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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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雨冷哼:“你回去问问他,为何人后叫姑姑叫的那么甜,人前就装陌生人了?”

杜泉讨了个无趣,撇撇嘴,转身回去了。

老族长对即墨彦的事有些敷衍,翻了几页黄历就定了立冢的日子,就在三日后。之所以祭祀拖那么久,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祠堂里商议着师雨的事。

有个族老问道:“这师雨是即墨彦临终推出来的人选,墨城上下也无异议,我们当真不认她么?”

老族长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即墨一族虽不繁盛,但子孙中不乏人才,即墨彦膝下无子,宁可收养也不提携族人,如今我何必给他面子。”

族人们纷纷点头,一族之首,就该为家族考虑,这话说来没错。

一同前往墨城的族人之中有人意图讨好即墨无白,抓住机会为他抱不平:“族长所言极是,何必对她客气。她在墨城也没给太常少卿好日子过,诸多刁难,为人又娇气,哪里有做城主的样子。”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附和之声,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话语间就变了意味,有人甚至道:“看她长得那般妖媚,还不知道是如何得到城主之位的呢。”

即墨无白立在老族长身后,抬眼看过去,那是个长相轻浮的年轻族人,他有些印象,此人在江南道任官,不过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人刚去墨城时对师雨垂涎三尺的眼神。

在墨城时就有人私底下如此议论师雨,他有所耳闻,一直听之任之,但如今放到明面上,就不能当做不知道了。

他手拢在唇边轻咳一声,淡笑道:“我与师雨交手最多,也有资格评价,她的确长相娇媚,但扪心自问,也确有过人之处。几位是当朝官员,又都是随我入的墨城,如此议论他们的代城主,传出去只怕要被认为是我教唆的了。”

原本议论的声音停了下来,几人忙称不敢。

即墨无白拱了拱手:“我心知诸位有意扶持我继任墨城城主,感激不尽。不过若是用妄加揣测、议论是非的法子,那就不必了。”

那年轻族人垂了头,一言不发。

老族长起身道:“无白任太常寺少卿,掌管太庙礼乐,最识规矩,也难怪厚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不承认身份就是,不要再乱嚼舌根了。”

族人们恭敬地称是,纷纷离开宗祠。

即墨无白扶着老族长最后一个出来,一眼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师雨。烈日当头,她出了一头的汗,脸色苍白,身上定然也出了不少汗,素白上襦紧贴在身上,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

他本已径自走过,忽然想起那日在玉门遇险,她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的神情,终究有些不忍。低声对老族长道:“太爷爷何必和一个姑娘计较,我与她打过交道,知道她性子执拗,你不如就放句软话先稳住她,认不认她再说。”

老族长瞪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她可是你对头,老夫这么做还不是在帮你!”

“是是是…”即墨无白一脸苦笑:“只是我一直叫她姑姑,在墨城占了她不少便宜,如今回来这般对她,只怕要为人诟病啊。”

“这…”老族长重重叹息,恨他不争气,伸手狠狠戳了一下他额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即墨无白手负在背后挥了挥,杜泉会意,返回去找师雨了。

第十二章

师雨到底还是回去了,但气还没消。

她知道即墨族人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不想老族长一见面就打了她的脸,让她在祠堂门口干站着,简直是奇耻大辱!

夙鸢感念即墨无白好意,回来的路上夸了他一句好,哪知师雨就此沉了脸,将自己关在房中半晌也没出来。

她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只听见师雨口中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只是一句:“得让他们承认我才行…”

夙鸢是在师雨确定要继任城主后才被选到她身边伺候的,当时前面伺候的姐妹告诉她说,城主有个习惯,狠下决心的时候会反复小声念叨,让她不要奇怪。

没想到今日就见识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师雨忽然开门走了出来,脸上恢复了往常温和的笑容,对夙鸢道:“你去街上买些米面瓜果分给城里的穷人,就说是即墨家的人送的,快去!”

夙鸢立即应下,心中却奇怪万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做活菩萨呐!

三日后便要立冢,很多东西都要准备。老族长虽然对即墨彦颇多微词,办事却尽心尽力,亲自带着族人去街市上置办。

从几间大铺子里出来,正遇上几个乞丐,下人们担心老族长受冲撞,赶紧要赶人,哪知那几个乞丐竟然扑通一下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齐声呼喊:“多谢老太爷,老太爷大好人啊!”

老族长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年长的乞丐拱手道:“即墨家给了我们那么多吃的用的,实在感激不尽啊。”

周围有不少百姓凑热闹,听了这话纷纷竖起拇指夸赞老族长。老族长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心道肯定是哪个心善的族人做的,点头笑道:“扶贫济弱是应该的,小辈们善良,不枉费我教导一场,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那乞丐千恩万谢地磕了几个头,转头一看,高兴地跳起来:“老太爷快瞧,您说的那个善良的小辈来了。”

老族长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神情微变,眯了眯眼再三细看,来的是师雨和夙鸢。

“怎么是你?”

师雨面纱后的一双眼睛笑得弯如月牙,走过来扶住他胳膊道:“不然族长以为是谁?”

老族长撇开她的手,正要发话,那乞丐凑上来道:“老太爷好福气啊,有这样孝顺又善良的后辈。”

师雨笑道:“族长时常教导我们多帮助他人,你们别谢我,要谢就谢老族长吧。”

乞丐们一听,纷纷给老族长磕头致谢,老族长脸僵了半天,终究没有拆穿师雨,绷着张脸转身走了。

即墨无白当晚收到消息,笑得前仰后合,老族长最爱面子,师雨倒是精明,一眼看出他心性,竟然能把他老人家噎回去。

杜泉看他乐成这样,不以为然:“依我看,老城主认了师城主也没什么不好。等她入了族谱,就是实打实的即墨族人,也就是公子您实打实的姑姑,您以后要是再向着她,也不会惹人闲话了。”

即墨无白当即收了笑容:“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向着她了?”

杜泉缩着脖子嗫嚅:“明明就有啊…”

师雨这一出,虽然仍未得到老族长承认,至少也没再被明面否决身份。

立冢当日,全族人齐聚在祖坟,眼见师雨站在最前面以亲女儿的身份为即墨彦立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亲口下的旨意,自然也要有所表示,特地为即墨彦御笔写了碑铭,这样看来,祖坟里的衣冠冢倒比远在墨城的正墓还要气派。

祭拜结束,一大部分族人当即告辞离去,说是要回任上当差。老族长和几位族老也二话不说就归宅谢客。

师雨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针对她,也不在意,反正事情已经做完,再不用与他们虚与委蛇,干脆带着夙鸢和侍卫搬去城中客栈住宿,离老宅远远的。

下午下了一场大雨,总算有了风,天气一下凉爽起来。

师雨在房中阅览墨城来信。上次在玉门遇险后,她写信交代葛贲彻查此事,但他今日寄来的信函里表示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摸着,最后干脆咬定是即墨无白做的。

即墨无白还不至于傻到在自己的队伍里对她下手,何况当时他还去救了她。

师雨将信烧掉,深感忧虑,又是和邢越那次一样,一桩找不到根源的悬案。

夙鸢忽然推门而入,脚步匆匆,说是润州刺史递来请帖,要宴请她。

润州刺史与她并无交情。师雨不明所以,但对方既然是个官员,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更衣前往。

赴宴的地方不远,就在客栈附近的酒楼里。

师雨甚少出入这种场合,自然又是蒙面示人,一进去便惹了不少目光。

雅间清幽,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桌边坐着一袭素衫,姿容卓绝的即墨无白。

润州刺史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人,并未着官服,穿了一件深蓝绸面的袍子,麻利的起身迎接师雨,连连拱手:“下官王慈,有失远迎,代城主万望见谅。”

师雨含笑点了点头,就座后揭掉面纱,瞥了一眼即墨无白:“贤侄也在啊。”

即墨无白笑道:“姑姑是贵客,我不过是作陪的罢了。”

王慈忙道:“哪里哪里,都是贵客,都是贵客。”说着赶紧招呼小二上酒上菜。

师雨端起酒盏闻了闻,茶香四溢,眼前菜肴皆为精致素食,不禁对这个王慈刮目相看,竟是个做事周详的人物,态度也好了许多。

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几杯酒已下肚。王慈笑着对二人道:“实不相瞒,下官这次请见二位,是因为收到了都城的消息。”他从袖中取出一截卷的紧紧的宣纸,小心翼翼展开,递到二人眼前。

即墨无白接过来,放在他与师雨座位中间,二人细细看过,对视一眼,默默坐回去。

师雨看着王慈:“原来是若羌派来了使臣,可是这件事与我们有何干系?”

王慈道:“若羌与墨城相邻,地位特殊,下官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二位。”

师雨皱了皱眉,总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身边的即墨无白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王大人要招待我们,为何不在府上设宴,而要选在这市井酒家?”

王慈讪讪笑了笑:“少卿大人说的是,只不过在府邸设宴太过拘束,不如这市井酒家来的惬意自在。”

即墨无白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你有其他原因。”

王慈笑容略微尴尬:“能有什么原因啊?”

“王慈我熟的很,今早还刚见过,他若是有心请我,为何见面时只字不提,却要后来特地派人来送请帖,何况字迹还大不相同。”即墨无白霍然起身,一把扣住他肩胛:“你是假扮的吧?”

王慈脸色骤变,想跑却被他牢牢制住,疼得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师雨看着这架势,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恍然道:“又是邢越?”

即墨无白拿了自己那杯茶水一下泼他脸上,抹了抹,果不其然是邢越那张小白脸。

“嘿嘿,二位…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即墨无白笑眯眯地挨着他坐下:“邢先生这次扮作朝廷命官,可是必须得坐大牢的了,我再不能放你了。”

邢越忙道:“别啊,我也没恶意,这不是给你们送信来嘛!”他眼珠转了转,一脸干笑,“我只不过是顺便过一下行骗的瘾罢了…”

师雨很好奇:“你如何会知道若羌使臣来了?”

“我从墨城回中原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他们的队伍。”

“那又为何告诉我们?”

“我恰好听到他们言谈间提及墨城,应当是别有所图。上次在墨城我得罪过你们,你们却放了我,我不能不知恩图报。”邢越这话说得挺正经。

即墨无白惊奇道:“你还会若羌语?”

邢越一脸骄傲:“那是自然,不然我如何会连封摩迦那样的西域人都敢装。”

即墨无白连连摇头:“如此人才,偏偏热衷行骗,怪哉。”

邢越哈哈笑道:“我这才伪装了几个人?若有机会让我伪装一下当世独一无二的人物,那我可就死而无憾了。”

“…”

趁他陶醉着,即墨无白凑到师雨跟前和她耳语了几句,转头道:“你总是这般伪装他人,难免会有我们认不出的时候,我得给你做个记号,方便辨认。”

邢越闻言大惊,拼命挣扎,奈何肩膀被扣,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像是条待宰的鱼:“你们这是要动私刑不成?”

师雨摸出匕首,故意在他眼前横了横,邢越被那薄如蝉翼的刀刃吓白了脸,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即墨无白趁机道:“你应当见过尊夫人了,当时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假扮封摩迦行骗,该知道了吧?”

邢越叹气:“我以为是若羌,但她说不是,其余我也不知道了。”

即墨无白深深皱眉,转头看一眼师雨:“姑姑,看来我们俩都被人耍了啊。”

邢越觉得师雨是女子,又面容娇媚,应当好说话,忙也跟着即墨无白的称呼喊:“姑姑饶命,姑姑别下重手啊!”

师雨按住他手腕:“嘴还挺甜,那我就给你在手臂上刻个笔画少的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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