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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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唇翕动,喃喃问他眼中的姑娘,那晚他就想问的,可为什么,说出口就变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个十来岁的杏眼姑娘,像踩了老虎尾巴,慌不迭跑开了。
“安安……”
郭骁焦急地喊。
那一年,他没喊也没追,这一次,郭骁直接追了出去,随她入星河。
第231章 231
郭骁死了。
暗卫在他离开公主府一段距离后动的手, 除了锐利的破空声,除了郭骁倒地那一瞬的闷响, 这场围剿与暗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暗卫如鬼魅, 抬走尸首擦去痕迹, 晚风吹散血腥, 这条街又陷入了幽静。
寿王府, 赵恒忽然醒了,侧耳倾听, 窗外有布谷鸟叫,连续两声, 短促粗哑。
赵恒慢慢坐了起来, 身边宋嘉宁睡得香甜,回京一年,那在蜀地消瘦下去的脸蛋又圆润了回来, 她开开心心的,赵恒看了跟着舒心。俯身,轻轻亲了亲她发梢,又默默看了会儿,赵恒才挑开纱帐,穿上外袍离去。
福公公、宗择都在外面候着,无需交谈,赵恒一出来,他们一前一后自动带路。
一刻钟后, 赵恒亲眼确认了郭骁的尸身,无恨无喜,因为早在得知郭骁潜入公主府那日,郭骁在他眼里,已经成了死棋,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想看看端慧公主怎么选择。淑妃帮了他一次,赵恒愿意给端慧公主一次机会。
“烧了。”最后看眼郭骁脸上的疤,赵恒平静道。
回后院的路上,只有福公公同行。
“王爷,公主那边?”福公公低声问。如果端慧公主知道郭骁来了寿王府,猜到郭骁死在了王爷手上,会不会跑到皇上面前胡闹?虽然睿王死了,但皇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立王爷为太子的意思,恭王废了一条手臂,南宫里面,大殿下可还好好的。
天家,兄弟反目的例子还少吗?
谁也不能保证亲兄弟为君后会不会对付自己,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安心。
福公公不知王爷怎么想的,但他希望自家王爷登基,王爷文武双全忧国忧民,理该如此。
“她没证据。”赵恒淡淡道。
就算猜到他杀了郭骁,端慧公主能如何?跑去父皇面前告状?首先,端慧公主没有郭骁活着的证据,指责他杀害郭骁,用什么当理由?端慧公主敢说出郭骁觊觎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吗?便是说了,父皇会信?
再者,郭伯言不会承认,为了郭家,郭伯言会一口咬定他的儿子死在战场,死地荣耀。
故闹到最后,父皇只会认定端慧公主思念郭骁成疾,已经神志不清了。
福公公低头琢磨一番,笑了,怪他多嘴,王爷谋划的事,何时有过纰漏?
送王爷到堂屋门前,福公公顿足,赵恒单独进去了。单薄的纱帐内,宋嘉宁睡得香甜,感觉有人抱她,宋嘉宁习惯地缩到他怀里,知道这个时候,身边的肯定是他。很简单的动作,赵恒却觉得珍贵无比,去年她不在的那段时日,他床是空的,心也空空。
“安安。”赵恒贴着她耳垂,低声唤。
宋嘉宁呼吸变了下,那是被人打搅了好梦。
赵恒立即抿唇,看着她重新睡熟,他才贴贴她脸,拥着她睡了。
公主府。
万籁俱寂,端慧公主依然维持着郭骁离去时的姿势,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内室门口。表哥走了,去找宋嘉宁了,前几日她只是想去恭王府给宋嘉宁一个小小的教训,表哥便用忍辱负重劝阻了她,怕她打草惊蛇坏了两人的大计。现在呢?一听说宋嘉宁要死了,他怎么忘了大计忘了忍辱负重,什么都不顾就冲出去了?
连外袍都没穿……
端慧公主闭上眼睛,眼泪倏然而落。
表哥一定爱死宋嘉宁了吧,爱到不在乎宋嘉宁伺候过寿王,不在乎宋嘉宁生过两个孩子,不在乎为了见宋嘉宁被寿王抓住,不在乎性命之忧。可她呢?她是他的亲表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表哥却千方百计地拒绝与她圆房,说什么希望她清清白白改嫁,说什么怕怀孕泄露痕迹,全都是骗她的!
“啊!”恨意无法遏制,端慧公主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砸完了,端慧公主看都没看枕头,扑到床上攥着锦被呜呜哭了起来。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她不怕宋嘉宁,不怕寿王,不怕所有人,可她是公主又如何,表哥心里没她啊,嫌弃到她主动献身,他都不碰。
被无关紧要的人嫌弃,端慧公主会惩罚对方,被痴恋数年的表哥嫌弃……
端慧公主心都要碎了,比得知表哥战死沙场时还痛苦。
如果可以,她宁可表哥死了,死时惦记着她,也不想表哥活着回来,为了别的女人活。
端慧公主哭了整整一晚,次日丫鬟们要进来服侍,她不许,肿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天又黑了,端慧公主终于想到了郭骁的去向。昨晚表哥肯定去寿王府了,至今未归,是半路想通知道去了便会落入寿王手中,所以放弃了,又没脸回来找她,亦或是,表哥冲动去见宋嘉宁,被寿王抓了?
若是后者,表哥还能活吗?
心口仿佛被什么死死抓住,端慧公主突然呼吸滞塞。
如果寿王真的杀了表哥,她该怎么做?
眼泪再次滚落,端慧公主拉起被子,将自己埋于黑暗。
表哥心里没有她,她已经傻了一次,傻傻地为他的死讯伤透了心,傻傻地为他守寡两年并不顾母亲劝说还想继续守一辈子,结果呢,多年痴情换回了什么?
换回了他的虚情假意,换回了他对宋嘉宁的痴情。
是表哥先不要她的。
端慧公主覆住眼睛,胸口几次高高起落,然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表哥先不要她的,所以,他今后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
郭骁死了,但他的归京,连同他的死去,宋嘉宁都一无所知。六月酷暑,京城热得火炉一样,院子里花草都蔫答答的,宋嘉宁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躲在放着冰的屋里贪凉快。昭昭六岁了,开始跟着先生读书练字,祐哥儿三岁了,小短腿跑得越来越快,宋嘉宁陪儿子玩一天,晚上累得都不想动弹。
傍晚赵恒回来,进门就见宋嘉宁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待着呢,对面昭昭坐在祐哥儿旁边,一手托着帕子,一手用银叉扎切成碎丁的瓜果喂弟弟。祐哥儿稳稳当当坐着,一边张嘴接,一边两手抓着胖脚丫玩。
“父王!”看到他,姐弟俩一块儿喊道,清脆甜濡的声音融合,比什么都好听。
赵恒笑着走过去,一手抱一个,然后揶揄地看向宋嘉宁:“你倒清闲。”
天天跟他抱怨哄儿子累,为何他只看到女儿累了?
宋嘉宁真心冤枉,女儿白日读书,下课了自己带着丫鬟去花园扑蝴蝶看荷花,玩够了才跑过来哄哄弟弟,其他时候都是她带儿子,王爷怎能因为看到这短短一幕,就觉得女儿更劳苦功高?
“娘累了,我让她歇会儿。”父王不懂,昭昭知道娘亲辛苦,仰头替娘亲解释道。
“好女儿。”女儿懂事,赵恒笑着摸了摸小丫头脑袋。
祐哥儿盯着父王的大手,有点急了,笨拙地往姐姐旁边伸脑袋,要父王也摸摸他。
宋嘉宁扑哧笑了,儿子这样,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啊?
歇够了,宋嘉宁爬过来,一家四口一起吃瓜。
孩子们在面前,赵恒就一心陪孩子,从不谈论外面的事,饭后昭昭、祐哥儿被各自的乳母领走了,赵恒才喝口茶,看着宋嘉宁道:“端慧,要选驸马了。”
宋嘉宁正对镜通发,闻言吃了一惊,扭过头确认道:“她同意了?”还是淑妃自己的主意?
赵恒放下茶碗,道:“父皇向来宠她,若她不点头,父皇不会强迫。”
宋嘉宁慢慢地移动梳子,既诧异先前一心为郭骁守寡的端慧公主为何改了口,又觉得端慧公主再嫁是早晚的事。端慧公主年方十八,如花似玉的年纪,宣德帝淑妃都舍不得女儿守寡的,更何况,郭骁……郭骁对妻子无情,端慧公主少了可回忆的情分,时间久了,自然容易忘却。
“挺好的,姑母终于可以放心了。”宋嘉宁细声道,转过去,继续梳头。
赵恒望着镜中她姣好娴静的脸庞,耳边再次响起父皇的话。
父皇说,端慧公主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非要挑个驸马远嫁。父皇不知,赵恒明白,端慧公主是想通了,不愿再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赵恒一直都不喜端慧公主,唯独这次,赵恒愿意承认,端慧公主还算有一样可取之处,没有为一个负心人,搭进自己。
难得端慧公主松了口,生怕女儿反悔,淑妃紧锣密鼓地帮女儿挑了一个驸马,新驸马乃扬州知府的儿子,扬州富庶繁华,鲜少有战事,女儿嫁过去最放心。挑好了,淑妃叫女儿进宫相看,端慧公主兴致寥寥,没看清男方容貌,就点头应了。
是谁都没关系,她只想快点离开,不想再见郭家任何人,也不想见寿王宋嘉宁得意。
女儿恨嫁,宣德帝便将婚期定在了腊月。
端慧公主出嫁那日,天阴沉沉的,花轿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雪。
赵恒、恭王都奉命去送嫁了,宋嘉宁在宫中观完礼,带着一双儿女回了王府。
“娘,下雪了。”昭昭趴在琉璃窗前,指着外面喊娘亲看。
宋嘉宁刚帮祐哥儿脱下厚厚的斗篷,闻言抬头,果然看到雪花纷飞。
心头忽的涌起一丝惆怅。
端慧公主大喜的日子下雪,是谁不高兴了吗?
可是,怨谁呢?
昭昭、祐哥儿睡着后,宋嘉宁去佛堂上了一炷香,愿死者魂安,来生再无悲凉。
第232章 232
唯一的公主出嫁了, 宣德帝既欣慰又不舍,但这场大雪带来的阴寒之气再次刺激了他腿上的陈年旧伤。同样的伤痛, 身体康健时多少能忍忍, 人前装出没事人一样,但年纪大了, 身体亏了,就再也扛不住这折磨人的旧疾了。
腊月初九,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都在殿内列好了, 太监去后殿回禀宣德帝,宣德帝便领着王恩不紧不慢地往前殿走。因为腿疼难忍, 他走得很慢,可就在宣德帝拐到殿前, 再跨过一道门槛就能直接走到龙椅前时, 腿上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疼得毫无预兆, 疼得宣德帝身子一歪,若非被王恩及时扶住, 肯定要摔在地上了。
即便如此, 大臣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吸了口冷气,赵恒暗暗攥紧手,恭王没他稳重, 急得上前几步,一声“父王”难掩担忧。
宣德帝刚刚站稳, 余光中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尤其是老四的那声询问,宣德帝目光便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老了,可他不想被人看出来,不想臣子们也觉得他老了。一个帝王,老了意味着什么?
松开王恩,宣德帝挺直腰杆,忍着钻心的腿疾,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龙椅前。
接下来,早朝一切如旧,但散朝之后,在宣德帝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大臣们尤其文臣那边,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宣德帝的老弱有目共睹,为了江山稳固,臣子们都希望宣德帝早日立下太子,无关私心,而是尽臣子之责,维护皇位传承。
这些闲谈,赵恒听到了风声,但他只当不知,默默地做着手头政事。
傍晚回府,赵恒滴水不漏地哄一双儿女,昭昭祐哥儿太小,不懂父王的复杂,宋嘉宁却很快就看出了王爷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愁绪。皇家四位王妃,宋嘉宁没有楚王妃冯筝的医术,没有睿王妃的野心,没有恭王妃李木兰的武艺,可宋嘉宁有一双敏感的眼睛。
前世父母早丧被叔父一家抚养,今生随母改嫁到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府邸,两辈子,宋嘉宁都过得小心翼翼,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观察周围的人。当然,有的人心机太深,她只凭几次客套往来看不透什么,王爷之心更是深沉似海,但宋嘉宁天天都能见到他啊,久而久之,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天黑了,赵恒不想睡,让宋嘉宁先歇下,他在外间看看书。
他有心事,宋嘉宁不敢打扰,乖乖去了内室,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宋嘉宁哪睡得着啊,朝外侧躺,巴巴地望着门口,猜测王爷在烦恼什么。家里一切都好,边疆似乎也没事,皇位,睿王死了,只剩恭王,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宋嘉宁已经笃定自家王爷会像前世那样登基……
宋嘉宁百思不得其解。
想的太入神,连外面传来脚步声都没听到,等宋嘉宁反应过来,赵恒已在面前。
“发什么呆?”坐到床上,赵恒笑着摸了摸她脸。已经一更天,他还以为她早睡着了,哪想进来就见她朝外躺着,身子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乌黑的发衬着白净净的脸,柔美如丁香花。
赵恒俯身,在她唇上香了下,烦恼暂且消失,眼里只有她呆傻的样。
他眉头舒展,眼中有笑,宋嘉宁勇气上来,望着他道:“想你呢,想你为何不睡觉。”
赵恒意外地看她。
宋嘉宁撑坐起来,柔顺长发垂落,玉白脸庞在烛光下莹莹生辉,水润杏眼中满满都是他:“王爷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赵恒笑了。他是有心事,但谁也帮不了他,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父皇腿疾发作,我有些担心。”将人搂到怀里,赵恒低叹道。父皇疼成那样,他于心不忍。
宋嘉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宣德帝的腿疾,落了病根,请了多少能人术士都治不好,疼劲儿上来,唯有忍,王爷孝顺,当然会忧心。宋嘉宁很想帮忙,奈何生老病死,别说她这个凡夫俗子,宣德帝贵为天子,还不是无能为力?
“父皇喜欢昭昭、祐哥儿,明日我进宫一趟?”抱住他腰,宋嘉宁小声问道。治不了宣德帝的身,只能想办法哄宣德帝高兴高兴。
“过阵时日吧。”赵恒亲亲她脑顶,神色复杂。他们夫妻真心想尽孝,但这种时候,就怕父皇误会他刻意讨好。至于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是眼下不想立,还是不想立他,赵恒翻来覆去揣度过数月了,都没有个结果。
江山是父皇的,纵使父皇老了,想给谁也是他说了算。
这就是天子,皇权。
~
崇政殿。
宣德帝盖着被子靠在暖炕上,浑浊的眼睛凝视琉璃窗外,已经许久没有转过眼珠了。宽敞空旷的内殿,只有王恩弯着腰候在一侧,无声无息,宛如一座雕像。
“宣陆峋。”
宣德帝突然开口,声音无力。
赵溥告老还乡后,副相陆峋升了宰相。
王恩立即领命去安排。
宣德帝终于动了动,翻身时牵扯腿疾,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气。他可以瞒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自己,现在他好歹能勉强走,可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这双腿就彻底废了。宣德帝不想废,不想承认自己老,但他拗不过命。
他老了,真的老了,有些事再不决定,他将有愧祖宗,有愧儿子。
两刻钟后,陆峋匆匆而至,带进来一丝殿外的寒意。看眼宣德帝,陆峋弯腰行礼:“皇上……”
宣德帝摆摆手,免了虚礼,然后示意王恩出去。王恩走后,宣德帝拍拍身边的地方,叫陆峋坐过来。宣德帝当了这么久的皇上,亲自提拔了几个宰相,也都被他亲口贬官了,十几年下来,唯有陆峋一直都深得他心,稳居副相。
宣德帝很信任这个老臣。
“朕不与你绕弯子,朕只问你,寿王能担大任否?”
握着陆峋的手,宣德帝低声问道,目光犀利地盯着对方。陆峋也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长了褶子,眼角更多。听到宣德帝的话,陆峋平平静静的,脸上一个褶子都没动,看眼宣德帝,又垂下眼帘道:“皇上早有定论,又何必问老臣。”
宣德帝笑了,笑着松开了他。
是啊,他早有定论了,因为中意老三,找不到比老三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明知他最偏爱的老大当年是中了睿王的挑拨后,他还在忍着心痛愧疚,继续幽禁着老大。为何?因为老大的脾气不适合皇位,而一旦他放了老大,大臣们定会曲解他的意思,纷纷去支持老大,乱了局势。
皇位是老三的,只能是老三的,他不能为了与老大的父子情,给老三添隐患。
有了决定,翌日早朝,没等大臣们奉劝宣德帝立储,宣德帝先一步下了诏书,册封三皇子赵恒,为太子,年后择吉日迁入东宫。
“儿臣,叩谢父皇。”
群臣注视下,赵恒走到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跪地叩首。
宣德帝笑着叫儿子起来。
赵恒重新站直,人在朝堂,心却去了南宫。
他曾向兄长承诺,他不会做皇叔,现在父皇将皇位托付给他,赵恒愿再承诺,他不会做父皇。
第233章 233
二月天气转暖, 赵恒以太子身份正式迁入东宫,成了大周开国后, 第一位太子。
高祖皇帝在位时, 忙着统一中原,又碍于太后遗命迟迟难以决定该将皇位传给弟弟还是儿子, 故到死都没有立太子。到了宣德帝,因为自己的皇位来历一直被百姓诟病,器重的儿子又先后出事,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今天。
东宫有了太子, 再也不用担心皇上突然病逝朝堂出乱了,大臣们瞅瞅空荡荡的东宫, 开始动了别的小心思。太子可是要做帝王的人,身边怎能只有一个女人?必须奏请皇上赐太子几个侧妃、嫔妾, 万一自家女儿中选, 将来他们就是皇亲国戚了。
是以,宋嘉宁这个太子妃之位还没坐热乎呢, 就听说了文臣张罗往东宫塞人的事。
消息入耳,宋嘉宁没了胃口, 吃什么都不香了。
她知道赵恒很专情, 两人成亲六年多了,风风雨雨过来,赵恒从未碰过别的女人。但现在不一样, 臣子们催促,宣德帝早就有赐人的念头,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赵恒愿意为了他拒绝父皇与众臣吗?
“娘,你怎么了?”昭昭在临摹父王画的百灵鸟,画完翅膀,昭昭想让娘亲看看,抬起脑袋,却见娘亲呆呆地看着桌子,没像刚刚说话时那样笑了。昭昭记得这种神情,前年娘亲被坏人掳走,岑嬷嬷就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在小郡主心里,大人发呆就等于不开心,她想娘亲开心。
宋嘉宁回神,对上女儿担心的小眼神,宋嘉宁笑了,柔声道:“娘在想晚上吃什么呢。”
昭昭继续盯着娘亲看。
宋嘉宁刚要转移话题,祐哥儿在院子里玩腻了回来了,颠颠颠跑到娘亲面前,跟娘亲要水喝,小家伙就喜欢娘亲亲自照顾他,仿佛乳母喂的水没娘亲喂的甜似的。宋嘉宁便叫女儿接着练画,她抱起儿子去榻上喂水洗手。
娘亲忙着照顾弟弟,昭昭眨眨眼睛,低头描画。
红日渐渐西垂,昭昭跟娘亲打声招呼,她领着丫鬟去东宫门前等父王。
赵恒从中书省出来,心里还记挂着今年黄河的堤坝,快到东宫,忽然发现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桃红的裙子,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小姑娘瞧见他了,噌地挑起来,蝴蝶似的朝他飞来。
赵恒立即将国事抛开,快走着去迎接他的小郡主。
“父王!”离得近了,昭昭早开张开双臂,要抱抱。
赵恒笑着抱起女儿,先亲了口,然后奇怪道:“怎么出来了?”
昭昭当然有理由,瞅瞅娘亲的宫殿,昭昭愁着小脸告诉父王道:“娘不高兴了。”
赵恒目光微变,停下脚步,认真问女儿:“为何?”说一出口,赵恒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昭昭摇头,沮丧地道:“娘不肯告诉我,还撒谎说她在想晚上吃什么。”
被娘亲撒了谎,昭昭真的很沮丧,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赵恒看着女儿这小大人的模样,却忍俊不禁,不知自己的小郡主为何如此可爱。
“不怕,今晚父王问她,明日娘就好了。”收起笑,赵恒郑重地保证道。
昭昭放心了,咧开小嘴,露出两排整齐牙齿,不过有颗门牙已经开始松动了,即将换牙。
父女俩有了小小的秘密,饭桌上,昭昭一边吃饭,一边睁着大眼睛偷偷观察父王娘亲。心里有事,宋嘉宁胃口依然不佳,努力不表现出来,赵恒本想进了寝帐再哄他的太子妃,瞥见女儿鬼机灵的杏眼,赵恒好笑,难得当着儿女、宫人的面,夹了一块儿排骨递给宋嘉宁,简单道:“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宋嘉宁微微惊讶,下意识看向同桌的孩子。祐哥儿盯着父王筷子间的排骨冒口水,惦记自己也要吃排骨,昭昭则捧着小碗,开心地观察娘亲。宋嘉宁脸一红,杏眼水汪汪扫向赵恒,然后赶紧端起碗,接了那块儿排骨,羞涩甜蜜,暂且忘了烦恼。
父王真哄好了娘亲,昭昭心满意足,晚上睡得特别香。
宋嘉宁想睡却睡不成,不知今晚赵恒为何兴致那么高,先是趁她帮他宽衣时把她摁桌子上了,桌子腿咔擦咔擦地挪动,臊得宋嘉宁捂脸求饶。擦了一遍桌子,到了床上,赵恒又从后面抱住她,一手坚持别着她下巴,看着她来,慢慢吞吞。
“王爷……”
宋嘉宁难受,想他快点。
她双颊绯红,像蒙蒙细雨中微湿的粉牡丹,杏眼哀求地望着他,媚态入骨。赵恒压住她嘴儿亲,亲够了,才贴着她发烫的脸,哑声问:“还叫王爷?”
宋嘉宁心一紧,忙改口叫他太子爷。
听惯了王爷,赵恒并不喜欢这样新称呼,听着她轻轻的哼唧,赵恒忽的抱紧她,在她耳边道:“叫我的字。”
他的字?
宋嘉宁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她的男人,她的太子爷,她未来的帝王,姓赵名恒,字元休。
她知道,可她说不出口,好像说了就是大逆不道。
“叫。”赵恒将她摁成平躺,没有任何预兆的一阵疾风骤雨。
宋嘉宁差点散了,如一艘卷入风暴的小破船,哪还有心思想什么避讳,啊啊地连续喊了好几声“元休”,喊了不管用,又改成“赵恒”。赵恒原想逗逗她就好,未料她这样叫他,赵恒莫名受用,索性一气到底。
事毕,两人身下的褥子都没法睡了。
宋嘉宁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口,又累,又酣畅淋漓。
“不会有别人。”赵恒拨开她面前的长发,声音沙哑。
宋嘉宁抬眼,不期然地,撞进一双清亮幽黑的眸子。
“不会有别人。”赵恒抚着她脸,低低重复道:“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
他对她说甜言蜜语呢,宋嘉宁撇撇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下来了,越来越多,埋到他胸口抽搭。赵恒不明所以,抱着她坐正,宋嘉宁继续往他怀里钻,不肯叫他看。她哭得厉害,赵恒暂且没劝,只温柔地抱着她。
等她慢慢平静点,赵恒才无奈地捏她耳垂:“哭什么?”
“王爷对我太好了。”心中有波澜,宋嘉宁没留神又用了旧称,轻轻地抽搭道,“我身份不高,还给王爷添了那么多麻烦,王爷从来不嫌弃我,还对我越来越好,真做梦似的,我就怕哪天王爷突然不喜欢我了……”
怕有一天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怕从天上跌进谷底。
“时间长了,你可会厌弃我?”赵恒摸着她脑袋,笑着问。
宋嘉宁摇头,他这么好,她怎么会厌弃?
“为何不会?”赵恒扶她坐正,看她泪汪汪的眼睛。
宋嘉宁不哭了,喃喃道:“王爷,王爷对我好,我,我喜欢你。”说到最后一句,难为情地靠到了他肩头。
赵恒笑,搂紧她,亲着她耳垂道:“安安对我好,我也喜欢安安,一颗心,装一个人,足矣。”
有人说夫妻相处难,赵恒从未觉得,安安喜欢他,他喜欢安安,就这么过一辈子,哪里难?
翌日,宣德帝看着桌子上请求给太子选秀的一摞奏折,派人宣太子。
赵恒领命而来,进屋前就听里面有咳嗽声,眼看着父皇身子越来越差,赵恒眉头皱了起来。
宣德帝病久了,习惯了,打断儿子的关心,他捡起几封奏折丢到儿子面前,语重心长地道:“你与太子妃夫妻情深,朕都知道,但你贵为储君,也是未来的天子,就该广纳妃嫔多生几个皇子,这样才能确保皇位传承,只太子妃一个,万一孩子……”
“父皇。”赵恒略带乞求地道,不想听任何忧虑他子女康健的话。
那是他亲孙子,宣德帝也不想说,只是提醒儿子要多生。
赵恒明白,垂眸道:“太子妃一连为儿臣生了一儿一女,她还年轻,儿臣会多加宠爱,早日为父皇多添几个孙子。”
宣德帝气笑了,他是要儿子多纳几个能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要他与宋嘉宁多生,一个女人,再能生最多一年生一个,哪比得上一群女人?
赵恒自然知道方才所说劝服不了父皇,故跪下去,低声解释道:“父皇,儿臣,儿臣不想纳妾,因为儿臣无法保证,身边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陈氏。”
宣德帝怔住。
赵恒弯腰叩首:“父皇,儿臣有太子妃,后宫安宁,儿臣才可全心治理天下,请父皇明鉴。”
宣德帝抿了抿唇。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被身边的妾室毒死,但他的一个儿子开了先河,老三亲身经历后引以为戒,也在情理之中。
“罢了,随你去罢,好好教导祐哥儿。”宣德帝乏了,既然儿子不听劝,他不劝就是,而且老四那个胖媳妇,看着确实像能生的。
事情顺利解决,晚上赵恒又为了宋嘉宁一颗定心丸。
宋嘉宁乐坏了,然后为了回谢皇帝公公,搬进东宫两个月后,大周的第一位太子妃,又有喜啦。
喜讯传到崇政殿,宣德帝真是不服不行,就连文武大臣得知,都默默感慨太子妃天生带福。
只有宋嘉宁知道,她的这些福气,全是赵恒给她的啊。
第234章 234
解决了侧妃这一忧患, 宋嘉宁就安心养胎了,养尊处优, 成为太子妃唯一的不足, 就是离娘家远了,不能随时回国公府, 弟弟茂哥儿也不能常常来看姐姐外甥外甥女们。好不容易到了中秋,国公府女眷终于有理由进宫了。
太夫人领着一家女眷先去中宫拜见李皇后,再转到东宫。
“娘……”宋嘉宁虚扶着小腹,殷切地望着许久未见的母亲。昭昭早领着祐哥儿跑过去跟长辈们撒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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