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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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愁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他来,也不必问,便知道他问的是谁,只点了点头。

傅朝生是知道见愁与他之间那些恩怨的,此刻便不由慨叹:“当年在雪域以宇宙双目都无法窥知与他有关的一些东西,甚至只看出那一炷香是九头的心血所制,如今想来,都是九头为他掩盖掉了。”

“寻常罢了。”见愁的面上一片平静,只想起璇玑星上论道饮酒的那天,也想起月影抬手摘星辰、出则月无影的神异本事,只道,“九头鸟月影,梦老人天姥,擅织梦。便是我当日与他面对着面都未看出什么端倪,还是后来梦境里才看出端倪。”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可听她话中的意思,竟好像不是。

傅朝生有些怔忡。

见愁便笑了一声,却已带了点自嘲的意味:“合一身,才会知道一种可能。不见不愁,极见极愁。我虽选择了这条路,却也恐惧全知,只盼着它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最好不要到来。才入上墟时,知道得没有那么多,计划到底还看智谋。一直到刚才……”

融万身于一,所以全知。

非如此无法找寻克敌之道,无法杀灭千千万念所成的祖神,更无法在谢不臣那最后的攻击里活着将七分魄送回他身。

只是此时此刻,此方宇宙,终究也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了。

因为其余所有的她都死在了那墨规尺下。

唯有一切她的记忆,还存留在她脑海中。但再没有更多的可能性,只有眼前这一种。

傅朝生便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他垂眸,抿了唇,坐到她身边来,又问:“那河图最后两行是什么?”

“是盘古当年初入此界裂取本源致使宇宙形成了混沌乱流。”当年自十八层地狱破开释天造化阵回到十九洲,她便曾经过这一片乱流,一睡六十年裹去,当时不解其中玄机,直到悟透河图最后的两句,“谢不臣是个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只可惜这河图最后两行与前面所述实在没有任何因果的联系,纵他聪明绝顶也未必看得出端倪来。而八极道尊参悟河图多年,却未能解出其中玄机,这最后两行他都未必看得懂,自也不足为虑。”

傅朝生听完皱了眉:“这混沌乱流的事,是两行还是一行?”

他果然还是很敏锐的。

混沌乱流的事,的确只占一行。

她抬手将方才绿叶老祖放下的九曲河图拿起,慢慢展开来,末尾两行依旧是空白。

但在她探指向其抹去时,两行暗金的古字便已显现。

然后她将河图递给了傅朝生。

傅朝生迟疑了片刻,才接过来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盘古已然陨灭,这九曲河图竟不似当初的生死簿一般烙着他的手,只同寻常的卷轴一般。

他是认得古字的。

此刻投入心神一看,便已悟得,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那卷轴之上最后一行,写着的赫然是——

后来人,防九头,杀盘古!

旁人或许感觉不出,但傅朝生当年是打开过生死簿的,更接触过长夜简,当年虽借曲正风河图不成,可如今他将这卷轴握在掌中,便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河图与生死簿、长夜简,同出一源!

也就是说,这河图本是盘古自己所制!

祂怎会在这上面指点后来人防范九头鸟、请旁人来杀祂呢?

傅朝生只觉费解至极。

可见愁却能理解一二。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只道:“纵然世人视之如神明,可到底都是凡人罢了。一念之差可能构筑轮回,一念之差亦可能想要挽救。祂虽然沉睡,可有的是人想要祂苏醒。我若是祂,得全族信仰,在清醒时也会先这般写下。只不过向生畏死才是本能。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便也是最恐惧死亡的时刻。写下这一切之后,祂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便是谁也不清楚了。”

这世间有生命的存在,大多是复杂的,时而摇摆,时而矛盾,有时行善,有时作恶。

从来没有完人。

盘古不例外。

她也不例外。

傅朝生大致听明白了,只将这河图一放,目光掠过,却是瞥了一眼那柄放在她身旁的凡剑,别了别嘴角,闷闷道:“可我还是不高兴。你叫我过来,我过来了;可我问你,是不是不骗我了,你却还没有回答。”

“可我当初算不得骗你。”见愁面上依旧是平静,好似同样的问题她已经听过一遍,同样的回答她已经说过一遍,如今只是重复,“我骗的是自己。”

“那是为什么?”

纵然已经开了窍,可傅朝生还是不明白见愁这话的意思。

但见愁却并不回答了,只是望着他笑。

傅朝生便一下觉得自己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每每要开口时又都闭上。

然后,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股悸动被他压了下去,竟再也冒不上来。

这一时望着她,只想起她方才说的话来,慢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或者,知道我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从始至终,不管他说什么、问什么,她都太平静了,眸底如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

是他忘记了。

不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的,只是他一个人;而见愁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与她自己有关的一切。

见愁果然没有回答他,等同于默认。

傅朝生忽然便觉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此刻的他,实在难以去想象只剩下一种可能性的人生,更无法去想象一个人若知道了将来所要经历的一切,还要如何去面对。

也不知为什么,越想便越生气。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心想反正她什么都知道,亲也就亲了。便在这一刻飞快地凑了过去。

唇角挨着了唇角。

表面看着平静,心里却很紧张。

待得退开时,一张脸上没什么异样,耳根却有些微红。

见愁微微弯了唇角一笑,并未介意。

傅朝生的神情,便又渐渐沉了下来,坐在她身旁,一如很久很久以前初时时,一道坐在那登天岛的小石潭旁。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不敢问的问题。

“我们,在一起了吗?”

见愁便回问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于是,傅朝生千千万万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

因为这个答案,只对他有意义。可对见愁而言,却毫无意义。

在那无数心火聚为一滴的时候,未来便已失了颜色。

他抿紧了嘴唇,一双澄澈的暗蓝眼眸里又泛出几分妖邪的戾气来,竟直接起身,向前面黑暗的虚空中走去。

这一刻,见愁竟有刹那的怔忡。

下意识地,她问了一句:“去哪儿?”

然而这三个字一出,她自己便忽然愣住了: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不知道这句话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傅朝生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只垂眸答道:“我生只为完成蜉蝣一族的夙愿,如今盘古死了,轮回没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过往数百年虽存于世间,可活着好像只是夙愿的附庸。除了你,我只好奇,盘古从何而来,又为何迁徙,想知道此方宇宙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存在……”

也许盘古的来处已经崩毁。

也许外面什么也没有。

又也许,在他踏出此方宇宙的瞬间,便会消亡。

但这一切都是此刻的他所好奇的。

傅朝生说完,抬步便想要走,可终究没能忍住那最后一点冲动,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冲她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一切,而往后的人生也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那此时此刻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你既定的可能。我不高兴,可我总觉得,故友会来找我。”

“……”

不,不对。

这一句话也不在她所知之中!

见愁近乎用一种惊异而无解的目光望着他,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不断在记忆里搜寻因由之所在。

电光石火后,留在她脑海中的,竟是当年那无名的荒星上,一座刻着“见愁之墓”的坟冢!

于是这一刻,她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傅朝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是笑他太好哄吗?

他不说话,定定看她。

见愁这才慢慢地停了笑,回他道:“暂时不。”

总还要处理些事的。

傅朝生当即便想发作。

可等这三个字在心头舌尖上转过一圈,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拒绝。

一时忍不住勾唇。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只道:“那我等故友来找。”

说完,他才重新转过身去。

只是先前轻松的神情,却慢慢落了下来。

宇宙看似无垠,可实有边界。

他方才对见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话。

人活在这世间,总是需要意义的。从前,探寻轮回的真相便是他存在的意义,而如今,他必须为自己寻找到新的意义。

在见愁之外。

而外面那可能存在的世界,对任何人而言,都拥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傅朝生没有再向神只们的方向走一步,他只是踏入了周遭那浓重的黑暗之中。

见愁便坐在这漂浮的荒域碎片上望着。

一时竟有些慨叹。

此刻只垂了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那一滴心火便出现在她指尖,被她轻轻一弹。

一星弱火,溅入无边黑暗。

可竟没有被吞没。

相反,在这一刹那,它点燃了整片沉寂的宇宙!

由近而远,以见愁此刻所处为中心,先前熄灭在神只覆盖下的星辰,一颗连着一颗地燃了起来,连成璀璨的星河!

如同辉煌的灯火。

照亮了宇宙。

也照亮了远方,傅朝生那去向宇宙边缘的道路……

第589章 万古孤独一杯酒

轮回没了。

盘古死了。

神祇退了。

短暂的黑夜也过去了。

整个宇宙好像与黑夜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可冥冥中又好像变化了很多。

有关荒域的传言,实在太多。

比如那一位由见愁大尊亲手立碑的紫微圣君谢不臣;比如那身份神秘擅长制梦的天姥梦老人;又比如,那正邪难辨、毁誉参半的见愁大尊……

“毁”是因为上墟风传, 是她毁去了全界的轮回, 连盘古大尊真正的陨落都与她脱不开干系,骂名无数;“誉”是因为那超绝的战力, 神祇们纵然强大,可一则轮回已灭, 二则盘古已死,三则斗不过见愁,便也熄了那重宰宇宙的野心。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斗不过。

这一点, 张汤心底是很清楚的。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此方宇宙最新的大尊身后,看她一点一点拂去了那墓碑之上覆盖的尘土。

“见愁之墓”四个字便落在碑上。

而调转视线向周遭望去,便可看见在这一座墓碑后面,还有无数相似的坟墓,每一座墓碑上都刻着一样的名字。

轮回覆灭后,元始界极域中那一批鬼修, 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末代鬼修”。但荒域大战也打破了上墟与下界的禁制,连“飞升”这回事都不存在了, 毕竟所谓的“仙”其实不过修为更高一些的修士罢了。所以鬼修也就成了万修中的一类, 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至今想起来, 都很好奇。”见愁凝视着那墓碑, 却是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张汤,“张大人,你说我当年分明是请你在荒域降临的时候,便立刻毁灭鬼斧,可为什么最后竟晚了那么多?”

张汤两手揣袖子里,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波澜不惊道:“晚便晚了些,本官行事向来慢些,妥帖。”

妥帖……

见愁真是要被气笑了,只道:“当真不是在听到我自称要取代盘古、成为新的大尊之后,才决定动手?”

张汤半点不心虚:“自然不是。你成为大尊,却与本官没什么关系。”

见愁终于是不想搭理这死人脸了。

反正她虽毁誉参半,可“我”道传扬,又兼到底算个大尊,张汤这昔日大夏的酷吏、极域的阎君,纵然没了官儿当,可却因着昔日与她的关系,在这上墟中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这还叫“没什么关系”!

“盘古大尊沉睡后,九头鸟尚且为复活祂费尽心机。”她叹了一声,顿了顿,才道,“我琢磨着,若换了我有一日落入盘古这境地,张大人恐怕只会在我的坟堆里建上一座刑堂,用来审犯人。”

张汤那寡淡的目光抬起来,在这一颗满布着坟冢的荒星上扫了一圈,摇了摇头,竟然道:“瘆得慌。”

“……”

见愁终于没忍住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倒是头回听见,竟有人嫌弃我的坟场,且还是个剥皮酷吏。”

张汤垂眸注视着她,只平淡道:“每一座坟墓掘开,里头都躺着一样的人,不瘆得慌吗?其实你既能从乱流中悟出一切的可能,便该能找到真正能杀盘古的那个你。换言之,此刻躺在每一座坟墓下的你,都能免于一死。只要你提前让这个你出手。但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你。”

“那又能怎样?”见愁摇了摇头,“杀盘古不过其一,我更需要的是那滴心火。一滴心火一滴星火。没有它如何重燃宇宙?那帮神祇又不是傻子。”

她说着,竟笑了一声。

想起的只是当年那一颗想要变成那天上星辰的石头。

这一时目光渺渺,便投向了苍穹。

星空里,一片璀璨。

“一切我成为一个我时,所有我的记忆都熔铸到了一起,不仅仅是我拥有了一切我的记忆,实是一切我都拥有了一切我的记忆。每个我都一模一样,全是一潭死水……”

“已知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呢?”

“世间不需要有这么多一样无趣的我,或者说,我不想要。”

张汤微微蹙眉:“可眼下躺在此地的,还有一个早早被你杀了,连你也不知其未来的你。”

无须他将下面的话言明,见愁便已知道他实际想说的是什么:既然还有一种未知的可能,那这所有死去的她,便未必是一潭死水。换言之,她们未必一定要死。

可见愁并未解释一句。

她只是笑了一笑,反问张汤:“那张大人觉得,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还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呢?”

张汤一怔,终是恍然了。

他向来寡淡冷肃的一张脸上,于是难得挂上了一点淡极的笑。

不是“我”,也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记忆才是人生。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见愁,也是所有见愁;是一个“我”,也是一切“我”。

见愁看着他,终忍不住道一句:“张大人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张汤那一点笑意立刻就没了。

他冷冷地看了见愁一眼,又恢复成那死人脸的模样,扔下一条消息便走:“崖山那头有事寻你,走之前且去看上一眼吧。”

见愁眉梢微微一挑,懒得同他计较。

待其走后,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凝望着这一座立得最早的墓碑。这里面躺着的她,并未与她融合过哪怕一次,所以她已经消散的记忆便成为她唯一的未知。

可她却能想到更多更多的未知。

这是否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也许走出此方宇宙,将在外面遇到一个全新的、超出她所有认知的世界,能颠覆既有的一切规则,将这唯一的未知,变成无限的可能?

*

又是一年左三千小会。

自打上墟与下界的禁制破开以后,自元始界飞升上去的大能修士们便时不时回来串个门。

什么扶道山人啊、郑邀啊、八极道尊啊……

这也就算了。

更可怕的是绿叶老祖还回来串门,偶尔还带个拖油瓶似的黛黛。

见愁在返回崖山的道中,看见了许多旧日相熟的面孔:王却,吴端,夏侯赦,陆香冷……

有的人修为涨了,有的人还是原样。

有的人养好了伤,有的人又添了新伤。

她只从这十九洲的上空一掠而过,便落在了崖山道上,顺着往日最熟悉的道路,前往揽月殿。

扶道山人并不常回来了,昔日的掌门郑邀总抱怨他不知怎么就跟和尚们混到了一起去。

但见愁却不很在意。

她到揽月殿时,正是子夜。

殿中只有方小邪一人,见她回来,便从那能俯瞰九头江的窗沿上跳下来,唤了一声:“见愁师伯。”

见愁便问:“何事?”

方小邪抬手一翻,竟是一只不大的匣子出现在掌中,他没说话,只将其翻给见愁看。

打开后,空空如也。

里面原本放着的东西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

直到从揽月殿中走出来,见愁也不很想的通,于是只向周遭散开自己的一切感知,却搜寻不到那物半分踪迹。

在半山那石亭里默立良久,她想,既是要走了,正该上去看看。

于是身形乘风,披月而上。

还鞘顶上,崖山剑依旧。

在曲正风之后,已太久没人能拔i出这柄剑了。

她落在这削平的山巅上,只将一方矮矮的石头作几案,拎了一壶酒出来,摆上两只杯盏,面对着这一柄只露出剑鞘的崖山巨剑,坐了下来。

为自己斟满酒。

也为放在自己对面的那一只杯盏斟满酒。

见愁端起来便喝了一杯。

对面的位置,依旧空空荡荡。斟满的酒盏放在那头,只映着山月的清辉。

她于是想,这该是最后一次陪剑皇喝酒了。

一杯接着一杯。

酒香传出去很远。

夜里头有酒鬼闻着了,那灵敏至极的酒糟鼻,循着味儿就来了。是个鹤发童颜的红脸老头儿,见了见愁简直惊喜得厉害:“大尊竟然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见愁一眼就认出来,这老头儿便是命长得吓人、号称近乎全知的智障,不,咳,智林叟。

曲正风生前与他关系很是不错。

这些年她虽极少现身,但智林叟却常来找她,美其名曰为她列传。她倒不在意传不传的,只看在昔年曲正风的面子上,同他叙话几句。不过这一位么,每回总要趁机厚着脸皮从崖山顺点酒回去。

一来二去,便算熟了。

简直不用招呼,智林叟便在见愁身边坐了下来,倒很注意地没坐她对面,直接便打听起来:“老头儿我听说你们崖山出了件怪事,丢了东西,还是丢了您的东西?”

见愁便道:“有颗心放匣子里,不见了。”

心?

智林叟话虽说着,但眼睛已直勾勾地盯着见愁指间的杯盏了,想也不想便接话:“好端端的,怎么会丢?难道竟有人敢偷大尊的心?”

这话说得……

见愁心里方才还有几分怅惘,智林叟这一句竟将她逗笑了。

只是她也懒得去纠正那到底是谁的心,照旧喝酒。

智林叟看着她这般模样,便忍不住想起当年昆吾云海上的那一幕,一时竟忘了要酒喝,只想起她在这近千年里做的事来。

灭尽轮回,成了大尊后,她便一心传道。

“我”道如今已成为了显道,常与那些叫嚣着要重建轮回的修士们论战辩道,遇到顽固的,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神祇一族,也再未作乱。

偶有几次蠢蠢欲动,都被见愁以雷霆手段打了回去,打得三回五回,便全都老实了。

但最近他同崖山几位老朋友喝酒,竟听人说她或许会走。

智林叟并不很理解这个“走”字意味着什么。

他琢磨了半天,忽然道:“说来,上回老头儿问灭轮回的事,大尊还没回答。”

见愁有些头疼,想自己决定离开此界到底是个明智的决定,未必全是为了与傅朝生的约定,智林叟的聒噪也绝对能成为头等原因。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

想了想,终是回答了他:“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有时候是人被世界改变,但有时候人也可以改变世界。强者有为有不为,我只是选择了前者而已。成王败寇,成了,错的也是对的;败了,对的也是错的。所以问我对或者错,不如去今后漫漫的时间。一切都会有答案。”

至于旁人,非议便非议吧。

智林叟听了个半懂不懂。

但这一切其实都不重要。

他的心思终于还是重新回到了酒上,眼巴巴望了半天也没见见愁跟往常一般主动叫他喝酒,他只好觍着脸凑上去:“咳,你今天喝的这酒,闻上去挺香啊!酒杯看上去也很别致!”

看上去,酒就是一般的酒,酒液是深深的墨绿;酒杯也是一般的酒杯,透着点暗暗的红。

见愁都不用听智林叟后面的话,只听他那一声咳嗽,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换了往常,她早给对方倒上了。

但今日,她却摇了摇头,放下已经空了的酒盏,道:“今天这杯酒,你喝不动。”

智林叟顿时气得瞪眼:“瞎说,老头儿我酒量得用海水量!没有我喝不动的!真是,成了大尊之后越发目中无人,我、我好歹当年还在小会时给你排过名呢!”

得,倚老卖老的来了。

见他真要喝,又想自己说了他怕也不信,见愁便手一伸,在虚空里一握,凭空握出只暗红色的酒盏来。

智林叟连看都没看清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接着,见愁便已拎了旁边那壶酒,给他满上了。

智林叟闻着那酒香,便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不已,真是半分也等不得了,连忙伸了手去端。

“咦?”

一只手探过去端那酒盏,竟端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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