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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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筠也不想打扰两个皇子与明惠帝亲近,就继续与陆明玉在亭中坐着。
“父皇,五弟听说棠棠来了,非要我带他来找棠棠玩。”来到明惠帝跟前,四皇子率先解释道,一旁五皇子大眼睛早就落到棠棠身上了。
明惠帝知道五皇子喜欢棠棠,停下木车,方便五皇子去逗小外甥女。
五皇子嘿嘿地走到木车前,小手扶着木车,跟棠棠说话。
棠棠跟谁都玩得来,朝五皇子显摆手里的枫叶。
六皇子也爬了过来,盘腿坐在这里,看棠棠跟五皇子玩。
四皇子就趁明惠帝仰头寻找更红的枫叶时,飞快伸手,将一颗栗子仁塞到了六皇子的小胖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0章
十个月大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鲜,最喜欢的则是抓到了就放到嘴里啃。
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六皇子瞅瞅手,再茫然地看向四皇子。四皇子此时已经转身去旁边捡枫叶了,六皇子又低下头,盯着那颗栗子仁瞧了会儿,忽然翘起嘴角,熟练地将栗子塞到小嘴儿里。
男娃左边小脸顿时鼓出一块儿。
一旁棠棠小手扶着木车护栏,脑袋往外探,指着地面让五皇子去捡枫叶。明惠帝精心挑选了一枝枫叶树干,转过来先摸了摸五皇子脑袋,告诉他去哪边捡,然后才回头,往车里一看,就见棠棠大眼睛盯着五皇子,旁边儿子乖乖地坐在车里,腮帮子……
看到儿子嘴里有东西,饶是明惠帝这样年少登基经历过各种风雨的帝王,都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丢了树枝箭步冲到车前,一手往下按儿子脑顶,一手迅速捏住儿子小脸蛋,“吐了!”
六皇子刚砸吧出点味,被父皇这么一弄,男娃被迫张开嘴,一个沾满男娃口水的栗子仁就“恋恋不舍”地掉在了明惠帝的手心上。
明惠帝担心儿子嘴里还有东西,暂且没管那颗栗子,捏着儿子脸蛋观察里面。好吃的被父皇抢走了,现在还掐他,六皇子不舒服了,徒劳挣扎几下,眼睛一眯,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陆筠、陆明玉匆匆跑出八角亭。
明惠帝已经松开了儿子,六皇子哭得委屈极了,坐在车里朝娘亲伸手。陆筠心疼地抱起儿子,一边拍着一边看向明惠帝。陆明玉也把棠棠抱了出来,紧张问道:“是不是棠棠欺负煜哥儿了?”
棠棠可什么都没干,幸好听不懂娘亲的话,不然肯定也要哭。
“与棠棠无关。”明惠帝沉着脸看向两个儿子,伸出手,冷声问道:“谁给煜哥儿吃栗子了?”
此言一出,陆筠、陆明玉总算明白刚刚明惠帝那番动作是为什么了。陆筠看着明惠帝掌心圆溜溜的大栗子仁,后怕地花容失色,不由抱紧了还在她怀里小声抽搭的儿子。陆明玉脸也白了,她爱吃糖炒栗子,却从来不敢在女儿面前吃,就怕一个没注意女儿偷偷往嘴里塞,噎到。
后怕之余,陆明玉难以置信地看向四皇子、五皇子。明惠帝喜欢哄孩子,他推着两个孩子玩,宫女们都没在旁边碍他的眼,女儿与六皇子身上都没有栗子,栗子只能是四、五皇子带来的。
是喜欢六皇子才喂的,还是……
陆明玉不寒而栗。
明惠帝脸色则是前所未有的阴沉,黑眸审视臣子般打量两个儿子。
四皇子看看那栗子,皱皱眉,似是想到什么,他扭头问五皇子:“五弟,你是不是喂六弟吃栗子了?”
五皇子立即摇头,瞅瞅冷峻可怕的父皇,他小声地反驳道:“我没喂。”说话时心虚地捂住了腰间的小荷包。
明惠帝目光陡变,俯身一扯,就把那荷包拽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颗栗子。四皇子突然跪了下去,低头解释道:“父皇,刚刚我回毓英阁,在院子里遇见五弟,陪五弟玩了会儿,五弟随我去了我那边,看到桌子上有栗子,他嘴馋贪吃,装了几个在荷包里。我以为他留着自己吃的,没想到他会喂六弟。”
说完低声斥责五皇子:“栗子太硬,六弟根本嚼不动。”
五皇子知道父皇生气了,见兄长居然下跪,以为自己犯了大错,五皇子吓得也跪了下去,却不肯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哭着道:“我没喂六弟,我只装了两个栗子,留着晚上偷偷吃的,父皇,我没喂六弟……呜呜呜……”
边哭边用小手抹泪。
“五弟不许撒谎,我明明看见你装了好几个。”四皇子皱眉训他。
“我没有!”五皇子急了,“我就装了两个,都在荷包里呢!”
四皇子还想再说,明惠帝突然冷声喝道:“都闭嘴!”
四皇子顿时低下头,五皇子也不敢哭了,耷拉着脑袋,憋一会儿肩膀便控制不住地抖一下。陆筠面露不忍,刚要上前,被陆明玉悄悄扯了下,用眼神示意她别搀和。
明惠帝听到点动静,看看她们两大两小,让陆明玉姑侄俩先带孩子们回乾元宫,请太医给六皇子看看。陆明玉、陆筠走后,明惠帝把两个儿子叫进八角亭,他肃容坐下,转转手里被六皇子弄得湿哒哒黏糊糊的栗子,先问四皇子:“小孩子不能吃栗子,老四知道吗?”
四皇子大惊,“为何不能吃?”
明惠帝看了他两眼,扭头问五皇子:“炯哥儿,你说装了两个栗子留着晚上偷偷吃,为何要偷偷吃?”
五皇子用脏兮兮的小手抹掉刚掉的泪疙瘩,抽抽搭搭道:“母妃不让我吃栗子,嬷嬷也不许我吃……”
“为何不许你吃?”明惠帝颇感兴趣地问,长眸只盯着这个儿子。
五皇子有点委屈:“母妃说吃栗子容易拉不出臭臭。”
明惠帝扯了下嘴角,又问道:“既然母妃不让你吃,为何看到四哥那里有栗子,你还吃?”
他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了,五皇子鼓起勇气看看父皇,再扭头看兄长,小声地道:“四哥只让我吃一个,说慢点吃就没事。”
四皇子额头渐渐冒汗,忍不住替自己解释道:“父皇,栗子太甜,我怕吃多了五弟牙坏了。”
明惠帝点点头,黑眸终于转向他:“怕小五吃坏牙,他装栗子你怎么没有阻拦?”
四皇子额头的汗更多了,吞咽一下,低头道:“我看五弟太想吃,没忍心,只让他少装点。”
明惠帝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继续问五皇子:“炯哥儿,母妃不许你吃,四哥也只让你吃一个,你为何还往荷包里装?”
五皇子并不清楚父皇问这些做什么,他只知道说实话,想了想,嘟嘴道:“是四哥让我多装几个,留着路上吃……父皇,我真的只装了两个,我没有喂六弟吃……”
说到委屈处,五皇子又哭了起来。
“炯哥儿不哭,父皇知道不是你喂六弟的。”明惠帝把五皇子拉到跟前,抽出五皇子身上的小帕子帮男娃擦泪,语气是只有哄小孩子时才有的温柔。五皇子听说父皇信自己,哭得反而更厉害了。
明惠帝现在没心情哄他,安慰几句不管用,喊来跪在远处伺候五皇子的小太监,让他送五皇子去淑妃宫里。
五皇子哭哭啼啼地被小太监抱走了。
明惠帝慵懒般靠到亭柱上,微眯着眼睛打量仍旧跪在那里的四皇子。这个儿子很聪明,一篇文章多读几遍就能背下来,这个儿子心高气傲,看不起他愚笨的三哥、喜欢欺负下面年幼不懂事的五弟,手足情薄。
这些明惠帝都知道,可他万万没料到,他的老四竟然聪明到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种大人都自愧不如的栽赃毒计,也狠毒到利用五岁的五弟去害未满周岁的六弟。
便是虎狼之子,也比不上这个儿子的狠毒。今日若非他发现的及时,若非他听出小五话里的一丝不对,他险些就折了他与陆筠目前唯一的儿子,也险些冤枉了懵懂无辜的小五。
脑海里浮现煜哥儿一心吃栗子的傻模样,明惠帝心头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后怕,后怕与愤怒交织翻腾,看着面前瑟瑟发抖形容可怜的四皇子,明惠帝没有任何怜惜之意,反而越看越恨,挥手就朝四皇子扇去。
“啪”的一声,四皇子没有任何抵挡之力,瞬间跌倒在地。
明惠帝目光阴寒地盯着他。
他那一掌下了十分力气,便是身强体健的侍卫挨了也得反应一会儿才能回神,四皇子才十三岁,只是个半大少年,被明惠帝打得趴在地上,牙齿掉了两颗,耳朵里嗡嗡的,许久许久才终于能听到声音,听见自己痛苦的吸气声,听到风吹枫林的哗哗声响。
“父皇,不是我,我没有喂六弟吃栗子……”回过神,四皇子痛哭流涕,爬到明惠帝面前,颤抖着替自己辩解。
到现在还嘴硬,明惠帝脸色更冷,捏住少年下巴迫使他抬头,声音比腊月寒冰还要无情:“老四,别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对你用刑。看在父子情分上,朕亲自审你,你再敢狡辩,朕马上送你去锦衣卫。”
谋杀皇子嫁祸皇子,随便哪一个都能治他的罪了。
听到“锦衣卫”三字,四皇子瞳仁一缩,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明惠帝一把将他甩回地上,厉声审问道:“利用栗子害人,是你自己想到的主意,还是有人指使你?”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明惠帝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会谋划出如此阴毒的害人之计。
谁能指使他?
四皇子真的很聪明,愣了会儿便明白父皇在怀疑母妃也插手了此事。想到还蒙在鼓里不知他犯了弥天大错的母妃,四皇子突然痛哭出声,跪伏在地上认罪:“父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不满父皇偏心六弟,回去路上听一个宫女说她家里侄子吃栗子噎死了,我,我才鬼迷心窍……”
“哪个宫女?”明惠帝眉峰一挑,幽幽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比较懈怠,先去吃晚饭啦,二更争取零点前更新,更完再发昨晚的红包哈~
p.s.:上章称呼弄混了,已经改了,谢谢大家指出!
☆、第211章
太医给六皇子仔细诊察了一番,确定六皇子没事才离开。
大人们为他费心费力,六皇子却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高兴地跟棠棠玩。棠棠晃着铃铛球快步走到暖榻东边,六皇子就蹭蹭地爬过去,离棠棠越近小家伙笑得越欢。
陆筠默默地看着儿子,好半晌,她才神色复杂地问侄女:“阿暖,你说那栗子是怎么来的?”屋里宫女都打发出去了,但她的声音还是很低很低,恐怕两个孩子都听不见。
五皇子哭得那么可怜,陆筠忍不住同情,但一想到栗子可能是五皇子喂儿子的,陆筠心里就像被一只手揪住了。进宫前,父亲、嫂子都委婉地暗示过她后宫人心叵测,陆筠自进宫后就小心翼翼,一年多都没有遭遇过什么,今天却发生了险些要了儿子命的意外。
喂儿子吃栗子的人,是无心的,还是故意?
陆筠浑身发冷。
陆明玉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姑姑,皇上回来肯定会跟你解释,他说什么姑姑就信什么,但从今往后,姑姑一定要吩咐表弟身边的人盯紧点,不能再让别人乱喂煜哥儿吃东西。”
喂六皇子吃栗子的肯定是个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陆明玉无法确定明惠帝会怎么选择,是彻查到底还六皇子一个公道,还是大事化小糊弄过去。她只知道姑姑在这件事上必须听皇上的,私底下更加防范就是,不然若皇上想息事宁人姑姑却要刨根问底,最后只会影响姑姑与皇上的感情。
当然,陆明玉私心里希望皇上能替姑姑与小表弟撑腰,但明惠帝不仅仅只是她的舅舅,更是皇上,没人能猜透一个帝王之心。
陆筠也猜不透,她相信明惠帝对她有真情实意,但明惠帝会不会为了煜哥儿追究他的亲生儿子们,陆筠想都不敢想。非要选择,她宁可相信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也不要明惠帝左右为难。
“我知道,阿暖先回去吧,改日我再叫你来陪我。”陆筠体贴地道。出了这样的事,侄女继续留在宫里只会招惹麻烦上身。
陆明玉点点头,毕竟这是明惠帝的家事,她知道太多也不太妥当。
最后抱抱六皇子,陆明玉抱着女儿走了。
她前脚刚走,淑妃就领着五皇子来赔罪了,并向陆筠澄清栗子绝不是五皇子喂六皇子的,“筠妹妹,炯哥儿你是知道的,虽然平时偶尔淘气,但他特别乖,我不让他吃栗子他绝对不会碰,皇上刚刚也问过他了,确信炯哥儿没有犯错才送炯哥儿回来的。”
双手扶着五皇子肩膀,淑妃目光冷静地对陆筠道。
陆筠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皇上放了五皇子,却留下了四皇子。
真相到底如何还不能确定,但陆筠柔声宽慰了淑妃娘俩一番,见五皇子哭得眼睛都肿了,陆筠也是真觉得这孩子可怜,搂到怀里抱了抱。淑妃怕皇上一会儿过来嫌她们娘俩碍眼,确认六皇子平安无事,很快又告辞离去。
送走她们,陆筠抱着儿子,黛眉紧蹙。
是四皇子给的栗子?五皇子还小,四皇子都十三了,如果真是他做的,如果他不知道儿子吃栗子的危险,又为何急着把事情推给五皇子?假如四皇子明知有危险,那……
低头,看着乖乖坐在她怀里抱着铃铛球晃的胖儿子,陆筠第一次体会到了儿子与普通人家子嗣的区别。帝王之子,生来就尊贵加身,但随之而来的,也是常人难料的危险。
~
陆明玉回了国公府,心却还留在宫里,忐忑不安地盼望楚行快点回来。
但今晚楚行回地比平时晚一些,也没有在前院换下官服,直接穿着一身墨色官服来了后院。陆明玉抱着女儿出去迎他,对上楚行凝重的神色,就知道出事了。
“爹爹!”棠棠看不出爹爹脸上的沉重,笑着朝爹爹伸手。
小丫头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褙子,脸蛋白里透粉,丹凤眼亮亮地望着爹爹。楚行面容瞬间柔和下来,接过女儿亲了一口,同妻子递个眼色,先往内室去了。陆明玉让采桑、揽月在外面守着,她紧随其后。
没换衣服,楚行坐到了椅子上,等陆明玉在旁边坐下,他才低声道:“四皇子入狱了,罪名是谋害六皇子。”
陆明玉心头一跳。
楚行握住女儿的小胖手,正色问她:“你出宫不久皇上就把四皇子交给锦衣卫了,连同抓了一批去过御花园的宫女,其中内情,你可知晓?”他隐约觉得妻子应该知道什么,他在宫里听说的,未必属实。
陆明玉立即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楚行道:“栗子应该是四皇子喂的无疑。”
陆明玉慢慢地点点头,有个皇子存心害六皇子,陆明玉早有猜测,让她震惊的是明惠帝对四皇子的处置。想到锦衣卫,陆明玉心中一动,疑道:“既然皇上已经给四皇子定了罪名,为何还要锦衣卫接手?与那些宫女又有何关系?”
楚行暂且也没有头绪,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嘴巴向来严密,楚行虽然可以找人打听,但他没必要如此着急地知晓形势,追的太紧,反而容易惹人误会。
“咱们静观其变。”确定此案与妻子女儿无关,六皇子也好好的,楚行放松不少,亲亲乖女儿,嘱咐陆明玉最近暂且别再进宫。陆明玉心中有数,抱回女儿,让楚行先换身衣服。
夜幕降临,一家三口坐在暖榻上用饭,又恢复了平时的宁静温馨。
乾元宫中,在前殿忙了一天的明惠帝也过来陪陆筠用饭了,这也是今日离开御花园后帝妃第一次见面。明惠帝表现地与平时无异,过来就逗六皇子玩,陆筠紧张地陪在旁边,不时偷看明惠帝。
察觉她再一次看来,明惠帝笑了,侧头看她:“想问什么?跟朕有何不好开口的?”
陆筠却不知能不能问,后宫不能干政,四皇子的事,算政吗?
她一脸犹豫,明惠帝看着都替她费劲儿,示意她也坐到暖榻上来,然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住陆筠,低头亲她额头,低低道:“朕答应过你父亲,一定会保护好你,凡是要害你与煜哥儿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筠听了,一半身子是暖的,一半却是冷的。四皇子是他的儿子啊,他居然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把一个才十三的少年关到了牢房里?四皇子做错事,明惠帝生气罚他是应该的,但现在的惩罚,是不是太狠?
明惠帝一直在观察她,看出她对他的疑惑与惧怕,明惠帝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心地善良,她没有经历过皇宫里的尔虞我诈,自然会觉得他冷漠无情,若陆筠因为四皇子入狱而欢欣雀跃,那就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了。
“觉得朕心狠手辣,是不是?”明惠帝松开陆筠,举起一直努力够他脖子的胖儿子亲了口,然后一边与六皇子顶额头玩一边幽幽地解释道:“阿筠,你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得多狠才能下手谋害只有十个月大的亲弟弟?老四才十三就如此狠.毒,朕若轻易放过他,他以后只会做的更狠,一旦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将来危险的就是咱们的煜哥儿。”甚至是他这个父皇。
轻罚老四,就等于害了小六,明惠帝绝不会养虎为患。
陆筠沉默,良久才鼓足勇气问道:“确定四皇子是故意的吗?”
明惠帝笑容收敛,黑眸深处掠过一抹杀意,“老四存心要害煜哥儿,动手时就计划好要栽赃给炯哥儿了。但提醒他栗子可以害死煜哥儿的,另有其人。”他能看出老四的心性,旁人只要用心,肯定也看得出来。老四还是太小了,知道害人,却不知自己早就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所作所为全是被人牵着走的。
“那人是谁?”陆筠那半边暖和的身子也陡然冷了下来,不敢相信四皇子背后,另有狠心之人想要她儿子的命。
“还不知道,阿筠别急,朕已经派人在查了。”明惠帝重新将陆筠搂到怀里,话里带着一丝冷意。能在短短时间知晓陆筠与四皇子动向的,那只黄雀肯定藏在宫中。德妃没那么蠢,就算她想害煜哥儿,也不会利用亲儿子下手。小五与老四住在一起,淑妃行事向来稳重,亦不会冒险,如此还能从此事中得利的,就只剩下皇后与贤妃。
昭阳宫。
万皇后坐在床上,手里不停地转动腕上的檀木佛珠,看似平静,右边眼皮却一直突突地跳,心里亦乱成了一团麻。派小宫女挑拨四皇子去害六皇子,万皇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只是觉得,成了最好,不成也牵连不到她,四皇子那么聪明,他动手前肯定会给自己找好理由,最后这件事多半会归为四皇子好心喂弟弟却做了坏事。
但万皇后绝没料到,四皇子脑袋转的那么快,今天得到提醒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更没料到皇上断案如此迅速,关押了四皇子不说,还派锦衣卫抓捕审问今日去过御花园的宫女,不给人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那两个小宫女是她的人,却不在昭阳宫做事,万皇后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她们忌惮她先前的威胁,为了宫外的家人,至死也绝不会扯出她。只是,那是锦衣卫啊,两个宫女真能扛过锦衣卫审人的手段吗?
万皇后心越来越慌,佛珠也转的越来越快。
一更天时,窗外已经夜黑如墨。
万皇后惴惴地躺下了,手里依然转动着佛珠,乾元宫里,陆筠同样难以入眠,靠在明惠帝怀里心事重重。明惠帝轻声与她说话,不想她太为此忧心,男人怀抱温暖声音温柔,陆筠不知不觉地犯起困来。
就在她眼皮沉重即将入睡时,外面却传来郭邕刻意压低的细哑声音:“皇上,老奴有事禀报。”
陆筠立即清醒,坐起来看明惠帝。
她桃花眼里满是不安,明惠帝知道此时再也糊弄不了她,无奈道:“你先坐着,朕去去就回。”
陆筠想下地服侍他穿衣,被明惠帝霸道地按回被窝,陆筠只好乖乖等。
明惠帝披上外袍,去了前殿。
锦衣卫统领曹威看到他,面容沉重地跪下,双手奉上供状。
郭邕弯腰去拿,准备呈递给皇上,明惠帝懒得费事,冷声命令他:“念。”
郭邕忙打住,低头看供状,借着明亮灯光,不知怎么回事,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皇后”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2章
普通人家,一个生了两个嫡子的主母不想分家产给庶子,指使下人去教唆两个庶子自相残杀却没有成功,一家之主知道后,如果夫妻情深,可能会简单埋怨妻子两句,若夫妻情薄,大概也只会厉声斥责一番。
但皇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万皇后要害的是皇子,谋划的家产是皇位。
残害皇子、意图谋位,全是大罪。
明惠帝早朝时指出皇后的罪行,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觉得万皇后平时恭谨端方贤名远播,此次虽然心术不正,但毕竟真正下手害人的是四皇子,应重罚四皇子为主、训诫万皇后为辅。
说这种话的多为暗中支持庆王的。
支持德妃与四皇子的则认为,四皇子年少行事冲动,应该给四皇子改过的机会,反观万皇后心机深沉意图一举谋害两个皇子,此乃不逆大罪,纵使诡计未能得逞其狼子野心已经扎根,恐日后还会伺机而动,不堪为后,应予以严惩。
另有两拨臣子觉得四皇子与万皇后都该重罚或从轻发落。
而就在庆王、福王跪伏于大殿之上为万皇后求情时,德妃、淑妃联袂而来,素衣淡裙不戴任何首饰,请求皇上为四皇子、五皇子做主,其中德妃坚称四皇子是受了万皇后的蛊惑才糊涂犯错,淑妃便是完全的无辜了,只为五皇子抱屈。
明惠帝手臂撑在龙椅扶手上,捏捏额头,疲惫地问陆斩:“陆卿如何看?”
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斩。六皇子才是这次最大的苦主,没出事完全是靠运气,一旦如了万皇后与四皇子的愿,陆家岂会善罢甘休?而凭皇贵妃此时的盛宠地位,只要万皇后废了,皇贵妃与陆家的荣宠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如今支持废后的声音不少,陆斩若也提议废后,那份量绝对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陆斩却只是走到大殿中间,从容镇定道:“此乃国事,也是皇上家事,臣全听皇上的。”
明惠帝闻言,沉吟许久,迟迟不能做决断,改成明日早朝再议。
退朝后,万皇后与四皇子的罪行也以雷霆之速传出了宫外。
消息传到国公府,陆明玉立即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说给太夫人听,而楚行昨晚回来就已经特意嘱咐了一遍,因此三秋堂依旧一片静谧和乐。秋冬老人身体最弱,太夫人如今不愿意出门走动,但精神头不错,楚行专门请了两个女说书先生,每日讲故事给太夫人听。
万姝心急如焚,这个节骨眼,她不好四处走动,就派人去承恩侯府打听消息,然后焦急地等候楚随归来。万姝也知道陆明玉能在明惠帝面前说上话,可万姝不想求陆明玉。
她不想,庆王妃却叫上福王妃,一起过来求陆明玉去宫里劝劝陆筠,希望陆筠原谅万皇后一次,在皇上面前替万皇后求情。庆王妃平时与陆明玉关系并不深厚,只有逢年过节宴席上碰见才会客套两句,今日庆王妃却摆出一副姑嫂情深的模样,连称大家都是一家人。
陆明玉招待地殷勤,丝毫礼数不落,婉拒时也情真意切:“王妃,昨日四皇子收监,因为我当时也在宫中,国公爷就再三叮嘱我不许再插手此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不是简单的家事,我一个内宅妇人,是真的爱莫能助,还请王妃体谅我的难处。”
庆王妃屡劝屡被拒,看得出陆明玉是铁了心不想管,她抿抿唇,急得摸出帕子拭泪,无奈道:“既然阿暖帮不了我,我只能去劳烦祖母了。”楚行宠爱妻子,肯定不会为了她这个堂妹出头,但祖母疼她,只要说动祖母帮忙劝楚行,她就不信楚行敢不听祖母的话。
“王妃,祖母病重,国公爷早上出门前就吩咐下来了,不准任何人打扰祖母。”陆明玉哪里看不出庆王妃话里的威胁,当即淡淡地提醒道。
“难道我堂堂王妃,回家探望祖母还不行吗!”庆王妃突然发作,怒斥陆明玉道。
陆明玉不卑不亢,只对一旁始终默许庆王妃无理取闹的楚二夫人道:“二婶,祖母的身体情况您比谁都清楚,还请您好好劝劝王妃,免得祖母受惊出事,二叔他们回来时痛心疾首。”
庆王妃能用太夫人威胁她,她同样也能用楚家男人们威胁楚二夫人。
一旦万皇后出了事,女儿的前程也走到头了,楚二夫人不忍女儿一家被万皇后牵连,但她更不敢罔顾太夫人的身体,不敢得罪冷峻威严的国公爷侄子与孝顺的丈夫,更何况楚二夫人清楚,侄子最听陆明玉的话,陆明玉这边根本走不通,便是惊动了太夫人也不管用。
强颜欢笑充当和事老,缓解了陆明玉与女儿的关系,楚二夫人赶紧拽着王妃女儿离开了。庆王妃还想跟母亲哭诉委屈,被她强拉来的福王妃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直言告辞。
她嫁的是最没有可能当上储君的福王,皇上一直因为福王愚笨而心有怜惜,这次万皇后谋害四皇子、六皇子,明眼人都知道万皇后是为了哪个儿子,她与福王安安分分的,相信皇上不会降罪他们。
福王妃底气十足地走了。
庆王妃哭着在母亲面前骂她不孝,但此时哭骂有什么用,还是得求母亲尽力在父兄弟弟们面前替她说话,除了国公府,她现在是谁都指望不上了。庄王府她去过了,庄王这个能管管明惠帝的皇叔,直言不想搀和此事,至于承恩侯府,根本是自身难保。
“娘,早知今日,您就不该让二弟娶她,换个人家,也能多份人情。”哭着哭着,庆王妃连万姝也抱怨上了。
楚二夫人知道女儿只是急得六神无主了,未必是心里话,只唉声叹气地附和,至少先让女儿心里好受些。那边万姝得知庆王妃来了,急忙跑过来想听听庆王府有什么进展,却被婆母派人委婉地劝住了。
万姝只当婆母与大姑子在说贴己话,没有多想。
傍晚楚家男人们回来了,楚行得知庆王妃来闹过,脸色十分难看。他也不想血亲堂妹出事,但万皇后自己作孽谋害皇子,别说国公府无能为力,就是陆筠宽宏大量亲自去劝皇上,都未必管用,现在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家事。
“阿暖做得对,下次她再来为此求情,你连客气都不用客气。”接过妻递过来的巾子,楚行一边擦脸一边道。
丈夫跟她一条心,陆明玉放心地笑了。
闲云堂中,因为万姝是万皇后的亲侄女,楚随体谅她关心则乱才没有发火,耐心劝道:“锦衣卫定的案,皇后指使宫女教唆四皇子行凶已是事实,你让我们如何劝说?姝儿,我知道你着急,但你放心,此事乃皇后一人所为,只要岳父岳母他们小心行事,不会受牵连的。”
“你说的轻松,敢情那不是你姑姑!”万姝坐在床边,听丈夫不肯帮她还说风凉话,她忍不住大声埋怨了一句,跟着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你就是不想帮我们万家,这要是皇贵妃出事,陆明玉一哭,大哥肯定会替陆家走动……”
自己好心劝说,妻子不领情反而胡搅蛮缠,还把被万皇后谋害的皇贵妃扯了进来,楚随不由心头火起,离座走到床边,低声怒斥道:“皇贵妃可没想害庆王福王,皇后害人咎由自取,你能怎样?万姝我警告你,现在你是我们楚家妇,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敢在外人面前说这种对皇贵妃大不敬的话,连累国公府,你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万姝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不念夫妻之情?你想休了我?”
楚随皱眉:“我只是警告……”
话没说完,万姝突然扑了过来,哭着捶他胸膛:“我姑母还没废呢你就想休了我,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休我了,好把那个狐狸精寡妇接进来!楚随你个没良心的……”
“闭嘴!”万姝力气不大,但楚随也不想白白被打,攥住万姝手腕用力一推,万姝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上。跌倒了,万姝没有再试图爬起来,披头散发地扭头,对上楚随阴沉的脸庞,万姝突然埋到被子里,放声大哭。
承恩侯府空有爵位,父兄却一事无成,手里没有实权,她从小到大都以身为皇后亲侄女为傲,现在皇后姑母出事了,一旦获罪重罚,她将来还怎么在各府夫人们面前耀武扬威?还有楚随,本来就不喜欢她,等她少了姑母做靠山,楚随肯定会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越想越难受,万姝哭得泣不成声。
楚随却懒得再多费口舌,理理衣袍,去前院安歇了。
翌日早朝,明惠帝颁布了两道诏书。
第一道,怒斥万皇后两道罪行。其一,明惠帝登基之初,万皇后屡次受已故承恩公指使,意图左右皇上决断,明惠帝念在夫妻情分上未予追究。未料万皇后看似悔过,二十年履行善事,实则只想博取贤名为庆王造势,今见皇贵妃受宠,心生嫉恨,竟挑拨四皇子杀弟,此等心如蛇蝎之妇,不堪为后,今废其后位,幽禁冷宫。
第二道则是降罪四皇子,称四皇子年少狠辣,罔顾手足之情,先谋害六皇子又嫁祸五皇子,狼子野心,罚去皇陵守陵,终生不得离开皇陵半步。德妃教子无方,夺其妃位,贬为贵人,罚闭门思过三年。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庆王闻听旨意,在大殿上悲恸不已,伏地跪求父皇开恩,饶恕万皇后。明惠帝非但没有开恩,一怒之下还贬庆王为平王,封地西南偏远边城,即日动身。庆王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然皇上口谕一出,再不得更改。
福王心疼母亲兄长,同样跪地求情,但明惠帝只是罚福王禁闭半年,然后就散朝了。
万姝听说万皇后被废,庆王被贬到西南无召不得进京,几乎等同于绝了将来继承大统的希望,大悲大苦之下竟然病倒了。楚随心软,去后院探望妻子,握着万姝手保证道:“姝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是皇后的侄女,现在宫里的事也不会影响你在楚家的地位,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连番的打击,万姝已经没有力气跟丈夫生气了,哭着求他:“那你以后别去那边了。”只要丈夫对她一心一意,便是少了姑母撑腰,她也知足。
楚随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润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管他?”
万姝抿抿嘴,换了要求,哀求地道:“那你给润哥儿换个乳母,不,换个嬷嬷,润哥儿年后就九岁了,不用乳母了。”
楚随怜惜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之所以给儿子安排乳母而不是嬷嬷,是因为董月儿死了,润哥儿哭着要娘太可怜,找个与董月儿差不多年纪的,润哥儿更容易忘了失母的悲痛。如今润哥儿与卫氏感情深厚,他换了卫氏,岂不是要让儿子再伤心一次?
楚随做不到。
但他也不想再打击万姝,只有安抚了万姝,万姝才会忘了皇后被废之事,安安心心地做楚家的二奶奶。这两年国公府够乱了,母亲因为姐姐远走西南伤碎了心,楚随不想再让母亲为他与万姝劳神费心。
“润哥儿喜欢卫氏,我不能换,但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带润哥儿去外面,除非润哥儿生病,我也不会再留宿那边。”楚随郑重地向万姝保证道。卫氏总躲着他,楚随也不想强人所难,不如多陪陪万姝,讨个安生。
万姝半信不信:“你真的能做到?”
如果楚随真能做到,她就信楚随对卫氏无情。
楚随笑着亲亲她手,心里却苦涩非常。
他心里苦,那边楚行扶住跑到门外干呕的妻子,胸口却一片激荡,高声吩咐采桑:“快去派人请郎中!”
陆明玉仰头,见他眼神明亮,不禁逗他道:“这么高兴,若是没怀上,国公爷怎么办?”
楚行垂眸,对上她狡黠的桃花眼,他轻笑,在她耳边道:“那就继续生。”
“生”字说得特别重,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3章
腊月里时,万皇后、四皇子、庆王等人在京城掀起的轩然大波就彻底过去了,如冬月里的那场大雪,消弭不见,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偶尔才会提起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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