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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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冲天,辽军铁骑肆意在大周军队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宣德帝站在銮驾上,只见他的士兵们草芥般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只有少数将领临危不乱, 奋勇杀敌。这是近处,再眺望远方,外围全是辽兵, 骑在马上挥舞大刀,大周根本阻拦不住。

前一刻还是他率军追杀辽兵,转眼间形势逆转, 身边的大将们相继冲出去发号命令试图稳住阵脚,身下的銮驾被惊马拉得四处乱转,车夫都驾驭不住,而那些辽兵们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这边杀来……

“皇上,銮驾太过招摇,请皇上策马,臣等先护送皇上离开!”郭伯言终于从远处赶过来了,翻身下马,蹬蹬蹬跑到銮驾前,请宣德帝弃车。宣德帝之前还有点埋怨郭伯言老跟他对着干,如今危难时刻郭伯言最先赶来护驾,宣德帝登时记起了郭伯言对他的忠诚,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辽、周两方都杀疯了,大周士兵现在只想打败眼前的敌人保护自己的性命,辽军上上下下却一心渴望立功,专门奔着骑马的将领、大周皇帝的銮驾去。宣德帝一下车,郭伯言便直接扯下宣德帝身上的龙袍,连同帝冠一同卷到怀里抱着,再扶宣德帝上马,他与长子郭骁领着一队精兵护送宣德帝突围,征战之中,不小心遗落了怀里的龙袍。

宣德帝易装而逃,其他辽国将领暂且没发现,继续往銮驾那边打,被宣德帝围攻了半月的守将耶律雄却盯准了宣德帝这队人马,红着眼睛追了上来。郭伯言父子终于护着宣德帝突出重围,没等松口气,就见耶律雄从后面杀过来了。

单打独斗郭伯言不惧耶律雄,但突围的周兵少,追上来的辽军多,首先寡不敌众,其次一旦被耶律雄缠住,远处的辽兵肯定会重新围上来,届时宣德帝怕是插翅难飞,因此郭伯言一鞭子抽在宣德帝胯下的骏马上,喝令身边的千百士兵快马加鞭,保护皇上为先,不得与辽兵缠斗。

辽马雄健擅奔,但郭伯言等人的战马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速度差距并不悬殊,追了半日,眼看就要抵达已经被大周占据的涿州了,郭伯言提前放出哨箭,向驻守涿州的楚王求救。身后耶律雄见了,虎眸微眯,也不管身后的辽兵了,他单骑猛地窜出数丈远,一下子从背后箭囊中拿出两支羽箭,瞄准前面一身雪白中衣的宣德帝便射了出去。

郭伯言等人都在往前跑,全凭马蹄声判断距离,谁也不知道耶律雄射了箭。突然间宣德帝惨叫出声,郭伯言惊骇地望过去,就见宣德帝右边大腿上不知何时扎了两支羽箭,郭伯言脸色大变,皱眉回头,却见耶律雄又连发两箭而来!

身体反应快于大脑,郭伯言挥剑去拦,“叮”的一声,剑刃打在箭头上,将一支箭打飞了。然而另一支……

郭伯言胳膊还没放下来便朝前看去,这一看,郭伯言目眦欲裂。

原来就在郭伯言打飞一支箭时,郭骁也从一侧赶到了宣德帝的骏马之后,再以身为盾,替宣德帝承受了那一箭。宣德帝听到动静回头,郭骁直视帝王,神色冷峻而坚定:“皇上放心,郭骁定会护送皇上平安回城。”

看着郭骁那张酷似郭伯言的脸,宣德帝一边忍受大腿上的两道箭伤,一边感受到了一丝欣慰,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猛地顿在了郭骁右胸。眼看着郭骁半边铠甲红了个透,宣德帝这才明白郭骁刚刚那句保证的意思。

郭伯言不知道皇上现在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的长子被耶律雄射了一箭,看那位置,箭头恐怕已经穿透长子胸口,八成要没命了。双耳有片刻的失聪,等他重新听到声音,听到身后的铁蹄阵阵,郭伯言突地大吼一声,先让其他人继续护送皇上,他调转马头,手持长刀直奔耶律雄。

涿州城门已开,楚王一马当先前来救驾,耶律雄自知杀不了宣德老贼了,见郭伯言红着眼睛厮杀过来,耶律雄可不知道替宣德帝挡箭的是郭伯言的儿子,只当郭伯言想困住他。自认识破郭伯言的计谋,耶律雄当机立断,下令退兵,扭头就跑了。

郭伯言单刀匹马一口气追出了几里地,最后还是担心儿子,追到一半又往回跑。

宣德帝等人已经进了城,宣德帝不顾自己腿上的箭,一定要御医先替郭骁拔箭,并且亲自在旁边看着。郭骁身上的铠甲中衣都剪开了,众人一看,这才发现郭骁身上的箭,箭头利刃只有些许刺破了前胸,真要拔箭,从前面拔,箭头利刃势必要再扯开郭骁胸口,从背后抽,箭头又深入郭骁体内,往回拉扯定会再次伤到内部血肉,一个不小心卡住骨头断在里面,那就神医在世也没用了。

“哪个活下来的可能更大?”郭骁满头大汗地问,疼的,他可以不喊不叫,却控制不住额头身上的汗。

太医看着他的伤口,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从前面拔,或许有三成生机,自背后取,下官只有一成把握。”

宣德帝看向郭骁,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被利箭穿透了一样的疼。今日要不是郭伯言及时护驾,他可能已经被辽军擒获,要不是郭骁帮他挡了一箭,现在最多只有三成生机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平章……”

“从前面拔,马上就拔,别再耽搁。”郭伯言突然从后面走过来,冷声地道。

郭骁抬头,看他的父亲。

郭伯言停在长子面前,眼中隐有水色,他俯身,右手握住长子肩膀,盯着长子的眼睛道:“平章,只要你挺过来,为父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事。”他知道儿子最想要什么,那件事不对,可郭伯言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他必须给儿子一个活下来的盼头。

郭骁微微仰头,与这位将他调离京城的父亲对视,他什么都没问,但他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承诺,是一个男人对男人的承诺。透过这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郭骁看到了一个姑娘,她穿着桃粉的裙子被父亲从马车上抱下来,带到他面前。早就从那日起,她便是他的了,只能是他的。

郭骁转向一侧的太医,点点头。

太医让宣德帝等人退远点,然后对郭骁道:“世子爷,下官会用刀划破您胸口,直到能顺利取出箭头为止,期间世子爷必须保持不动,您看,下官先将您绑缚在柱子上如何?”

“不必。”郭骁岿然不动,看眼伤口,泰然自若道:“你只管取。”

太医大惊,随即对这个小将军生出无限敬佩,行礼之后,太医取出一块儿软木叫郭骁咬住。准备好了,太医一手扶着郭骁肩膀,一手用淋了酒水的利刃对准郭骁胸口,沿着箭头破出的地方,先往上割破。

刺目的血不断地涌出来,郭骁紧紧咬着软木,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露。他闭上眼睛,记忆突然回到了那年六月他带她上山打猎,回到了他将她压在身下的那一幕。她身子娇软丰盈,她惊恐绝望地看着他,郭骁当时饶了她,现在郭骁不想饶了,他想象他扯开了她的裙子,想象自己像这支利箭一样,狠狠地穿透了她!

彻骨的疼与入髓的畅快同时涌来,郭骁睁开眼睛,尚未看清人影,眼前突然一黑。

郭伯言一把扶住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落了泪。

郭骁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生死未卜,宣德帝让郭伯言好好照顾儿子,他回到正院,让太医取箭。宣德帝这两支都射在了右大腿上,没有郭骁那么凶险,一支箭头却也扎进了骨头,硬拔不行,必须劈宽骨缝才能取出来。

疼吗?肯定疼,可是没有不疼的办法。

宣德帝趴在床上,嘴里同样咬着软木,疼得身体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跳起来。楚王看得目眦欲裂,跪在床边狠狠地按着父皇,宣德帝扭头,看见楚王脸上的泪,宣德帝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寿王,他的老三。

当日朝堂之上,老三说的他都听进去了,他也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可他被伐晋的胜利冲昏了头,他想博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想收复幽云十四州统一中原,他想做到兄长高祖皇帝所不能,所以他斥责了老三,一意孤行。

如今,他受伤躺在床上,堂堂帝王被辽兵追的丢了龙袍失了帝冠,传出去后,定会沦为百姓口中的笑柄吧?非但如此,此事记入史册,他还会沦为后人眼中的无能皇帝……

宣德帝闭上眼睛,与千秋的声名相比,腿上那点箭伤,都不算什么了。

第125章 125

宣德帝由郭伯言父子护送逃出了重围, 幽州城外的十万大宋军队却无处可逃, 与辽军厮杀半日, 最后战死五万,只有半数成功突破辽军围剿,退到三十里外整顿。五个大将军再次重聚,这一碰头,突然发现皇上不见了!

主将韩达立即派人去寻皇上, 他们五个将军也分别在各自阵营寻找,结果找了半个时辰, 只找到一件沾满血污的龙袍, 至于皇上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而龙袍都离身了, 还沾了血, 任谁都要往坏了想。

可如果皇上真的死在了刚刚的厮杀中,尸首被辽军所获,现在,大周该怎么办?

“皇上战死是我等护驾不力,但五万大军不可没有统帅, 否则必生祸乱,当务之急,我等应另立贤君, 再由新君决定是退是战!”并州节度使姚松沉吟着道。

韩达看他一眼,再看看身边的武安郡王、冀州节度使吕云、监察史杜志善,他谨慎地保持沉默。

冀州节度使吕云皱眉道:“姚将军的意思是?”

姚松便走到武安郡王面前, 赞誉道:“郡王爷文武双全,乃高祖嫡亲长子,恳求郡王爷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末将必定誓死效忠。”

武安郡王震惊地说不出话。

姚松与吕云都是当初跟随高祖皇帝南征北讨的老将,这大周江山几乎都是高祖皇帝打下来的,他们打心底只服高祖皇帝一个。当初宣德帝继承兄长的帝位一直都有蹊跷,现在宣德帝死了,姚松最先想到的便是让皇位回到高祖的儿子手里。吕云听他这么说,立即也走过来表态,拥护武安郡王。

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武安郡王只觉得……他不是在做梦吧?只是一件龙袍,叔父未必就是死了,就算叔父死了,按照叔父继承父亲皇位的规矩,接下来当皇上的也应该是四叔秦王,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啊。

再看看保持沉默的韩达、监察史杜志善,武安郡王马上道:“皇上只是下落不明,两位将军切不可妄言。”

姚松刚要再劝,涿州派人来了,得知宣德帝人在涿州活的好好的,武安郡王松了口气,欲拥护他称帝的姚松与吕云,却都脊背一寒。互视一眼,两人分别找机会与镇北将军韩达、监察史杜志善通了气,称他们方才所言只是因为误会皇上真的薨了,并无不臣之心,希望他们别去禀报皇上。

韩达、杜志善只是笑笑,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当天傍晚,宣德帝就知道了这事,在人前没有表现出什么,夜里一个人趴在床上,一宿未眠。旁边的跨院,郭伯言同样一晚没睡,一直守在儿子身边,时不时摸摸儿子额头。就这么熬了一夜,清晨天渐渐亮了,看看昏迷不醒的儿子,郭伯言正要先去净房一会儿,准备起身的瞬间,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

郭伯言心头涌起狂喜,重新伏到儿子面前,颤抖着唤道:“平章……”

郭骁眉头紧锁,没有任何回应,过了会儿,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安安……”

郭伯言浑身一僵,怔在床边,心情复杂。拔箭之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儿子活下来,哪怕让他用命换,郭伯言也在所不惜。现在儿子熬过来了,郭伯言终于能分心想别的家人了,温柔贤淑的妻子,娇憨乖巧的小女儿,以及年岁已高的母亲。

郭伯言闭上眼睛。

他不会让儿子坏了整个国公府,不会出手帮儿子去抢人,如果儿子真要定了安安,他只能保证不干涉,但在那之前,他也会让儿子做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做郭家子孙,娶妻生子,要么假死离开郭家,隐姓埋名毁掉容貌,靠自己去与寿王抢人。

一边是三代血亲功名利禄是身份容貌,一边是已经嫁人即将生子的继妹,郭伯言相信儿子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宣德帝战败的消息传进京之前,宋嘉宁正在过她的十五岁生辰。十五岁是女子的及笄之年,是一个姑娘仅次于嫁人生子的重要日子,便是不喜应酬的赵恒,都特许他的小王妃可以邀请亲朋好友来王府观礼。

宋嘉宁首先想到的是国公府的亲人,母亲、太夫人与两位婶母肯定要请,三个姐姐两个嫁的远不值得折腾一趟,宋嘉宁就只给嫁到户部侍郎府的三姐姐云芳下了帖子。这是娘家的亲戚,寿王这边,宋嘉宁分别给楚王妃冯筝、恭王妃李木兰、睿王妃、端慧公主送了请帖,前面两个是真心邀请的,后面睿王妃、端慧公主纯粹是面子活儿,宋嘉宁相信那二人也不会过来。

果不其然,五月二十六这日,睿王妃派人送了贺礼,人没来,说是最近身体不适,怕动了胎气。宫里的端慧公主也叫宫女送了礼,然后端慧公主要为大周将士祈福,三日前便决定烧香拜佛、斋戒七日……

宋嘉宁一笑置之,开心地款待娘家人。

太夫人、林氏等人离得近,来的早,过了半个时辰,冯筝、李木兰、云芳才陆续到来。客人也分尊卑,及笄礼后,太夫人主动领着自家娘几个去王府后花园逛了,留宋嘉宁招待两位王妃妯娌。

冯筝带了升哥儿,她与宋嘉宁走得近,不缺这一日功夫攀谈,猜到宋嘉宁可能要与李木兰说说贴己话,冯筝就带着升哥儿去后院的莲花池旁看鱼了。

“木兰姐姐最近可好?”宋嘉宁请李木兰到次间坐,关心地问道。

李木兰不喜打扮,头上只一根白玉簪子,简单利落,但她喜欢穿红衣,大红的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了几分,明丽张扬。听宋嘉宁这么问,李木兰笑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之吃穿不愁,得过且过吧。”

其实李木兰很满意她现在的生活。新婚前三晚,恭王都在她房里睡的,那种事情只叫人难受,一点趣味也无,因此三日一过,恭王回前院去了,只叫两个通房轮流伺候,李木兰顿觉松了口气,晚上一个人睡得特别香,如果初一、十五恭王也别来找她,别来打扰她睡觉,李木兰会更满足。

但她身边的丫鬟们都愁眉不展的,替她委屈,李木兰就觉得外人应该也不觉得她过得好,这才用了“得过且过”四个字。

宋嘉宁很想知道李木兰过得怎么个不好法,但两人久别重逢,不能一下子就问太私密的问题,宋嘉宁就道:“出嫁那日,木兰姐姐怎么没装扮装扮?”她一直都想不通这点。

李木兰回想当日,不甚在意地道:“我从小就不打扮,往我脸上涂抹那些脂粉,我浑身难受,既然是大喜的日子,我总不能叫我难受是不是?”

宋嘉宁:……还是够特立独行的。

“别光说我,你怎么样,怀孕辛苦吗?”李木兰瞅瞅宋嘉宁已经见鼓的小腹,好奇地问。陪恭王睡觉,李木兰一是不舒服,二来特别担心自己会怀孕,她喜欢舞刀弄枪,实在想象不出大着肚子练武的样子,故每次完事后,李木兰都会跑去净房,尽量把恭王留在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弄出来,彻底洗干净。

宋嘉宁摸摸肚子,想到头三月孕吐的痛苦,她点点头:“刚开始什么东西都吃不下,难受地都不想怀了,不过现在好多了,每天都盼着快点生出来,你看升哥儿多招人稀罕。”

刚提到升哥儿,升哥儿颠颠地跑进来了,手里举着一只绿皮蚂蚱,献宝似的送给宋嘉宁,仰着小脸道:“三婶,这个给你,留着给弟弟。”

才虚三岁的男娃,已经知道照顾弟弟了。

宋嘉宁接过那只小小的蚂蚱,捏着腿问升哥儿:“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升哥儿嘿嘿笑:“就是弟弟!”他想要个弟弟,然后跟弟弟一起玩。

宋嘉宁揉揉男娃脑顶,温柔地笑了。

李木兰看着宋嘉宁姣好柔和的侧脸,忽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自己天生不是做娘亲的料。

热闹了一日,送走客人,宋嘉宁有些乏了,躺在床上睡觉,睡到黄昏才醒。

“夫人,这是您睡着的时候,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交,送了一支簪子过来,交给侍卫便走了,没有留下姓名。”等宋嘉宁更衣打扮完了,双儿才端了一方紫檀木木匣走到她面前,一边打开匣子一边奇怪地道。

她的故交?

宋嘉宁疑惑地看向匣子。

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牡丹花簪,牡丹花是用整块儿绯玉雕刻而成,花瓣纹理纤细,簪身赤金打造,金灿耀眼,花瓣与底下赤金叶托上一共镶嵌了四颗鸽子血红宝石。宋嘉宁看着那四颗足以让任何女人动容的红宝石,全身血液却一下子冻住了般,寒彻心扉。

她见过这支牡丹花簪,前世她被郭骁带到京城,郭骁碰她之前,便将这支簪子送了她。宋嘉宁不想要,可她还不回去,最终簪子被李嬷嬷收到了首饰盒中,经常让她戴着这支簪子,去迎接郭骁。

今日,郭骁又将簪子送给了她,在她及笄的时候,在她已经当了寿王妃的时候,不是以兄长的名义送的,而是谎称故交。

宋嘉宁脸色苍白,郭骁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还没有死心?

就在宋嘉宁失神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王爷”。

第126章 126

王妃及笄的日子, 赵恒特意提前一个时辰回了府, 未料刚下马车, 就从侍卫口中得知,今日有人送了他的小王妃一份及笄礼,还是一个不肯透露姓名的故交。王妃的身世赵恒派人查过,至少,他想不出王妃有什么故交。

“查。”赵恒淡淡道。

侍卫当时就查了, 最终发现送礼的人原来是个乞丐,被旁人指使来送礼, 至于指使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住在哪里, 那乞丐一概不知,线索彻底断了。但此事足以说明, 送礼之人绝非王妃故交。

赵恒目光微沉, 换过衣袍立即去了后院,丫鬟们行礼时,他已经跨进了堂屋。

自宋嘉宁怀孕后,王爷就不许她再出去迎接了,此时听他来了, 宋嘉宁看看匣子里的牡丹花簪,心念电转,当赵恒走进内室时, 宋嘉宁也恢复了平时的神色。离开座椅,宋嘉宁对着一身浅灰色长袍的男人道:“王爷来的正好,今儿个有人自称是我故交送了一份礼来, 可我根本没有能送这种簪子的故交……”

赵恒盯着她,云雾般的眼晦暗不明。

宋嘉宁努力装傻,茫然求助地望着他。

赵恒已经清楚她的脾性,知道她单纯质朴,现在宋嘉宁又主动交代,赵恒便不再疑她,低头看向双儿手中的匣子。牡丹花簪华贵精致,随便一颗红宝石都价值连城,送礼之人必是大富大贵者。这一瞬间,赵恒脑海接连闪过几道人影,全是见过她真容的男人,最终只剩下一个郭骁。

赵恒没有证据,但他有理由怀疑,郭骁之前三番两次陷害她毁她名节,要么出自继兄对继妹的厌恶,要么就是出自一个男人对绝色美人的占有欲。现在讨好的簪子一出现,真若是郭骁所为,那郭骁对她的心思,便是昭然若揭。

“喜欢吗?”赵恒问她,声音平静。

宋嘉宁皱眉道:“簪子虽好,但来历不明之物,我不想要。”

那簪子真的很漂亮,这是事实,宋嘉宁觉得,她一味地嫌弃,倒容易叫王爷起疑。

赵恒闻言,皱了皱眉,吩咐双儿道:“毁了。”

不是扔了丢了,而是毁了,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足以说明他对这簪子的不喜。双儿莫名害怕,应了一声,立即盖上匣子端出去了,交给守在外面的刘喜。刘喜会功夫,得知王爷要毁了簪子,自然有千百种办法,接过匣子离去。

内室,赵恒走到书桌前坐下。

宋嘉宁看得出他现在很不高兴,也猜得到原因,哪个男人能容别的男人送首饰讨好自己的妻子?跟着他走过去,宋嘉宁一边为他倒茶一边恨恨地道:“王爷,对方藏头缩尾送我簪子,被人传出去不定说什么闲话,咱们还是叫人查查吧?”

赵恒看着面前的茶水,脸上的冷意更明显了。

他查过了,空有怀疑的目标,却没有证据,就算有又如何,关系到她的名节,他真的追究,最受连累的还是她。父皇本就不喜她,赵恒不能再让外面传出任何不利于她的流言蜚语,郭伯言那里他警告了一次,郭伯言也出手教训儿子了,是郭骁……

赵恒眼底浮现一丝戾气。

宋嘉宁第一次见到这样阴沉的王爷,吓得噤若寒蝉,浑身僵硬地站在旁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赵恒回神,看到她这副害怕小心的样,想想今日是她及笄的好日子,被人纠缠也不是她的错,便暂且压下那股戾气,笑了笑,朝她伸手。

他这一笑,犹如寒冬腊月突然变成三月暖春,宋嘉宁心不慌了腿不僵了,只有点糊涂地将手交给他,不懂他前后变化怎么这么大。赵恒将人抱到腿上坐着,袖子一抖,手中便多了个狭长的首饰匣。

宋嘉宁惊喜地捂住嘴,这,这是王爷送她的及笄礼吗?

她光看见匣子就高兴成这样,仿佛他送个光秃秃的匣子也比那人送的牡丹花簪更让她满足,赵恒心底的郁气突然烟消云散,用眼神示意她将礼物取出来。宋嘉宁兴奋地点点头,接过匣子,轻轻打开盖儿,就见里面摆着一支赤金打造的凤簪。簪头是朵祥云,云中藏着一颗红宝石,祥云之上立着一只赤金凤凰,凤凰口中衔着一颗红宝石,眼睛也是红宝石做的。无论昂贵、雕工还是寓意,都远远胜过那支牡丹花簪。

宋嘉宁看入了神,喜欢这精美的凤簪,更喜欢送凤簪的人,他是她拜过天地的相公,是她堂堂正正的男人,他送的簪子,她可以开开心心地戴出去,不必有任何顾虑。

“喜欢吗?”赵恒圈着她腰问。

宋嘉宁对着簪子点头,小手取出簪子,情不自禁地摸,喜欢到,眼里都看不见他了。

这样的喜欢,一看就发自肺腑,绝不掺假。

赵恒也很喜欢,喜欢她满足的模样,喜欢自己的王妃心里只有他。

“戴上。”赵恒低声道。

宋嘉宁被他唤醒了,看他一眼,大着胆子将簪子递给他,娇娇地道:“王爷帮我。”

赵恒淡笑,抬手,慢慢地将簪子插到她乌黑浓密的发髻中。

宋嘉宁想去照照镜子,刚要动,瞥见他欣赏的眼神,宋嘉宁脸一红,微微低头,小手攥着他腰间的玉佩,细细问:“好,好看吗?”

两辈子,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这般厚脸皮。

“倾国倾城。”赵恒抬起她下巴,直接朝那红唇吻去。

宋嘉宁行完及笄礼不久,一进六月,北面便传来了宣德帝战败的消息,满朝皆惊。

赵恒又开始睡在前院了,但每晚都会陪宋嘉宁用饭,白日他进宫当差,宋嘉宁就听双儿她们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宣德帝大腿上中了两箭,宋嘉宁暗暗心惊,当双儿用一种自豪的语气提及郭骁拼命护驾并无需捆绑面不改色地忍受了割肉拔箭之痛时,宋嘉宁只觉得心寒。

一寒郭骁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二寒郭骁居然立下了救驾的大功,从此必然成为宣德帝面前的红人,恐怕继父那么多年的功劳都比不过郭骁这份救命之恩。宋嘉宁本来就怕郭骁,本以为嫁给寿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郭骁还没对她死心,而且变得更强了。

幸好他伤势太重,似乎得在涿州休养半年才能回京,宋嘉宁摸摸肚子,想到那时候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多少松了一口气。

与辽国这一战,是大周主动挑衅,现在战败了,辽国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宣德帝料到辽军会反攻,一直在涿州逗留到七月,安排好防御事宜,这才提前回京了。皇上归京,皇叔秦王、二皇子睿王、三皇子寿王、四皇子恭王带领百官出城相迎,但銮驾不曾停留,直接驶进了城门。

无需提醒,谁都知道宣德帝此时正不痛快,朝廷上下都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唯恐触怒帝王。

七月底,睿王妃生了个女儿,宣德帝得到消息,脸更臭了。

八月中旬,辽国果然发兵侵周,郭伯言、韩达联手打了一个漂亮的阻击,震退辽军,迫其暂且不敢再犯,宣德帝这才收起冷脸,终于在早朝上露出了笑容。帝王笑了,也就意味着文武百官可以喘口气了。战事初停,八月底郭伯言率领禁军回京,枢密使曹瑜上书,奏请皇上犒赏伐晋、抗击辽国的有功将士。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三次战事不能混为一谈。

宣德帝扣下所有要他犒赏三军的奏疏,概不回应。曹瑜没办法,只得去请武安郡王这个皇帝侄子去宣德帝面前为将士们求情。为何不找楚王,因为楚王并未参与伐晋一战,没有立场说话。武安郡王也是武将,素来爱惜手下的士兵,听完曹瑜一席话,立即进宫去了。

“皇上,朝廷发兵例来论功行赏,四月里将士们伐晋有功,朝廷再不犒赏,恐其会有怨言,致使军心不稳。”武安郡王诚心地道。

宣德帝低头批阅奏折,连续批了三封,他才抬头看了对面的侄子一眼,讽刺地笑道:“这事啊,无需着急,等你做了皇上,由你来赏也不迟。”

武安郡王听了,当场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迎着叔父皇上阴狠的目光,武安郡王却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叔父早就知道当日混乱中姚松、吕云要拥护他登基的事情了,可叔父竟然憋了整整三个月,一直憋到今日,才找到机会发泄了出来。

他的叔父,猜忌了他三个月。

关乎皇位,他便是再长一百张嘴,怕是也洗不清叔父心中他要篡位的嫌疑了。

武安郡王没有一百张嘴,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朝宣德帝行个礼,转身往外走,走到半路,突然低头,猛地朝一侧的大殿柱子撞去!他不会说,但他会做,他死了,叔父就信他了,反正他不死,被叔父猜忌,全家上下也没有好日子过。

变故陡生,宣德帝噌地起身,与大太监王恩飞速赶到侄子身边,就见武安郡王额头血流如注,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宣德帝,嘴唇颤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脑袋一歪,去了。宣德帝大惊大恸,扑在侄子身上哭嚎起来,悔恨交加。他只是心中不快,一时脱口而出,侄儿怎么就……

一侧,王恩偷偷瞄眼宣德帝,瞬间又垂下眼帘。

第127章 127

为证清白, 武安郡王自尽而死,宣德帝追封其为魏王,厚葬皇陵,事后贬了并州节度使姚松、冀州节度使吕云的官职,算是将武安郡王的死归咎在了这二人身上,然后终于将伐晋将士们应得的犒赏发了下去。

关于武安郡王的死,朝臣们不敢说什么,但武安郡王乃大周开国皇帝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如今因为帝位的事一头撞死在崇政殿, 撞死在叔父宣德帝面前, 百姓怎么可能不议论?非但如此, 连当初宣德帝登基时只有高祖口谕,并无传位诏书这笔旧账都翻出来了。

便是皇上,也难逃悠悠之口, 臣子妄言帝王可以贬官降职,那么多百姓, 他根本管不了。宣德帝只能佯装不知情, 然而嘴角的火泡却骗不了人, 太医院连忙开了消火的方子,御膳房换着花样送上清淡的膳食,而才松口气不久的文武百官,再次提起心来。

九月下旬,武安郡王入土为安,送葬回来, 楚王跟着弟弟回了寿王府。

寿王知道兄长有话说,请兄长到湖上泛舟,一艘敞篷小船,没用人伺候,只兄弟两人坐在上面。楚王划了会儿桨,等小船离湖岸远了,楚王将船桨丢到一旁,提着酒坛坐到弟弟对面,打开坛子,哥俩一人倒了一樽。

“这一樽,敬大哥。”举起酒樽,楚王对弟弟道,口中的大哥,正是年长他几岁的武安郡王。

赵恒端起酒樽,然后伸手移到船舷外,将酒水洒进湖中。

祭奠完武安郡王,楚王便不管弟弟,自斟自饮。一个人一口气喝了半坛,楚王突然将小小的酒樽掷到湖中,抱起酒坛就要往嘴里灌。

“大哥。”赵恒及时攥住酒坛另一边,低声制止。

楚王看着弟弟,已经当了父亲的大男人,虎眸里忽的涌出了泪,哽咽道:“大哥才二十八,攻打涿州,我与他并肩作战,父皇叫我守涿州,大哥前去幽州之前,答应打下幽州便送一坛美酒给我……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

说到这里,楚王甩开弟弟的手,举起酒坛就往嘴里倒酒,酒水洒出来泼在脸上,分不清哪滴是酒哪滴是泪。赵恒沉默地看着兄长,看着看着,慢慢地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兄长长他三岁,堂兄长他八岁,大家都是孩子时,兄长总是与堂兄一块儿玩,嫌他小不带他,有次他非要跟着兄长,兄长不高兴,是堂兄笑着替他说话。

都是赵家人,都是手足兄弟,说没就没了。

赵恒仰头,将之前倒满的一樽酒水一仰而尽。

但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走下去。眼看着兄长喝干一坛子还要再去拿第二坛,赵恒低声劝阻道:“大哥,够了。”

楚王皱眉看弟弟。

赵恒扫眼皇城的方向,道:“醉酒回去,传到宫里,恐生猜忌。”

堂兄死的无奈,赵恒惋惜,但他也能理解父皇的郁气。父皇北伐惨败,身受箭伤,本就不快,再听说有人要拥护他侄子而非儿子登基,父皇完全有理由愤怒。普通百姓之家,侄子意图染指叔父的家财都要被训斥,更何况是帝位江山?姚松、吕云拥护堂兄,堂兄并没有严厉训诫,现在堂兄以死明志,大家都知道他没有反心,但在堂兄自尽之前,没人敢保证姚松、吕云是否在堂兄心里种了一颗谋反的种子。

“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死了,还不许我醉酒?”楚王双拳紧握,瞪着皇城的方向问。

“死人重要,还是活人?”赵恒盯着兄长问。

楚王失言。

赵恒指着湖中起伏的空坛道:“酒喝了,情分尽了,经此一事,大哥更需……谨慎行事。”

不知道是因为一下子说的太多,还是情绪也被此事影响,赵恒在说出“谨”字之前,明显地结巴了下。楚王心思都在那只飘荡的仿佛堂兄游魂的酒坛上,没听出弟弟的结巴,半晌才冷笑道:“那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子,难道一点叔侄之情都无?”

赵恒垂眸,握着酒樽道:“天家,皆如此。”

父子都有相残者,更何况叔侄。

听出兄长在怪父皇,赵恒郑重劝道:“帝王难当,父皇重你,大哥,切勿生怨。”虽然堂兄之死令人同情,但父皇向来最偏爱兄长,赵恒不希望兄长怨恨父皇,因为旁人导致亲父子失和。一个是死去的堂兄,一个是活着的兄长,赵恒自然要为兄长考虑。

楚王一声不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赵恒还想再开解两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兄弟俩同时望过去,看不清人影,只听那个灰衣小太监道:“大殿下,大殿下,您快回去吧,王妃要生了!”重复的字眼,生怕他家王爷听不见似的,连续喊了好几遍。

媳妇要生了?

闻听此言,楚王眼睛一亮嘴一咧,什么武安郡王什么父皇,什么难过什么怨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地抓住对面弟弟的肩膀,大笑几声,然后猛地意识到抓着弟弟没有任何用,登时松开弟弟,冲过去捡起船桨,坐在船头拼命地划了起来,那速度,仿佛湖中有怪物要抓他似的,飞快。

上了岸,楚王理都不理船上的弟弟,撒腿狂奔,没多久,王府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赵恒独坐船上,侧首看湖面,直到兄长的马蹄声消失,他才跨上湖岸,徐徐去了后院。

宋嘉宁也得知了冯筝要生的喜讯,这会儿又高兴又紧张。冯筝已经生了个皇长孙升哥儿,这胎是儿是女都是喜事,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宋嘉宁紧张的是自己。她的月份刚好比冯筝迟一个月左右,下个月底就要轮到她了。

“王爷。”看到寿王进来,宋嘉宁轻声道,心事都在眼睛里。

赵恒扶她坐到罗汉床上,左手搂着她肩膀,右手轻轻地贴上她鼓鼓的肚皮。嫂子已经生过一次了,第二次生兄长还那么兴奋,现在感受着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赵恒突然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冯筝快黄昏发作的,她这边一有动静,除了楚王兴奋地不行,除了亲弟弟在关心兄长会添个侄子还是侄女,睿王府、皇宫也都在等消息。睿王妃七月里生了个女儿,这让盼望嫡子的睿王十分不满,如果大哥那儿再添个儿子,睿王……光是一个念头,睿王都酸的想打人。

宫里,得知儿媳妇要生了,宣德帝直接派了一个小太监去楚王府等消息,只要生了,不论早晚,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他。这半年先是伐辽大败,再是侄子之死引起的流言蜚语,身边没有一件好事,宣德帝憋屈了半年,现在最需要一个喜讯。

中宫,李皇后跪坐在玉观音像前,虔诚地默诵经书,祈求菩萨再给楚王添个儿子。

将近子时,冯筝终于生了一个胖小子,六斤二两重,比哥哥升哥儿还沉。产婆收拾妥当后交给楚王,楚王抱着小儿子,稀罕地走一步亲一口。三岁的升哥儿坚持要等娘亲生完弟弟,结果二更天没到就睡着了,睡着睡着被父王的大嗓门吵醒,男娃揉着眼睛跑出来,看见父王抱着襁褓,男娃雀跃地跑了过去。

楚王坐到椅子上,让出半边椅子给长子坐,然后爷俩一块儿看刚生出来的小小子。

虽是半夜,但喜讯还是传了出去。

睿王得知,气得大半夜的去了宠妾张氏的屋中,发了狠地宠爱张氏,王妃不中用,便指望张氏给他生个儿子,只要是儿子,庶子他也喜欢。寿王府,确定嫂子母子平安,赵恒、宋嘉宁彻底放心了,尤其是宋嘉宁。她可记得呢,睿王妃生了女儿,皇上一样赏赐都没给,足见有多盼望孙子,现在冯筝生了,皇上高兴了,那么就算下个月她生了女儿,皇上也不至于太失望,可以说,冯筝再生子,帮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宫里,又多了一个胖孙子,等到半夜的宣德帝终于笑了,宽衣解带,自侄子死后,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李皇后那边,听说楚王妃果然生了儿子,李皇后也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只等冯筝坐完月子再开口。

翌日天亮,宣德帝厚赏了大儿媳妇,然后才想起来般,也给生女的睿王妃补了一份赏赐。但对于睿王妃而言,这份迟到两个月的赏赐简直就像一巴掌,还不如不给,苦得她打发了丫鬟,扑到床上呜呜哭了半日,眼睛都哭肿了。

两个嫂子都生了,宋嘉宁越来越紧张,晚上开始失眠。

赵恒被她翻身的动静惊醒,问她在想什么,宋嘉宁说不出来,莫名地慌乱。

赵恒能提点她作画,在生孩子一事上却帮不上忙,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明日,请岳母。”

宋嘉宁身子越来越重,这两个月十六,都是太夫人、母亲来王府看她,但……

“明日才十四啊。”宋嘉宁小声提醒道,误会王爷记错了日子。

赵恒握住她手,再一起放到她肚子上:“只要你想,岳母可,住在王府。”

一个是他的王妃,一个是他即将出生的骨肉,此时此刻,她们娘俩才是最重要的。

宋嘉宁笑了,泪无声滚落。

她知道她在怕什么了,她怕她生不下来,怕她出事,怕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那座郊外的庄子,怕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与年轻皇上的梦。为何是皇上?因为那样的处境,也只有皇上能救她了。

第128章 128

翌日赵恒进宫前, 提醒管事去请林氏来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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