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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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婚期只剩三个月,太夫人担心长孙“不懂事”,把次子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楚二老爷也很关心侄子的人生大事,当天就派人精心搜罗一箱子春.宫图,送去了定风堂。
☆、第116章
“国公爷,二老爷送了一箱书册,请您过目。”
打发走二老爷派来的小厮,魏腾抱着一尺多高的黄梨木箱走进上房,肃容道。
婚期定了,楚行正在草拟喜帖名单,闻言挑挑眉,凤眼看向魏腾怀里的书箱。年幼丧父,二叔对他多有照顾,知道他喜兵书,时常送书给他,或是送些他在外面瞧见的兵器。只是随着他年纪渐长,二叔大概是觉得侄子喜欢兵书可以自己买,无需长辈再帮忙留意,便很少再送书过来,今日怎么,一下子送了一箱?
“先放那边。”楚行没有深思,低头,继续写请帖名单。
魏腾放下东西就走了,旁人送给主子的书信等物,他未经允许从不过目,因此也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这边楚行大概又写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把目前能想到的亲朋好友都记了下来,写完查漏补缺,觉得差不多了,放在一旁。
瞥见书箱,楚行忽然皱眉,想到了那年祖母送来的几本艳曲……话本。
但祖母送书是担心他不会给她写信,二叔应该不会无故送那种东西。
走到书箱前,楚行打开盖子,却见最上面两本书封上什么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有过教训,楚行犹豫片刻才捡起左边的那本,打开第一页,入眼的是几段序言。楚行飞快看过,看完了,神色有些不自在。
放下书,楚行扫眼剩下的两摞书册,没有兴趣看,只觉得无奈。
难道二叔觉得,他连夫妻行房都不会?他是没碰过女人,但领兵打仗,军营里将士们休息或喝酒庆功,最喜欢说些荤话,楚行无意听到过几句,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无非钥匙与锁,刀与刀鞘,契合便是。
只是,想到陆明玉娇小的身影,楚行胸口刚刚腾起的一丝燥.热立即被担心代替。
她,受得住吗?
脑海里情不自禁想象,可楚行只能想象出她明丽的面容,其他地方,全是衣服。
楚行重新低头,左右思量,再次捡起他刚刚放下的书册,翻过序言,接下来的一页便有图了,却是一对……虽然穿着衣裳却“衣不蔽体”的男女。只一眼,楚行便飞快将书丢回箱子,“啪”地盖上,凤眼紧闭。
画里的女子,让他恶心。
好半晌,楚行才将那画面赶出脑海,厉声喊魏腾进来,命他连着书箱把东西烧了。二叔是好心,但他不需要,等妻子过门,夫妻同榻,他自然懂得该怎么做。便是五六岁的孩童第一次碰到钥匙与锁,他也会试着把钥匙插.进去。
钥匙……
越想越乱,楚行大步去了练武场。
~
两人大婚定在五月初九,初八这日,大夫人便领着采桑与几个小丫鬟来楚国公府铺床了。
大夫人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正是这次陆明玉出嫁的全福人。
楚行恭敬地将人迎到定风堂,新房就设在他的正房后面,婚后夫妻同住一个院子。
“好了,这边有我看着,世谨去忙你的吧。”大夫人笑着道。这虽然是楚行的新房,但新娘进门之前,楚行也不能进来。
楚行颔首,冷峻的眉眼只比平时稍微柔和了些,看得出很满意这桩婚事,但一点都不像别人家快要成亲的新郎那样喜形于色。然而当他转身,目光落到陆家仆人正往里搬的新房器物上,鸳鸯枕、龙凤被……楚行心头突然蹿出一道火。
明天,她就要进门了,做他楚行的妻子。
这一晚,楚行仰面躺在前院他睡了十几年的床上,久久难眠。
陆府,夜深人静,陆明玉同样睡不着。
淡淡的月色照进来,陆明玉翻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两个小金马来。去年是马年,楚行送她小马驹的金锞子可能只是为了应景,但今年他又送了小马驹,也就是告诉她,他第一次送小马驹时其实已经对她用了心。
陆明玉举起两匹小马驹,看着它们脑袋对脑袋,“成双成对”就个成语便自发冒了出来。
她忍不住笑,然而一想到明晚便要与楚行洞.房花烛,陆明玉就浑身紧张。
这辈子,她当然是黄花姑娘,可是,陆明玉无法忘记前世与楚随的种种,陆明玉不想记得,一幕都不想记得,偏偏她就是忘不掉。前世与弟弟,这辈子跟哥哥,陆明玉怕她与楚行在一起时会忍不住想到楚随,她怕知晓这一切的老天爷惩罚她……
只是,惩罚又如何呢?她真的喜欢楚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不再让他孤零零地离开……
忐忑紧张被心疼压了下去,陆明玉亲亲两匹小马驹儿,再紧紧地抱在怀里。
翌日第一缕晨光在穿透云层,梅苑已经忙碌了起来。
陆明玉醒的最早,趁母亲、大伯母、喜娘等人赶过来前便把她的一对儿小马驹收起来了,放到箱笼底下,今天随她一起嫁过去。而这也是她今早唯一做主做的事情,接下来,她就像一匹即将被娘家送出去的漂亮马驹儿,任人打扮摆布。
先梳妆打扮,再穿嫁衣。
喜娘帮她绞面时,熟悉的点点微痛再次唤醒了她前世的回忆。陆明玉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楚随,想到楚随一身大红喜服,拿着金秤杆挑起她头上的盖头,想到两人夫妻交杯……
“姐姐,你是不是很疼啊?你别哭……”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音,陆明玉猛地回神,最先看到的就是镜子里她恍如含泪的眼睛。
“四姑娘脸蛋太嫩了,真正是一掐就能出水似的,我已经放轻力道了,没想还是弄疼了姑娘,不过没事,就快好啦。”喜娘暂且停下来,看着镜中美人雾蒙蒙水盈盈的桃花眼,十分温柔地道,视线凝在美人脸上移不开。这样的国色天香,别说男人们,就是她,都看不够似的,特别是那嫩嫩娇美脸蛋,喜娘都有点想亲上一口。
“不疼的,您继续吧。”陆明玉垂下眼帘,细细地道。
喜娘“哎”了声,继续忙活。
年哥儿歪着脑袋站在旁边,很是担心地盯着姐姐眼睛。
陆明玉仰着头,瞥见弟弟可爱好奇的模样,她笑着拉起弟弟的小手。年哥儿的手白白胖胖肉肉呼呼,陆明玉轻轻地捏,越捏心里越踏实。或许她这次出嫁梳妆打扮都与前世相仿,但这辈子她有弟弟们送嫁,有父母一路替她操持,有姑姑帮她绣嫁妆,陪在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次嫁的人,是楚行。
脸上的妆容收拾好了,喜娘笑着把过来看热闹的陆家小辈们劝了出去,屋里只留朱氏、萧氏婆媳俩,以及充当全福人的大夫人。
朱氏扶孙女走到屏风后,看着即将出嫁的孙女,朱氏又欣慰又不舍,低头替孙女解身上的中衣,边解边柔柔地道:“阿暖要出嫁了,世谨稳重又有本事,对阿暖一片痴心,祖母知道,阿暖肯定会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什么都不用祖母操心。”
陆明玉嗯了声,撒娇地抱住祖母。
朱氏轻轻拍拍孙女肩膀,把地方让给儿媳妇。
萧氏什么都没说,亲自替女儿穿好繁琐的嫁衣,最后才抱住女儿,轻声在女儿耳边道:“今天开始,阿暖就是楚家的媳妇了,但不管什么时候,阿暖都是陆家姑娘,都是娘跟你爹爹的好女儿,到了那边,阿暖怎么舒心怎么过,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记着还有我们,你别自己扛。”
陆明玉用力点头,紧紧抱着母亲,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舍不得松手。
“好啦好啦,吉时快到了,等回门那天再好好叙旧。”大夫人托着凤冠,笑眯眯地道。
萧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女儿。
陆家连续嫁过三次姑娘了,大夫人、萧氏时间把握地刚刚好,陆明玉戴上凤冠不久,外面就传来了热闹喜庆的吹打声。年哥儿、恒哥儿兴奋地跑去前面看新郎官姐夫,大红盖头底下,陆明玉紧张地握紧手里的红釉宝瓶,心扑通扑通的跳。
前院,楚行一身大红喜服,正在接受陆家爷们的刁难。
知道他有一手好箭法,陆斩命人准备了九张一指粗细的薄木箭靶子,前后摆成一列,如果楚行一箭射穿九张箭靶子,那就不用罚酒,否则剩几个便罚几海碗烈酒。宾客们纷纷起哄,楚行淡然自若,接过弓箭,然后故意往后走了十步,这才停下,转身。
这举动狂妄又自信,楚家带来的迎亲队伍立即爆发出一阵掌声喝彩。
楚行心无旁骛,凤眼盯着靶子中心,右手将弓拉到最大,倏地松开。
围观宾客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随即那光连续穿透八张箭靶,稳稳穿过第九张,依旧带着凌厉气势奔向影壁,直至没入影壁,箭尾剧烈摆动。
楚行收箭,凤眼看向一侧的陆家男人。
陆嵘先是震惊,再看立在那里英俊挺拔气度非凡的女婿,忍不住道了一声好。
有他带头,宾客们也相继叫起好来。
强势挑剔如陆斩,见到楚行这手本事,也终于打心底认可了这个孙女婿。
而楚行身后,楚随呆呆地站着,依然未能从那支羽箭上收回视线。
他想到了那次在凉山草场,如果不是兄长让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英雄救美。
英雄美人,或许也只有兄长这样的英雄,才配与她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表舅舅终于娶媳妇啦,又赶上中秋,这章送99个小红包,祝小伙伴们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至于洞.房花烛什么的,必须晚上更合适,对不对~~~
☆、第117章
迎亲队伍簇拥着楚行来到了内院门前。
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要被别人家抢走了,女方家里自然要好好刁难一下新郎,因此楚行过完陆家男人那一关,还得顺利通过女眷们的考验才行。喜娘让楚随等人在外面候着,她单独把新郎官领了进去。
第一关是陆锦玉考的,问楚行新娘子最喜欢喝什么茶,旁边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摆了一碗铁观音、一碗茉莉花茶、一碗惠明茶,如果楚行选错了,就得把三碗都喝掉。考得是楚行对新娘子的了解,比喝酒文雅多了。
脑海里浮现小姑娘低头细语的模样,楚行浅笑,直接端起那碗惠明茶品了口,举止清雅。
陆锦玉惊讶地放行,但她不知道两人的过往,认定楚行是蒙的。
陆怀玉负责第二关,旁边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摆了三盒胭脂,分别是桂花香、玫瑰香、梅花香,让楚行挑出陆明玉最喜欢的,万一挑错了,就要往楚行额头中间戳个红点,跟年画里金童玉女额心的一点似的。
楚行低头看胭脂,忆起抱住她时闻到的淡淡玫瑰香,他分别闻闻,准确地挑出玫瑰胭脂。
陆怀玉咬唇,放行时小声嘀咕他,“你肯定偷偷抱过阿暖了!”
楚行只当没听见,心情愉悦地随喜娘来到了内室门前,过了这关,就能看到新娘子了。
按理说这关该由新娘的姐妹们闹的,但三姑娘陆嫣还在孝中,不方便参加喜宴,陆家就请陆明玉表姐、庄王府的嫡出姑娘萧璇来了。萧璇受其母世子妃尤氏的影响,不太喜欢陆明玉,但大喜的日子,她还懂得分寸,躲在门板后笑着出题:“请国公爷用三个成语夸赞新娘子的美貌。”
话音一落,门里门外的女眷们都轻声笑了。
年哥儿、恒哥儿、崇哥儿、英哥儿仗着年纪小,前院的热闹看完了,这会儿又跑过来看后院的,听到题目,恒哥儿三个大的互相瞅瞅挤眉弄眼地笑,年哥儿认真地想了想,脆脆道:“国色天香!”
早上他听到喜娘这么夸姐姐了。
内室里头,陆明玉忍俊不禁,然而嘴角刚翘起,就一听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跟着弟弟道:“国色天香。”
稚嫩的童音惹人发笑,换成楚行低沉的声音,陆明玉脸上顿时烫了起来,好像楚行就在她耳边夸她一样。
“年哥儿你闭嘴!”萧璇气得叫道。
恒哥儿一把捂住弟弟的嘴,不让他捣乱。
楚行看眼两个小舅子,想了想,继续道:“亭亭玉立、粉雕玉琢、仙姿玉色。”
去掉小舅子的提醒,一口气报出三个,更难得的是,每个里面都带了“玉”字,也不知是碰巧就想到这些,还是有意把陆明玉的“玉”加了进去。
屋里面女眷们都有点愣住了,大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道:“都说咱们四姑爷功夫了得武无敌手,其实应该是文武双全才对啊,瞧瞧四姑爷多会夸人,可比我想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那些强多了。”
一边夸着,一边过来开门。
门帘挑开,露出外面新郎官伟岸挺拔的身影,大红的喜服衬得他白皙脸庞如美玉雕琢一般,比平时的冷俊多了一丝清雅温和。萧氏等人都见过楚行了,今日却是她们第一次看到楚行穿这么衬人的颜色,不由都看呆了几瞬。
特别是朱氏,她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孙女婿只能排第二,可此时一看,大抵也是喜新厌旧,朱氏情不自禁就想把儿子与孙女婿的位置换一换。不过下一刻,朱氏忽然意识到这个孙女婿太威武了,身板几乎能与三十年前的丈夫一较高下,想到她洞.房那晚吃的苦头,朱氏顿时替孙女捏了一把冷汗。
这男人结实有结实的好处,只是第一晚……
朱氏怜爱无比地看向自己的孙女。
陆明玉已经被喜娘扶着站起来了,慢慢地转过来,立即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不是担心她的祖母,而是楚行。
楚行近乎贪婪地看着对面的新娘,大红盖头遮挡了她的面颊,繁琐宽松的喜服遮掩了她窈窕的身段,他只能看出她好像长高了,转念又觉得可能是陆明玉头戴凤冠的缘故,但即便什么都看不见,知道盖头底下的就是她,楚行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上次见面,还是在安国寺,几乎整整一年了。
新郎官呆呆的,最擅挑起气氛的喜娘马上笑着打趣:“国公爷这就看傻眼了?那一会儿掀盖头可怎么办啊?咱们新娘子可是仙姿玉色、粉雕玉琢的大美人,见到真容,国公爷该不会挪不动脚,忘了去敬酒吧?”
她打趣的是楚行,陆明玉整个人却快要烧起来了。
盖头微微晃动,楚行仿佛看到盖头底下她羞答答的模样,为了早点看到她,楚行及时回神,朝朱氏等人拜拜,然后随喜娘走到新娘子身边,把手里的大红绸球分给陆明玉一个,由他牵着她去向陆嵘等人辞行。
朱氏、萧氏婆媳俩先行一步,去前面厅堂里等着。
面对孙女婿,陆斩沉着脸,言简意赅:“我们陆家的霸道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国公爷既然还敢娶阿暖,将来若还敢欺负阿暖,就休怪老夫不客气。”
这话说得够狠,厅堂里气氛都为之一滞。
朱氏不悦地斜了丈夫一眼,放柔声音道:“世谨,阿暖小你一轮,在家里一直被我们娇惯着,今日祖母把阿暖交给你,希望你跟我们一样疼她,她若有什么做地不好的地方,你看在她年纪小,多体谅一下。”
楚行跪在二老身前,郑重道:“祖父祖母放心,世谨定不辜负二老的厚望。”
朱氏连连点头。
新郎新娘再去给陆嵘夫妻辞行。
狠话父亲已经说了,陆嵘看看女婿,别有深意地道:“世谨,你是咱们大齐的战神,是英雄,我相信你会照顾好阿暖,只盼你们夫妻白首偕老,一辈子如意顺遂。”
萧氏湿了眼眶,想到上辈子女儿的悲惨遭遇,她声音哽咽起来,“世谨,你一定要保护好阿暖,也照顾好自己。”
保护好她?
楚行心中一沉。陆明玉把前世的事情都告诉岳父岳母了,所以二老才特意祝福他们夫妻平安到老,而非夫妻恩爱这类话。楚行前世是战死的,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死后陆明玉遇到了什么,岳母用了“保护”二字,难道那世陆明玉是死于非命?
疑窦一起,楚行神色越发郑重,叩首道:“岳父岳母勿忧,世谨今生都会守在阿暖身边,护她万事如意,一世安乐。”没敢把话说得太明显。
说的却是陆嵘夫妻最想听的。
陆嵘上前扶他起来,用力捏了捏楚行肩膀,随即转身走到女儿身边蹲了下去,要背女儿上花轿了。盖头下面小小的一片地方,突然多了父亲的背影,陆明玉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努力挺直脑袋,慢慢趴到父亲背上,双手抱住父亲肩膀。上辈子也是父亲背她,但那时候父亲身形消瘦,眼里无光,而她因为误会母亲是被父亲伤透心自尽的,连出嫁都没与父亲说一句话。
曾经她恨老天爷抢走了她的母亲,现在她感激老天爷,给了她弥补遗憾的机会。
“爹爹,我走了,你要爱惜身体,别熬夜看书,哪天眼睛不舒服了,你告诉女儿,我回来给爹爹按.摩穴道。”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父亲宽阔的背上,“爹爹,娘脾气大,你别再气她了,娘每天要照顾恒哥儿他们,挺累的……还有祖母,你有空多去陪陪她,祖母最喜欢爹爹了,顺便陪陪姑姑……”
抽抽搭搭的,细弱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飘到了陆嵘耳中。
陆嵘眼睛发酸,平复片刻才道:“爹爹都知道,阿暖不用惦记家里,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陆明玉哽咽着“嗯”了声。
陆嵘看着眼前的花轿,放女儿进去那一刻,仿佛将宝贝了十五年的掌上明珠,拱手让了人。
轿帘落下,迎亲队伍要回去了。
陆嵘瞪着抢走他女儿的男人,眼里多了丝狠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永生不忘。”楚行郑重道,最后辞别陆家一众长辈,他走到自己的夜辰马前,翻身而上。
喜娘走到花轿前,示意可以起轿了,低声提醒新娘子坐稳了。
陆明玉刚擦完眼角,闻言一手扶住花轿,轿身一动,马上抬了起来,轻轻地颠簸,适应了这颠簸,陆明玉才松开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怀里的红釉宝瓶。前半段路,她心里装着的都是对娘家的不舍,后一半,陆明玉就开始紧张了。
在百姓们欣羡的声音里,花轿拐进了寻常百姓不得擅入的华荣巷,里面住的全是勋贵之家。
国公府门前,站满了楚家的宾客,上至庆王、瑞王、三皇子,下至神枢营、禁军未入流的侍卫,全都面带笑容望着徐徐而来的迎亲队伍,花轿后面十里红妆,打头的是明惠帝赏赐的一对儿玉如意,比当初萧氏嫁进陆家还要气派。
花轿落地,楚行轻轻踢了下轿门,把新娘子接了出来。
看到新娘子,宾客们顿时喧哗起来。陆明玉无比庆幸头上戴着盖头,看不见人就少一分紧张,慢慢地跟在楚行后头,新婚夫妻去厅堂拜天地。因为重生,陆明玉对老天爷更敬畏,一拜天地时,她虔诚无比,轮到夫妻对拜,看到对面楚行喜袍衣摆,陆明玉才再次紧张甜蜜起来。
拜完天地,新郎、新娘移步去了新房。
陆明玉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红绸球。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楚国公府,却是第一次来楚行的定风堂,那也是国公府里她两辈子都没有来过的地方。
红绸被她牵动,楚行感觉到了,他目视前方,手却轻轻扯了下被两人分头牵着的喜绸。
难以察觉的震动传过来,陆明玉心跟着颤动,他,是故意的吗?
但陆明玉是不好意思试探的,继续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越是紧张,路途好像就变得越短,好像没走几步,一行人就来到了新房前。
陆明玉心如鹿撞,跨进堂屋,拐进外间,来到内室,看着铺着龙凤被的新床,陆明玉几乎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再木木地坐了下去。喜娘笑着说些吉祥话,跟着就示意丫鬟把金秤杆端过来,要掀盖头了。
屋里的女眷们个个都期待地盯着新娘。
陆明玉小手藏在宽松的袖子中,越攥越紧。盖头底下,她看见楚行不缓不急地走了过来,停下,然后,一支金秤杆就探了过来。金秤杆特别稳,一晃都不晃的,暗示了主人的从容,陆明玉瞬间乱了心,楚行不紧张吗?难道大婚的日子他也与平时一样稳重?上辈子楚随挑盖头,金秤杆明显发抖……
各种念头纷杂地冒了出来,尚未落下,眼前一亮。
陆明玉本能地闭上眼睛。
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才挑到额头尚未离开凤冠的金秤杆也顿住了。
楚行低着头,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一年没见过她了,久到梦里梦到的她都面容模糊,不像真的,所以梦醒后他越发想她,晚上梦不见失望,梦见了却无法满足。今日迎亲,来回来去路上,楚行都在幻想挑盖头的这一瞬,他知道她肯定极美,但此时眼前坐着的新娘,他的新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千万分。
陆明玉今日的妆容并不重,如喜娘所说,有的人描眉画眼会更美,甚至完全变个模样,可陆明玉天生细眉朱唇,冰肌玉骨,脂粉涂上去反而减了她的光华。恰如此时,她羞答答地坐在那儿,玉似的脸庞因为羞涩浮上桃花般的红.晕,天生丽质,是任何脂粉都无法媲美的姿色。
大概是觉得闭眼的时间太长了,新娘子眼睫蝶翼般颤动,如昙花缓缓地绽放,一点一点抬了起来,鼓足勇气看向眼前的赏花人。她的眼形酷似桃花,她的眼眸滟如雨露,怯生生望向他,随即却像第一次见到生人一样,马上垂了下去,收敛她最灵动的美,只给他看她花瓣做的脸颊。
楚行喉头滚动,右手紧紧握住秤杆,才艰难地压下去抬她下巴的冲动。
他看不够,恨不得蹲下去看,身后庆王妃轻轻咳了咳,笑着揶揄道:“大哥,我们在这儿等了半天了,你也给我们看看嫂子啊?”
“就是就是,国公爷还有晚上可以好好看呢,现在先给我们解解馋吧。”
一屋子女眷都打趣了起来。
陆明玉脑袋垂得更低,楚行离得近,瞥见她领口处的肌肤都透了一层浅粉。
他心跳加快,再不敢耽搁,利落挑起她的盖头,然后让到一侧,给众人看他的新娘。
“嫂子真美……”楚盈走到亲嫂子身边,眼里全是惊艳。
陆明玉始终垂着眼帘,不用装,本来就羞,光是楚行一人,就足以让她烧起来了。喝合卺酒时,陆明玉更是不敢看他,不曾想闹了个笑话。
“国公夫人胳膊抬高点,国公爷都快够不到酒啦!”
喜娘的声音近在耳边,陆明玉心里一慌,自楚行坐下来后第一次抬眼。原来因为她胳膊放得低,楚行胳膊与她交错,为照顾她,他只能低头喝酒,可他太高……
陆明玉尴尬地看过去,不期然撞进他明亮如星的凤眼,仿佛一直都在看着她似的。
陆明玉登时低头,胳膊却抬高了。
新娘子红着脸不肯看新郎,新郎的眼睛却一刻都舍不得从新娘子脸上移开,再无国公爷素日的冷漠刻板,显然是爱极了新娘。观礼的女眷们看在眼里,有的全心全意地祝福,有的巴巴盯着楚行俊美的侧脸,难免有些羡慕。
家世好,本事好,还生得神仙一眼,满京城能找到几个呢?
怪不得楚行这么晚才成亲,原来是眼光高,就要娶京城最美的姑娘。
~
新房礼毕,楚行去前院招待宾客了,陆明玉晌午在楚家女眷的陪伴下用了点饭菜,下午一个人待在新房。五月天热,陆明玉人又紧张,出了一身的汗,歇晌前洗了一次,睡醒了又命人备水沐浴,然后换上一身大红的家常衫裙,继续等新郎。
前院人语喧哗,越发显得这边幽静。
陆明玉坐在床上,看着床头大红的鸳鸯枕,手指抚过铺着的龙凤锦被,她脸上越来越烫。
楚行那么笨,亲个嘴儿都把她弄疼了,晚上,会不会……
脑海里浮现楚行清冷的脸庞,高大的身形,陆明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又热又怕的。
可是再怕,天还是黑了。
定风堂前院。
萧从简、萧焕、陆嘉平、陆嘉安、徐承锐、贺裕这些劝酒的,不知真假都被楚行灌倒了。庆王是妹婿,也意思意思灌了楚行几杯,毕竟关系亲,瑞王则只敬一杯,谦和有礼地贺喜。神枢营、禁军分别派出最能喝的同僚代表他们来灌酒,然后同样败在了楚行手下。
“国公爷你到底有没有喝醉过啊?”有人哀嚎着问。
楚行但笑不语。其实喝了那么多,他虽然没醉到走不动路,但也是有了六分醉意,只是楚行醉酒脸色不会变化,瞧着就像一点都没受影响似的。
“大哥,我再敬你一碗……”就在众人准备罢手放楚行去洞.房的时候,有人忽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倒碗酒,然后醉眼朦胧地朝楚行走来,正是之前最先醉倒、已经睡了一小觉的楚随。
一般都是兄弟帮忙拦酒,今晚楚随却一直拼命灌兄长,宾客们诧异归诧异,却跟着起哄。
楚行看着停在面前一身酒气的堂弟,迎着楚随不甘又痛苦的眼神,他侧头,命魏腾倒酒。
魏腾体贴地只倒了半碗。
“倒满。”楚行平静道。
魏腾连忙从命。
楚行稳稳端起大碗,举向堂弟。
楚随看着他的碗,再看兄长,忽然笑了,一把举起酒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他是放手了,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兄长拜堂成亲,看着兄长在宾客里游刃有余,想到兄长晚上就会与她做真正的夫妻,楚随的心就像被人挖空了,空荡荡的,只有喝酒,不停地喝酒,才不用想她,控制不住地想她。
喝了酒,楚随踉跄着倒了下去。
楚行丢开酒碗,及时出手扶住他。
楚随艰难地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兄长,他突然哭了,用一种悲愤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楚行:“大哥,为什么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娶到她……”
醉酒的人,声音无力含糊不清,就算是楚行,也是因为知道内情,才辨认了出来。
看着昏睡过去的堂弟,楚行伫立良久,才命阿贵送堂弟回房休息。目送堂弟的身影消失,楚行深深地呼了口气,呼出对堂弟的最后一丝愧疚,他朝众宾客拱拱手,难得露出些许笑意:“诸位慢用,我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去你的不胜酒力!”
一句话惹怒了所有人,冲过来要打他。
楚行迅速避开,留魏腾、范逸招待客人,他大步朝新房走去。
她在那里,他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楚行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陆明玉攥着帕子坐在外间榻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裙摆上的石榴花,心里乱如麻。
她好慌,前所未有地紧张。
这不是她第一次当新娘,但上辈子嫁给楚随时,婚前她与楚随见过很多面,说过很多话,楚随明朗喜欢逗人笑,她在楚随面前特别放松,不怕楚随,自然敢看他。但楚行不一样,除了远远地偷看,除了小时候替楚行针灸趁他闭着眼睛认真看过一眼,陆明玉几乎没有近距离正视过楚行。
不喜欢他的时候,没必要仔细瞧,喜欢上了,便是不敢看了。
想想也够奇怪的,都没有看清过楚行的容貌,她竟然那么喜欢他。
可她喜欢他的君子之风,喜欢他的面冷心热,喜欢他的英雄伟岸,与他模样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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