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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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爵虽不逛秦楼楚馆,却也听到了风声,心道怪不得蝠那天那么生气,原来如此!他得知上官萦被监视了,不见任何人,只得半夜潜进及春馆,在琴瑟楼外面拉住一个正要送水进去的小丫头,递给她一块碎银,问上官萦住哪个房间。

这些天不少人想方设法欲见上官萦一面,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说的那样美貌,连带着她这个小丫头也得了不少好处。她退后两步,指着头顶笑嘻嘻地说:“看见三楼熄了灯的那个房间吗?萦姑娘已经睡下了,公子您明儿再来吧!”。

琴瑟楼其他房间全都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只有这间房黑灯瞎火、不闻声响,很容易辨别。蓝爵上楼,见门口矗立着一个守门的护卫,忙转身出去,从外面的窗口潜了进去。人未落地,一样物事便朝他劈头盖掷来,他抄在手里一看,是枕头。

一个人影从□□坐起来,寒声问:“谁?”她见是蓝爵,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蓝爵打量着她,她拥被坐在□□,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堆的被子上像是落了一团乌云,小心翼翼地喊:“蝠?”喊错了萦的名字不要紧,喊错了蝠的恐怕她又要大发雷霆了。

“滚!叛徒,我不想看见你。”

蓝爵这才确定她是蝠不是萦,忙赔笑说:“蝠姑娘息怒,在下夤夜造访,是特地负荆请罪来的。”

“哼,你还知道自己有罪?你不是正人君子吗,不是以偷东西为耻吗,怎么深更半夜又潜入女子闺房呢?”蓝爵被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堵得哑口无言。蝠掀开被子,也不穿鞋,赤脚走在地上,围着他转了一圈,哼道:“既是负荆请罪,荆条呢,我怎么没看见?”

蓝爵不由得苦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她。蝠见是《诗经》,一把拍在地上,怒道:“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拿本《诗经》来负荆请罪?

《诗经》掉在地上,像纸片一样散开来。蝠“咦”了一声,捡起来一看,厚厚一大本全是银票。一千两一张,一共一百张。她吃惊不已,呆呆地看着蓝爵,“你——”

蓝爵在把《洛神赋图》放回去的时候,心中已有计较。他给师弟白少朗写信,问他借银子。十万两银子,别人拿不出来,身为杭州首富少东家的白少朗却是小菜一碟。白少朗让人捎来一个带有印章的戒指,凭这个印章戒指和他的亲笔字迹便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白家钱庄提钱。

这份负荆请罪的重礼大大超出蝠的意料,她的神情从惊讶转为不自然,垂着眼小声说:“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这些,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你应该赔给我的。”

蓝爵“嗯”了一声,“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在下告辞。”

蝠想起他曾劝阻她偷《洛神赋图》,说过“银子的事,我另有办法”,当时自己很不以为然,认为他空口说大话,上次还差点对他痛下杀手,不免有些心虚,喊住他支支吾吾说:“虽说是借你师弟的,难道不用还吗?”他师弟也许不介意还不还,白家可就未必了。自古哪有做赔本买卖的商人?

怎么能不还,又不是十两八两!像十万两这样大笔银子的来去,白家自是要记录在册的。“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先解燃眉之急,反正少朗他不等钱用,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怎么还?”

蓝爵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顶多卖给白家当伙计抵债。”

“哼,我才不担心呢!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借的!”蝠仍是一副死□□嘴硬的模样。

蓝爵瞅着她,摇摇头一笑走了。

第九章(6)

上官萦醒来见枕头边放着厚厚一叠银票,下面压了张纸条,写着“赎身”二字,是自己的笔迹。她隐隐约约知道银票跟蓝爵有关,却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决定按纸条上的吩咐行事。

不管黑夜里出没的那个自己做了什么,总不会蠢到自己害自己。

及春馆的妈妈听说上官萦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无论谁劝都没有用,大有绝食的架势,眉头一皱,命人整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亲自送来,笑嘻嘻说:“你不肯吃东西,想必是嫌馆里的饭菜不好,这些是我特地让人上醉仙楼订的,都是他们的招牌菜,还有女儿红,你闻闻这酒,多香啊!”

上官萦不为所动,转过头淡淡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妈妈把脸一沉,右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别以为我好吃好喝、好声好气待你,你就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馆里像你这样不识时务、寻死觅活的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老娘的话!趁老娘没动火前奉劝你一句,你饿不饿死、失不失节,老娘根本就不关心。你要是敢坏了老娘的事,我有本事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饿死、失节算个屁事!”

上官萦埋头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放了一通狠话,见她怕了,又用软话安抚她:“什么大不了的事,楼里的姑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害怕,到时把眼一闭、牙一咬,挺一挺就过来了。很快的,不过片刻功夫,没你想象的那么久。

上官萦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她腿上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妈妈!”

她这声“妈妈”喊得无限酸楚,听的及春馆的妈妈心中硬是一软,叹了口气说:“哭也没用,这都是你的命啊,再难都得受着。”

上官萦本就是想激起她的同情,到时事情就好办了。她抽抽噎噎、一脸痛苦地说:“不瞒妈妈,家父有一个交情极好的朋友姓蓝,也是官宦世家,他家的公子跟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还同桌吃饭、同床睡觉呢,可谓是青梅竹马。前几年蓝家因蓝老爷升迁去了福建,前些日子才回京。蓝公子惊闻我沦落至此,他说他愿意替我赎身。求妈妈开恩放我出去吧!”

“有人愿意替你赎身,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

“妈妈放心,他说只要妈妈肯放人,多少钱他都愿意。妈妈你说个价——”

她沉吟着不说话。

上官萦眼睛一转,咬牙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妈妈,这是一万两银子,就当是订金。”

那妈妈一见银子,眼睛立马亮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哟,还是白记出的银票,他们家啊信誉最好了。这蓝公子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看来他不是一般喜欢你啊——”

上官萦见她一味说些不着边的闲话,只是不松口,伸手入怀,又拿了一万两银子放在桌上,“妈妈,他说了,只要你肯放人,他愿意再送上两万两。妈妈,你就当是积德行善,成全我们吧!我出去后,天天烧香拜佛替你老人家祈福。”

妈妈一时拒绝不了这么多白花花银子的诱惑,咽了咽口水说:“这事么,你先让我回去想想——”

上官萦拿起桌上的两万两银子塞到她手里,含泪看着她说:“这些银票妈妈先拿着,只要妈妈答应,另有两万两银子奉上。”

上官萦见妈妈怀揣着银票走了,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坐下斟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第十章(1)

第二天一大早,上官萦正在对镜梳妆,忽听得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陆松名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冷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姓蓝?”

上官萦瞟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的神色,侧过身子不理他。

“你以为区区几万两银子就想离开及春馆?”

上官萦从鼻子里哼道:“这不劳陆公子操心!”

陆松名见她神情笃定,对自己的话仿若未闻,十分恼怒,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扔在她脸上。银票像雪片一样飞散开来,落得满地都是。上官萦顺手从空中抓住一张,上面赫然印着白记的徽号,正是自己给妈妈的,心中大惊,咬牙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妈妈爱财如命,竟舍得将已经到手的两万两银子吐出来?

陆松名把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做。”他只不过对及春馆的妈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要钱还是要命”,她立即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上官萦恨恨地瞪着他,突地红了眼眶,双眼一合,滚下两行清泪来,怔怔地说:“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沦落至此,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

在她的眼泪和曼声软语的埋怨双重攻击下,陆松名的怒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纵然知道她惺惺作态的成分居多,语气不知不觉中还是软了下来,他没好气说:“哼,你也不反省反省,自己言行嚣张、态度恶劣,反倒怪起别人来,活该!”

上官萦听他口气有所松动,忙倒了杯茶端到他跟前,低眉顺眼说:“先前确实是我不懂事,得罪了陆公子,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你赔不是。陆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女子计较。”她眼中含泪,模样楚楚可怜。

陆松名接过茶拿在手里把玩,挑眉说:“这还像话。”

上官萦压抑着反感继续可怜兮兮地说:“那就烦请陆公子把银票还给妈妈,再在妈妈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何必这么麻烦——”陆松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似怜惜似心疼地说:“你答应我不就得了——”话未说完,上官萦脸已经变了,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冷声道:“休想!”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陆松名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掷在地上,溅的满地都是茶水和碎片。他伸手在上官萦脸上摸了一把,似笑非笑说:“本公子就喜欢看你倔强得要命、偏又反抗不得的样子,啧啧啧,真是让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上官萦被他轻薄,怒极,张嘴就要咬他,被他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他长笑一声,“好,强扭的瓜不甜,本公子有的是耐心。不过,等你回心转意再来求我,只怕到时就没今天这么容易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一头撞死!”上官萦打开房门赶他走。

“话别说得这么满,小心风大闪了舌头!”陆松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悠悠然走了。

第十章(2)

上官萦跑去质问妈妈为什么出尔反尔。妈妈“哎哟”一声叫出来,“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放你出去了?”她重重哼了一声,“再说了,就两万两银子,也想赎身?当我这及春馆是什么地方?”

上官萦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扣在桌上,“十万两!让我走,这些全都是你的。”

十万两的数目着实让妈妈吓一跳,皱眉说:“只是你要接客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订金也收了,你这一走,如何跟客人交代?”

“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订金还他们就是了,他们要是不满,你就找个人代替,馆里有的是年轻貌美、未经人事的姑娘。”

商人最重信誉,妓院亦是,怎能欺瞒糊弄客人?她盯着上官萦手下的那叠银票,既不愿放她走,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飞了,眼睛一转笑道:“你要走也成,不过有一个条件。”

上官萦警惕地看着她,“你说。”

“等过了九月十八,你再拿十万两银子来赎身,我一定不拦着你。”青楼女子初夜身价最高,过后便不值钱,像上官萦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她也懒得栽培她,十万两银子放她走,自己也不算吃亏了。

“妈妈,你明知我之所以愿意花这么多的银子,不过是为了保全清白。你就行行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妈妈把手一挥,“别说了,妓院有妓院的规矩,你就是再拿十万两银子来,我也不能坏了规矩。”

上官萦的眼泪滴溜溜滚了下来,梨花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

妈妈见了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了吧,陆公子曾警告过我,我要是敢私自放你走,他就要我的老命。我可是亲眼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一旦落在他们手里,真真生不如死。你就是有一百万两也没用,有钱不如有权啊!”

上官萦恨陆松名恨得牙根痒痒,偏又奈何不得他。

晚上蓝爵在“好生医馆”的前堂帮忙抓药,小元儿拿着一封信跑进来,“蓝大哥,你的信。”蓝爵把药方递给他,拿着信回了后院。信是师弟白少朗写来的,说小师妹不知他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偷偷跑来京城找他来了。

他边看信边摇头,自言自语说:“担心我?她不用我担心就谢天谢地了!我看她是想来京城玩儿才是真的!”口里虽如此说,心里却计算着日子,不知小师妹走到哪儿了,上京是走水路还是走旱路,路上有没有吃苦。

他提笔给白少朗写回信,先是问候师父,又问起“相思”之毒的事。正写得入神,窗外突然飞来一物落在桌前,是本书,翻过来一看,正是他拿给蝠的那本《诗经》,里面夹着满满的银票。

他站起来,用《诗经》盖住写好的信纸,防止被风吹走,抬头往外看去。

蝠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头顶满天星光,她双手抱胸看着蓝爵,没有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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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签了合同,可能要入V,尽量争取晚点哈~~

第十章(3)

蝠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头顶满天星光,她双手抱胸看着蓝爵,没有下来的意思。

蓝爵只得旋身而上,她却如一阵风转身就走。蓝爵知她性情古怪,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也不多话,提气追了上去。两人竟像是比拼轻功一样,飞檐走壁,你追我躲,直绕了小半个京城,穿墙越户来到废弃的上官府,蝠这才停下。

“我不喜欢闻药材的味道。”蝠一开口就是任性的抱怨,她看了看瓦砾遍地、杂草丛生的周围,“我喜欢这里,荒烟蔓草,静无人声。”

“你喜欢的不是这里的荒烟蔓草、静无人声,而是这里的回忆。”上官府之对于她,就像悠然山之对于自己。他未离开悠然山之前从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离开,却总是常常想起。

蝠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明知他说得有理,仍然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既要算账,为什么又把银票还回来?”蓝爵一脸不解。

“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萦早凭《洛神赋图》离开及春馆了!”说着道出事情原委。

蓝爵得知她十万两银子犹买不回自由之身,皱眉说:“这妈妈也太黑心了,十万两银子,普通一座青楼也能买下了,还要逼你接客!”

蝠立即纠正他:“不是我,是萦。”

蓝爵擦了擦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蝠恨声说:“妈妈倒也罢了,天下哪有鸨母不见钱眼开的?可恨的是陆松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他最好求神拜佛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叫他断子绝孙!”

蓝爵想了半天,仍没想出个好办法,问:“你打算怎么办?”

蝠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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