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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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这都不生气?

谢清骏的话可是很好理解的,他给江家指出了两条路,要么卖给咱们家当奴才,要么拎包袱滚蛋。

此时一直很安静的谢清懋,突然开口:“儿子也觉得江家住在家中实在不合规矩,古有云嫡庶有别,若是江家如正头亲戚一样住在家里,岂不是乱了嫡庶的规矩。父亲,嫡庶不分可是乱家之源。”

好嘛,她二哥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将这话题上升到了最高高度,都要乱家了,亲爹你就别在继续和稀泥了。

萧氏见谢清懋将高度拔的太高,立即开口教训道:“懋儿,你如何同爹爹说话的?你爹爹何曾嫡庶不分过?”

可明明是开脱的话,可是却让谢树元脸色白了一分。这嫡庶有别并不是挂在嘴上,而是做在寻常的。因着谢家并没有庶子,所以这区别这嫡庶之分,也只有在四位姑娘身上,谢清溪是嫡女,自然要比其他三个姑娘尊贵些。

“爹爹确实是没有嫡庶不分,可是这江家住在家中却也是坏了规矩,”谢清懋耿直地说道。

谢清溪无奈地看了看她大哥和二哥,都说龙生九子,性情各不相同。就连谢家这三位嫡子这性子都大相径庭,大哥谢清骏便不同说了,多智近妖。至于二哥谢清懋,却实在是个方正耿直的性子,这一言一行皆以圣人为标准。谢清溪瞧着他这性子,以后倒是适合去都察院。他要是当了御史,估计就是大齐朝的包青天。

至于最小的谢清湛,他深受父母宠爱,有着幺儿的天真活泼。不过他素有灵慧,为人虽不如谢清骏那般腹黑,可又不是谢清懋那样方正。

好了,这下谢树元是真的下不来台了。

就在谢清溪暗暗焦急,害怕这么逼迫她爹,万一激起她爹心里头对江家的那点亲情呢。不过事实证明,有谢清骏在的地方,就没有意外发生。

“虽说江家如今也不是正经姻亲,可到底是江姨娘的亲戚,江家老爷在京城又犯了事赔了不少银子。他们出去的安置费,父亲倒是可以酌情赏赐,”谢清骏含笑说道。

“犯事?”谢树元一听险些连眉毛都掀起来后。

谢清骏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诧,他看了看萧氏又看着谢树元,吃惊道:“难道江家老爷竟是没将此事告诉爹爹?”

谢树元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要说他还奇怪呢,怎么江秉生在京中待的好好的,就突然来了京城。要知道江家老太太出嫁时,江家可是鼎盛时期,因为她光是陪嫁的铺子便有两间。

待江家败落之后,江老太太有心想要疏通关节,可是当时她的婆婆也还在世。她自然不敢拿着谢家的银子填这个坑,毕竟当时的谢老太太话里话外可都是要谢舫休妻的。于是她偷偷卖了自己手里的一间铺子,好生打点后,江家在流放处的日子倒也过的不是格外的苦。

等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江家蒙了大赦之后,一家人回了帝都,竟是连落脚地都没有。后来江老太太又将手里的一间铺子给了自己的亲弟弟,也就是江秉生的爹。

要说江秉生的爹当官时是搂银子的一把好手,可真让他正经做生意,却不死不活的模样。好在后头这铺子又让江秉生接手下去,他倒是比他爹做的好,可是在京城那种强强林立的地方,也不过是糊口而已。

更何况江秉生后来为了生儿子,可是纳了两房姨娘呢。

至于这会江秉生出事,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在京城的杏花楼有位相好的,平日里手头有了闲银子就会去找她。不过最近几月这铺子上生意不太好,因此他就没去。

可是后头铺子生意有了起色,他再去找那相好的时候,却发现她为了旁人竟是拒了自己。虽说谢舫放话不认江家这门亲戚,可那都是在帝都的世家清贵圈里流传着,这种秘辛断是不会传的满大街都是。

因此江秉生在外头行走,还是打着自己是谢阁老外甥的名头,不仅是铺子上没人敢惹事,他身边也聚集了不少狐朋狗友,天天江大老爷江大老爷的叫着,倒是叫的他飘飘然的。

结果这个青楼的小biao子,竟敢为了旁人推拒了自己。在这些人的起哄之下,他便找上了那ji女后头又找的相好。

后面他将人打了之后,才知道那人竟是成国公宠妾的亲哥哥。那人在外头仗着成国公的势也是横惯了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也带人要打回来,结果双双就被京兆尹给抓了。

谢舫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可是江秉生可是打着他亲外甥的名声在外头胡作非为。谢舫平日里要忙着军国大事,就连亲孙子的学业都只能偶尔过问,又怎么会关心这个根本不在乎的外甥。

若不是邱氏到江老太太面前哭诉,而江老太太又哭着让谢舫写帖子给京兆府尹,请他放了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谢清骏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妹妹的面,将这位江大老爷做的好事说出来,不过谢树元一听说他是惹了事才举家从京城投奔自己的,那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般。

于是他匆匆道:“待会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这顿饭谢树元和谢明岚还有谢明芳吃的都不痛快,谢清溪倒是痛快了,不过她吃的太少了。于是一直低头光顾着吃东西的谢清湛,这会抬头对她笑了。

此时谢明芳两人已经向萧氏告辞,谢清溪冲着他无语道:“你就知道吃。”

谁知谢清湛掏出一方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巴后,看着她说道:“有大哥哥在,怕什么。”

谢清溪:“……”

谢清骏虽没有将江秉生所做的事情,细说出来,不少还引用了听别人,据说这样的开头。可是听完后,还是将谢树元气的险些拍桌子。当然他也想象到,父亲知道此事会如何生气。

谢舫自己便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深知谢家没有爵位,可是想维持如今的繁荣,唯有靠着谢氏子弟在仕途上有所出息。而本朝虽开朝不到百年,可是却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话,若是想真正成为这个帝国的掌权人,清贵子弟必须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于是谢舫亲自教养,三个儿子皆是两榜进士出身,甚至还出了谢树元这么个探花郎。至于到了谢清骏这一代,作为长子嫡孙的谢清骏压根就不需要别人的看管和约束,他自己似乎便早早将一切都规划完整,便是此次乡试下场,也是他自己所要求。

可偏偏居然出了江家这么门亲戚,先前江老太太还时常在他跟前哭诉,说江家是受牵累才会被流放。如今看来,因果因果,若是你昔日没种下因,如今又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果。

“祖父先前便说过江家这门姻亲要不得,并不是祖父嫌弃江家门户,实在是因为家风不正,如今祖父受了江老爷的牵连,连官声都受到牵连。好在圣上英明,深知此乃江家闯祸,实不关祖父之事,”谢清骏严肃说道。

谢树元这会哪还会想着要留江家在家中,恨不得今个就将他们通通都撵了出去。

“你的意思为父自然明白,”谢树元此时还余怒未消,只说道:“只怪我一时心酸,想着他们从京城远道而来,又是那样晚的天色。”

“父亲受人蒙蔽而已,不过江老爷在京城便能在外头四处生事,险些坏了祖父的官声,儿子只怕他再苏州,”谢清骏没有往下说,有些话只需说一半便是。

谢树元脸色一怔,待想到后,也是面容铁青。在京城中,谢舫尚且连这门亲戚都不认,江秉生都能惹出这等事情。在这苏州,又有这些富甲天下的盐商在,难免不会有人利用江秉生钻了谢树元的空子。

谢树元虽当着这苏州布政使,手底下的灰色收入不少,可是却依旧提防着那些商贾豪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落了把柄在这些富商手中,让他们钻了空子。

“好,我会看着他们的,”谢树元点头说道。

谢清骏眉眼微一挑,可究竟还是没有再说话。

谢清骏说的话,谢明岚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前一世舅舅根本就没有到苏州来投靠他们,如今再看,此事确实是有些蹊跷。

于是她便将这事告诉了江姨娘,江姨娘哪敢耽搁,赶紧让丫鬟请了邱氏过来。这会子邱氏正坐在里屋同江秉生说话呢。这几日他们住在谢家,可是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便是坐监都没有这样的。

这会江姨娘派人过来请她,邱氏只得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裳过去。

江姨娘严肃的对邱氏道:“我只问你一句,哥哥究竟是为着何事,才从京城到苏州来的?”

“不是同妹妹早就说过了,家里的铺子每年赚的那些银子实在是不够一家子的嚼用。姑母又说表弟在苏州当布政使,便让老爷来苏州投靠表弟,看能不能找些营生,也好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

江姨娘先前还真的相信了这样的说辞,如今看来竟是她天真了。她又说:“京中有姑母在,哥哥何愁赚不到银子。况且这铺子又不是只开了一脸,怎得只今年过不下去了?”

邱氏见江姨娘这般穷追猛打,不由怪道:“妹妹可是不信嫂子的话?竟是当我如那犯人一般审问。若妹妹不信,只管让你哥哥过来亲自与你说便是。”

“到了这般田地,嫂子竟还想瞒天过海,”江姨娘见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冷笑道:“嫂子也别嘴硬。这府里可不只有嫂子一家是从京城来的,想来嫂子也知道了,府里头的大少爷昨个到了苏州。”

邱氏一听这话,原本强装淡定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好了,只听她略有些慌张道:“妹妹可别提了外人的说辞,坏了你同老爷的兄妹情分。”

“够了,”江姨娘一派旁边的桌子,冷言道:“嫂子只管将哥哥为何来苏州的事情告诉我,至于我同哥哥的兄妹情分,嫂子倒是不用担心。”

邱氏见话都已经说到这等地步,只得将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一说到青楼的时候,江姨娘总算想起这屋子里头还有两个女孩在,于是她让两位姑娘身边的丫鬟,赶紧伺候小姐回去。待她们都离开后,才让邱氏又继续说到。

谢明芳素来是个爱打听的性子,如今见这听了一半的话被人截了,心中便是不畅快。她朝后头张望了好几眼,才说道:“唉,真是的,听到一半居然赶咱们出来。”

“好了,这等大人的事情自然不是咱们该管的,”谢明岚淡淡地说了一句。

谢明芳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便闭嘴不再说话。

跟在两人身后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却是都沉默地跟着各自的小姐。

江姨娘听完邱氏说的话,气的险些要昏倒过去。她抖了半天的手掌才说道:“哥哥行事怎得如此荒唐?”

“佩姐儿如今都已经十三岁,眼看着就要说亲事了,哥哥竟还闹出这样的事情。嫂子,你为何不劝着些?”江姨娘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对邱氏发火道。

这个邱氏是江家刚回京城后聘的媳妇,邱家在乡下有几分薄田,她自小也被当成小姐养着。只不过乡下那等小地主家,别说京城的官宦人家看不上,便是京城的普通百姓给自家儿子说亲都要考虑几分呢。

江秉生当初娶邱氏,也不过看在她有些嫁妆,又读过几本书也算是识礼的。

“妹妹怎得这般说话,我为老爷为这个家是操碎了心,你瞧瞧这一大家子,谁都有一张嘴都等着要吃饭,可家里又统共只有一间铺子,”邱氏抹了抹眼泪哭道:“偏偏两个小叔家还日日上家里去打秋风,我何曾说过半句话。如今老爷出了这样的事情,竟是各个来怪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老爷在外头的事情?我这命怎么那么苦啊,”

说完她就抹着眼泪,竟是哭天抢地起来。

江姨娘在府里头也有十几年,身上那些在流放时学的习气早已经改的差不多了。有萧氏这个侯府出身的主母在,家里头的规矩森严,就连奴才都知道贵人讲究的是不动声色。

这个邱氏在外头,好歹旁人还称她一声江大太太呢,竟是比那市井夫人还不如。

“好了,既然此事已经出了,如今便是再哭,也是于事无补,”江姨娘实在不愿听她这嚎哭声,便冷眼看着她说道。

邱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在这谢府,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妹妹,也不敢在她跟前哭的太过。待她小声啜泣时,只听江姨娘说:“今个大少爷定会将此事告诉老爷的,若是我没猜错,老爷定会气哥哥坏了老太爷的名声,说不定还会让你们立即搬出府去。”

“那我们可怎么办?这作孽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邱氏说着就要拍大腿,又要嚎哭起来。

江姨娘冷眼一横,竟是让她的嚎哭声生生憋在了嗓子眼里。

于是江姨娘只得将她的法子教给邱氏,又让她务必告诉江秉生,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做。

待到了第二日,谢树元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时,就看见江秉生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他面前说道:“表哥,我有一事想告。”

明日江老爷定会亲自来向父亲告罪,说他是一时糊涂,才将此事瞒下的。谢树元不由想起,昨晚最后时候,谢清骏同自己说的话。

“我实在是糊涂啊,在京里头给姑父惹了那样的大祸,我真是害怕,才未敢将此事告诉表哥的,”江秉生接着哭诉道。

待父亲让江老爷说是什么事情时,他定会将一切如实说出,不过在说完后,他便会说自己实在愧与住在府上,这几日便会找了去处,自己搬出去的。

“好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先说,”谢树元不由按着谢清骏说的那般问了这句话。

江秉生此时眼泪鼻涕都要哭出来了,看得谢树元不由有些恶心,接连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把鼻涕滴到自己的官靴上。

只听江秉生哭诉道:“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受了人挑唆,同人起了龌蹉。后来竟是求着姑父出面,才将我从京兆尹里放出来。姑父一生素有官名,是我让姑父名声受损的,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谢树元冷眼看着江秉生,心中却已是气急了。江秉生一生都未当过官,又如何知道为官者特别是象他父亲这等爱惜名声的为官者,名声对于他们来说,只怕是重于生命。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恕了他罪,倒真的是打的好算盘。

江秉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谢树元的安慰,只得又咬牙说道:“我实在没脸再在表哥府上住下去了,我明日便出门去找……”

“不用了,”谢树元淡淡说道。

江秉生惊喜地一抬头,却看见谢树元铁青的脸色。

他说:“我今日便派人送你们出府。”

江家滚蛋了,因着他们的行礼本来就不多,萧氏又派了十几个婆子过去帮他们收拾,所以没一刻钟,他们一家子便坐上府上下人做的青布马车离开了。

谢家的学堂里,每天中午都会有一个时辰,让小姐们午睡小憩。

此时谢清溪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谢清骏手里拿着一本书。这会子萧氏不在,要不然见她这等没睡没睡姿坐没坐姿的,又要说她。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二姐头上那朵娟花,是江家姑娘送的,”这是谢清溪最好奇的地方。

谢清骏从书本里抬起头,不在意地说道:“江家没什么钱,在京城每回去府里的时候,江三姑娘送的都是绢花。”

“可绢花那么多,你怎么就知道那一定就是江家姑娘送的呢?”

“样式、眼色、扎花的手法,”谢清骏一连串说完,又盯着书继续看道。

谢清溪瞧着他书本上封皮是《周易》两个字,还想着果然是学神啊,就算考完试,得了全省第一名都丝毫不松懈。古代直隶解元,就相当于现代北京市的第一名。

她用膝盖跪着爬过去,噌噌噌地溜到谢清骏旁边,眼睛朝里面一扫,咦,好像不太对劲。

“大哥哥,你居然看闲书?”谢清溪仿佛看到这世界上最新奇的事情一般。

谢清骏转头,用一种你也太大惊小怪地口吻说:“这是京城如今最流行的游记,这作者花了三年的时间,几乎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真厉害,”谢清溪感叹,毕竟这古代的治安可实在算不上好,虽不知四处劫匪流窜,可孤身一人在外,总是太过危险的。

谢清骏也赞同的点头。

谢清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头死死地盯着谢清骏,过了半晌才指着那本书说道:“大哥哥,你不会就是因为看了这个,才不想参加明年的春闱的吧?”

“你不要乱说,”谢清骏这会终于露出了属于少年的慌乱。

“我要告诉爹爹和娘亲,”谢清溪仿佛得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就是要从榻上爬起来。

谢清骏赶紧伸手拽她,结果谢清溪刚好踩着他放在榻上的袍边,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好在谢清骏一把抱住她。

“告诉我什么?”此时萧氏已经听到谢清溪嚷嚷的这句话,掀起帘子便笑着问道。

谢清溪翻了个身就要说话,谢清骏情急之下,竟是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萧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谢清骏这才讪讪地将手松开。

“溪儿,你要告诉娘亲什么?”萧氏一脸温柔地说道。

谢清溪欢快地看了谢清骏一眼,就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她笑呵呵地说:“娘,大哥哥说明天带我去庄子上骑马呢。”

谢清骏微微吐了口气。

“不过……”

好吧,小祖宗,我服了你了。谢清骏无奈地看着她,无声地表示。

谢清溪欢快地将刚才大喘气的话说了下去:“不过我怕你们不同意呢。”

☆、第37章 心有灵犀

北方的天空素来高旷辽远,站在城楼处这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让人忍不住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即便他是这世间最显赫皇族人。

“主子,城楼上风大,有些凉,”齐心站在身后,看着站在城楼前眺望远方的主子,忍不住劝慰道。

“齐心,你去过草原吗?”陆庭舟问道。

齐心弓着身子头微微垂着,恭敬地说道:“奴才是甘肃人,小时候黄河发大水,老家实在待不下去,跟着家里人跑出来了。后来实在活不下去,又正好遇见人贩子,便卖了自个换了些银钱给家里人。后来就入了宫,除了先前跟主子去的江南,便再也没去过旁处了。”

陆庭舟回头看他,作为皇子他自然熟读史书,对于本朝的历史更是了如指掌。他知齐心说的那场大水乃是先皇登基不久后发的,先皇乃是先帝的幼子,非嫡非长,却偏偏让他得了天下。

那场洪水几乎屠戮了黄河沿岸的村镇,饿殍遍地,其凄惨之景便是如今再提,那些幸存者都胆战心惊。

陆庭舟又转身看了眼辽远的天空,轻声道:“听说叶城有一片很大的天空,她那么喜欢骑马,想必会喜欢吧。”

他说的声音太轻,几近呢喃,齐心有些没听清他的话,只模糊听到叶城和骑马两字。

本朝皇子在成年之后,便会前往自己的封地。恪王爷的封地便在叶城,只是他从未去过。他五岁时父皇便驾崩了,当时就算最年幼的哥哥都到了可以就藩的年纪。于是皇上登基后,便大封自己的兄弟。

当时对于六皇子陆庭舟究竟册不册封的问题,朝中的大臣都各成一派。有人觉得既然皇上大封皇子以示恩宠,自然不能将六皇子排除再外,更何况六皇子还是和皇上一母同胞。至于反对的大臣,自然是认为皇子都是到了成年才受封,如今六皇子才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你封他就等于没封。

后头还是太后一锤子定音,封。

当然说封王等于没封的那些,纯粹就是瞎嚷嚷。陆庭舟若只是个皇子,那他就只能哪个皇子的份例,那可怜见的。可是他既然封了亲王,甭管人家多小,朝廷都得按着亲王的俸禄给人家发银子。

于是照着每年五万石米,三万两银子以及其他各种东西,陆庭舟就领了十三年。

但是因为他年纪小,还不能前往封地。更何况,人家亲娘是太后,你总不能让一个五岁的小孩自己开衙建府住到宫外去吧。

虽说王爷不能住在宫里头,可凡是都有例外不是。于是陆庭舟就成了大齐朝的头一朝例外。他每年领着朝廷给的王爷俸禄,却吃他亲哥的住他亲哥的,每年还领他亲哥无数的赏赐。

若是评选京城谁是最富有的少年,陆庭舟绝对是当仁不让地第一。

可最富有的少年也有最富有少年的烦恼,比如他年纪也十八了,在古代这个年纪成亲生娃那简直太寻常。他亲哥第一个儿子只比他小一岁,两人走一块那就是亲兄弟。

皇太后如今要给自己找媳妇了,陆庭舟早就得了消息,只是他一直暗中不动。对于指婚这种事,若是以前他倒是无所谓,可是如今这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如意。

若说他是为谢清溪,只怕他自己都得仰天大笑。当初她三岁他十三岁,两人隔着年纪差着辈分,他总不能说自己看上了一个三岁的丫头,想着等她长大了娶了当媳妇,所以现在才不成亲的?

“主子,”齐心又小心地叫了声。

陆庭舟手背在身后,十八岁少年犹如挺拔地松柏般站在这城楼之上。在他目光所不及的五湖四海,全都是他们陆家所统领的疆域。

陆庭舟看了会,霍地转身往城楼下走,齐心赶紧跟了上去。

待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走到一岔路口时,正要拐弯,就被前面迎头跑过来的人撞到。陆庭舟一只手挡在身前,一手压着来人的身子,低头看了眼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允珩,此时你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的?”

一阵虫鸣声从陆允珩的手上传来,他吓得赶紧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此时撞着陆庭舟的便是今上的九皇子,他生母乃是后宫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因着如今后宫无中,皇上着贵妃掌后宫权柄,四妃中的其他三位辅助,共同理事。

因着陆允珩是贤妃的小儿子,上头有哥哥让着母妃护着,因此养成了霸道的性子。

不过陆庭舟却是个比他还横的人物,毕竟他亲爹是皇帝,他亲哥是皇帝,他亲娘现在还是太后。因此他是属于在宫中横着走,无人敢惹的主子。

陆允珩如今也有九岁,性子虽霸道可却也知事了,知道这位六叔最是惹不得。于是他乖巧地说道:“侄子给六叔请安。”

“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既是给叔叔请安,这好东西也该给叔叔看看吧,”陆庭舟扬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他问:“难不成还怕六叔抢了你的东西不成?”

陆允珩长相肖似其母成贤妃,成贤妃当初便号称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便已经年过三十,可依旧风华正茂,便是后宫那十几岁的新鲜人往她跟前一站,只怕都要自惭形秽。可是这等的美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自然是国色天香。

可长在男人身上,陆庭舟垂眸看着陆允珩,除了一双眼睛能看出是陆家人之外,陆允珩可整张脸可真是没一处不像贤妃的。这样的脸蛋给了男子,未免太过阴柔俊美。

陆允珩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脸上带着犹豫的表情,似乎在给不给他看之间犹豫着。可就在此时,从另一处又跑来一个要缠着黄带子的男孩,瞧着年纪同陆允珩一般大,离得老远就喊道:“九哥,东西拿到了吗?”

结果等到了跟前,他才瞧见陆允珩旁边站着的人,他面带尴尬地瞧了瞧陆庭舟,又看了陆允珩一眼。

“哟,小十一也没在书房读书啊,”陆庭舟故意往后头瞧了一般问道:“此时还没到下学的时辰。难不成是先生偷懒提前放你们下学了?若是这样,只管跟六叔说。六叔可得好生同你父皇说说,这当世大儒就是这般教导皇子的?”

陆庭舟说的格外严重,以至于本来想求情的陆允珩都被吓住了。皇上对皇子的要求格外严厉,能在书房教书的可都称得上是当时大儒。

陆允乾可不是陆允珩那样霸王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他立即拉着陆庭舟的手臂哀求道:“六叔就饶了侄子这一回吧,可千万别告诉父皇。”

“所以你们是偷溜出来的?”陆庭舟面色微冷,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倒是陆允珩笑呵呵地说:“六叔,你不会是为了看我手里的蛐蛐罐故意吓唬侄子的吧?”

“蛐蛐罐?”陆庭舟这时候就看见陆允珩从手里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便是他瞧了,都眼前一亮,只见这蛐蛐罐乃是青花狮子滚球小罐,那狮子神色憨态可掬,这雕工别提有多细致。这自古便有养斗蟋蟀的爱好,不过因着这斗蟋蟀要用专门的蛐蛐盆或者蛐蛐罐养着,因此这项活动十分地费银子,若不是资深玩家或者银子玩家根本就玩不起这些。

这蛐蛐盆最精贵的便是瓷制或陶制这两种,如今陆允珩手上拿着的便是官窑出品的青花瓷罐,这可都是专供皇室所用的。

陆庭舟知道他皇兄倒是有些这方面的爱好,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几个侄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不过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玩这样败家的东西,可见以后也不是个省心的。

“这样的东西总不会是皇上赏你的吧?”陆庭舟一眼便看出这是御窑烧出来的贡品,根本不可能从外头弄到。

陆允珩倒是不太怕这个六叔,只因陆庭舟平日瞧着他们这些侄儿,极少摆起长辈的架子,他还挺喜欢这个六叔叔的呢。

他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六叔,这是我求着母妃向父皇要的。母妃说了,若是此番我写的文章得了父皇的夸奖,便将这蛐蛐罐赏给我。不过十一弟非闹着要看,所以我就偷偷拿出来给他瞧瞧。”

“那先生又是怎么回事?”陆庭舟板着脸。

陆允珩和陆允乾两人相视一笑,别提有多得意呢。只听陆允乾说道:“今天讲课的是王谋王大学士。”

陆庭舟一听便明了地点了点头,这个王谋讲课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到了下午就容易犯困。这下头的皇子有时候跑出去一半了,他都不知道。

想当初陆庭舟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深深悔恨过,怎么当年他读书那会就没这样的老师呢。

“好了,看完了赶紧送回去,这可是御赐的贡品,若是打碎了,只怕你们两的屁股就保不住了,陆庭舟微微警告了两个侄子,便准备离开去太后的寿康宫。

结果,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后头清脆地响声,待他回头时便看见刚刚还完好无缺的蛐蛐罐,如今已经摔在青石路上,四分五裂地。

“我,你,”就算陆允珩都被这样的变故吓着,此时连话都说不出。

而一向胆小的陆允乾更是颤巍巍地拉着他九哥的手臂,哭丧着说道:“九哥,我不想保不住屁股啊。”

寿康宫中,林太后此时刚被人伺候着起身。如今年纪大了,这午后小憩的时间便越发地久了。宫人刚将她的头发梳好,便有外面的宫女进来禀告,说恪王爷来给太后请安了。

林太后让人给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扶着身边嬷嬷的手款款走了出去。不过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头叽叽喳喳地声音。

待进去后,便看见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两人,正在吃着宫女新端上来的糕点。待两人一看见太后,便急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两人嘴里都还含着东西,便赶紧往下咽,却又请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好了,好了,别管这些虚礼,好生将嘴里的糕点吃下去,可别呛着了,”太后吩咐道。

可谁知这句话刚说完,就跟同她做对一般,十一皇子连连咳嗽了两声,一张小脸很快涨成绛红色的,显然是真的被呛着了。

“赶紧给十一皇子倒杯茶水,”林太后急急吩咐站在十一皇子身边的宫女。

待林太后坐下后,陆允乾总算喝着茶水将糕点咽了下去。旁边的陆允珩不仅没安慰,还笑嘻嘻地同林太后撒娇道:“我便早说过,皇祖母宫里的糕点可是整个皇宫里头做的最好吃的,皇祖母您瞧十一弟,吃得都急成这般了。”

林太后年纪虽才五十多,可到底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更何况皇上的长子如今都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两年,只怕她连重孙子都能抱上了。

一想到,她忍不住瞧了眼一直端坐在左手第一个的小儿子。

皇上的长子都要成婚了,可舟儿的婚事都还未定下。如果说如今太后顶顶愁的事情,只怕就是这个小儿子的婚事了。

不过如今两个孙子还在,她倒也不好当面问道,便笑呵呵地问他们:“你们此时不应该在书房里头读书,怎么想起来到祖母这里来了?”

陆允珩和陆允乾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有嘴更甜的陆允珩开口。他便将自己偷偷回贤妃宫里将皇上赏的蛐蛐罐拿了出来,给陆允乾看。当然在他的表述之下,这全然是为了兄弟之间的友爱,毕竟是弟弟要看嘛。

接着他又将遇到陆庭舟的事情说了一通,不过在他的渲染之下,他是为了跟着陆庭舟一起过来瞧太后,这才失手将蛐蛐罐打碎的。

“皇祖母,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孙儿这两瓣屁股便别想再保住了,”小儿子的通性便是会撒娇,而陆允珩以前没少在贤妃面前撒娇卖乖,如今将这套用在太后身上,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

他拱手道:“所以还请皇祖母给孙儿和十一弟求个情,让父皇留着孙儿的两瓣屁股。”

“胡闹,太后面前这般口无遮拦,我瞧你们这规矩倒是该重学的,”陆庭舟板着脸教训道。

果然先前还犹豫地太后赶紧说道:“算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贪玩罢了。你从前同治儿、显儿他们一处调皮,被皇上逮着了要赏板子,还不是来寿康宫求着母后。”

“乖儿子,待你们父皇了,我只管同他说,”林太后微微笑着答应道,不过她又说道:“但现在还是在书房读书的时辰,这会祖母便饶了你们。日后若是再为了贪玩耽误了学习,别说你父皇要打你们板子,便是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允珩同陆允乾两人屁股得抱,又讨好了太后半刻,便告退回了书房。

“你啊你,”待这两个泼猴走后,林太后便摇着头看着陆庭舟。

“我倒是不知如何将你养成这等的性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该当皇子,你该去当那行侠仗义的大侠,”林太后指着陆庭舟说道。

陆庭舟此时坐在椅子上,后背轻靠在椅背,虽说舒适可到底没什么坐姿。只是这寿康宫伺候惯了的人都知道,这位恪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于是各个都当作没瞧见一般。

他听着母后的话,却是忍不住想到身后的那道疤。就是因为那样一道疤,如今他洗澡别说是宫女,便是小太监都不让进来伺候着。

“儿子倒是想,不过一想到母后还在这宫里,却是如何都舍不得的,”都说小儿子嘴甜,相比皇上严肃的性子,林太后自然喜欢这个小儿子。

林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年年初陆庭舟便上旨要出宫。按理说他这样的王爷本就不该住在宫里,其他太妃还可以跟着成年的儿子搬出宫去住,可是太后总不能跟着他出宫吧。于是皇上干脆留他住在宫里头,可是年纪越大,住在宫里自然越不方便。

毕竟这皇宫有皇上的三宫六院,而宫女也算皇上的女人范畴之类。宫妃平日倒是见不着面,可是这宫女却是经常见面的,若是有什么心大想飞上枝头的宫女,冲他抛个眉眼又或者来个更大胆的,到底是有损自己和皇上的清誉。

因此陆庭舟赶紧搬出宫去住,虽说恪王府就他一个主子,实在冷清,可到底是自己的窝,也不拘束了。

既然搬出了宫,他自然也要遵守着惯例,成年王爷能少入后宫便少入后宫。所以这会太后已有两个月未见着他了。

“我瞧着你是黑瘦了些,可是底下奴才伺候的不经心?”林太后担忧地问道。

陆庭舟笑着宽慰道:“我府上那些伺候我的,都是我从宫里带出去的,都是伺候经年的老人了。母后并不用替儿臣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在外头庄子上住了几日,跑马跑的多了些,便被晒的黑了。”

其实陆庭舟肤色白皙,瞧着根本就不黑。只是林太后一向担心小儿子,如今瞧着他怎么都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的,如今的京城里头的少爷主子们都喜欢起马球来,这些皇子们整日书也不愿读,一心就想着去那什么马球,”林太后虽在深宫之中,可每日都有命妇和宫妃过来给她请安,同她说说话。因此这宫外是个什么情形,她可是清楚地很。

陆庭舟倒也愿意陪着太后絮叨,只听他说道:“不过是少年人心性罢了,便是儿子也觉得有趣地很。”

“骑在马上打球岂不是危险地很,”林太后一听他也玩,便不由紧张地问道。

他随口说道:“左右闲来无事,便打发时间罢了。”

林太后听了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年纪到了,确实也是该成家立业了。不过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这些日子我也让安太妃替我好生打听了京城闺秀的,她说的几家我倒是瞧着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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