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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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您别这样说。”含珠靠在方氏慈母般的怀里,由衷地道,“他对我好,我,我喜欢他,谁也没有高攀谁,您再那样说,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小姑娘体贴会疼人,方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了,“好好好,舅母不把你当外人,那咱们说点别的。明日你与怀璧就要洞.房花烛了,怀璧屋里没有人,愣头青一个,有些事情恐怕还得你帮着他……”

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含珠的脸一下子红了,立即逃出方氏怀里,埋到被子里不要听。方氏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知道她耳朵捂得再紧也听得见,就凑到含珠耳边捡紧要的都说了,末了道:“舅母带了一本小册子来,给你压箱底用,明晚怀璧实在太笨,你们就翻出来,不用不好意思,夫妻间都这样。”

含珠又苦涩又庆幸,替程钰苦,替自己庆幸躲过了一劫。

方氏传完经就走了,凝珠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这会儿兴奋地冲了进来,今晚她要跟姐姐睡的。

“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小丫头好奇地问。

含珠刚从床上站起来,摸摸脸,熟练地糊弄妹妹,“刚刚舅母挠我痒痒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姐姐唤如意她们备水,咱们洗洗歇下了。”好久没有跟妹妹一起睡觉了,她还挺怀念的。

她话题转得快,凝珠没有刨根问底,姐妹俩一边洗漱一边说笑,轻声细语的特别好听。吹了灯,凝珠抱住姐姐,靠在她肩窝同她说话,“姐姐,你喜欢姐夫吗?”

含珠一手无意识地摩挲妹妹柔软的长发,声音轻柔,“喜欢啊,喜欢他才要嫁给他。”怕妹妹担心,她实话实说道,况且跟亲妹妹,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含珠也不会不好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姐夫的?”凝珠好奇地问。京城这些人里,她最怕的是楚倾,第二怕的就是程钰,若不是撞见过程钰特别温柔地哄阿洵,凝珠都不敢跟他说话。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但今晚含珠没有睡意,就耐心地讲给妹妹听。

姐姐声音最温柔,凝珠开始听得很认真,渐渐地就困了,眼皮开始打架。

含珠察觉到了,替妹妹盖好被子,“睡吧,妹妹喜欢听,以后姐姐再给你讲。”

凝珠困倦地点头。

就在含珠以为妹妹睡着了时,小丫头突然往她这边拱了拱,抱住她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要好好的,嫁过去跟姐夫都好好的,早点给我生个小外甥……”

含珠不知为何就哭了。

“嗯,姐姐会好好跟姐夫过的。”

她跟妹妹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一定会努力将日子过得更好,照顾好他,也继续照顾妹妹。

☆、第109章

腊月天短,亮得晚黑得早,卯正时分外面依然黑漆漆的,阿洵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突然一双冰凉的大手贴上了他的脸。

阿洵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扭头往被窝里缩,但那手一直追着他,阿洵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爹爹俊美的脸庞。小家伙不想起来,一边继续往里钻一边小声撒娇,“我今天不练武,爹爹让我多睡儿……”练武一点都不好玩,天天都不许他睡懒觉,他早不想练了。

楚倾笑着挠了挠他咯吱窝,“姐姐今天出嫁了,阿洵再睡,等你醒了,你姐姐已经到你表哥家了。”臭小子,昨晚临睡前谁再三提醒他早点叫他起来的?

阿洵眨眨眼睛,记起姐姐今日要嫁人了,一下子就醒了,着急地往外钻,“我要去找姐姐!”

楚倾把儿子早就温好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自己穿,女儿可以娇养,儿子不能一直惯着他。阿洵这一年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三两下就穿好了,外面丫鬟热水也都备好了,洗漱过后,蹬蹬蹬往莲院那边跑。

楚倾站在门口目送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莲院,含珠嫁衣都穿好了,这会儿正在绞面,听到阿洵喊姐姐,含珠刚动了动嘴,替她绞面的嬷嬷含糊不清的呜呜了两声,她嘴里咬着线说不清楚,一旁司嬷嬷笑着劝道:“姑娘别急,一会儿还有功夫同世子说话呢。”

含珠便乖乖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忍受脸上轻微的疼。

凝珠也在一旁,替姐姐应了阿洵一声,还出去接了,然后牵着阿洵回到姐姐身边,告诉他姐姐现在不能说话,又解释姐姐在做什么。

阿洵好奇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姐姐美丽的脸庞,“哪有汗毛啊,我怎么没看见?”

含珠嘴角翘了起来,凝珠笑着蹲下去,指着自己的脸示意小家伙看。

阿洵好不容易才在她脸上找到了所谓的汗毛,他不懂,“为啥要弄掉啊?”

“这叫别开生面,”方氏笑着解释道,“姐姐绞了面,跟表哥就会越过越好了,而且姐姐绞了面更好看了,阿洵你说是不是?”

阿洵瞅瞅姐姐,他很少看到姐姐穿这样红的衣裳,大红嫁衣像火一样,姐姐的脸更白净了,眉毛也更黑了,嘴唇更红了。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忘了回大人的话,朝姐姐走了过去。姐姐前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嬷嬷,阿洵没有去捣乱,而是绕到姐姐身后,小手捧起姐姐如瀑的长发轻轻地摸,“姐姐是新娘子了,真好看,我也要跟姐姐嫁到表哥家去住。”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只有含珠,感受着男娃轻柔的动作,眼睛发酸。

没嫁的时候只想着快点嫁过去,做他的妻子,今日要嫁了,她却开始舍不得。在杭州时,父亲常年吃药,又因为思念母亲,一年到头很少真正的笑,笑了也是为了哄她与妹妹开心,后来更是去了。到了京城,她虽然害怕楚倾,却在楚家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亲情。她多了一个父亲,这人会哄她笑也会跟她闹别扭,还会跟女儿撒娇。她多了一个弟弟,一个把她看成最重要的人的弟弟,凡事都听她话的弟弟,也多了楚渊楚蔷等堂兄弟姐妹,那种热闹,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可以说,她有两个家,两个家各有各的好,无从比较,现在她又要离开第二个家了,以后再不会有个男娃每天跑过来找她,各种天真撒娇……

“好了,姑娘可以睁开眼睛啦。”绞面嬷嬷忙完了,笑着道。

阿洵立即绕到了姐姐前头,扑在姐姐身上仰头看。

含珠睁开眼睛。

那杏眼里泪光浮动,眼圈微微泛红,如滴露的桃花,美得出尘,看得方氏等人都是一愣。

“姐姐真好看。”阿洵喃喃地道。

含珠垂眸看他,一双泪疙瘩就滚落了下来,阿洵急了,举起小手帮姐姐擦泪,“姐姐是不是很疼?”他都看见了,嬷嬷那样弄的时候,姐姐皱了好几下眉毛。认定姐姐是疼哭的,阿洵撇撇嘴,回头瞪了那嬷嬷一眼,这一瞪,俨然一个孩童样的楚倾。

方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见绞面嬷嬷尴尬里又带着一分害怕,伸手弹了小外甥一个爆栗,“竟然会瞪人了,真想瞪,以后好好帮着你姐姐,谁真欺负她了你再去给你姐姐撑腰,李嬷嬷这是为了让你姐姐更好看的,不算欺负,不信你问问姐姐。”

阿洵马上看向姐姐。

含珠只掉了一串泪珠,主要还是因为疼的,但她不能说实话啊,低头亲了不愿让姐姐受一点委屈的男娃一口,“李嬷嬷没欺负姐姐,姐姐哭是因为舍不得阿洵了。”

阿洵声音瞬间就软了下去,咧嘴朝姐姐笑,“大哥说了,他带我一起将姐姐送到表哥家里,然后他自己回来,我跟姐姐表哥一起住。”

含珠忍着心酸点点头,没有告诉弟弟实话,等他睡着了,肯定又会被楚渊抱回侯府的。

姐弟俩亲昵了会儿,全福人开始催了,方氏便把阿洵牵走,一起看含珠上妆。

“楚姑娘真美,瞧瞧这脸,细嫩嫩的,都不用再涂脂粉了,新姑爷真是有福气。”

“是啊是啊,要不怀璧怎么早早就惦记上了,还一直瞒着我,害我白操了那么多心。”

含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亲人们的夸赞与打趣,想象程钰看到她的情形,俏脸越来越红。

心里紧张,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快了,这边含珠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喜庆的锣鼓敲打声。

新郎来迎亲了。

“快把凤冠戴上,盖头呢,都赶紧拿过来!”全福人扬声张罗,很快一顶盖头就遮住了含珠的视线。

但新郎想接走新娘可没那么容易,听说前面很热闹,凝珠兴奋地拉着阿洵过去看。

确实很热闹,侯府正门,楚倾让人在门梁上挂了一对儿鸳鸯玉佩,前后隔了一掌的距离,从正面看简直就像是只挂了一个,再命程钰站在一丈之外拉弓,一箭双雕射落两枚玉佩,还得在玉佩落地前接住,否则就不许他进门。

“楚将军这也太刁难人了吧?”陪程钰来迎亲的定王大声抱不平,“怀璧箭术绝对没问题,可门口才多高,怀璧就是再多长两条腿也赶不上啊。”

他身后的神弩卫的侍卫们跟着起哄。

侯府正门前,楚渊领着楚淮楚泓拦着,神情冷淡,“二叔并非不讲理之人,他自己做到的,才摆出来考验女婿。程大人若是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就请回吧,我们楚家不要无能的女婿。”

话音一落,楚家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定王一脸为难地拍拍程钰肩膀,故意劝道:“怀璧行不行?要不咱们走了,这明摆着欺负人呢,你一表人才,错过这家,还怕娶不到别的?”

大喜的日子,程钰都不屑于瞪他,直接朝楚家拿箭的侍卫伸手,那侍卫不缓不急地走上前,将手中弓箭递给他。程钰接过来,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定王等人识趣地让开地方给他施展,楚渊看他一眼,也领着人散开了,将整个门口都留给他。

程钰试了试手里的长弓,再看看门梁上悬挂的玉佩,笑了笑,做了一个让众人都吸气的动作。他非但没有尽量靠前,反而朝侯府对面走了过去,一直到前面府邸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喜袍的男人,楚渊微微眯了眯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程钰,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竟敢如此狂妄。

程钰心无旁骛,拉弓引箭,清冷脸庞平静从容,弓满箭稳,铮的一声利箭脱弦,转眼就飞了出去。众人齐齐转过脖子,却见那两枚玉佩还好好的挂在门梁上,只在轻轻地晃,想来是被利箭带起的风势吹动的。

定王等人面面相觑,个个鸦雀无声。这,这好像有点丢人啊……

楚家那边前来拦亲的人群里却爆出哈哈大笑,只有楚渊,抬头看那系着玉佩的红绳,目光一紧。

在众人或惋惜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中,程钰从容不迫地走到侯府门前,站定后,仰头看一双玉佩,某一时刻,他伸出手,于是众人就见两枚鸳鸯玉佩忽的落了下来,被那只白皙的手轻而易举接住。

“啊,我知道了!”一片吸气声里,楚淮突然大声叫了出来,指着头顶残留的红绳道:“程大人故意让箭擦着红绳而过,只要掌握好分寸,藕断丝连的红绳便坚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玉佩拉断的!”

众人再看那剩下的一截绳头,断得参差不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也太考究眼力了,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一箭射中两根绳子已属不易,还要故意射偏留下那么几根藕断丝连的线头,同时确保玉佩的重量能将其拉断,这,这是人能办到的吗?

想明白了程钰这一箭露出来的神技,无论是新郎这边的,还是新娘那边的陪客,都大声喝彩起来。楚倾是武将,他底下的人也是铁骨铮铮的将士居多,最敬重的就是强者,至少在这些人看来,就凭这一手好箭法,程钰是完全配得起楚家女婿这个名头的。

程钰此时才露出个淡淡的笑,收好玉佩,朝楚渊拱了拱手,“那我这就进去了?”

男人神采飞扬,自信张狂,楚渊却无话可说,平静地让开了地方。

☆、第110章

程钰射落了鸳鸯玉佩,直接就领着人往莲院那边去了,到了月亮门前定王等人被拦住,只许程钰自己过去。

过了楚家男人们那一关,想看到新娘子,还得通过女眷们的考验。

楚蔷楚蓉是大姑娘了,不好出头,就让凝珠阿洵端了一个托盘去莲院门口,让程钰从五个香囊里挑出含珠亲手绣的两个,都挑对了才能放进来。

“表哥,你快挑,舅母说你挑不出来就不许我喊你姐夫。”小孩子贪玩,阿洵这会儿也不向着表哥了,靠在凝珠身上坏坏地道。凝珠看看准姐夫,许是男人脸上带着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举起托盘催他挑。

这两个都是她最看重的人,奉命来刁难他,程钰却笑得更明朗了,弯腰仔细瞧,见香囊上绣的都是双鸳鸯,线色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针法,他神色凝重了些,但也没用多久就挑了一对儿出来。

阿洵忘性大,忘了是不是那两个了,仰头看凝珠,凝珠一脸惊讶,“表哥怎么看出来的?”

程钰顺手将香囊藏到怀里,低声朝小姨子道:“你姐姐绣的最好看。”

凝珠扑哧就笑了。

程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很是期待地道:“喊姐夫?”

阿洵嘴甜,马上就喊了,凝珠杏眼转了转,牵着阿洵往里跑,“表哥还得再过两关呢!”

程钰笑笑,大步追了上去。

第二关是在堂屋门口,如意端了笔墨纸砚出来,四喜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姑娘提了三个字做上联,表公子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写好下联,奴婢拿进去给姑娘看,姑娘点头了,就算表公子过关。”

声音传到内室,含珠红了脸,这是楚蓉想出来的歪法子,还逼她写个难的,不能故意放水。

身后是楚蓉楚蔷坏坏的笑,含珠攥了攥手,也不知他能否对上来。正替他着急,四喜进来了,楚蓉几人抢着要看,四喜护得劳劳的,“表公子说了,只能给姑娘看。”有方氏大夫人帮忙劝阻,楚蓉不再闹,放了她过去。

四喜将纸条递到了盖头底下。

含珠一手拿着红玉苹果,一手打开纸条,就见她亲手题的“雨滂沱”旁边,多了熟悉的刚劲字迹,“背媳妇。”

含珠慌得将纸条收到了袖袋里,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大胆?不伦不类的,他怎么好意思写?

“怀璧对的还行不?”方氏笑着问,“行含丫头就点点头吧。”闹归闹,别耽误了吉时。

含珠脸热热的,轻轻颔首。

程钰马上就被带到了内室门口,这回是让他对新娘子说声好听的,新娘子应了便可以进去接了。

没人提醒他会有这么多花样,好在不是什么难事,程钰看着眼前的大红门帘,想象她羞答答的模样,一开口话里都带了笑,“含含,我来接你了。”

声音清朗,更有无法描绘的温柔。

屋里头,楚蔷楚蓉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方氏头回听外甥说这种甜蜜话,莫名地替外甥脸红,而新娘子早已羞红了脸,全福人提醒了好几声,才从那腻死人的甜蜜里醒了过来,羞羞应了声。

得了许可,新郎进屋。

一屋子人,女眷们忙着一睹新郎官的风采,看见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程钰,眼睛都有点不够使了,程钰却没看她们,直接走到被盖头遮掩了容貌的妻子面前,将手里的红绸塞了过去。

含珠看着眼前男人的红袍黑靴,轻轻抓住,然后被他牵着一步步往外走。

耳边是阿洵兴奋的声音,告诉表哥他也要嫁过去,是他笑着应好,再教阿洵改口喊姐夫,是妹妹偷偷的笑声,无忧无虑。那一瞬,含珠仿佛像是进了梦,又像是跟他一起飘在云上。

她满心欢喜,正院堂屋里,看着程钰美滋滋牵着女儿走了过来,楚倾心里酸溜溜的。旁人家嫁女儿父亲都会告诫女儿嫁过去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楚倾才不管客人怎么想,劈头盖脸威胁了程钰一顿,“菡菡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死乞白赖非要抢去的,今日我就警告你,婚后你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立马接她回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他这一吼,屋里屋外看热闹的都唬住了,阿洵许久没看到爹爹生这样大的气,更是害怕地抱住了姐姐。旁人或震惊或是无奈好笑,含珠却陡然落泪,楚倾欠楚菡的,可她欠楚倾的,欠他一个真相,欠他这份护女之心。

“岳父放心,我若让含含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必遭天打雷劈。”程钰利落无比地朝楚倾跪了下去,眼前却是几年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寄舟。当日他发誓绝不加害含珠姐妹,如今他娶了含珠,自然要再承诺一次。

楚倾冷哼一声,听到全福人悄悄与方氏耳语要出门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儿跟前蹲了下去,“菡菡上来吧,爹爹送你上轿。”

方氏与全福人马上从两侧扶住含珠。

含珠慢慢趴到了楚倾背上,感受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稳健的步伐,眼泪流个不停。曾经她只怕楚倾发现真相惩罚她们姐妹,现在却是又害怕又愧疚,楚倾再坏再对不起妻子儿女,他对她都是掏心窝子的好。

她眼泪多,打湿了他背上衣衫,楚倾感觉到了,说来奇怪,他舍不得女儿哭,可女儿因为不舍而哭,他就忍不住笑。将人放到轿子里后,楚倾轻握女儿肩膀,对着盖头叮嘱她,“到了那边,不管出了什么事,记得你是我的女儿,他帮不了你,你还有爹爹,什么都不用怕啊,我楚倾的女儿,不必为任何人委屈自己,懂了吗?”

含珠捂着嘴点头。

楚倾还有千言万语,奈何没有时间再说,最后看女儿一眼,退出了轿子。

程钰过来跟他告辞,楚倾面无表情,拍了一下他肩膀。

那一掌砸在肩上有如泰山,程钰强撑着才没有晃,再次行个大礼,翻身上了前面的高头大马。阿洵昨晚问过了,知道不能跟姐姐一起坐轿子,见表哥上马了,小家伙高兴地往那边跑,才跑两步被楚渊提了起来,抱着他去了另一匹马前。

楚淮楚泓两兄弟也都上了马,一起去送嫁。

楚倾这个当爹的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旁人将他的宝贝女儿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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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府门前,听锣鼓声越来越近,早就等在这里的男客们都精神了起来,纷纷朝巷子口望去。

顾衡也在其中,程钰成亲,他与孟仙仙身为亲戚,都来了。

眼看着花轿慢慢落下,看着程钰将新娘子接了出来,看着曾经的未婚妻一身嫁衣出现在面前,她手中的红绸却被另一个男人牵着,顾衡袖子底下,手掌渐渐握成了拳。

他没想过要悔婚,是祖母未与他商量闹了那样一出,他回来时江寄舟已经死了,两人中间隔了这样的冤仇,她不可能再嫁给他,他只好顺势而为。说实话,当时他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太多遗憾,可是现在,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他胸口堵得慌。

在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他就想着娶她为妻了。

她盖着盖头,顾衡看不见她的脸,目光落到程钰身上,眼底浮现恨意。认出含珠后,他仔细打探过那一年的事情,得知定王与程钰从福建回京城的路上曾经被人追杀,联系到他娶孟仙仙时两人对他的轻视不待见,顾衡可以肯定是程钰二人将含珠姐妹带到京城的,自然也知道他与江家的恩怨。

得罪了定王,顾衡心中不安,想要做些什么,一时琢磨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而定王程钰先他一步出了手,将他的妹妹以纳妾的方式骗到了定王府内,生死都是定王一句话的事。

顾衡气愤,但也安了心。

他最怕定王程钰对付他,现在二人用这种方式牵制他,显然是希望保持现状的,警告他安心与孟仙仙过日子,别去打扰含珠姐妹的生活。

顾衡很识趣,他不敢跟定王对着干,愿意配合他们,但他没想到程钰竟然要娶含珠!

顾衡不舒服,他宁可含珠嫁给张福,嫁给任何一个不如他的男人,也不想看她嫁进王府。她过得比他好,身份比他高,他以后就再没有俯视她的资格了,也没有施恩的机会……

他目光过于执着,程钰冷眼看过来,不怒自威。

顾衡回神,笑了笑,拱手贺喜道:“程二哥大喜了!”

程钰没有理他,察觉她脚步顿了一下,轻轻扯了扯红绸。

含珠只是突然听到顾衡声音才惊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安心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顾衡旁边,寿王目送心上人的身影,想到明年他要迎娶表妹,两边胸口一起堵了起来。

“四弟不用羡慕,明年就轮到你了。”瑞王见他对着新娘子背影发呆,误会了,笑着道。

寿王哼了哼,瞪了他一眼:“那也是你比我先娶啊。”说着抬脚往里走,气呼呼的弄得瑞王很是纳闷,就算他比老四先成亲几个月,这也值得生气?

拜完天地,一对儿新人去了新房。

新房里头,除了程岚这个小姑子,还有世子程铎之妻吴素梅,定王妃萧彤,永福郡主孟仙仙,以及其他几位与静王府关系较近的世家夫人。

程岚十三了,不再是小孩子,当初顾澜的事她多少猜到了几分,面对二哥,她是有些愧疚的,也知道母亲注定不会被二哥二嫂喜欢,所以现在看到这对儿新婚夫妇过来,程岚笑容难免有些复杂。

孟仙仙与程钰这个表兄很少说话,但程钰大喜,她也是真心替他高兴,笑得很自然。

定王妃萧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察觉到新娘子落座时程钰体贴地扶了一把,她微微吃惊,随即想到程钰与丈夫情同兄弟,程钰这边一个通房都没有,丈夫却早有了几个妾室,婚后对她也不怎么热络,嘴角的笑容就更淡了。

但要说此时屋里心情最复杂的,无疑是身为长嫂的世子夫人吴素梅。

她看着坐在床上的还没有掀开盖头的弟妹,心里一片惴惴不安。

她嫁进王府快三年了,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丈夫对她越来越疏离,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幸好公婆没有因此斥责她。可现在弟妹进门了,若弟妹很快就传出好消息,届时不但丈夫会更加不满,恐怕公婆都会生出怨言吧?

全福人对这些女眷们的心思一无所知,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将金秤杆递到了程钰手中。

要挑盖头了。

☆、第111章

看着坐在面前的新娘子,手中金秤杆伸过去时,程钰暗暗吞咽了一下。

又是半年没见了。

别看两人早就互相动了心,没说开时他常常躲着她,说开了,她脸皮薄,不喜他过去,也怪他没忍住,过分了一次,叫她彻底怨上了他,低着头绷着脸,仿佛他再靠近一步便是要她的命,硬是让他又苦等了半年。

去接她时,发现她又长了些个子,至于别的地方,脸被盖头遮着,身上喜袍宽宽松松,叫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也没关系,现在他将她娶回来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天天都抱着她睡觉,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她再没理由拒绝。

想到还有一个晚上还有接下来年年月月与她厮守,程钰就不急了,稳稳地,一点一点地将盖头挑了起来,露出她精致的下巴,红艳的唇,秀挺的鼻梁,低垂的眼睫,光洁的额头,和头顶珠光宝气的凤冠。

他身后,看到新娘子妆容的程岚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孟仙仙出嫁定王娶妻时她都过去了,看过两个新娘子,当时二女都上了妆,孟仙仙的淡些,萧彤或许是因为容貌本身不是特别出众,妆就浓些,都很美,但是明显给人雕琢过的感觉,男人看了或许会惊艳,但程岚就马上想到了如果没有化妆会是什么样,反而不怎么关心化过妆的脸。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没有化妆的新娘,或许也化了,但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她的二嫂,静静地坐在那儿,羞红的脸庞像是最好看的桃花,白里透粉,微红的眼圈显得她楚楚可怜。坐了会儿,她慢慢抬起眼帘,那杏眼里水光浮动,潋滟动人,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她一个姑娘看了,都情不自禁生出了怜惜之意,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不叫她受一点苦,不让外面的风雨烦扰她。

程钰呢,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又变美了。

他低头看她,看着她才抬起眼马上又羞答答垂下去,想到了两人的初遇。

那会儿她才十三,穿了一身素白衣裙,刚刚祭拜母亲回来,眼圈红红的,就是个小孩子。后来江寄舟去了,她略显孩子气的圆润脸蛋马上瘦了下去,可怜巴巴的,还要在人前佯装镇定,操持丧事照顾妹妹,只敢在夜里偷偷的哭。到了京城,他看着她从惊慌失措慢慢镇定下来,看着她脸上渐渐多了笑,也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用美人形容,有点俗,但程钰想不到更好的比方,说句不太合适的,在程钰眼里,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红颜祸水,什么妲己褒姒之流,恐怕都比不上她一颦一笑,而如果她们真有她这么美,他也心甘情愿做昏君,只为了博她一笑。

他看得呆,屋里的女眷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含珠俏脸更红了,眼睛盯着他的袍子,红唇轻咬。

嫁给了心上人,被那么多人看着,含珠又羞涩又甜蜜,晕晕乎乎的,只想着快点结束这种被人围观的情形,其他什么都没法想,全听全福人的话行事。剪下一缕长发,与他的结在一起,端起红釉小酒盅,与他交杯饮,眼睛始终不敢往他那边看。

她紧张成这样,又有那么多人看着,程钰想先偷个香也不行,行完礼就先去前院陪客了。

女眷们陪含珠说了会儿话,也纷纷告辞。

含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走了进来,她们昨日便与嫁妆一起过来了。

“奴婢帮夫人把凤冠取下来吧。”看着那顶镶满了宝石的凤冠,四喜都替含珠觉得累,先小心翼翼帮她取了下来。

含珠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还有别的发饰要取,如意四喜一起忙活,司嬷嬷低声将王府的情况讲与含珠听,大多数含珠是知道的,毕竟两家是亲戚,静王府里人口也不多,以前她断断续续都了解了。长风堂里就更简单了,除了厨房几处的婆子丫鬟,程钰身边没有侍女,都是陈朔近身伺候他。

零零总总的说完了,含珠肚子饿了,司嬷嬷让厨房简单做了碗面给她先填肚子,晚上有的熬呢,没力气可不行。含珠并不知道司嬷嬷的念头,只当她关心自己,就把一碗面都吃完了,在屋子里走两圈,瞧瞧各处摆设,困意上来,先去床上歇会儿。

昨晚睡得晚,今早天没亮就起了,早饭也只喝了一小碗红枣莲子粥,撑了半天,含珠又累又困。

丫鬟们守在外面,没人打扰她,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醒来洗把脸,又该用晚饭了。

正院那边大概正是拼酒的时候,喧哗声远远传了过来,含珠坐在外间暖榻上吃虾仁水饺时,忍不住往外面瞧了几眼。司嬷嬷见了,笑着道:“夫人不用急,这冬天成亲有冬天的好,天黑得快,开席早,二爷也能早点回来。”

一旁四喜轻轻笑出了声。

含珠脸红了,低头假装专心吃饺子。她才没有着急,程钰越晚回来越好。

新娘子不敢见新郎,程钰这个新郎官可不是这么想的,没有理会寿王与顾衡的频频灌酒,他最后与定王拼了一海碗,佯醉由陈朔扶着走了,回到长风堂顿时变得精神奕奕,漱了几次口又剥了个橘子吃,彻底去了口中酒味儿便快步朝后院赶。

这边含珠假装看书打发时间呢,听外面四喜喊二爷,心里一慌,正犹豫要不要出去迎他,程钰已经风似的跨了进来,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双黑眸前所未有的明亮,看得她心砰砰乱跳,呆在了桌子旁。

“用过饭了?”程钰边问边往她这边走。

点着龙凤双烛的屋子,她一身红衣,他也是一身红,这样靠过来,含珠莫名地紧张,想要往后躲,显得太心虚太没出息,鼓足所有勇气才故作镇定地没有动,点点头,对着门口轻声问他,“酒席结束了?阿洵呢?”

“开席不久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博远哄他来找你,直接回府了。”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挨得太近,那目光火似的落在她身上,含珠再也忍不住往后退,身子才晃了晃,他一双铁臂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含珠惊呼一声,小手撑着他肩膀扭头提醒他,“四喜她们……”

“早打发出去了。”程钰抱着她往床边走。冬天被子厚,他也不怕摔疼她,直接将她扔了上去,紧跟着俯身要压她。含珠没料到他如此急切,却也知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闭着眼睛提醒道:“鞋……”

别弄脏了被子啊。

这个字出奇的管用,程钰果然停了,歪坐在床边,将她双腿抬到他腿上,瞅着她红扑扑的脸道:“我帮你脱。”

含珠认命了,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程钰就喜欢她这样,暂且先不看她的脸,认真帮她脱鞋。小小一只绣鞋,还没他的手大,脱下来刚要放到地上,程钰心中一动,递到鼻子前闻了闻,笑着看她,“怎么连鞋都是香的?”

含珠羞极了,鞋子她抢不过来,不自觉地想将脚缩回来。

程钰一把攥住,将另一只绣鞋也脱了,再来扯她的袜,露出一双被红绸裤衬得白白净净泛着玉般光泽的小脚丫,十个指头圆润可爱,指甲盖上都涂了朱红的丹蔻。程钰第一次瞧见姑娘的脚,又是她的,爱不释手,捏了又捏。

含珠被他捏的痒.痒,特别是他手指划过脚心的时候,才要嗔他,右脚突然被他举了起来,举了会儿又不告诉她他要做什么。含珠大惊,悄悄扯开被子看过去,就见程钰闭着眼睛,像闻什么珍馐般嗅她的脚呢,挺直的鼻梁都快碰到她脚背了。

脚有什么好闻的?

他不嫌弃,含珠自己难为情,情急之下又往回退,他猛地攥住,一抢一躲的,不知怎么就那么巧,蹬在了他脸上,含珠甚至都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唇在她脚心擦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

程钰面无表情,含珠突然有点害怕,那是脸啊,谁愿意被人用脚踩一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紧张得不敢动了,就那样被他托着脚。

程钰侧目看她,目光冷,声音也冷,“还乱动不乱动?”

互通心意后他第一次这样对她,含珠真怕了,没出息地摇摇头。

她傻傻地好骗,程钰强忍住笑,握着她脚道:“你踩了我一脚,我得罚你,就挠你脚心十下吧。”说着右手紧攥她脚踝,左手在她脚心轻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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