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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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砚道:“这等隐秘公务,我就不知道了。只听闻前两天冯邰去了趟兵部询问番邦事。”

兰珏愈发纳闷,朝廷与他国往来事务,皆归礼部和鸿胪寺管,但一些边关敌情之类兵戈阴谋事,就归在兵部,直接上报皇上。

塔赤是小国,一向仰仗天朝护佑,都尔古都和察布察里克都在争取朝廷的支持,怎么突然牵扯到了兵部?

若真有什么,也该是宗正府查,皇上必也要告知,为何是冯邰这里办?

兰珏便道:“京兆府事务众多,或是冯大人另外有什么要紧公务。”

王砚道:“但我过来的时候,我爹还嘱咐了一句,到了丰乐,凡事小心仔细。”

兰珏满头雾水,冯邰去了兵部的事,王砚必然也是从王太师那里得知。

若不是跟丰乐有关系,王太师不会这么交待儿子。

兰珏越琢磨越觉得蹊跷,急急爬上软梯出了暗室,与王砚一道赶回县衙。

县衙这厢,冯邰又严厉询问了张屏一通关于丁威的事。

玳王闹下的祸事张屏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冯邰判断番邦会行刺玳王。

他仍觉得,丁威是为了姚员外和姥姥庙来到了丰乐。

丁威与同伙放火烧县衙,是要拖延查案,目的还是在女尸和石棺隐藏的秘密上。

他将所有看出的都如实禀报,一些证据不足之处,冯邰难得地没有斥为臆想,只道:“罢了,你速速出去,令人把守好牢室,任何人不得出入。但不要将此事泄露半分。丁威你不必再审,亦万勿让其看出你疑心他是番邦人的端倪破绽。稍后本府再亲自去看一看。”

张屏领命,又稍稍抬头:“下官想请教大人,可是大人验看姚员外尸首时,发现姚员外之死与番邦有关?”

冯邰脸色铁青地盯着了他片刻方才道:“待兰侍郎与王侍郎回来,本府再一并说清此事,到时会让尔在场。”

张屏行礼退出了门。

廊外晚霞正好,他按照冯邰的交代吩咐了屠捕头与众衙役,刚打算去卷宗库瞧瞧,谢赋又袖着一本册子匆匆而来。

“挖出石棺的破屋原主已经查着了,很是奇怪,此屋本朝之前便归这户人家所有,但除此之外,这家人的生死婚姻出丁记录,一概全无。”

第117章

户籍卷宗记录,焦二所住破屋的原主姓蒲。

蒲氏先祖蒲祖留在顺太祖建元二年购得此屋,当时有院两进,正屋堂屋三间,厢房十二间,另厨房一,柴房一,厕房二,并田十二亩,入此乡籍,但办了客商文牒,田地应该是租给了他人耕种,税赋都按时交纳,出丁则用银钱抵扣。

卷宗上只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田屋祖人改为蒲某某,系原主蒲某某之子。直到本朝亦是如此。

按照卷宗记载,最后一位屋主名叫蒲定,字继守。按照本朝律,客居他处者,须五年回乡重办文牒,延而未至者,次年衙门会向客居之地核查,若未查得,本人又仍无音讯,便断为失踪,三年后田亩房屋即充为官用。

蒲定最后一次重办文牒在淳和二十一年,至圣五年断为失踪,至圣八年田亩房屋充公,至圣九年房屋由官府租给焦二。

张屏在小厅中捧着谢赋带来的册子面无表情。

谢赋紧锁眉头:“下官查了赋税记录,直到至圣四年,蒲定名下的田亩仍在交税,抵扣出丁的钱也出了。丁钱可提前一年预交,但田税都是当年底结算。”

也就是,至圣四年末,仍有人在帮蒲定交税钱。

是谁呢?租田的佃农,或是其他人?

谢赋从张屏手中取回册子,又翻了几页:“另外,下官还查到一事,大人请看淳和十二年这页,这年蒲定的名字下角有个失踪人口加盖的圆印,但被涂抹去了。也就是他曾经在这年被算成过失踪。”

可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前一年,也就是淳和十一年,蒲定刚重办了文牒。

为什么他又会被断为失踪?

是不是户房的人手一抖盖错了章?

张屏的视线自册页上抬起,望向谢赋:“有无查过这一年的刑案卷宗?”

谢赋道:“下官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让人去查了,想来快要查到了。”

张屏合上手中的册子:“我跟你一同去卷宗库。”

暮色已甚浓重,几个衙役提着灯笼随张屏谢赋一道往卷宗库去,方才走到中院,两道黑影自外院方向大步流星而来,在数步外停下施礼,其中一个沉声道:“两位大人请恕失礼之过,有要紧案情须禀报府尹大人,便先告退了。”

衙役手中的灯笼映出他二人服色,是刑部的人。

那两人又匆匆赶往正堂方向,谢赋正要问张屏要不要也去冯大人那边,张屏已沉默地继续往卷宗库方向前行,又刚走不远,迎面一盏灯笼摇摇晃晃奔来,却是刑房的苗泛。

“大人……”苗泛喘着粗气,声音还微微带着颤,翻开手中册子,呈给张屏,“卑职查得,淳和十二年,有一桩跟蒲定有关的命案。”

张屏接过册子,凑着灯笼的光线匆匆一扫,急又调转身往正堂去。

正堂灯火亮如白昼,冯邰匆匆自堂后绕出,端坐堂上,面色阴沉:“尔等有何要事非要见本府?”

两位刑部捕快行礼道:“的确是要紧案情,侍郎大人交待过,若他不在,就先禀告府尹大人。”

冯邰待要再开口,却见外面灯笼光近,不待侍卫禀报张知县求见的话落音,便直接简略道:“速进。”

张屏疾步迈进堂内,谢赋也跟随而入,冯邰又一摆手,示意他二人不必多礼浪费时间,向刑部捕快道:“究竟何事,直说。”

刑部捕快之一躬身回道:“禀大人,卑职等在那口井附近挖到了尸体。”

张屏立刻上前一步:“大人,下官亦要禀报。谢县丞及刑房查得,淳和十二年,挖出石棺的那处房屋的原屋主蒲定,被指谋害京城上化观道人准真。但证据不足,准真尸首未找到,亦有人证实,蒲定当时不在本县,此案终断为蒲定无罪。”

冯邰双眉紧拧,刑部的两人定定看着张屏,继而又向上首躬身:“请府尹大人恕卑职失态,卑职等在井附近挖出的尸首中,确实有道人。但不止一个。”

谢赋不禁吃惊地抬眼看向两个刑部捕快,冯邰道:“几具尸首?”

捕快之一道:“卑职等挖出了三具尸首,都是男子,其中两具身着道人服饰。”

张屏亦看向了他二人,冯邰道:“详细些报来。”

另一捕快回道:“侍郎大人在卑职等去挖那井时教导过,那里这些年必然被人挖过,挖掘时要同时找寻其他可能的点,卑职等便依照大人一贯的教诲和办案的经验,找了……”

冯邰冷冷打断他的话:“本府没工夫听你啰嗦这些,这三具尸首可是从一个地方挖出来的?”

捕快道:“回禀大人,不是。”

兰珏与王砚策马赶回县衙,天已尽黑。刚在院中下马,王砚的随从便飞奔而来。

“大人,案子有了大进展!”

王砚呵呵笑道:“正好,兰侍郎与本部院方才也查到了大线索,可以跟老冯坐到一起聊聊。”

王砚的随从道:“大人和兰侍郎大人请快去正堂吧,冯府尹正等着哩。小人等幸未给大人和刑部丢脸,按大人的吩咐在那口井附近又挖出了三具老尸,可能那地方原来的屋主是个惯杀人的嗜血魔头!冯府尹那边不知另得到了什么消息,派人往京城那条路上走了。”

兰珏心里嗡了一声,拔腿先往正堂方向赶去。

第118章

夜浓如墨,侍卫们合拢了正堂的门扇,依照吩咐全部撤到院中矗立。正堂中唯剩下了王砚兰珏与冯邰相对落座,张屏沉默地侍立在柱子边。

灼灼燃烧的烛火,将几人的面孔映得清晰中夹杂了些许暗昧。

冯邰环视诸人:“事态紧迫,本府便就开门见山了。前日,丰乐县富户姚丛暴亡于京城。京兆府查验其尸时,发现其关节等处皆有脱卸复接的痕迹,但皮肉上并无伤痕显现。死因乃是中毒,死后情形类似中风。”

姚丛的双手双足,腕肘膝臂各关节皆有暗伤,包括足趾关节。后槽牙蛀孔中残有碎屑,且有毒,推断其关节被卸时,被人用棉质带毒物件塞口,毒随唾液流入喉咙,而后发作身亡。

王砚道:“也就是他死前被人折磨过。”

冯邰未接王砚话语,继续道:“上述种种,与京兆府数年前验查过的无故暴亡胡人尸首类似。但那胡人尸首,被其他胡商取了宾务司商部的文书领走。”

兰珏心下了然,京城宾务司由京兆府与鸿胪寺合管,主理京城的胡商、番人迁居等事宜,暗里也有兵部参与,查控他国细作。怪不得冯邰会去兵部。

王砚直接问:“哪国的胡商?”

冯邰道:“图库沙国。”

王砚道:“哦,那应该是番子间的纠纷。”

图库沙国离天朝较远,国境无接壤处,中间隔着几个小国,即便那胡商有特殊身份,顶多也就是活动活动看有无可能联手天朝对付对付夹在中间的几国,应没有对本朝不利的方面。

图库沙人开口领尸,明面上当做这事是个意外,宾务司给发了公文,也证明这事确实和天朝没什么大关系。

冯邰道:“所以当时便由他们领走了尸体,未再追查此案。但相隔几年,死者姚丛的尸首竟与那图库沙胡商有种种相似处,本府不能不警惕。”

王砚满脸痛心之色:“老冯啊,如此重大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若姚丛与番邦有关,这案子我等可能查偏了方向,白做了许多无用功!”

冯邰面无表情道:“这等嫌疑,本府怎敢轻断。本府便向兵部查问。否则本府怎能为得一案来到丰乐?”

兰珏更加了然了,其实王砚赶来,也不单单为了跟冯邰和京兆府斗气,而是知道了兵部的事,但不能确定是跟案子有关还是和玳王有关。方才王砚在路上说了冯邰去过兵部,一则是与他通气,二则也因为他与王砚二人分属两个衙门,不能直接详谈公事,借此话推敲一下真相。

王砚挑眉看冯邰:“兵部那边怎么说?”

冯邰道:“无任何相关线索。”

最近北边的番国都没什么异动,京城里的别国细作也无与此案有关的痕迹。

王砚略一思索:“之前查姚丛丢儿子那案时,我这里查过姚家的底,没发现有什么通番的痕迹。”

冯邰冷冷道:“本府亦着人查过姚氏一族,其先祖系此地农户,未有与番邦关联的证据。”

张屏躬身道:“下官这里查得姚丛曾祖姚存善在那口石棺挖出后不久便离开本县,客居过宜州、浔州等地。后又回本县居住,家产来源有可疑。”

冯邰双眉一拧,忍住了呵斥他失礼的言语。

王砚道:“宜州浔州离北疆都太远,若北边的番子细作如此兜圈活动,未免太折腾。”

冯邰道:“番子计算,不能用想象揣度。兰侍郎陪着张知县唱得那出大戏,引来张知县揣测的县衙失火案疑犯,可能就是番人。”

兰珏震惊地看向张屏。张屏垂下了眼皮。

王砚精神一振:“是个番子?却装作我朝百姓在这时放火烧县衙?耐人寻味。”

兰珏站起身:“兰某不懂解析案情,只担心玳王殿下安危。”

冯邰仍是面无表情:“兰大人请暂坐,本府已让人去接迎殿下。兰大人若再折返,还要调人手与你同行,于当前局面毫无助益。”

兰珏缓缓坐回椅上,王砚道:“老冯。你就是太谨慎,这事真不该瞒着。从你说的这些可以推测,或有一撮某小邦的番子长年在我朝境内活动,意图不轨,还安插了一些装作我朝百姓的暗桩,比如姚家。兼离间他国与我朝之关系。如图库沙国想跟我朝亲近亲近,他们就杀。这回玳王殿下因塔赤国之事暂往丰乐,或他们也觉得又有可图谋的间隙。”

冯邰寒着脸道:“王侍郎,这样的时刻就莫要再乱编一通。本府不被你乱,但兰侍郎恐怕得又受惊了。此案若如此简单,姚丛身上伤痕何解?”

兰珏沉默不语,他方才起身并非做作。王砚所说固然有调侃冯邰之意,但多处都甚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玳王若出了事,本朝与塔赤国邦交必受影响。那些能趁此取利的番国真会老实不动?

暗中保护玳王的有不少人,可,若有人行刺,暗卫们会拼死保护玳王,但不会管兰徽。

兰珏表面镇定,心中早已如在油锅中翻滚,打定主意出了这门便离开县衙赶回去。

张屏看了看兰珏,又开口:“姚员外曾祖姚存善所得的钱财,应与石棺之事有关。”

姚员外生前被折磨,必是凶手想知道什么秘密。姚家失窃的《青乌经》、《抱朴子》或者就是凶手从姚员外那里拿到的答案。

冯邰道:“张知县倒是抱定棺材不松手,不论有何等重大线索,都嗑准了那具老干尸。”

王砚道:“年轻人纯粹些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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