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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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报喜。”

“是。”

于是寿王妃清晨诞下一位小皇孙的消息,立即被送进了宫。

第198章 198

终于又多了个孙子, 宣德帝阴沉多日的脸总算见了点晴,当日便亲自为小皇孙赐了名:祐。

祐,寓意天、神佑助。

“赵祐……”宋嘉宁抱着小小的儿子,轻念出声,然后笑着对赵恒道:“挺好听的, 那再从王爷挑的几个字中,选个作乳名?”怀胎十月,期间王爷断断续续给自家老二择了好几个字呢, 有男有女, 不能白费了苦心。

“不必,就叫祐哥儿。”赵恒倒很满意父皇赐的字。

宋嘉宁眨眨眼睛,忽的笑了,一孕傻三年,她光顾着哄王爷,忘了皇上赐名是荣耀, 若是不用,岂不是显得他们夫妻心有不满?

“笑什么?”赵恒点了点她脸。

宋嘉宁摇头,但笑不语,双颊白里透红, 眼眸如水。

赵恒便趁女儿不在, 俯身过去,轻轻地亲了她一口。边疆战事未平,朝野上下紧张,唯有在她这里, 他才能得到几许心神安宁。

睿王府,睿王心里可一点都静不下来,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因为迟迟没有儿子而输给老三一筹。祐哥儿祐哥儿,父皇居然给老三家的小子取名“祐”,难道是寄希望于老三父子保佑大周?

君心难测,单单一个名字,就让人挠心挠肺。

“王爷,王妃来了。”管事在门外回禀道。

睿王正烦着,闻言冷声道:“我有要事,叫王妃先回罢。”

管事只好去传话,说话时低着脑袋,怕王妃瞪他。

睿王妃却不甚在意地道:“既如此,等王爷忙完了,你记得提醒王爷去找我。”

居然没生气?管事纳罕地抬头,然而睿王妃已经转身,只留给他一道窈窕婀娜的背影,步伐似乎比平时慢了些。管事琢磨不出其中缘故,摇摇头,继续在院子里守着,黄昏时分,睿王出来,他赶紧传达睿王妃的话。

睿王本想去侧妃陈绣那边,陈绣肚子渐鼓,睿王眼下只能期待这胎了,不过睿王还没糊涂到无视王妃的地步,绷着脸先去了王妃的院子。

睿王妃笑盈盈地出来迎接。

“何事可喜?”睿王意外问,人家老三媳妇生了个胖小子,她该反思才是,怎么还有心情笑?

睿王妃当然有理由,故意看了眼肚子,再看向睿王时,笑容里多了一抹羞涩。

睿王心中一动,兴奋道:“又有了?”

睿王妃轻轻点头。

睿王愣了下,随即大喜,快步走到睿王妃身前,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天意,这一定是天意,王妃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在他羡慕老三的时候怀,那这胎肯定是个嫡子,是他的嫡长子!

“快,快去宫里报喜!”狂喜过后,睿王记起大事,立即吩咐道。

睿王妃看着男人比第一次当父亲时还喜悦的模样,被张氏、陈绣打压多年的怨气终于宣泄了出来。其实她前几天就偷偷请郎中号过脉了,确认了喜脉,但睿王妃一直憋着,专等着宋嘉宁生呢,然后在王爷最着急的时候,给他希望。

“安心养胎,明年若能给我生个儿子,我,我就把你放到心尖儿上疼。”睿王抱住她哄道。

“王爷可要说话算话。”睿王妃靠在他肩头,拈酸地哼道。

睿王笑,摸摸她肚子,搂着王妃进屋去了。

喜讯传到陈绣那边,就成了添堵的,丫鬟们退出去后,陈绣死死地攥住帕子,银牙暗咬。她比王妃年轻貌美,但终究低了一个位分,王爷平时宠她非常,一旦关系到大事,还是会将王妃、嫡子放在她前头。

如果王妃这胎是儿子,那就算她提前几个月生了长子,照样会被王妃比下去。

若是,王妃这胎出事……

念头冒出脑海,陈绣胡乱扯帕子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抬眸看向窗外,眼底浮现算计。

有人惦记她腹中的孩子,睿王妃自己也猜得到陈绣、张氏可能会心存不轨,因此睿王妃行事十分谨慎,谨慎到连寿王府送来给祐哥儿庆满月的帖子,睿王妃都叫人婉言回绝了,说是夏日酷暑,她身子不适。

少个宾客,宋嘉宁没放在心上,自与王爷开开心心地筹备儿子的满月酒。

然而千里之外的蜀地,有人得知寿王妃喜诞麟儿,却用力攥紧了拳头。

“宋璋!”

远处有人喊他,男人从茶田中直起腰杆,高大魁梧,黝黑脸庞看似平常无奇,那双幽深漆黑的眼中,却隐藏着狼光。

第199章 199

茶田中的布衣百姓宋璋, 便是乔装易容的郭骁。

早在北伐之前,根据从寿王那听来的只言片语了解蜀地的水深火热后,郭骁一夜未眠,生出了野心。王侯将相,从来不是天定, 纵览史书,有几个开国之君是天生的帝王?无非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大周的天下也是从前朝抢来的,为何高祖可以举兵造反, 他就不行?

蜀地百姓疾苦, 朝廷北讨辽国无暇分兵,正是天赐的策反良机。

成了,他会是中原新的帝王,父亲不会因为已经死去的赵家皇族与他翻脸,他也可以给她伪造一个身份,再接进宫中光明正大地宠爱。至于表妹, 郭骁自觉有愧,所以他会给表妹两条路,一是继续跟着他,他愿意给表妹皇后的尊荣但没有宠爱, 二是和离, 他会给表妹挑个配得上她的好男人,继续享受公主殊荣。

万一败了……他照样有退路。

“宋璋过来,先吃饭吧,吃完再摘。”茶田前头, 一个脸庞黝黑的高大汉子唤道。

郭骁端着簸箕,大步走了过去。

地头坐着两家人,刚刚喊郭骁的黑脸汉子姓王,名武,是青城县味江镇的一个佃农。味江镇两百来户人家,附近田地却都掌握在一个地主大户手中,剩余的百姓以前家里有地,却因为日子越来越穷,不得不卖地给地主,回头再从地主手中租地为生。众多佃农中,王武因性情爽朗乐于助人,威望最高。

坐在王武身边的绿衣女人是他的妻子李氏,夫妻俩有个十岁的闺女叫柳儿。另一个壮实男人叫李顺,乃李氏弟弟,因为家里人都死了,前来投奔出嫁的姐姐,就一直跟着姐夫王武住一起,今年二十三了,有个未婚妻,家住邻村,两家计划卖完这批夏茶就成亲。

“贤弟好好干,来年让你嫂子给你相个媳妇。”王武吃口窝窝头,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对郭骁道。在王武眼中,郭骁是外地逃荒过来的一个灾民,沉默寡言,瞧着不好相处,其实又勤快又能干,还特别实诚,为了报答他的一饭之恩,竟甘愿做王家的奴仆。王武可受不起,见郭骁无处可去,就收了郭骁为义弟。

郭骁笑笑,低头吃饭,目光落在了身边的茶田上。今年又是旱年,茶叶收成不好,他看中王武在佃农当中的威望,可王武性情憨厚,他暂且没有理由劝王武起义……

“李顺,李顺!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枣儿被他们村长欺负,逼得撞墙自尽了!”

茶田种在山上,山脚之下,突然传来村人的大喊,焦急的声音传过来,继续在空旷的山谷回荡。王武惊得忘了嚼窝窝头,妻子李氏难以置信地望向山下,郭骁同样诧异,只有李顺,噌地丢了手里的窝窝头,风似的往下跑去。

“你看着柳儿,贤弟随我走!”反应过来,王武沉声嘱咐妻子,他叫上郭骁跑了。

三个大男人一路狂奔赶到了三里地外的邻村,却只看到了李顺未婚妻枣儿头破血流的尸体,十七八岁的姑娘,瘦瘦小小的,满脸血污,唯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得出惊恐绝望,也看得出几分姿色。

“枣儿!”李顺扑过去,抢过未婚妻残留温度的身子,低头痛哭,肩膀明显颤抖,说不出来的悲凉。

“我要去告官!”枣儿父亲气红了眼睛,一边咳嗽一边瞪着村长家紧闭的大门吼道。

记起仇人,李顺猛地抬头,冲过去要踹开村长家的大门,可村长家里养了几个壮丁,联合起来拦住了。打不成,李顺与枣儿家人一块儿去县城告官,知县升堂,传来村长与村民审问。村长自然不肯承认,暗中塞给知县十两银子,如此虽然佃农们都帮枣儿一家作证,知县却还是判了枣儿爹娘、李顺诬告,一人打了二十大板。

衙役板子打得重,李顺是被王武、郭骁轮流背回家的。

黄昏时分,暑气未散,李顺趴在炕头,脸埋在胳膊里不停地哭,他姐姐李氏摘了草药哭着帮弟弟上药,王武看不过去,走到后院,狠狠捶了墙壁几拳。

“大哥,豪绅欺压百姓,官府助纣为虐,今日死的是二嫂,若咱们继续忍下去,明日冤死的,便可能是柳儿,是嫂子。”

身后传来隐忍怒火的声音,王武心中一凛,慢慢转身,目光复杂地看向他的义弟。他知道义弟说的都是实话,绝非危言耸听,可是,除了忍,他们还能做什么?打不过地主豪绅,更斗不过官府衙役……

“大哥,咱们反吧。”郭骁盯着王武的眼睛道,声音低,却如寒冰直接刺中了王武的心。

王武大骇,下意识看向左右,怕被人听见。确定没人,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汗,靠近郭骁,担忧道:“贤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郭骁握拳,幽幽的眼底腾起压抑许久的熊熊怒火:“大哥以为我疯了?那大哥可知我为何会流落此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哥,我与二哥一样,都是未婚妻被人欺辱,但我咽不下这口气,趁那畜生落单,我一刀抹了对方脖子,然后逃窜至此,本想隐姓埋名安安稳稳过下去,结果呢?二哥又……”

话未说完,一拳砸在了墙上。

王武这才知道义弟心里的苦,两个弟弟都被人逼死了妻子,再听着屋里自己媳妇、女儿的哭声,想到女儿长大可能也会被恶霸盯上,王武一咬牙,瞬间做了决定,按住郭骁肩膀道:“贤弟莫悲,明日大哥便去联系其他佃户,只是大哥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如何行事,还需贤弟为我出谋划策。”

“我的命是大哥救的,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宋璋愿做先锋,为大哥攻城掠地!”郭骁斩钉截铁道。

两人一拍即合,再去与李顺商量,李顺死了未婚妻,恨不得扒了地主一家的皮吃了知县衙役的肉,自然不会反对。接下来,郭骁这个读过书的“老三”开始充当军师,先劝李顺安心养病,他与王武静待时机。

过了几日,官服来收茶,价钱竟然比去年又低了一成。蜀地大旱,今年茶叶摘的本来就少,官府一边不让百姓私卖一边又不停地压低收价,茶农种的茶叶四成交给地主,剩下的卖了,连半年的口粮都买不到,简直是没法过了!

就在此时,郭骁示意王武、李顺可以暗中拉拢佃农了,还帮二人想了个游说之词:“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官商、地主靠搜刮咱们富得流油,咱们却越过越差,今日我要为民起义,他日所得,众人平分!

佃农们都是有了这顿愁下顿的,一听可以分钱,加上人多势众,抢镇上一个地主似乎很容易,纷纷表示愿意加入。只用了两日,味江镇的二百多户佃农便全部投靠了王武,当日晚上,王武高举火把,率众攻入地主家,杀了地主一家,钱财平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杀了人,就必须继续杀下去,否则早晚会被官府抓捕,于是歇了一晚,早上吃饱喝足了,王武、李顺又带着百十个壮丁去了隔壁村子。生活艰难,各村佃户早就积攒了一肚子怨气,这会儿一看有人带头打地主,都不用王顺等人劝的,主动抄起镐头就跟着一起打了起来。

短短十日,青城县所辖村镇尽归王武、李顺所有,手下也聚集了两万杀红了眼睛的壮丁。

起义军以王武、李顺为首,却鲜少有人知道,真正出谋划策的,其实是两人的义弟兼军师宋璋,也就是京城卫国公府赫赫有名的世子,郭骁。

青城县衙,郭骁将王武、李顺叫到舆图前,指着青城东边的一处道:“大哥二哥,明日伐邛州,你们意下如何?”

“三弟说打哪儿我们就打哪儿!”王武狂笑道。得了甜头,被成千上万的人高呼大帅,王武早养足了胆子,再没有初起义时的犹豫摇摆了,而兄弟俩对郭骁的信任,也越来越坚定。

就在起义军疯狂攻打远近县城时,蜀地官员关于百姓造反的奏折,也迅速被传到了京城。

与此同时,北方辽国的萧太后,稳固内政后,也亲自率军南下,报大周主动挑衅的仇来了。

内忧外患,朝廷告急!

第200章 200

蜀地佃农造反, 宣德帝震怒非常!

辽国来攻, 这是边疆战事,只能说辽敌觊觎中原, 意图南下入侵,但百姓造反, 却是直接对他这个皇帝对大周朝廷表示不满,而史书上记载的百姓造反, 哪次不是百姓被朝廷逼得过不下去时才反的?

现在好了,蜀地这一反,简直是在告知后代子孙, 他宣德帝为政不仁!

早朝之上, 宣德帝直接下旨, 命蜀地将领立即派兵镇压。虽然内忧外患,但宣德帝眼里只有北境辽国的二十万铁骑, 区区两万佃农, 宣德帝只是愤怒, 但并不觉得镇压起来有何难的。帝王这么想, 臣子们也都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赵恒去年就开始留意蜀地的情况了,今日真的出现百姓造反, 而父皇似乎要轻轻放过,赵恒便走出文臣那列, 沉声开口道:“父皇,儿臣有奏。”

二皇子睿王疑惑地看向他。

宣德帝嗯了声:“说。”

赵恒抬头,从容不迫道:“父皇, 佃农造反,乃因博买务,茶、丝禁贩,断百姓财道,兼之大旱,田产锐减,百姓艰难。儿臣以为,佃农为财反,穷者羡而从,若朝廷解禁,免赋一年,则再无从者,叛军便可破。”

一两万叛军不足为虑,怕就怕其他蜀地百姓为了钱财纷纷加入叛军,叛军越多,朝廷镇压就越吃力,如今辽敌入侵,对蜀地百姓当采取怀柔安抚之策。

他这个建议,臣子当中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

宣德帝皱了皱眉。

睿王见风使舵,皱眉反驳赵恒道:“三弟此言差矣,蜀地富庶众人皆知,百姓家有余财,这次造反分明是想逼迫朝廷允许他们贩卖丝茶好牟取更多私利。如此刁民,就该镇压剿灭,否则这次朝廷如他们所愿,下次他们另有所图再次造反,朝廷难道还要一让再让?”

言罢,睿王朝龙椅上的宣德帝道:“父皇,三弟所言,儿臣认为不妥。”

“蜀地富庶,二哥怎知?”赵恒冷声问。

睿王便要列举蜀地每年上缴朝廷的田赋、商税,但宣德帝心思都在接下来的北伐大策上,见两个儿子要吵,宣德帝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蜀地事小,就按朕先前所说,你们俩倒是说说,如何应对契丹骑兵?”

睿王愕然,大周接连在辽国手下吃败仗,老将李继宗死后辽国气势更胜之前,这个节骨眼,他可不想冒然搀和战策,胜……他没把握,败了,却要背锅。

“父皇,萧太后亲征,父皇有腿疾,不便御马,儿臣愿出兵,鼓舞士气。”赵恒立即道,声音都比刚刚拔高了几分,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赵恒能不怒吗?这次北伐,父皇战策可行,实乃领兵大将争功误事,致使城池失守,是男人骨子里都有血性,更何况坐江山的皇族王爷?辽国要抢的,可是他赵家。

赵恒早就想亲赴战场了!

睿王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似要探究老三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急于表现都失去理智了,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结巴王爷竟然还想上战场。赵恒一脸肃穆,睿王无法确定,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次,睿王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争抢,唯恐父皇派他这个四肢康健说话利索的皇子去坐镇边疆。

宣德帝原本有点不满老三对蜀地的建议,但看文弱的儿子居然有代他出征的雄心,宣德帝立即忘了那点不快,只是,想到老三说话结巴,想到已经丢了一臂的老四,宣德帝突然犹豫起来,怕老三再出意外。

“皇上,寿王殿下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但从未带过兵,臣以为不妥。”新任枢密使李隆沉吟道,他是枢密使,也是李皇后的亲哥哥,四旬年纪,生的魁梧结实,乃宣德帝的心腹大将,立过不少战功,只有资历不如前任枢密使曹瑜。

李皇后膝下没有皇子,李隆与诸位皇子都无交情,现在反对赵恒带兵,也是单纯的不信任。

文人之间相轻,论打仗,武官更看不起文人。

“曹瑜、王胜皆大将,又如何?”赵恒平静问,他要上战场,无人能挡。

自从第一次北伐被宣德帝当众训斥过后便越发内敛的寿王爷,突然咄咄逼人起来,如寒剑出鞘,登时震惊了所有人。简简单单一句话,李隆却被噎得哑口无言,谁让曹瑜、王胜确实打了败仗呢?

“父皇,四弟受伤,儿臣代他去,将士便知,天家不惧辽,才能振士气。”赵恒单膝跪下,拱手请旨。

“好!吾儿英勇,朕之幸,亦是大周百姓之幸!”

儿子豪情满志,宣德帝骄傲不已,离开龙椅大步走到赵恒面前,亲手将赵恒扶了起来。看着面前早就长得比他高比他壮的老三,扶着那结实有力的手臂,宣德帝用力捏了捏,高声下旨,命寿王赵恒统领东路军,代君亲征,抵御辽国入侵。

既然破例用了文人带兵,接下来商讨战策,宣德帝终于不嫌弃中书省的大臣了,命宰相李鹤、副相陆峋等人一同议事。北伐虽然败了,也死了几员大将,但大周战力尚存,并不逊色辽国,对于收复幽云十四州,宣德帝还是抱了一丝希望的。

连续三日,赵恒都在前院歇的,明日便要出发,这日黄昏,赵恒总算放下大事,去了后院。院子里小丫鬟见到他,要行礼,赵恒看眼上房窗户,制止了,一路安安静静地走到东次间门前,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帘后,垂眸静听。

他好奇,他不在的时候,她们娘仨会做什么。

“姐姐呢?这儿呢!”

里面传来女儿稚嫩含笑的声音,赵恒情不自禁笑了,知道女儿在陪弟弟玩捉迷藏的游戏,小手捂住脸蛋,再拿开逗弟弟。女儿笑声不断,快三个月大的儿子也会笑出声了,唯独没有王妃的动静。赵恒意外地看看门帘,进去了。

“父王!”昭昭坐在弟弟旁边,松开捂着脸的一双小胖手,刚要逗弟弟,却见父王走了进来,小丫头高兴坏了,毫不留情地丢下还不会爬的弟弟,兴奋地往门口跑。

赵恒抱住女儿,视线却投向了暖榻一头。她盘腿坐在窗台前,背着夕阳而坐,抬头看他,发梢脸侧仿佛泛着一层浅浅金光。那一瞬,赵恒看不清她的眉眼,只看到她手里拿着针线,一只棉袜已经快要缝完了。

“又操劳。”赵恒不悦道,单手抱着女儿,另一手朝她伸去。

宋嘉宁没像往常那样凑过去,看眼躺在那边仰着脑袋瞅父王的祐哥儿,宋嘉宁柔柔笑道:“王爷先陪他们姐俩玩会儿,我再缝几针就好了。”王爷心怀天下,她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做几双袜子,衣袍等大件的,短短三日,她根本做不出来。

赵恒明白她的心,见她低头认真缝,眉目温柔,便没再强求她休息,他坐到榻上,跟昭昭一块儿逗祐哥儿。相处时间不多,赵恒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儿子,然后教开始懂事的女儿:“娘照顾你们,很累,昭昭要听话,别惹娘生气。”

昭昭歪头往后瞅,宋嘉宁配合王爷看女儿,对上娘亲美丽的脸,昭昭咧嘴儿笑了,乖乖点头。娘亲给父王缝袜子,她帮娘亲照顾弟弟。

女儿乖巧,赵恒轻轻蹭了蹭自家小仙女的脑顶,他这一去,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唯独舍不得的,就是他们娘仨。怕女儿哭,赵恒没敢跟女儿说他明天就要走了,晚饭后赵恒让宋嘉宁先休息,他分别送姐弟俩回房睡。

“父王,讲故事。”被父王放进被窝,昭昭还舍不得父王走,眨着眼睛撒娇。

赵恒笑,俯低身体,摸着女儿软软的头发问:“讲月婆婆?”

昭昭点头。

赵恒轻声说给女儿听。月婆婆就是天上的明月,红日落山,月婆婆便爬上来,为大家照亮。

很简单的故事,昭昭没听完就睡着了,赵恒亲亲女儿,又看了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退出房屋,赵恒转身,一抬头,就见他的王妃一袭长裙坐在走廊中的美人靠上,目光相对,她笑了,提着灯笼起身,月色之下,她裙摆随风摇曳,仿佛将要归去的仙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分开,赵恒突然不安,沙场无情,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万无一失。

“怎么出来了?”赵恒快步过去,临近中秋,晚上转冷,她出门也不穿斗篷,看着分外单薄,赵恒想也不想,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用身体帮她取暖挡风。

“想你。”宋嘉宁伏到他肩膀,低低道。想到明早他便走了,她忍了许久的泪,慢慢地浮上来。

两个字,已带哭腔,赵恒手臂收紧,加快脚步回房。

都说儿女离开父母是骨肉分离,这一晚,宋嘉宁就变成了赵恒的骨赵恒的肉,紧紧地攀附着他,想要融到他身上跟他一块儿走。

“王爷,早点回来……”筋疲力尽之际,宋嘉宁趴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央求道,尚未分别,便已盼他早归,安然无恙。

“好。”赵恒贴着她发烫的侧脸,声音低沉,“安安等我,很快的。”

第201章 201

此次抵御辽兵南侵, 赵恒为东路监军, 枢密使李隆为主帅,郭伯言、赵敬、荆毅等大将随行。大军八月中旬抵达镇州, 李隆、郭伯言等将领议事,赵恒这个监军主要负责旁听, 但若主帅、监军意见相左,当以监军为尊。

辽军未至, 这次主要商议如何布防,李隆命郭伯言带两万人马驻守镇州西侧的关南,东边定州交给定州刺史崔翰, 他自率十万大军固守镇州。北境几处险要失守, 镇州、关南、定州便成了周境屯兵重镇, 不容有失。

“哼,契丹扬言要取我镇州, 却只派十万骑兵来攻, 也太小看咱们大周将士了, 我敢断言, 契丹这次只是想报复咱们先前攻打幽州之仇,发兵镇州碰碰运气, 赢了最好,败了再去打别的地方, 所以这一战,咱们必须打得漂亮,狠狠挫挫辽人锐气!”主帅李隆站在沙盘前, 鹰隼般的眼睛一一扫过身边的大将。

李隆年方四旬,在武将中算是年轻又有威望,其人勇猛果敢,麾下镇戎军威名赫赫,只略逊色常年镇守西路的李家军。先前曹瑜率领的的东路军节节败退,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李隆的镇戎军全身而退,深受宣德帝嘉奖,一口气升了枢密使。

郭伯言与李隆是同时起来的,他的妹妹做了淑妃,李隆的妹妹当了皇后,两人履历相似,有过惺惺相惜的战场情谊,却也有过论功行赏时的暗中较劲儿。李隆性傲,郭伯言沉稳,今年之前,郭伯言处处压李隆一头,现在李隆当了主帅,隐隐流露出几分倨傲,郭伯言自然谨言慎行,痛快领命。

“王爷意下如何?”都吩咐下去了,想起后面还坐着位王爷,李隆回头,不卑不亢地问道。若是前楚王过来督战,李隆或许还会敬楚王三分,但今日来监他军的是文质彬彬的寿王,李隆打心底看不上。

赵恒看他一眼,离座,走到沙盘前,目光低垂,然后指着关南一带对郭伯言道:“关南水多,河流纵横,可广挖水田,和时耕种,战时陷骑兵。”辽国骑兵靠战马所向披靡,最适合平地奔跑,一旦战马受阻,辽兵便寸步难行。

郭伯言颔首:“王爷所言极是,臣过去后即可着手。”

镇州一带城墙坚固,如何防守无需赵恒再赘言,今日议到这里,赵恒自去王帐休息。

寿王走了,郭伯言等人也散了,主帅李隆忍不住与他的心腹副将荆毅道:“挖田挖田,全是书生之言,只会逞口舌之快,真到了战场上,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荆毅也不认为白面书生似的寿王适合当监军,附和地笑笑,但还是低声提醒道:“将军慎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他可不敢说寿王的闲话。

李隆哼了哼。

翌日清晨,李隆照旧早起,洗了手脸换上战甲,要去巡视兵营,结果刚出大帐,忽闻练兵场传来一阵整齐的喝彩。李隆挑眉,见荆毅从旁边走了过来,他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荆毅一脸茫然,同样不知,两人互视一眼,并肩朝练兵场走去。离得近了,只见高高的演武台上,苍松青柏般立着一道人影,晨光熹微,那人一身黑甲,衬得脸庞莹白如玉,恍如神仙下凡。

人在军营还能长得这么白,除了寿王,李隆想不出还能有谁。

演武台上,赵恒身穿黑甲当中而立,在他身后,八个侍卫肃容站成一排,手里分别端着一匣白花花的银元宝,元宝不大,每个也就一两,但架不住多啊,堆得小山似的,往那一摆,比美人脱了衣裳还叫人心动。

福公公微微弯着腰,瞧见远处走来的李隆,福公公不禁挺直脊背,用更大的声音对台下众将士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咱们王爷同样是习武之人,每日晨起必定会练番功夫。”

此言一出,李隆讽刺地翘了下嘴角,一列列步兵中也传来一阵低笑,都不太信。

赵恒听见了,依然云淡风轻,福公公也不恼,继续道:“昨晚王爷说了,早就听闻东路军的将士们个个骁勇善战,武艺过人,左右王爷也要练武,便决定自今日起,每日请三位将士陪王爷过招,凡是敢于登台与王爷比试的,每人赏银一两……”

陪王爷过招就有银子拿?

听到这里,众将士哗然,内敛的心中兴奋,性子豪放的当场就嚷嚷了起来,争抢着要上台。群情激奋,福公公扭头看自家王爷,赵恒负手而立,等了会儿,才抬起右手,宛如无声的号令,台下大军瞬间归于平静,个个翘首以待。

福公公心领神会,继续扬声道:“凡是能在王爷手中坚持十招以上的,赏银五两,超过二十招,赏银十两。打成平手,赏银五十,若能胜过王爷,赏银百两!”

“王爷威武!王爷威武!”

不知谁带的头,众将士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声音如雷,震耳欲聋。

待这波浪潮平复,福公公最后宣布条件:“比试会一直持续到大军凯旋,但每人只有一次陪王爷练武的机会,所以看完今天的比试,大家量力而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在王爷手中都坚持不过十招的,随时可以上台,若是觉得自己再练练能坚持十招,那就勤加练武,过段时日再上台!”

“好!”

福公公再看王爷一眼,然后对着台下道:“为了让大家对王爷的身手有个大致了解,今日先请一位队头、都头、营指挥使上台……那就,从第一个冲上台的营指挥使所管营队中挑!”

大周军制,五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十都为一营,营指挥使统管五千兵马。

十万大军,共二十位营指挥使,福公公话音刚落,那些营指挥使们便在手下将士的高声怂恿下,争先恐后朝中央的演武台跑去,当然,距离有远有近,最终让演武台正对面名叫石保的营指挥使领了先。

“末将拜见王爷!”人在台上,石保兴奋地朝寿王行礼。

赵恒颔首,言简意赅道:“在你营中,择一队头、都头。”

低沉平静的几个字响在头顶,听起来似乎与常人无异,而且自有龙子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石保低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竟有点不信王爷口吃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念头,比试拿银子要紧,石保大声应下,视线移向前方,直接吼了两个人上来。

由弱渐强,赵恒先与统领五十人的队头过招。

这些全是大周最精锐的禁军,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赵恒个头不输他们,但相比之下身板就没了常年练武的粗狂彪悍,俨然一个文弱书生。上台的队头是第一个出手的,见王爷如此瘦弱,不由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试探着出手,生怕自己一拳头把寿王爷打坏了。

可就在他的拳头距离王爷只有半臂时,他看见王爷笑了下,面如冠玉,眸如……

还没找到词来形容,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落在台下众人眼中,便是身高马大的队头,竟被看似瘦弱的寿王爷拽住胳膊高高抡了起来,越过肩膀,直接摔了个仰面朝天!

这变故太快太让人震惊,以至于被摔的队头傻了眼,台下将士们也都呆呆地张开嘴,直到队头滚了半圈爬起来向王爷行礼,众人才猛地回神,再报以前所未有的阵阵喝彩!

“与人交战,切不可轻敌。”赵恒拍拍队头肩膀,平静教诲道。

队头输的太快,一来丢人,二来有点担心王爷误会他没本事,不配当队头,正忐忑呢,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提点他了!

“王爷放心,末将记住了!” 队头激动地满脸通红。

赵恒点头,叫他去领赏银。

接下来是都头。亲眼目睹了寿王的身手,都头不敢再大意,武将一比起武来,也忘了尊卑,使出浑身解数朝寿王攻去。能统领百人,都头自然有些本事,然而也没能在寿王手下坚持过五招。如果说上次赵恒胜在深藏不露,这一次,却是实打实地露了一手真功夫。

至此,十万大军,都头以下,全部对寿王心悦诚服,就连默默观战的主帅李隆,看寿王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第三个比试的,便是统管五千禁军的营指挥使石保了。

动手之前,赵恒打量石保一番,疑道:“你姓石,威武郡王……”

高祖皇帝靠发动病变称帝,曾与拥护他的九员大将结为异姓兄弟,其中一人姓石名守信,乃两朝元老,生前战功赫赫,死后宣德帝追封其为威武郡王。

“正是家父。”石保不无骄傲地道,虽然父亲过世之前曾有罪名。

赵恒听了,俊美脸庞终于露出几分郑重,朝石保拱手道:“虎父无犬子,与将军同台,是本王之幸。”

习武之人切磋,对方越郑重,便是越看得起你。王爷居然如此礼遇他,石保莫名眼眶发热,怕被王爷看笑话,急忙拱手掩饰道:“王爷客气了,来吧!”

两人相距丈远而站,台下静寂无声,赵恒此时才认得石保,台下大多数将士却早就知道石保了,也知道石保的本事,若非受其父亲所累,官职早就升上去了。强强交手,将士们都捏了一把汗,主帅李隆紧紧盯着寿王,只觉得台上那个神仙似的俊美王爷,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石保强在外家功夫,练得一身精肉硬如铜墙铁壁,力大无穷,赵恒主修内家拳法,行动敏捷。两人斗在一块儿,石保虎拳生风,却碰不到赵恒,赵恒倒是打到石保几下,然而石保纹丝不动,他拳头却隐隐作痛。

这是赵恒第一次与势均力敌的武将过招,福公公心惊胆颤,赵恒则越打越痛快。

“将军?”

台下,荆毅低声询问李隆。

李隆紧观战局,见赵恒从容不迫,石保却面红耳赤,步法渐乱只能防御,显然胜负已定。

果不其然,又过了十几招,石保一个不察,被赵恒扣住了命门。

诸将呼声震天,李隆只想苦笑。

他的皇后妹妹啊,若是看到这一幕,怕是肠子都要悔青吧?后悔不该在楚王癫狂时,早早放弃皇长孙升哥儿,以致失了楚王、寿王兄弟俩的心。

第202章 202

赵恒每日早上在演武台与将士比武, 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上台就有银子拿, 士兵们跃跃欲试,都是血性男儿, 明知会输也不想输的太难看,私底下争先恐后勤奋练武。其次, 朝廷两次北伐惨败,第一次皇上大腿中箭, 第二次恭王爷断了一臂,黎民百姓自己怕了辽国骑兵,也担心赵家皇族不是辽国的对手, 如今发现书生似的寿王竟然武艺超绝, 副将荆毅上台都是寿王手下败将, 有这么威武的王爷带着他们,诸将士终于看到了战胜辽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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