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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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湛原本还缠着他二哥呢,一听这话立马从马上下来,一路就往院子里头跑,反倒是先下马的谢树元落在了他身后。
萧氏正坐在里头歇息,就听见珠帘被掀起的叮咚声响。她一见谢清湛,也不由斥道:“多大的人了,便是进来也不知道说一声的?”
谢清湛问道:“我六妹妹呢?”
我六妹妹……
萧氏一听这话差点气倒,合着她就不是亲娘了。她知道必是那帮丫头去搬了援兵过来,可她这会打定了主意要教谢清溪,谁来都不管事。
此时谢树元也进了东厢,一见谢清湛这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便皱着眉头问道:“湛儿,回来可有和你母亲问好?”
后头跟着进来的谢清懋,一进来便拱手对萧氏说:“娘亲,儿子回来了。”
萧氏瞧着这父子三人,角色分配倒是一点都不重复,唱红脸的,唱白脸的,还都有啊。
谢树元瞧了里头一眼,便说:“我去看看清溪,瞧瞧她究竟是怎么惹她娘亲生气的?”
萧氏只将头撇过去,不再瞧这三人一眼。
此时,谢清懋用脚踢了谢清湛一下。谢清湛抬头看了他二哥一眼,就见他二哥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竟是让他去娘亲那边赔礼。
谢清溪早就说过,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潜质,这上到八十下至三岁的女人,就没有他哄不了的。于是他飞快地扑倒萧氏身边,单脚跪在地上,一手握着萧氏的手,身子跟个大猫似得蹭着她的腿,还撒娇道:“娘亲,不会是生儿子的气了吧?”
“你不去瞧你六妹妹了?”萧氏斜他。
谢清湛呵呵笑着,紧接着便义正言辞地说:“谢清溪她惹了娘生气,按理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去教训她。不过如今爹爹已经替娘你去出气了,我只管逗娘开心便是。”
后来很久,谢清溪终于知道自己哪里输给了谢清湛。
脸面厚的人,真的是天下无敌的。
谢清溪跪在里头自然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所以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她一抬头一双大大的杏眼就可怜兮兮地盯着谢树元。
若是这四个女儿当中,明贞端庄大方最是有长姐的风范,明岚聪敏好学倒是象及了自己年轻那会。可偏偏就是这个小女儿,无论是灵气还是天资都是几个姑娘里头最好的,可偏偏她生性懒散,浪费天赋。
按理说谢树元这样的性格,定是会教训她。可每回只要谢清溪这么一双晶莹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再娇滴滴地说些讨好的话,谢树元便觉得什么都能应承了她。
“六姑娘,跪着呢,”谢树元一开口竟是将这严肃的氛围破坏殆尽。
如果说谢树元在两个儿子面前尽显虎爹本色,那他在谢清溪面前就是十足的猫爸。
“连爹爹你都要取笑我,”谢清溪还想撒娇来着的,结果扑哧一下差点笑出来。
不过她回头看了眼外面,便又赶紧止住了。
谢树元一回来听了朱砂的话,就赶了过来,自然不知道谢清溪被罚跪的前因后果。现在便让谢清溪自个同他说。
虽然谢清溪竭力避重就轻,可是谢树元听完后,这脸色没比萧氏刚听到时好到哪里去。
谢清溪小心翼翼气觑了眼他,见谢树元只抿着嘴不说话,不由心中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那你现在可知你娘亲为何要罚你跪在这里?”谢树元此时严肃问道,没了方才进来的闲适。
谢清溪跪在这里快两个小时了,自然思前想后了许多。可是她自然不能说,萧氏是因为自己救人才跪在这里的。
她垂着头不说话。
而此时谢树元却站在她面前,严肃道:“抬起头,看着为父。”
谢清溪抬头看着谢树元,便听他道:“你无救人之能,却一意孤行,是为逞匹夫之勇,此乃不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陷自身安危与不顾,是为不孝。你行此等不智不孝之事,你母亲今日罚了你,你可还服气?”
虽然谢清溪早已经想到其中深意,可如今谢树元说出来,却如同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她突然想起先前谢明贞拉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过去拉温锦,便是自己瞪着她,她都没松手。
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姐姐,只怕是伤心了吧。
还有她娘,她失踪那会,听二哥哥说娘当时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那等优雅睿智的娘亲,一生顺遂,竟是差点因为自己的小女儿失踪而疯。若自己真的出事了,只怕萧氏如何都承受不住吧。
“爹爹,我知错了,”谢清溪哽咽着说了这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得落下。
此时,谢树元蹲在她身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瞧着她的脸沉声说道:“可我儿赤子之心,却让为父骄傲。”
第32章 京城来客
方姨娘的大丫鬟巧慧正在外头吩咐小丫鬟,去厨房里头看看方姨娘的药是否熬好了。自打入秋方姨娘病了以来,这断断续续她竟是缠绵病榻快一月。
秋晴捧着东西过来的时候,巧慧正好要进去。不过这会一瞧见她便赶紧迎了过来,开口便笑着问道:“秋妹妹怎么亲自过来了?”
萧氏身边的四个云因为年纪到了,早已经各自配了人。不过如今都作为管家娘子,在府里头伺候着。而如今当年的秋字辈丫鬟倒是都被升为了一等丫鬟,如今谁见着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姑娘呢。
“太太让我过来给大姑娘和方姨娘送些东西,我想着这会大姑娘必在姨娘这里,这就过来了如今巧慧也早已经配了人,只不过方姨娘用惯了她,所以寻常还是由她贴身伺候着。
巧慧领着秋晴进去后,就看见方姨娘歪靠在床上,而大姑娘谢明贞坐在靠近床边的锦凳,正陪着方姨娘说话呢。这会秋晴进去后,谢明贞便从凳子站了起来,连方姨娘都略挣扎了下要起身。
“姨娘好生歇着,太太派我过来便是给姨娘和大姑娘送些东西的,若还劳累了姨娘,只怕回去太太要责罚我的,”秋晴赶紧说道。
方姨娘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是瞧着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萧氏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自打方姨娘病了之后,这补品就跟流水似得进了这院子里头。
秋晴将萧氏赏给方姨娘同大姑娘的东西放下后,只略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待巧慧送秋晴出去又回来后,又见方姨娘拉着大姑娘的手说道:“我原还担心太太会怨你,毕竟六姑娘那样的身份,没想到太太竟是这般明义,晓得你全都是为了六姑娘好。”
先前从秦府回来后,六姑娘被萧氏罚跪的事情便在府里头宣扬开了。而大姑娘回来是同萧氏和六姑娘坐一辆马车的事情,也被有心人捅到了方姨娘跟前。
方姨娘本就还在病中,听了这话就更是又气又急,生怕谢明贞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萧氏。待谢明贞下了学后,便让人叫她过来。刚开始问了,谢明贞还不愿说,吓得方姨娘心口直跳,挣扎着起身就要拉着她去给萧氏请罪。
待谢明贞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后,她还是不放心。虽说谢明贞是为了六姑娘好,可她到底对六姑娘动了手。寻常家里头这姐妹之间就是打不尽的官司,更何况她们还是这样复杂的情况。
这么多年下来,方姨娘何曾看不清。府里各个都说四姑娘得老爷欢心,几乎不在六姑娘之下。每回听了这样的话,方姨娘便要冷笑。先不说这身份的天差地别,单单说这两位姑娘的学业。
四姑娘那刻苦的劲,府里谁不知道。先前还有下人在私下议论,说咱们府上只怕要出个女状元了。可六姑娘呢,那等灵慧聪明却偏偏不肯在学业上下功夫。老爷那样重视子女课业的人,偏偏更喜欢的是六姑娘,这其中的宠爱和纵容,岂是四姑娘能比的。
“姨娘未免杞人忧天了些,太太那样明理的性子,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谢明贞垂眸低低地说道。
方姨娘低叹了一声,这才说:“你不是不知道,为母者素来便偏心自己的孩子。若是自家的孩子六分错,旁人四分错,那到了母亲眼里头,就全变成了别人的错。”
“便是对你,我也是这般的,”方姨娘想到这里便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谢明贞鬓角的发丝理了理。
接着方姨娘便让巧慧将萧氏送给大姑娘的东西拿过来,待那匣子打开后,竟是满眼的珠光宝气。便是方姨娘的首饰盒里头,都没有这样金贵的东西,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瞧着有拇指盖那样的宽,按理说这样宽的镯子定是瞧起来笨重,可偏偏这镯子雕工实在精细。
不过这对金镯子还是寻常之物,方姨娘只一眼便看见中间那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这宝石倒是什么只是摆在匣子中,也没嵌在什么首饰上头。
方姨娘忍不住拿起那颗蓝宝石,惊喜地说道:“这样好成色的宝石,我瞧着竟是比六姑娘平日里带的都不差呢。”
府里人都知道,六姑娘爱带红宝石,她首饰里头便有不少镶嵌红宝石的,而且还都是那种顶级的鸽子血。如鸽子蛋那般大小的宝石,她盒子里只怕随后都能拿出三四个。
谢明贞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家庶女公中打的首饰,虽说也精贵。可是如这般名贵的,便是谢明贞也没有几件。这还是萧氏对庶女们颇为大方,要是搁别人家中,只怕连嫡女手里头都没几件这样好的首饰。
“这样好成色的宝石姑娘可得好生收着,待姑娘及笄礼的时候,将这宝石镶嵌在冠上,便是再没带不出去的道理,”方姨娘越看越高兴,脸色也显得没那么苍白了。
盒子里面还有珠花,又镶着蜜蜡的,也有镶着珍珠的,给小姑娘带着正是合适呢。
这几日谢家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安静,因着今年乡试,传闻中的谢家大哥要下场,以至于每回谢清溪到萧氏的院子时,总能闻见香火味。
若不是谢树元说过,考试讲究的是平时积累,而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只怕萧氏早早便带着她们将苏州的大小寺院拜遍了。
不过萧氏还是带着她们去了好几个寺庙,但凡听说哪家寺庙灵验的,她必是要去一回的。有一次,谢清溪偷偷地看了萧氏给庙里捐的香油钱,眼睛差点看直了。那可相当于苏州一个正五品官员家里一年的用度。
说起来,谢清溪和谢清湛长这么大,还都没见过他家的大哥哥呢。倒是谢清懋只比谢清骏小两岁,所以没来苏州之前,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每回谢清溪追问谢清懋,大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她家这位小学究二哥便会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大哥很好。
可究竟怎么个好法,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全府都知道的就是,谢家这位大少爷的学问是极好的。至于好大什么程度,谢清溪听说连皇上都夸赞过谢清骏的文章灵秀十足。
当然这消息的真伪,还是有待考证的。
不过谢树元虽然远在江南,可是对谢清骏的学业却还是格外关心。每月都有人从京城将谢清骏所做的文章眷抄一遍,再送至苏州谢树元处。
谢清溪在她爹的书房之中,看过一个专门的匣子,里头装着的全是谢清骏从九岁之后所做的文章。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谢树元的注解,想来这些注解也必会送到谢清骏手上吧。
乡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环节,只有过了乡试当上了举人老爷,才有机会到京城参加会试。若是再中会试,便有机会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
天下之大而读书人又如此之多,每年便是院试都有不少考不上呢。而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可就学过一篇范进中举的文章,说的就是古代读书人考试之难。
等她到了这边之后,乡试在苏州府也举行过几次,这考不中的自然还是比考上的多,至于四十岁还落榜者,也皆有人在。
谢清骏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是头一回参加乡试。若是寻常人家,只当是下场练练手罢了。可是偏偏谢清骏的亲爹叫谢树元,当年以十九岁中直隶解元,而二十岁成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若是谢清骏真的落榜了,只怕这虎父犬子的名头就要落在他身上了。每回想到这里,谢清溪给佛祖上香求他保佑自家大哥哥能中的心,就更加虔诚了几分。
当然乡试要开始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便是,书院放假了。白鹭学院作为苏州府最好的学院,每次参加乡试者自然最多,未免人心浮躁。每回到了九月,书院索性就给学生们都放了假。
谢清骏虽然年纪还不够去白鹭书院,可是他读的可是蒙学里头最好的书院,标榜着一切向白鹭学院看齐,于是他也放假。
其实放假还不是最高兴的事情,最高兴的是谢树元没时间管教他们了。
乡试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全国之中也只有布政使所在的驻地才会有乡试考场。因着江南布政使下头三分,因此江南的考生也是分散在金陵、苏州、安庆这三地。
而乡试的主考官则是有圣上直接钦点,各省的主考官则是由礼部选派翰林、内阁学士前往主持。待朝廷委派的正副两位主考官到了之后,会和当地的政府官员组成临时机构,主持乡试考试。
这历年考试乡试是最容易出现科举舞弊案,而江南富庶,各大盐商更是豪富一方。有些富家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可偏偏到了考试之时,便开始动歪脑筋。而花费重金买通正副考官,便是这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谢树元主持苏州乡试也并非头一回,不过他从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若是在他的管辖地出现科举舞弊案,便是同他无关,那他也定会被治个督促不力之罪。这些年他在江南经营多年,去年更是将整个苏州布政使司的税银提高了十分之一之多,就连皇上都下了嘉奖令特别嘉奖他。
而父亲谢舫也曾经来信跟他通过气,只怕这次乡试过后不久,他便可被调往京城。虽说在京城做官不易,可谢树元的父母、姻亲关系都在京城。对于他来说,回京城那才是如鱼得水呢。
因为谢树元这些时日格外的忙碌,甚至他还要看着点主考官们,以免他们和不该接触的人走的太近。
“爹爹最近好忙啊,都没时间回来吃饭,”谢清溪吃到一半的时候,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萧氏端着碗筷,看着女儿这忧愁的小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好笑,她故意沉着一张脸说道:“清溪,食不言寝不语。”
谢清湛是天生的杏眼,再加上眸子实在黑亮,一双眼睛看你的时候犹如会说话一般。此时她如同小鹿般眨着眼睛看萧氏,说:“可是娘,昨日我说话的时候,你就没这么对我说啊?”
“哦,那这就是今个开始的规矩,”萧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伸手夹了一块子胭脂鸭。
坐在谢清溪旁边的谢清湛嘴里咬着一块肉,低低地笑着,结果谢清溪手臂微微一捅,险些碰掉他手里的筷子。
“明日就是乡试了,我听说要一连考三场,而且每场要考三日呢,”谢清溪对于这种全国性的考试实在是感兴趣,毕竟这现代的高考虽说也是连考三天,可是最长的一门考试,也只需要考两个半小时便是了。
谢清懋如今十四岁了,这个家里除了谢树元之外,他便是对乡试最为了解的。因为说不定下回乡试的时候,他也要下场了。
“六妹妹说的不错,这乡试虽是文笔考试,不过我瞧着对身体要求却也是极高的,”谢清懋点点头。
谢清溪又问:“我还听说考试的人得自己做饭呢?那多浪费时间啊。”
她这会有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头问萧氏:“娘,你说大哥哥会做饭吗?”
萧氏出身侯府,家里的兄弟多是走的荫生的路子,极少有人会在科举上头下功夫。可谢家不同,谢家本就是走文官清贵路线,以科举起家。若是家中后代无出息的子弟,只怕过了一两代便会衰落。
谢树元虽是探花郎,可是她和谢树元成婚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探花了,她压根就不知这考试里头的弯弯道道。
谢清溪见萧氏脸色有点不好,立即不再说话了。
待到了第二日,秋水就同她说,太太昨个夜里在佛像面前跪了半夜,嘴里都是念念有词的呢。谢清溪见这情况严重了,就更不敢在萧氏面前说话了。
好在谢清骏是在京城考试,所以乡试这几日谢家倒是挺平静的。可是这等录取结果的时候,连谢清溪都能感觉到她娘身上的浮躁。就连谢树元都忍不住劝慰她,谢清骏今年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此番下场也不过是让他练练手罢了。
一直到苏州府的张榜告示出来时,萧氏的心都没放下来。
谢清溪倒是挺好奇谁是苏州府的解元,不过她出不了门,可是这府上总有下人在外头来往。待苏州府告示贴出来之后,不过半日的时间,大家便知道苏州府今年的头名解元,是一位年仅二十的学子。
这二十在古代科举考试中有多年轻,可以从同场考试的人当中看出来。今年光是超过四十岁还在考乡试的,都有几十人之多,听说还有个五十几岁的呢。
反正古代科举在年龄上是不设限制的,反正只要你有能力参加考试,甭管你几岁,只要你文章做的好,我都敢录取你。
于是没过几天之后,谢清溪就知道主考官有多敢了。
谢清骏得了直隶解元。
十六岁的解元,就是这么任性。
这消息传到谢府的时候,谢清溪正在萧氏身边,她看着萧氏站起来的那瞬间险些腿都软了一下。紧接着她便高兴道:“好,实在是好。”
她双手合十虔诚念叨了几句:“感谢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
谢清溪:“……”
然后她娘大手一挥,整个谢府的下人都多发了两个的俸银。于是这会大家都高兴了,并且格外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远在京城的大少爷。
京城那边一发榜后,京城谢府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往这边报喜讯。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苏州府也不是只有谢家一家有人在京城,有人消息的灵通的官员,没过两日也得知了,谢布政使的长公子成了直隶解元。
因京城隶属直隶,而直隶又是在天子脚下。而成了直隶解元的直接好处就是,你比其他省的解元更有机会问鼎状元。
不过京城但凡瞧过这位大少爷的人,都不由摇了摇头,哟,小伙子长得实在太俊俏了。
虽说谢清骏不在苏州,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往谢府送礼,恭贺大公子桂榜折冠。
偏偏萧氏在乍喜之后,就陷入一种极度的悲伤之中。因为自打她出京之后,竟是再也没见过谢清骏。当初她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才九岁那么大点,如今竟已经成了一省解元了。萧氏甚至想着,若是清骏再见到自己,可还认得母亲?
谢清溪也被她娘这种忽喜忽悲的情绪所感染了,不过她觉得自己更悲剧,因为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学神大哥哥。
当年谢树元十九岁考取直隶解元时,就被夸的天上地下仅有的。如今她这个亲哥哥比他爹当年年纪还要小,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声,谢家男儿惊才绝艳。
因着大哥哥这事,谢清溪总觉得她娘都变得有点不象她娘了。于是她总是战战兢兢的,只怕她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疯狂。
于是萧氏爆发了。
这日,已经到了晚膳时候,萧氏正带着谢清溪兄妹三人,等着谢树元回来吃饭。可没等谢树元,却是听到门房上来人,说门口来了一户人家,说是从京城来的舅老爷。
萧氏听了险些激动地昏过去,急忙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过去。
谢清溪和谢清湛也激动啊,你想想这京城来的舅老爷,可不就是他们两舅舅嘛。作为谢家在苏州所出的两枚硕果,他们居然神奇地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爷爷奶奶等各种亲戚。
于是两人颠颠地跟着萧氏后面,生怕错过和自己亲舅舅相认的感人时机。
就在她们往前头去的时候,那家人却也被领了进来,因为谢树元刚巧回来,两厢正好碰上了,于是就将人领了进来。
待萧氏还没刚到,就瞧见前面来了一大群人。身着一身官袍的自然是她家老爷,可是这旁边陪着同他说话的?
萧氏以为自个的眼睛看错了,又仔细地瞧了一眼,那脸色立马从喜悦变得面无表情。
而谢清溪见她娘站住了,也就跟着站在原地,等着她爹领着她‘舅舅’过来呢。可谁知她瞧了几眼,又小心地觑了萧氏一眼,没敢开口询问。
她怎么瞧着这个‘舅舅’,有些略猥琐呢?
谢树元这会也刚好看见夫人领着孩子们出来,他有些诧异。还没等他开口呢,旁边那个穿着灰色锦袍的男子拱手就道:“竟是劳烦嫂子出来迎接,秉生实在是惭愧。”
“江大老爷客气了,”萧氏说到。
谢清溪一脸无知地看着她娘,咦,她舅舅不是应该姓萧吗?怎么又变成姓江了?
等等,这府里倒是有个姓江的。
就在谢清溪一脸无语地转头盯着对面的人,就听旁边的萧氏又开口了,她说:“江大老爷这声嫂子只怕是喊错了吧。”
打脸,好打脸。
☆、第33章 大哥上线
此话一出,别说是江秉生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就连谢树元都略怔了下。不过他岂会不知萧氏心中的想法,但如今人都来了,难不成再人撵出去不成。
于是他便开口道:“夫人,秉生一家刚从码头下车,舟车劳顿颇为辛苦,还劳烦夫人收拾个小院子出来,让他们一家稍作歇息。”
谢清溪一见她爹又开始和稀泥,急的就是要跳脚。这个江家住进算是个怎么回事,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娘亲的脸。
身为护娘宝的谢清溪,就要冲出去,却是被身后的朱砂一把拉住。先前因着六姑娘在秦府的时候,夫人可是给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们下了命令,定要好生看顾小姐。
如今这等情况,小姐若是轻易开口,只怕老爷和夫人都会责罚她的吧。
萧氏虽说平日待谢树元至敬,可是这夫妻相处之道,本就是你来我往。你若敬我一丈,我便还你一尺。她也知道谢树元心中的想法,无非是觉得这毕竟是亲舅舅家,又是嫡亲的表弟,自然薄待。
可是江家将江姨娘送进府里,那就是明晃晃打了她的脸。要是这种时候,她还冷眼旁观,只怕日后这姓江在府里头还就真成了正头的亲戚。
她没再看谢树元和对面的江家人,而是对旁边的秋水说道:“你找两个小子将先前门房上过来通传的人给我带过来。”
秋水得了令,便急急地过去找人将人带过来了。这没过一会,那门房的小子被拖到萧氏门前的时候,就见这边气氛严肃,他吓的都没站住就直接跪下了。
萧氏原本就气质高贵,如今再寒着一张脸,越发地冷冽。其实谢清溪一直觉得她娘适合走高贵冷艳路线,虽然八面玲珑她也玩的转,但是她高贵起来实在气势太吓人。
“先前便是你说的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虽只是简单问话,可是连谢清溪听了都背后一凉。
那小子原本还算个机灵的,不然也不会在门房上当差。古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谢树元不是宰相,不过他在苏州府这地界那也是一把手。这小子收了江秉生的十两银锭子,喜得眉开眼笑,岂有不帮他往里头通传的道理。
虽说江姨娘和太太不对付,可这江家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家,太太怎么都得给几分薄面吧。谁知萧氏不仅不想给几分薄面,她还想撕了你脸上的那层面皮呢。
江秉生连着他身边站着的江家大夫人,一听萧氏问这话,脸上尽是尴尬之情。这主意还就是江大太太邱氏想出来的,她知道萧氏痛恨江家,恨不得一辈子不同他们来往。可是他们既然都到了苏州来投靠表哥了,总不能连门都进不去吧。
于是她就让江秉生给那门房上的小子一锭银子,让他到里头去通禀,说是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定是以为是萧家来人,待派人接了他们进去之后,就算发现货不对板,难不成还能将他们轰出来不成?
她若是敢这么做,就算老太太都不会让的。
门房的小子低低喏了一声,萧氏冷哼了一声,道:“你平日里就这般同主子说话的?”
“太太饶命啊,实在是小子贪财,收了江老爷的十两银锭子,这才听了他的话往里头传话说是京城舅家来人的,”萧氏待下人虽宽厚,但也是赏罚分明的主子。即便是那些腰杆子再硬的积年老仆人,若是犯了错都得领罚。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如何敢撒谎,都还审问呢,这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谢清溪崇拜地看着她娘,再望着对面的江家人,哎哟,这脸打的哦,真是啪啪啪。
萧氏见状倒是也干脆,直接吩咐道:“念你是初犯,又是旁人教唆,这次便只让你领了板子,若是再敢有下次,直接发卖了。”
这小子见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简直就是谢天谢地。旁人两人将他拖下去领板子的时候,他都有些感恩戴德,只要能留在府上伺候,便是再打几板子,他也是甘愿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顿板子打下去之后,管事的就来说了,太太吩咐了他这贪财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在门房上待下去,给他换了个地方当值。这能在门房上当值的,都是家里在府上有些脸面的,这小子的爹娘老子都是府里头有脸面的管事,如今竟因为江家的事情落了这么个下场,登时恨死了江家。
而此时,萧氏朝谢树元略福了福身子,说道:“妾身治家不严,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还请老爷责罚。”
谢树元脸色有些难看,他岂会看不出萧氏是存心发作。可是这么人在场,他自然不可能责罚萧氏,更何况他这个表弟行事真的越发长不得台面了。
前头这般热闹,后院自然也是得了消息。江姨娘在自个院子里头,一听自己哥哥家竟是到了府里,急急从榻上穿了鞋子就下来了,让丫鬟略整理了衣裳之后,便带着两个姑娘过来了。
谢明岚虽说早就见过舅舅,不过这一世她倒是头一回见。只是在她的印象之中,舅舅可是并不曾到苏州来,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过因着这几年发生了好些,前一世都没发生的事情,所以谢明岚便隐约明白,只怕自己这重生的一回并不可能同上一世一模一样了。
谢清溪正等着萧氏继续打脸的时候,就闻见一阵香风逼近,待她回头就看见江姨娘带着谢明芳姐妹和一干丫鬟浩浩荡荡地就来了。
这还没到跟前呢,她那眼眶里的泪水就要落下,口中凄凄地喊道:“哥哥。”
江秉生也是许久未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如今在脸都被打肿的情况下,突然看见江姨娘,自然是感动又感激。
江姨娘走到江秉生的面前,那眼泪似落非落,这一家团圆的场景看着可真是好不感动。此时江秉生适时地问了一句:“妹妹,这些年还好吗?”
便是这句话犹如开关一般,让江姨娘那一直未落下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谢清溪在旁边看的都是目瞪口呆,所以江姨娘是在当众表示,她在这里过的很不好咯。
“妹妹,可别哭坏了眼睛,”因着谢树元在一旁,江秉生不好安慰,此时邱氏便立即出言道。
江姨娘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略擦了擦眼泪,可那泪珠一边怎么都落不尽,她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是许久未见到哥哥和嫂子,一时欢喜极了,倒是忘了形。”
“哥哥是从京城来的吧,不知姑母如今身子如何,还有爹娘可都安好,”江姨娘偷觑了谢树元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清溪听了这句话都得给江姨娘鼓掌了,瞧瞧人家这智慧,便是到了这等时候都没忘记耍心眼。她先是问了姑母,又问自己的爹娘,这亲疏远近倒也分的清楚。
江秉生呵呵笑了下,宽慰道:“姑母身子是极好的,爹娘身子也还硬朗,只是娘时常挂念着你。”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先是看了谢树元一眼,又悄悄看了眼萧氏。按理说,若是寻常亲戚到府上,这会该是被请到正房里头说话的,可偏偏萧氏没动,爹爹也没动。比起懵懵懂懂的谢明芳,谢明岚自然知道萧氏有多厌恶江家。
可这到底是自己的舅家,于是她便抬头一脸天真地问江秉生:“舅舅都来了这么久,怎么不到里头坐着说话?”
待这会江姨娘才状似回过神一般,冲着萧氏福了福身子,歉然地说道:“还请太太恕罪,妾一时见了亲人,倒是忘了形。”
“是啊,有什么话倒是先放下东西再说,如今站在这里象什么话,”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说道。
萧氏便知今日这江家必是要住进来的,不过就算普通姨娘若有亲戚上门,她也不好将人打出去。不过既然他们敢住进来,她就敢收拾了。
于是萧氏也抬头看着谢树元,此时她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客气的笑容,只是眼里头却是没有一点笑意,她说:“这倒也是,虽说只是江姨娘的亲戚过来,咱们倒也不能没了待客之礼。”
以前谢清溪虽也厌恶江姨娘,可却从来没觉得她比其他姨娘高贵到哪里去。可如今这差距还是显露了出来,若是方姨娘和朱姨娘的家人进府,别说谢树元不会搭理她们,便是萧氏若是不想见,也就只管打发了她们去见姨娘便是。
可是这个江家人,竟是能登堂入室。
“因为来的突然,所以这会倒也不好收拾,好在东边的东院倒还好,只略收拾了些就能住人,”萧氏微微笑着说道。
谢清溪听了这话,便是抿嘴一笑。
倒是谢明芳听了宁园,便开口问道:“东院和南院不都是下人住的地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感谢明芳小队友,将萧氏要表达的意思在众人面前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是的,你们江家只是姨娘的亲戚,在我们谢府也就只配住下人住的地方。
萧氏可没搭理她,要是江姨娘或者谁敢提一句话,她就敢将人哄出府去。反正外头的客栈多着呢,顶多这住客栈的银子她出便是。
结果,谢明岚拉着谢明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后,就连江姨娘都只是眼巴巴地瞧着谢树元。
不过谢树元能让江家住进来,就已经是拂了萧氏的面子。他素来尊敬这个妻子,如今这已经是他能为江秉生一家争取到的最大程度。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夫人将这地方收拾出来,将他们赶紧住进去。这舟车劳顿倒也辛苦了。”
“老爷说笑了,这点小事让下头人去做便是了,”萧氏此时便转身,不过刚转过身又有调头问谢树元:“老爷想来还没用过晚膳吧,溪姐儿早就叫饿了,我这边带她回去吃饭了。”
谢树元今天本就得罪了老婆,这会萧氏脸都沉了下来,他看了旁边的小厮一眼说道:“你带着江老爷去东院,再让人赶紧备些热水和饭菜。”
“今日你们便好生歇息,有什么日后再说,”谢树元看了江秉生一眼,便跟着萧氏母子四人走了。
而一直跟在父母身后的几位江家少爷小姐见状,却都是面面相觑。想当初她们在京城,出入谢府下人都是恭恭敬敬地,怎么到了这里只能住下人院子了?
江秉生唯一的儿子江伯年此时哇地哭了起来,大声说:“爹,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住。”
江伯年的姨娘见状,赶紧就要上前捂住儿子的嘴。可是江秉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日在家都多有溺爱,如今也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会推开他姨娘的说,就一直地哭嚎:“爹,你不是说来舅舅就能住大房子,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
邱氏自己没生出儿子,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便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捂住这孽障的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冷姨娘一见夫人要收拾自己的儿子,原本还劝着儿子消停会呢,一下子便看着江秉生说道:“老爷,年哥儿虽说是不懂事,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咱们江家的少爷。如今不过是不愿住这下人房,便要被人喊大喊杀。”
谢明芳头一回见自己的亲舅舅家,可是还没亲亲热热地相认时,就瞧见这一幕。虽说她也爱使些小性子,平日里头和姐姐妹妹为了点小事争执,可谢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象这样当众不管不顾地,连她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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