次下马威,要对方知道她纳兰是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可是如今看了,这和夫人长得其实可以算是国色天香,远不是她那还没长开的青涩五官能够相比。
现在纳兰觉得很尴尬别扭了,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站在那里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和夫人”。
瞧这姑娘这小脸白的,冯霜止倒是没想到,纳兰一看到自己,反应竟然这么大,便道:“坐吧。”
纳兰走过来,不敢坐,看了她怀里抱着的团子一眼,一想到这是和珅的孩子,心里竟然有些反胃,眼底便带了厌恶和狠毒。
谁料她这神情,恰好落入了一直暗中打量着她的冯霜止眼中。
冯霜止眼底寒光一闪,便有一线杀机。她停止了逗弄团子,便将团子递给了奶嬷嬷,仔细叮嘱道:“他像是要睡了,你带他下去睡了,这些天当心着邪风侵体……”
“是,夫人。”奶嬷嬷接过了团子,便下去了。
整个亭子里,站着的便只有冯霜止的几名丫鬟了。
“我听说苏凌阿想要你成为我的干女儿。”
冯霜止用了这样一句话,当成真正的开场白。
纳兰心底哼了一声,心里嫉妒得发狂,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便总是觉得别人也不配得到。
冯霜止这话,一点也没说什么“苏大人”,而是直称其为“苏凌阿”,便是老大的不客气了。
只是现在冯霜止是个二品诰命,这样称呼苏凌阿,又是完全合礼的,只是她这高高在上的态度,让纳兰不舒服了而已。
纳兰强忍着气道:“我阿玛是这样说的。”
“那你愿意听你阿玛的话吗?”冯霜止唇边的笑意,忽然加深了,这样问道。
纳兰看她一眼,道:“我自然是听阿玛的话的,只是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的胆子,愿不愿意收我为干女儿了。纳兰倒是觉得,兴许和大人是很愿意的,作为他的棋子,夫人想必也是愿意的吧?”
这竟然是把和珅抬出来压她?
仿佛是听到了一天大的笑话,冯霜止忽然觉得这纳兰也不过尔尔了,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心机也没多少,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她若是真的出手对付了这样的人,平白让人笑话她容不得人。
冯霜止慢慢道:“我和府的情况,怕还是纳兰姑娘你还没闹明白。即便是你真的如愿嫁进了我们这府里,第一要听的是我的,其次才是和珅的。我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管着和珅的。”
纳兰愕然,只当冯霜止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
冯霜止用手背一支自己的下巴,笑得可爱:“怎么不可能?”
“你——”纳兰瞪着她,“你只是在故意吓唬我!”
“我知道你看得上我家和珅,说实话我挺高兴,这样就能证明当初我挑夫婿的眼光是不错的。”冯霜止按了按自己太阳穴,又道,“你姐姐要进我和府的门,我是很高兴的,不过如果是换了你便算了。”
“你什么意思!”纳兰被冯霜止一句话拆穿了,脸上充血,便反驳了她。
冯霜止笑,道:“一句话,你若是想要进和府,门儿都没有。不过若是你要当我的干女儿,那倒是可以考虑的。”
“……”纳兰沉默了。
苏凌阿这两天已经在府上好好地教训了他,之前自己自己掌掴自己的效果也已经过去了。现在纳兰不像是当初那样得苏凌阿的喜欢了,苏凌阿现在喜欢是高攀上了和府的远兰。又因为和珅点醒过苏凌阿,要他别做出些不得冯霜止意的事情来,所以现在的苏凌阿对纳兰可以说是严格地管教着。
纳兰的日子不好过,也就越发地厌恶起冯霜止来。
可是好歹她还有那么几分的利用价值,苏凌阿想要自己的小女儿成为和珅的干女儿,再亲上加亲一回。
现在赶着纳兰来了和府拜冯霜止,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触怒了和夫人。
——若是让苏凌阿知道纳兰今日在和府的表现,只怕能够气个半死。
纳兰道:“夫人是生纳兰的气了吗?”
她这声音怯怯地,带着几分小心,一下便换了一张脸,变得纯良起来。
冯霜止看她这样子,便笑了一声:“现在是想通了?”
只要能够接近和珅,什么办法都好,干女儿也是能够一步步上位的。
现在冯霜止倒是被她给气笑了,这纳兰是来搞笑的吧?
“夫人明鉴,这几日阿玛一直说让我尊敬着夫人。”纳兰看了冯霜止一眼,见冯霜止没说话,又接着道,“以前京城里的人都说您是母老虎,我也这样以为的,可是今日一见……方才说那么多话,是以为夫人是草包一个,现在试探出来了……还是想要拜您为干额娘的。
不得不说,纳兰的厚脸皮终于恶心到了冯霜止。
冯霜止道:“我时间不多,你既然要认我当干额娘,便直接端茶上来吧。”
便是以子女的身份给冯霜止敬茶——冯霜止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看着纳兰的时候,也似乎很是友善。
纳兰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的那些隐秘的心愿,又感觉到那是一种野心,为了这野心,她愿意忍受给冯霜止敬茶的屈辱。
纳兰去旁边倒了一杯茶,便双手奉给冯霜止。
只是冯霜止似笑非笑,道:“你那阿玛不曾教过你怎么给父母敬茶吗?”
纳兰一咬牙,差点没收住自己眼底的眼刀:“夫人什么意思?”
“不说三拜九叩,这里也没这个地方,你至少要给我磕三个响头,才能说是成了我的女儿,如今单单端一杯茶来算是什么?”这是冯霜止在为难她了。
原本她的打算其实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她对纳兰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恶意,只是在看了纳兰方才看团子的眼神之后,她心里才有了那种厌恶的感觉——完全无法容忍别人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
那种厌恶的,带着恶意的目光。
冯霜止敢肯定,如果她脑子抽了让这纳兰进了门,绝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不管是什么身份,这纳兰不喜欢团子,也就注定了,即便冯霜止是个心慈手软的也不会放过她。
团子和和珅,是冯霜止的底线。
其实和珅这条线看着是浅,偶尔能够松一松,但埋得更深的是团子这一条,却是一点也不会松的。
她冷漠地看着纳兰,心里已经给她方才的那一眼判了刑,即便是看着纳兰忍受着她自以为的那一点屈辱,给冯霜止跪下来,磕了个头——
这个时候,冯霜止的绣鞋便在石墩子旁边,她没动。
而后纳兰伸手从桌面上将那一杯茶端过来,看似恭敬地奉给了冯霜止,道:“干额娘请用茶。”
一旦冯霜止要开始算计谁了,那脸上的表情必定是严丝合缝,一点痕迹也不留的。
她端了会儿架子,很久没接纳兰手中那茶盏,等到那茶盏开始晃动了,她才施舍怜悯一样将茶盏接过来,左手端着,右手捏着盖子,翘起小拇指来,优雅极了,也闲适极了。那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样,轻轻饮了一口茶,却嫌弃地皱紧了眉头。
她冯霜止是个小心眼儿,会因为一些很小的细节就彻底厌恶某个人。
第一印象兴许不是最要紧的,后面的细节对冯霜止来说,却是相当重要的。
不管之前纳兰的行为怎么过分,也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冯霜止可以当她是年少无知,只要后面她表现得识相一点,冯霜止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她不能杜绝任何人喜欢和珅,或者想要进和府的门,她不过是要以纳兰为典范,给后来的人一个警醒,却不会太过分……和珅有个悍妻的名声在外面不改善,似乎也不是太好。
可是现在的纳兰……
只能说是她自己找死了。
缓缓地将那茶盏放下了,冯霜止才笑道:“好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起来吧。”
纳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冯霜止是真的这么好打发,脸上便不自觉地挂了几分带着嘲讽的轻蔑,只是粗眼一看却还是以为是普通的笑呢。
“干额娘。”她喊了一声。
冯霜止搭了搭她的手,声音轻轻地:“放心,干额娘以后会疼你的。”
疼得你找不到北。
冯霜止心里冷笑,怀了试探的心思,便慢慢说道:“如今有你这一个女儿倒是贴心的,不像是我那儿子团子一样,你是长大了的,他只是个小孩子,什么事儿也不懂……”
话都还没说完,冯霜止便见到纳兰眼底那厌恶与恶心了。
她不怒反笑,甚至带着几分艳丽,又拉着纳兰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人送走她,要他过两天来府里给和珅敬茶。
现在乾隆又要预备着去承德避暑,只准备着操办完了令贵妃的事情,就要动身,现在和珅还要帮着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忙得有些脱不开身,所以冯霜止才让她过两天来拜。
这两天,也正好方便了冯霜止做些准备。
国泰是个聪明的,第一次送了礼之后和珅收了,他便知道有门儿,尽管和珅不在府上,他也来送礼。
冯霜止收了那纳兰为干女儿的事情,在京城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有心人知道了也能够利用一番。
冯霜止是在和珅的书房见了国泰的,这人年纪看着像是三十几,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只在外面就跟冯霜止磕了头了,冯霜止没出去,只端着茶对他道:“你今日送礼还真是勤快。”
国泰躬着身子,“和大人跟和夫人这边的事情,不敢怠慢了。这礼物得了二位贵人的喜欢,才是奴才最大的幸事。”
好厉害,这国泰好歹也是个正白旗的,现在一口一个“奴才”,自己贬低了自己的出身,却是为了巴结上和珅不要这脸了。
冯霜止问道:“我听说你対我那干女儿纳兰有意思?”
国泰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和夫人早不见自己,晚不见自己,偏偏这个时候见,怕是有内情,还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跟那纳兰有关。
国泰老实道:“奴才……不敢高攀了……”
冯霜止冷笑:“她不想嫁你,你想娶她。”
国泰赶忙立刻跪下来,磕头道:“奴才再也不敢了,还求夫人饶恕,求夫人饶恕……是奴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鬼迷了心窍了……”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冯霜止冷笑不减,哼声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便是爷儿提拔了你,你也办不好说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老实告诉我,是真心喜欢纳兰的吗?”
国泰估摸着冯霜止这话里的意思有些古怪,想起多日之前的传闻来,忽然就有些心惊。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说:“之前是……可是后来就不了。”
冯霜止感了兴趣。“怎么说?”
国泰道:“原本两家定亲是早说好的,奴才虽大了苏凌阿那老匹夫家的二姑娘很多,可是也不算得有什么,奴才这官位也没有配不上他们的说法。一是那苏凌阿老匹夫因为我父亲的事情而看不起我,二是因为二姑娘也嫌弃我。只是他们越嫌弃,奴才便越是想要将那二姑娘娶回来——”
“娶回来不是遭罪吗?”冯霜止约略地知道了,却道这国泰倒是个不错的狠角色,至少在冯霜止现在的心境上,很是对她胃口。
国泰回了冯霜止,一直站在那外面没敢动,也没敢抬眼:“要遭罪,便一起遭罪,奴才是她夫君,若真是娶回去了,总能收拾她。”
冯霜止将茶碗的盖子合上,笑了一声:“你是个识相的,你想娶她,过待我和府这边给和琳提了亲,你后脚便去送些礼,只当做是迎个妾进门。纳兰这年纪选秀已经没过,早已经可以议嫁,只是她这样的心性,万不能真的当了你夫人,左右还是要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操持着家里的事情的。”
国泰有些惊骇,“夫人的意思是……”
“有我在,你怕什么?”
冯霜止既然想要把事情做绝了,就不会再给这纳兰留什么后路。
国泰这才肯定了,这和夫人是厌纳兰到了极点了。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喜欢纳兰,不过那所谓的喜欢也就停留在表面上,纳兰没了那身段和脸蛋,国泰肯定是不喜欢的。
国泰知道今日是自己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如今自己得了和夫人的欢心,改日和珅还要提拔自己,他只要按照着冯霜止的意思走,便有光辉的前程了。
“谢夫人疼奴才。”
“别一口一个奴才的了,听着不舒服,你父亲也曾经是四川总督,罢了,今日你先下去吧。”
冯霜止本来想再说两句,不过一按自己的额头,似乎也累了,便挥了挥手,要国泰走。
国泰来的时候,是弓腰驼背,走出了和府的时候,便颇为扬眉吐气了,他看着外面那一片晴朗的天空,心里发了狠。
既然和夫人是不喜欢纳兰的,那只有纳兰越惨,才能越对了冯霜止的心思了。
国泰走后,书房前面便安静了,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帘子,冯霜止在国泰走后便用手指摁了自己的额头,便道:“你为何让我来应付这国泰?”
后面和珅从书架后面的暗门出来,便到了冯霜止的身边,笑了一声:“给你养几条狗,不也有点意思吗?”
“若是狗要反咬主子呢?”冯霜止眼底冷光没散尽。
之前冯霜止跟国泰说话的时候,和珅就在里面。
他看着冯霜止这模样,便觉得新鲜,许是因为她不舒服,所以现在手肘搁在书案上,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可是她眼底,便有一条流动着的冰河,一见之下便能让人冻住。
和珅端了茶,是冯霜止喝过的那一碗,他喝了一口,道:“打死便是。”
冯霜止似笑非笑看他,将那茶碗劈手夺了回来,道:“渴了不知道自己去喝,如今用我用过的茶杯像是什么话?”
和珅没什么表示,茶也喝到了,便不着急了,“你看国泰如何?”
“苏凌阿庸碌老迈,国泰却是个心狠手毒的,只是见风使舵,墙头草,即便是养着,也觉得养不熟。”这是冯霜止的真实想法。
和珅道:“那就养着看看?”
“……嗯。”冯霜止考虑了一下,又道,“不过国泰这人,对我胃口。”
“我看你之前也不像是对那纳兰有这样大的意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和珅有些不解。
他才从宫里忙了很多事情回来,还不清楚到底这里有什么事情。
冯霜止道;“团子是我儿子,只有我能嫌弃他不喜欢他,旁的人便是瞪了他一眼,我都将那人剜眼睛割舌头,我护短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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