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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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厢房的人何时出门呢,既然说了明日就能解决,肯定得在今天出门吧?可是眼看天都黑了那边还没动静,莫非是打算晚上行动?晚上……该不会是学话本里那些劫富济贫的侠士,去威胁知县大人吧?

“姐姐?”凝珠又催了声。

含珠回神,不知如何解释,瞧见妹妹瘦下去的小脸,含珠心疼极了,摸摸妹妹脑袋道:“晚上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既然有了希望,就不能再失魂落魄下去,爹爹虽然去了,但他肯定跟娘亲团聚了,爹爹那么想娘亲,她再不舍,也该替爹爹高兴,而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爹爹娘亲在天上看了,才会安心。

说到吃的,凝珠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看看姐姐,又垂下眼帘,乖乖道:“我想喝粥。”

她想吃肉,但是爹爹死了,姐姐说过,接下来三年她们都不能吃肉。

含珠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想了想,柔声哄道:“姐姐给你做糖醋排骨,凝珠喜欢吗?”

凝珠眼睛亮了起来,吞咽着口水问:“姐姐不是说不能吃肉吗?”

小丫头兴奋地脸都红了,看着妹妹期待欢快的小脸,含珠突然明白那人为何不爱看她们哭了。确实,她也喜欢妹妹高兴的样子,妹妹高兴了,她看着心里也舒服。

“妹妹乖乖等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姐姐保证你肯定爱吃。”

有好吃的,凝珠乖乖点头。

秋兰不在,含珠让春柳陪妹妹,她去了厨房。

田嬷嬷正在给程钰二人炖鸡汤,定王伤势严重失血过多,程钰给了江家一张百两银票,要求厨房好吃好喝伺候,就算出了丧事,田嬷嬷也没敢擅自给他们也换成素食。

这事她跟含珠商量过的,此时见含珠来了,田嬷嬷没有遮掩,好奇地问:“姑娘怎么来了?”

含珠熟练地系上围裙,细声道:“妹妹这两日瘦了不少,我给她做两道好吃的,嬷嬷,我记得家里还有油条呢吧?”

田嬷嬷连连点头,“有,还有十来根呢,姑娘要做什么?”

含珠挑了两个芋头,边洗边道:“糖醋素排骨,妹妹馋嘴了。”

田嬷嬷跟着咽口水,由衷佩服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天生一双巧手,姑娘那本食谱我也看过,怎么学都做不出姑娘的手艺来。”

夫人早早没了,姑娘领着妹妹在后院,针线有顾家的董氏提点,厨艺一开始求她教的,后来姑娘从老爷书房翻到一本食谱,就来了兴致,隔几天捣鼓一次,每次尝试两三次就能做出让人流口水的美味来。

可惜这样好的姑娘,要便宜张福那大字不识几个的糙小子了。

含珠并不知她心中所想,熟练地将芋头切成拇指来宽的长条,再把油条切成小段,中间用筷子挖空,芋头条塞进去就成了排骨模样。锅已经烧好了,添油烧热,将素排骨放进去炸至酥脆,沥干油捞出来暂且摆在盘子里。

菜谱上说要放姜的,妹妹俩都不爱吃姜,含珠就只切了酸梨、圆葱块儿加蚕豆拌炒,最后放入素排骨,撒些调料,煮开了便是一道糖醋素排骨,色泽红润,淡淡的酸梨香与芋头甜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就馋。

含珠喜欢做菜,做了一道就有点收不住手了,看看天色,又做了一道简单的南瓜豆腐羹。

因为感激程钰二人,含珠将他们的那份也做了,洗手时轻声叮嘱田嬷嬷:“端过去就好,如果他们问起,嬷嬷就说是你做的。”

田嬷嬷明白她的避讳,笑着应下。

含珠解开围裙,走出厨房时,又朝那边厢房看去。

厢房门紧紧关着。

含珠抿抿唇,去找妹妹了。

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也被程钰看在了眼里。

定王见他躲在窗前偷窥,纳闷询问:“你在那儿看什么呢?”

程钰离开窗前,面无表情道:“听到点动静,是下人送菜去厨房了。”

定王不疑有他,对着床顶抱怨,“整天躺在床上真是遭罪,明日你把凝珠喊过来吧,那丫头挺好玩的,逗逗她总比干躺着强。”

程钰没有搭理他。

过了会儿,厨房把晚饭端来了。

定王慢慢撑了起来,靠在床头,瞧见竟然有两个汤,奇了,“除了鸡汤,那个是红薯豆腐?还有糖醋排骨啊?闻着味道不太对啊。”

田嬷嬷笑道:“是南瓜豆腐,这个是糖醋素排骨,给两位姑娘做的,多做了一份,请两位公子尝尝鲜。”

“你做的?”程钰对着那两道素菜问。

田嬷嬷毫不心虚地应是,答完话退了下去。

程钰将饭菜挪到床前,跟定王一起用。

定王头一次吃素排骨,夹起一块儿尝尝,皱着眉头道:“外面的是油条,里面是什么?”

面面的,口味奇怪。

“芋头。”程钰解释道,“在福建吃过的。”

定王想起来了,当时厨子端上来,他不喜欢,以后厨房就没再送。

“你吃吧,我吃鸡肉。”定王对那个南瓜汤也没兴趣,专吃自己喜欢的荤菜。

程钰爱吃甜的,将两道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定王傻了眼,“你今天胃口不错啊?”

程钰淡淡道:“晚上要办事,多吃点才有力气。”

那边上房里,凝珠也吃得饱饱,满足地放下汤勺,“真好吃,姐姐做饭最好吃了。”

她小脸红红,含珠看了欣慰,拿起帕子帮妹妹擦擦嘴角,让春柳领妹妹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姐姐不去吗?”凝珠不解地问,以前都是姐姐陪她的。

含珠摇摇头,“姐姐有点困了,不想动,妹妹自己去吧,绕两圈就回来。”院子里有外男住着,她没事不好总往外面跑,出了一个知县大人,含珠不想再招惹厢房里面那个可能也好色的受伤男人。

看着妹妹出去了,含珠去了窗前,继续留意厢房那边的动静。

看到田嬷嬷领着小丫鬟去收拾碗筷,黑衣男人出来,站在门口唤妹妹。

含珠不禁攥住衣襟。

凝珠一回来,含珠就迎出了内室,低声问她,“他跟你说了什么?”

凝珠仰头道:“他让我今晚搬回厢房住,还说接下来几日他有事出门,我都得守在大哥哥身边。姐姐,我搬过去行吗?”

含珠明白,男人既然说了,肯定不会允许她拒绝的。

“妹妹去吧,记得要听话,别惹大哥哥生气。”听妹妹的描述,受伤的男人脾气很好,也没有欺负过妹妹,含珠还是比较放心的,而黑衣男人出去办事,怕江家对他的同伴下手,才命妹妹继续去当人质的吧?

送走妹妹,含珠熄了灯,假装睡下,实则守在窗前。

☆、第11章

夜深人静。

灯都熄了,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院子里因为天空挂着一弯残月,倒勉强能看清树影。

含珠在纸窗上挖了一个小孔,恰好对着厢房门口。

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含珠的心就一直悬着。

她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那人既然把接下来几日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定是有八成把握。可她就是想亲眼确定他出去对付知县大人了,否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难以安稳。

或许他真的去了,她更加睡不着了吧?怕他失手反被衙役擒获,怕自己姐妹终逃不过厄运。

担惊受怕,连爹爹都没法好好缅怀。

眼泪簌簌滚落,含珠低头拭泪,止住了,收起帕子抬头。

却正好看见一根细竹管从她戳的那个小洞伸了进来!

如见了鬼,含珠狠狠打了个激灵!

就在她怕到忘了呼救时,一股浓香迎面扑来,仿佛蒸饭起锅那一瞬,全都喷在了对窗而坐的她脸上。那香太呛人,含珠不受控制地咳嗽,捂着鼻子迅速后退,正要喊人,脚下一软,身子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爹爹……”

含珠本能地喊最亲的人,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太清。

她想站起来,腿没有力气,外面很快传来轻微的撬门声,含珠浑身发抖。站不起爬不动,她勉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费劲儿抬起手去摸桌子上,摸索半晌,却没有碰到一样东西。

含珠又怕又悔,平时喜整洁,东西用完后都会摆到桌子里面……

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吱嘎”。

门开了。

含珠抖得更厉害了,使出仅剩的全部力气,将整张桌子推翻!

哗啦一片响,惊得沈泽脚步一顿,但他左手已经挑开了帘子,右手握着一颗散发皎皎光辉的明珠,见地上果然歪歪垮垮躺了个人,还正是他惦记了好几日的美人,沈泽不由笑了。

没有说话,他从容进去,迎着含珠惧怕的目光侧耳倾听,等了十几息的功夫,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他笑着将照亮的宝贝放到桌子上,蹲下去,柔声对含珠道:“含珠果然机智,可惜没人听到,这下你要怎么办?”

含珠此时连支撑自己坐起来都办不到,瑟瑟发抖躺在地上,哭得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泽瞧着心疼极了,俯身将美人抱到床上,照亮的珠子也放到她一旁。他没有急着动手动脚,而是坐在床边,一边帮含珠擦泪一边轻声哄道:“你别哭,我迷晕了外面的丫鬟,特意留你清醒,就是为了跟你说明白。”

含珠闭着眼睛,连偏头躲他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哭。

她可怜巴巴的,沈泽无奈苦笑:“你说你,夜里不躺在床上睡觉,去窗前做什么?你要离得远一些,不至于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他不喜欢女人木头一样干巴巴的,因此这药除了催.情,只是让她无力剧烈挣扎,留了给她配合的力气,没想她正好在窗前坐着,看这情形,准是吸了一大口吧?

“别哭,听我说。”

沈泽收回手,好声跟她商量,“含珠,我倾慕你的美貌,故使出这等下作手段,不过你放心,我是真心喜欢你,也舍不得伤你心,只要你乖乖从了我,明日我就只判张叔一家逼亲之罪,一人打二十板子,在牢里关三个月便放他们回乡下过日子去,然后你跟凝珠搬到县衙。我喜欢你,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你安心跟着我,替我生儿育女,等凝珠长大了,我给她挑个好女婿。你若是宁死不从……”

看着含珠渐渐泛红的仍旧带着豆蔻少女稚嫩的芙蓉面,沈泽声音陡然变冷,“那么你死后,我会继续养着你妹妹,收她为禁.脔顶替你,张叔一家更会落得谋害你父亲的罪名,秋后问斩。”

含珠眼泪一顿,体内陌生的热都因这番话暂停了蔓延。

沈泽知道她听明白了,拉过她右手伸到他衣摆之下,在她羞愤咬唇之际紧紧按住她的手,邪笑道:“含珠答应跟了我,就轻轻捏一下,若是依然想死,你就一动不动,我看着你死,等你死了,我再去找你妹妹,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肯定比你好哄。”

对女人直接用强有什么意思?沈泽从来不屑那样,他喜欢一点点教她,将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教得乖顺懂事,主动讨好他,而女人从羞涩不肯到肯的过程,最是喜人。

含珠被他按着手,隔着单薄的衣衫,清清楚楚感受到了男人的狰狞。

如果没有妹妹,含珠马上就咬舌自尽了,可她还有妹妹,她不从,这个衣冠禽.兽便会……

含珠眼泪越来越多,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在沈泽沙哑的催促里,听他的话。

沈泽兴奋地握紧她手,“含珠以前没碰过吧?也不知道男人身上有这样的好物是不是?”

含珠眼泪不止,身上却因他的动作他的话越来越热,想要收回手,他不放。

她绝望地哭出了声,细细弱弱的,因为那药效的关系,更像难耐之下的邀请。

心知火候已到,沈泽飞快松了她手,起身脱衣。

程钰就趁他背对屏风那一瞬,鬼魅般贴了过去,锋利匕首直接抵在他脖子上。

沈泽腰带还没松完,骤然被袭,惊得浑身一抖,之前威风的地方立即蔫了下去。

他不敢扭头,对着床里侧颤声问:“好汉饶命,你要钱要人,我都给你……”

程钰瞥向床上粉面桃腮如海棠欲开的姑娘,见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边哭边用那双水蒙蒙的眸子感激地看着他,娇.喘微微,泪光颤颤,可怜又动人。程钰别开眼,迅速放下纱帐,胁迫沈泽转身,“先把解药给她。”

沈泽不傻,料到刺客跟江家姐妹是同伙的,而且应该不敢杀他,理智渐渐回归,尽量平静地道:“不瞒公子,我这番过来是为了欺她,怎么会准备解药?公子放心,那药药效不烈,喝杯凉茶,用不上半个时辰也就散了。”

程钰扣住他肩将他抵在墙壁上,刀刃对着他脊背扎进一寸:“交出解药。”

沈泽疼得额头冒汗,急着哀求:“真没有解药,我若欺瞒你,罚我不得好死!”

程钰手上继续用力。

沈泽钻心钻肺地疼,依然不改口。

程钰信了,扫一眼房间,将人带到桌子旁,取了抹布堵住他嘴,随即扯住沈泽胳膊,咔哒两声脆响,利落无比地先后卸了沈泽两条手臂。

沈泽疼得几欲晕过去,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程钰踩住他脚踝,“老老实实躺着,敢逃,我不杀你,你的两条胳膊却也别想再接回去。”

沈泽恨死了他,又怕极了他,连连点头。

程钰料他也不敢再折腾,收起匕首,提起茶壶去了床前。

里面明珠熠熠生辉,隔着纱帐也能看清她双腿交替磨蹭,身子轻摇,如初开的花瓣在风里颤动,风来来回回,送来缕缕幽香。

这是程钰第二次闻到她身上的香,比第一次还浓还媚,钻到体内,在他胸口撩起一把火。

下面却平平静静,如他在一墙之隔听人行房,心里会升起每个男人都有的渴望,然也无用。

程钰冷笑,挑起纱帐,将茶壶挪到她脑袋之上,对准唇道:“张嘴,喂你喝水。”

他与沈泽的话含珠都听见了,程钰挑开纱帐前她马上闭上了眼睛,仿佛自己看不见,旁人也就看不到她此时的狼狈。听程钰说要喂她喝水,她以为会像她喂爹爹喝药那般,虽然难为情,为了尽快恢复正常,也只能轻启红唇。

她嘴张开地小,隐约可见贝齿香舌,程钰本想让她再张大点的,见她脸红得不像样,他皱皱眉,弯腰俯身,让茶壶嘴离她更近。

清凉的茶水毫无预兆灌下,含珠没有准备,本能地闭嘴吞咽,于是茶水浇到她脸上脖子上,越发狼狈,也越发勾人。

换个男人定会趁机大饱眼福,程钰却只觉得不耐烦,就好比饿极的乞丐,在他面前摆一桌最丰盛的美味儿却封了他嘴叫他不能吃,那乞丐见了美味儿只会恼火生气。此时含珠越美越撩人,无异于更无情地提醒程钰,他做不成正常的男人,药治不好,女人刺激也无用!

心中有火,程钰猛地掐住含珠下巴,不管不顾地灌她喝水,灌得她湿了衣襟也不管。

灌了半壶,他将茶壶丢到床上,转身叮嘱她:“这几日我都在县衙,记住我的话,令尊出了头七你们便乘船北上,到了苏州码头停靠半日,我在那里与你们汇合。”

出发时定王伤势虽然不能痊愈,挟制江凝珠足矣,江家这几人不敢不听话。

含珠半身都湿透了,呜咽着应他:“好……”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他救了她,他再粗鲁,都是个君子,没有趁虚而入,那她还哭什么?

她忍不住,脸上被他掐得疼,脖子上胸口都是水……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今晚先是被恶人羞辱,又被冷漠恩人蛮横施救。

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含珠拉过被子,不顾茶壶打翻又有水流了出来,蒙在被子里哭,连两人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眼睛又红又肿。

外面春柳大概是因为迷.香的缘故,还没有醒,含珠悄悄收拾好床铺,扶正桌子,将碎掉的瓷器清扫出去,再打湿帕子轻敷眼睛,一边敷了会儿,虽然还有些肿,总算能看了。

春柳醒了进来服侍她,见她眼睛肿着,没有怀疑,老爷去了,姑娘夜夜以泪洗面的。

“姑娘没伤到手吧?”得知她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春柳担心地问。

含珠摇摇头,没用她伺候梳头,“我自己弄,秋兰不在,你去照顾二姑娘吧。”

她惦记妹妹,春柳马上去了,回来后道:“姑娘放心,那人会讲故事,二姑娘听得挺开心的。”

妹妹无忧无虑,含珠则担心县衙那边的进展。

日上三竿,张叔一家回来了,却是沈泽判门房诬蔑,还了张叔一家清白。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位公子怎么成了知县大人身边的随从?”死里逃生,张叔总觉得有蹊跷。

含珠一颗心在忠仆回来时就落了地,这会儿庆幸地将程钰的安排说给张叔听,“他武艺高超,知县受他胁迫不敢不从,他让咱们先走,肯定也为自己想好了退路。”说话时察觉那边张福一直紧紧盯着她,含珠浑身不自在,语毕劝道:“张叔你们受苦了,先回去歇息歇息,下午咱们再商量北上事宜。”

张叔也发现儿子的失礼了,连忙领着妻子儿女告退,回到自家住的跨院,他将儿子叫到一旁,狠狠数落道:“你眼睛给我老实些,那是大姑娘,是咱们的主子……”

“老爷将她许配给我了,她是我妻子,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张福不悦地回嘴。

张叔见儿子竟然抱着这种心思,气得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闭嘴!就算大姑娘愿意下嫁给你,现在你们还没成亲,她就依然是你的主子,你再敢有半分不敬的念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福手臂被打,躲闪时牵扯到背上的伤,懒得再与父亲说,闷闷道:“知道了,我回去趴着,一会儿爹让娘来给我上药。”

他提起伤势,张叔心软了软,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语重心长道:“老爷交代百日内成亲,大姑娘肯定记得,但大姑娘没有主动选日子前,咱们谁都不能催,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没事别往大姑娘身边凑……”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就是不知张福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第12章

张叔一家的案子结了,梧桐县这个小县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江家要搬家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条街坊。

程钰给含珠找的借口是北上寻亲,但江家、张家在外面都没有亲戚,很多街坊都知道,含珠便换了个说法,改成搬家。谁都不愿远离故土,但江家跟顾家闹僵了,又与官府有些梁子,因为胆小害怕选择逃避也说得过去,而且含珠让张叔放出了话,他们只是搬走一阵子,兴许三五年后就回来了,如此街坊们并没有表示太过震惊,纷纷携礼来告别。

含珠周到地接待客人,事后带上礼物去左邻右舍话别,也是请他们帮忙留意宅子。

忙了几日,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寄舟的头七。

定王自诩恢复得无需人质就能对付江家家丁了,暂且放了凝珠与姐姐团聚,凝珠好几日没同姐姐说话了,进屋就抱住姐姐,“姐姐,咱们为什么要搬走啊?”

含珠屋里窗户上还留着小洞,见厢房门口多了个伸懒腰的俊朗男人,脑袋还朝这边转了过来,似乎很好奇一样。含珠心里紧张,拉着妹妹去了床上坐,轻声解释道:“知县是坏官,咱们留在这里有危险,等将来他转到别处去当官了,咱们再搬回来。”

背井离乡的真正原因不能告诉外人,告诉妹妹却没关系。父亲说过,朝廷官员换得快,就说梧桐县,最长的一位知县做了九年也就升到别处了。

听说是为了躲坏人,凝珠没有那么不舍了,抱住姐姐道:“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含珠搂住瘦小的妹妹,下巴抵着她脑顶,湿了眼眶。

她也一样,只要妹妹好好的,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夜里凝珠又回了厢房,含珠自己躺在睡了十来年的床上,久久难眠。

明天她就要搬走了,离开熟悉的家。

太过安静,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响,好像有人从高处跳下来了一般。

宛如噩梦重现,含珠害怕地坐了起来,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要出发了,得采办些东西,含珠特意让张叔帮她买了把匕首护身用。

等了很久,外面却没有动静。

含珠不敢下地去看,也不敢喊人,就那样抓着匕首紧张地坐着,直到三更梆子响,里外依然一切如旧,含珠才试探着喊春柳,喊了两声无人回应,也不知春柳是出了事,还是她声音太小春柳没听见。

犹豫片刻,含珠终究还是不敢下地,继续提心吊胆地防备着。

枯坐到天明。

一晚没睡,含珠也没觉得困,看着熹微晨光慢慢照亮屋子,反而深深松了口气。

是她听错了吧?

“姑娘你看!”

春柳醒后去端洗脸水,揉着眼睛开门,发现门前用石头压了两张好似盖了官印的纸,她识字不多,看不懂,急急地送进来给含珠看。

含珠意外接过,低头一看,是两张路引。一份是从杭州府梧桐县到山东济宁,一份到天津。

含珠想到了那人的话,说是过江苏之前,遇人盘查都出示近的,过了江苏,再出示远的。

这样有何意义?

是怕沈泽追到天津,便用一张山东的误导沈泽?也就是说,沈泽不知她们真正的目的地?

那么,那人应该是让沈泽交出官印,他自己写的路引吧?

含珠再次端详那字迹,刚劲有力,有种寒梅傲雪的冷意蕴含其中,如同他的人。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晚,他出现的那么及时,她被沈泽欺辱的过程,他肯定都看到了吧?在他眼里,她是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摸了外男还苟活于世?

要照顾妹妹,含珠再羞愧也不会因为那事寻死觅活,她小心翼翼遮掩,不让春柳等人察觉,她也不在乎他心里会怎么想她,只是两人还要同船北上一个多月,再见面的话……

尽量躲着他些吧。

打定主意,含珠派春柳先将第一份路引送去张叔那边。

早饭过后,全家就开始收拾了。

厢房里头。

定王穿一身粗布衣裳,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往脸上粘胡须,凝珠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动作,觉得新鲜又有趣。眼看着定王又在脸上弄了两个痘,一边一个,还正好贴在脸颊中间,凝珠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儿叫。

定王扭头,一本正经地问她:“笑什么?”

凝珠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笑,“你怎么都贴在中间啊?”

定王看看镜子,又问她:“很丑?”

他一双凤眼明亮非常,比夜里的星星还要好看,凝珠刚要说不丑,目光落到他脸上,又扭头笑了起来。

定王故意逗她的,怎么可能弄那样丑得打眼的易容?不过是这阵子躺在床上养伤,也只有逗逗这丫头才有些乐趣。

重新取下那两颗痘,一个贴在额角,一个贴在右脸一侧。收拾好了,定王站了起来,弯腰朝身边的小姑娘行礼:“二姑娘,咱们该出发了,小的叫丁二,这一路都是我伺候姑娘。”

皇宫里的人,最擅虚与委蛇,定王演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的。换成另一个普通百姓,他或许低不下皇子高贵的头,但面前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既是演戏,也有跟她逗着玩的成分,这个仆人扮得就惟妙惟肖了。

凝珠眨眨眼睛,聪明地配合他,转身往外走:“好啊,但你会赶骡车吗?”

“小的不但会赶车,还会划船,”定王笑着跟在她身后,“河里有乌龟妖飞出来要抓姑娘,我也能护住姑娘。”

凝珠嘟嘴跟他分辨:“说了乌龟不会飞……姐姐!”

小姑娘出门后突然朝上房那边跑去,定王顺势看去,就见一个一袭白裙的姑娘刚从上房出来,头上帷帽遮掩了容貌,看个头,不过十二三岁,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这江家姐妹也够可怜的。

知道对方定了亲事,定王守礼地移开视线。

含珠一直暗暗提防他,见他还算守礼,她也没有再耽搁,牵着妹妹的手一起去了前院。

行礼都装好车了,满满五辆骡车,三辆骡车是跟街坊们借的,送到码头再折回来。其中一车全都是书,另一车是江寄舟夫妻生前最喜欢的字画用具,含珠都带上,将来思念父母时身边好有个寄托。

一一跟街坊们告别,含珠先看着秋兰扶了妹妹上了第二辆骡车,那个男人当车夫,她才与春柳上了前面那辆,张叔替她赶车。

坐稳了,含珠挑起窗帘,最后看向自己的家。

看见娘亲牵着她走出来,娘俩站在门口迎接爹爹归家。

看见妹妹淘气地跑了出来,要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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