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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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阿暖,一会儿你爹爹来了,你别提我死的事,也别提墨竹。“想起什么,萧氏郑重地叮嘱女儿。

“为什么啊?”陆明玉小小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父亲那么糊涂,就该提醒他珍惜母亲才是。

萧氏苦笑,目光越过女儿,落到了床板上,“阿暖,你先跟娘说悄悄话,后面才知会他。说到与墨竹无关的事,你爹爹肯定信,你说我死了他把墨竹赶走了,我怕他怀疑这是我教你瞎编进去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又何尝不是?

如果必须用死才能换回陆嵘的愧疚与后悔,那她宁可不要。

☆、004

陆嵘被请过来的时候,陆明玉已经重新洗了脸,人平静下来,说话时听不出刚刚哭过。

“阿暖出事了?”陆嵘手持竹杖停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床上,除此之外,想不到妻子叫他过来有别的理由。

男人脸上的关切是真的,陆明玉心思通透,经过母亲提醒,她已经相信母亲上辈子并非自尽,而是别有隐情。既然母亲的死与父亲的冷落无关,陆明玉仿佛没有了恨他的理由,但父女之间毕竟冷了多年,形同陌路,突然要改回从前的样子,陆明玉很不习惯。

她求助地看向母亲。

萧氏站在陆嵘斜对面,鼓励地朝女儿点点头。

陆明玉再次看向父亲,目光落到了男人手里的竹杖上,不知怎的,陆明玉一下子想到了前世她出嫁那天。女儿出嫁要由长辈背上花轿,陆明玉请了舅舅背她。凤冠霞帔,她伏在舅舅背上,起身的那一霎那,盖头飞起一角,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绛红色的衣摆,与那根熟悉的竹杖。

陆明玉忽然心酸无比。

既然母亲的死与父亲无关,她岂不是白白怨恨了他那么多年?母亲死了,她还有舅舅还有别的长辈姐妹关心,有楚随温柔体贴,父亲却是一个人幽居不出,没有妻子没有女儿,怪不得母亲死后不久,父亲就瘦成了那样。

血浓于水,想通了,陆明玉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三两步就扑到了父亲怀里,“爹爹……”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她都没有这样喊过父亲,尽管她曾经那么渴望。

陆嵘茫然地抱住女儿,就像他不懂女儿醒后为何突然疏远他,他也不懂女儿现在的浓浓依赖是为了什么,但他很高兴,高兴女儿不生他的气了,也很心疼,一手拿着竹杖,一手怜惜地抚.摸女儿脑顶,“阿暖怎么哭了?”

“我想爹爹……”陆明玉紧紧地抱着父亲,想极了。

陆嵘失笑,平时清冷寡言,这一笑竟如云破月出,温润里多添三分风流。陆明玉在他怀里趴着,看不到自家父亲的风采,萧氏可瞧见了。仗着屋里只有一家三口,仗着陆嵘眼盲看不见,她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实话,要不是陆嵘长得太好,早在陆嵘第一次不识好歹偏心墨竹时,她就不想搭理他了。

明明在偷窥人家,萧氏又莫名其妙地胸闷,她坐到床尾,皱眉提醒女儿,“阿暖快躺回来,病还没好利索,别又着凉了。”大正月的,就算屋里烧着地龙,地上也是冷的。

陆嵘这才意识到女儿可能光着脚,连忙催女儿快回去。

父母一起关心她,陆明玉心里暖暖的,松开爹爹,乖乖地跑回床上,眼圈红红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变了,像个真正的七岁小姑娘。萧氏欣慰不已,伸手帮女儿掩被子,余光见陆嵘拄着竹杖走向床头,不禁讶异。刚刚他明明在哄女儿,居然还能听出她占了床尾?

“阿暖只是想爹爹了?”陆嵘坐好了,头歪向里侧问,声音轻柔。

“不是,我有话跟爹爹说。”陆明玉裹着被子往父亲身边靠,与母亲对个眼色,挑拣着事情说了出来。母亲的事略掉,她与楚随的事情也要略掉,毕竟是女儿家的秘密,母亲可以转告父亲,但陆明玉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的。

身体有疾的人都比较沉默,陆嵘性格更沉得住气,他没有像萧氏那样打断过女儿,耐心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却还算平静,直到陆明玉说到她偶尔搭救的神医能治疗他的眼疾,陆嵘才暗暗攥紧了拳头,第一次打断女儿:“阿暖可知这位葛先生家住何处?”

陆明玉摇摇头,“师父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陆嵘一动不动,神色不变。

“不过师父把那套针灸之法传给我了……”

陆嵘还是不动,脸上却陡然多了一层光彩,如枯木逢春,神采奕奕。

萧氏撇撇嘴,扭头转向身后,鄙夷完丈夫的装模作样,萧氏心跳忽然变快。女儿真能治好丈夫吗?治好了以后呢?丈夫眼睛看不见,他自卑,所以他一直不近女色,与她同房时也不是特别热络,等他治好了,身为将军府的三爷,容貌气度家世样样出挑,他会不会……

太多的变数,萧氏微热的心再次转冷。

“爹爹,你信我吗?”都说完了,陆明玉忐忑地仰起头,问头顶的男人。

陆嵘温柔笑,“阿暖再回答爹爹一个问题,爹爹就信。”

陆明玉困惑地嗯了声,好奇父亲要问什么。

陆嵘扫了一眼妻子那边,低头,在女儿耳边悄悄问:“上辈子,阿暖,有弟弟妹妹吗?”

他想知道他与妻子,有没有和好。

陆明玉怔住,本能地望向母亲。

萧氏顿时猜到丈夫问的与她有关,默默用嘴型询问女儿。

这举动其实很孩子气,特别是萧氏现在也就二十出头,明明很伤感的问题,陆明玉却被母亲略显调皮的动作逗笑了,再看看在母亲面前冷漠淡然私底下竟关心夫妻俩生了几个孩子的父亲,陆明玉玩心忽起,故意天真无邪地反问道:“那爹爹先告诉我,你希望娘给我生弟弟还是妹妹?”

陆嵘肤色白皙,听完女儿不高不低的声音,他脸噌地红了,根本遮掩不住。女儿,女儿这么说,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妻子他在想什么?

陆嵘尴尬极了。

萧氏脸也红了个透,万万料不到清心寡欲的丈夫会问这个,恼羞成怒,萧氏冷哼着站了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故意装傻的女儿,“阿暖忘了你三姐姐了?弟弟妹妹可不是只有我能生,快告诉你爹爹他纳了几个姨娘。”

陆家目前有四个姑娘,二房那边占了两个,一嫡一庶。

撒了气,萧氏看眼丈夫,心情愉快地走了。

陆嵘则白了脸,他,他怎么可能纳妾?

“爹爹别听我娘瞎说,你才没纳妾。”眼看父亲吓成这样,陆明玉连忙忍笑澄清道。

陆嵘深深地松了口气,才要说什么,腰间一紧,女儿又扑到了他怀里,“爹爹,你是没纳妾,但你对娘始终冷冰冰的,我娘,她,她过得很不好,很不开心,所以我恨你,这两天都不想搭理你,是娘劝我对你好点……爹爹,你换了墨竹吧,好好跟我娘过日子,我想要弟弟妹妹,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陆嵘心神巨震。

所以,因为墨竹,他与妻子竟然一直没有和好?

☆、005

女儿这一病,却是经历过另一番生死,陆嵘守在床边,听女儿呼吸绵长起来,知道女儿睡熟了,陆嵘才捡起竹杖,轻轻点着地面,走出女儿闺房。上元刚过,夜空明月微残却亮,陆嵘站在廊檐下,微微仰头,仿佛也能看见这冷寂月色。

“三爷,奴婢送您?”

陆明玉的大丫鬟桂圆,低头询问道。三爷眼盲,今晚墨竹不知为何没跟着过来,让三爷自己回上房,桂圆不太放心。

“不必,你们好好照顾四姑娘。”陆嵘声音平静,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嘱咐过这边的丫鬟,陆嵘不缓不急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形单影只,规律的竹杖触地声是他唯一的陪伴。桂圆、甘露互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怅然,三爷与夫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陆嵘也不懂,但听过女儿的话,他决定退一步,既然妻子不喜欢墨竹,他便给墨竹找个人家,总不能因为一个丫鬟,与妻子一直冷下去。

“三爷回来了?”墨竹一直在院门前候着,瞧见主子回来了,墨竹赶紧提着灯笼迎过去,先焦急地打量一番主子,确定主子没有摔过的痕迹,墨竹才放了心,细声问道:“三爷,四姑娘没事吧?”

陆嵘点点头,“看到夫人了?”

墨竹脸色微变,自从夫妻俩因为她大吵一次后,今晚还是三爷第一次主动打听夫人的消息。回想刚刚萧氏回来的情形,墨竹一边观察陆嵘表情一边道:“嗯,两刻钟前回来的,瞧着好像不大高兴……三爷,其实,夫人最近忙着照顾四姑娘,挺辛苦的,若她有什么疏漏,您多担待一下?”

论年纪,墨竹比陆嵘还大四岁,乃当初老爷子陆斩亲自替儿子挑选的丫鬟,除了心细如发手脚利索,声音更是百里挑一的温柔。在陆斩看来,儿子瞎了,耳朵会更敏.感,挑个声音难听的,儿子岂不是苦上加苦?

而人的声音一旦温柔,便容易让人信赖。

陆嵘从未怀疑过墨竹对他的忠心,刚盲的时候,身边丫鬟几乎天天换,只有墨竹伺候的最好,不该问的不问,全凭他吩咐。本已下定决心安排墨竹出府,现在听墨竹替萧氏说话,陆嵘心底忽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丫鬟伺候主子,天经地义,但十几年下来,他对墨竹也有感情,无关男女,更像一种亲情。墨竹二十九了,贵女们十五六出嫁,身边的丫鬟二十左右也会找人家,很少有墨竹这么大年岁还当丫鬟的。陆嵘曾经提议给墨竹找个夫君,墨竹却说不放心让别人伺候他,愿意当个老丫鬟,妻子进门,因墨竹生气,墨竹也从未说过妻子半句坏话。

如今他突然赶她走,妻子是痛快了,墨竹,得多寒心?

“三爷?”

耳边传来墨竹疑惑的声音,陆嵘回神,想了想,略带疲惫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看看夫人。”

女儿交待的事情牵涉太大,他必须和妻子商议商议。

说完了,陆嵘拄着竹杖朝后院走去,没察觉也不可能察觉身后墨竹眼里的复杂。

后院,萧氏还没睡,却让丫鬟灭了里里外外的灯。

闭门谢客的意思很明显,可惜陆嵘看不见,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堂屋门前,“夫人睡了?”

碧潭咬唇,看向萧氏另一个大丫鬟,秋月。

秋月对这位瞎眼三爷是又怜又怨的,怨他为了墨竹冷落夫人,但她还是盼望夫妻冰释前嫌,再加上夫人今晚的意思很明显,秋月便不那么热络地道:“正要歇下,三爷有事?”

陆嵘默认,“你去通传一声。”并不介意秋月的态度。

秋月假惺惺地去传话。

碧潭留在门外,偷偷打量一身青袍宛如谪仙的三爷,多俊啊,可惜是个瞎子。

~

“你来做什么?”

内室,萧氏背对床外躺着,淡淡地问。丈夫是个瞎子也有好处,在他面前不用太注重俗礼,反正她正襟端坐或懒散横卧,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我困了,你有话快说。”

陆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再次闻到妻子身上特有的清香,他又满足又渴望,情难自禁地怀念新婚那会儿,夫妻同.床共枕,她趴在他胸口夸他好看,似喝醉了酒,那是只有情浓时分才有的娇妻在怀,甜言蜜语。

“我,阿暖有些地方说的不太明白,我想问问你。”收起绮念,陆嵘低声道。

萧氏闭着眼睛,补充了女儿嫁人一事。

陆嵘傻了,女儿居然都出嫁了?

“为什么是楚随?”因为眼睛,陆嵘对楚随的了解比萧氏还少,他想知道楚随有何过人之处。

萧氏一个死人怎么可能知道?

“阿暖害羞,这些没跟我提。”关系到女儿的婚姻大事,萧氏慢慢坐了起来,沉声道:“不管怎么说,阿暖嫁到楚家才招致杀身之祸,这次咱们务必要慎重考虑,能换一家最好,就算还是楚随,也得查清楚家各种恩怨再答应婚事。”

陆嵘颔首,眼睛对着床沿,“你放心,无论阿筠还是阿暖,这一次我都会护住她们。”

陆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叫陆筠,正是陆明玉口中那个进宫为妃难产而亡的姑姑。

萧氏垂着眼帘,有那么一瞬冲动,想告诉陆嵘她其实也死了,想看看陆嵘会是什么表情。

但她够理智,把话咽了回去,“还有事吗?不早了。”

袖子底下,陆嵘攥了攥手,一边是伺候他十几年的忠仆,一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如果必须辜负一个……

“纤纤,墨竹十五岁来陆家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等我眼睛好了,亲自给她挑个良人。”抬起头,陆嵘望着妻子的方向道,“纤纤,我不是不信你,是不想别人背后妄加议论。”

他信任妻子的心胸,事情交给妻子,妻子肯定也会给墨竹找个好人家,但陆嵘不想让人议论妻子容不下他身边的丫鬟,换成他亲自安排,旁人要编排也是编排他。

萧氏意外地看他,这人,竟然舍得他的好丫鬟?

似是看得见她心思,陆嵘诚恳道:“纤纤,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跟你好好过。”

萧氏盯着他,她信陆嵘是诚心求和,但她依然不痛快。

陆嵘真的舍得墨竹吗?不是,如果可以两全,他还会继续留着墨竹伺候,他提议把墨竹嫁出去,是因为他觉得她萧纤纤容不下一个丫鬟,他陆嵘是为了夫妻和睦才妥协一步,放弃忠心丫鬟。将来墨竹走了,也会成为丈夫心里的一根刺,也许哪天夫妻争吵,这根刺就会冒出来,成为丈夫指责她的利器。

萧氏不喜欢墨竹,不是因为嫉妒丈夫处处维护墨竹,而是墨竹心太大,想掌控前院。

正是因为在陆嵘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所以才把自己当成了前院的女主人吧?

换成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丫鬟。

如果墨竹安安分分,她是出于嫉妒才厌恶墨竹,丈夫此时承诺送墨竹走,萧氏会很满意,会高兴地把陆嵘拉到床上奖励他一番。但墨竹不安分,她萧纤纤也不是单纯的妒妇,陆嵘求和之心是真,可他看低她了。

“为何要把墨竹嫁出去?”

萧氏走下床,在陆嵘受惊准备起身前亲昵地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抱着他脖子。陆嵘浑身僵硬,妻子柔.软的身体,她身上好闻的体香,以及她撒娇般的语气,无不刺激着他。他双手隐隐颤抖,想要抱住妻子,却怕他会错意。

“三爷,你以为我厌恶墨竹是不是?”萧氏靠在男人肩膀,温柔细语,自问自答,“其实我不讨厌她,她精心照顾你这么多年,我由衷感激她,我只是嫉妒她能近身伺候你,我身为妻子却不行……”

原来妻子是这么想的?

陆嵘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她,“纤纤,我不想委屈你做那些,不是只许她不许你……”

“妻子照顾丈夫,怎么会是委屈?”萧氏幽怨地道。

陆嵘抿唇,不知该怎么解释,越是在乎的人,越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自己无能的一面。

萧氏也不是特别在乎答案,她叹息一声,声音又轻松起来,“好在阿暖有福气,遇到了神医,等阿暖治好你,三爷眼睛能看见了,墨竹就是普通丫鬟了,端端茶倒倒水,只要三爷别再特别对她,我又怎会吃她的醋?”

她从始至终不满的都是丈夫因为眼睛被墨竹蒙蔽,让她吃醋?墨竹的姿色,还不够资格。

误会澄清了,也不用违背良心赶身边老人走了,陆嵘又惊又喜,连忙向妻子保证,“纤纤你放心,等我眼睛好了,只有她不能对我做的,没有你不可为的。”

她一定不会知道,他有多想看他替她挑选衣服,看她替他夹菜。

“纤纤……”眼睛有了希望,妻子原谅他了,压抑多年的思念有了宣泄口,陆嵘颤抖着捧住妻子脸颊,低头去亲。

萧氏看着头顶男人如玉的俊脸,目光变了又变,忍了。

看在他脸的份上,看在他还有药可救的份上。

内室渐渐传来久违的动静,外面秋月偷偷笑,还有点羞涩。碧潭望着上房窗户,昏暗里神色难辨,而前院,墨竹孤零零站在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三爷回来。三更天了,墨竹终于死心,一转身,看到地上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她咬住嘴唇,快步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006

这一晚陆明玉睡得特别香。

虽然死了,可她又有了父母,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然后大概是在床上躺着休息了好几天,外面大丫鬟起床只是发出轻微的动静,睡足的陆明玉就醒了。天还没大亮,房间里昏昏暗暗的,陆明玉仰面躺着,伸出胳膊,小手肉嘟嘟的,指节下面一排小窝。

陆明玉觉得特别新鲜。

她迅速钻出被窝,披上斗篷走到穿衣镜前。这镜子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照什么东西都特别清楚,陆明玉往那一站,镜子里就多了个披着梅红斗篷的小姑娘,头发乌黑浓密,凌乱地垂在肩头,鹅蛋脸桃花眼,像她,又感觉嫩嫩的,仿佛一朵绽开的花一夜之间变回了当初的小花芽。

陆明玉新奇地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脸蛋,原来七岁的她是这样,她都记不得了。

真的要从七岁重新来过吗?

前两天浑浑噩噩,如今大事都告诉了父母,陆明玉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也直到这一刻,她才将心思从父母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会努力治好父亲的眼睛,会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再落水丧命,可她呢,她该怎么办?

小姑娘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明玉喜欢父母健在的感觉,但她不想当小孩儿,她想做楚国公府世子夫人,楚随……

“阿暖,我真想带你一起去山西……”

楚随出发办差前一晚,夫妻难舍难分,他抱着她亲她疼她,情话绵绵。

陆明玉突然特别想楚随,想自己如胶似漆的丈夫。

但她才七岁。

重生了,有得有失,陆明玉耷拉着肩膀回到床上,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茫然。东想想,西想想,房间不知不觉地亮了,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陆明玉莫名心虚,闭上眼睛。

“姑娘,该起床啦。”大丫鬟甘露撩起纱帐,看着里面熟睡的小姑娘,轻声唤道。

陆明玉假装还没睡够,嘟着嘴转向床里头。母亲有句话嘱咐的对,她不能再让旁人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甘露早习惯了,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一叫就醒的。先把纱帐挂到两边的月亮钩上,挂好了,甘露弯腰,笑着晃了晃陆明玉胳膊,“姑娘快醒醒,奴婢有好消息告诉你。”

陆明玉本来就十分清醒,一听有好消息,忍不住就转了过来,疑惑地望着甘露。

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被“好消息”吸引地一点都不困了,单纯又可爱,甘露不禁笑容更大,看眼门外,细声告诉陆明玉:“姑娘,昨晚三爷去后院陪夫人了,现在还在夫人那边呢。”知道小主子盼着父母和睦。

陆明玉又惊又喜,夫妻俩这是和好了吗?

心急见父母,陆明玉立即下床打扮。

~

正房后院,萧氏正对镜梳妆,陆嵘一身青衫坐在床上,明明没笑,俊朗的脸庞却给人一种很明朗温润的感觉,比笑起来还让人如沐春风。

目光扫过陆嵘身后的床铺,萧氏垂眸,脸颊微微发烫。嫁给陆嵘八年了,新婚期间,两人突然从陌生人变成最亲密的夫妻,日常起居脾气性格方方面面都需要慢慢去了解,那时候陆嵘虽然看得出喜欢她,但喜欢地很克制,不论做什么,都保留了几分,包括晚上。

可是昨晚,陆嵘热情地像变了个人,竟破天荒地……叫了三次水。

久旱逢甘霖,单从身体上讲,萧氏是很满意的。

“我这边还要等会儿,你先回前院看看?”萧氏柔声问,不然陆嵘一个大男人坐在那儿,不搭理他怕他误会,搭理吧,萧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陆嵘没差事,眼睛看不见,他好像没什么新鲜事主动跟她说,她呢,在陆嵘诚心诚意打发墨竹之前,萧氏不想对他太热络,免得事不遂愿,浪费感情。

“好。”陆嵘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捞起放在老地方的竹杖,站了起来。

其实他舍不得走,但昨晚已经失态了,再赖在这边,好像不太合适。

男人走了,秋月低头,不解地问萧氏:“夫人,奴婢看啊,三爷巴不得一整天都待在您身边呢,您为何不等着跟三爷一块儿过去?”正好扎扎墨竹的眼。

萧氏笑笑,没有解释。

那边陆嵘一人回了前院,墨竹见他已经换了新衣服,奉茶后便没有多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陆嵘喜静,他对墨竹这个老人有比较深厚的主仆之情,但这感情只体现在不忍随意发墨竹一事上,平时相处,墨竹在他心里就是仆人。他不会跟墨竹闲聊,不会跟墨竹分享他任何喜忧,就像现在,陆嵘心情不错,他就自己坐在椅子上,神色恬淡,耐心地等着妻子或女儿过来,一家三口再一块儿去宁安堂请安。

墨竹嘴巴很规矩,眼睛却偷偷地望着陆嵘。

她第一次见到三爷,三爷才十一岁,刚刚中了秀才的神童突然瞎了眼睛,少年郎脾气暴躁,稍有不如意就会大发雷霆。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终于得到了他的信任,然后亲眼目睹陆嵘从一个偏激的少年长成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老爷陆斩容貌不俗,原配据说只是普通美人姿色,从大爷二爷身上多少能看出来。如今的老太太朱氏却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今年都四十岁了,瞧着才三十的模样,风韵犹存,若非农女出身举止气度上不了台面,肯定会被老爷捧在心尖儿上。

而三爷就继承了陆斩、朱氏的容貌长处,即便瞎了,依然是京城第一俊秀的美男子,多少皇家贵胄权贵子弟都比不上。

这样神仙似的男人,墨竹怎么会不喜欢?

但墨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三爷,她只高兴能近身伺候陆嵘。可三爷娶妻了,娶了庄王唯一的女儿,容貌艳丽逼人,气度更是不俗,远远地走过来,便叫人自惭形秽。墨竹原以为她会为三爷找到娇妻高兴,然亲眼看着两人真的做了夫妻,墨竹才明白什么叫心如刀割。

她嫉妒萧氏,她无可奈何,她只能抓牢前院大丫鬟的位置,做三爷身边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看得正出神,忽见陆嵘笑了,很浅很浅的一个笑,像冬日早上第一束晨光。

墨竹不懂,下一刻,她听到外面传来萧氏温柔的声音,“阿暖,今天还头晕吗?”

墨竹苦笑,三爷耳力好,笑是因为提前听到妻女的脚步声了吧?

门外,萧氏笑着站在廊檐下,等刚刚转过走廊的女儿。小姑娘脑顶梳了两个丫髻,一边围着一圈粉碧玺珠花,与身上桃红色妆花褙子交相辉映,衬得那脸蛋粉嘟嘟的,娇憨可人。大概是太想她,女儿高兴地跑了起来,胸前碧玉璎珞随着她步伐轻轻摇晃,玉珠相碰,发出悦耳的响声。

“慢点慢点,仔细摔了。”萧氏好笑地嘱咐道。昨晚丈夫还跟她嘀咕,说到底该把女儿当七岁小丫头还是当大姑娘看,萧氏根本没想那么多,女儿就是女儿,在她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就算女儿五六十了,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乐意把女儿当小孩子哄。

“娘,我昨晚梦到你了!”陆明玉一把扑到母亲怀里,贪婪地闻母亲身上的味道。她绝对没有把自己当孩子,但陆明玉太欢喜一早醒来就能看到母亲,此时做出这等类似单纯孩童的举动,完全是情不自禁。

“梦到娘做什么了?”萧氏摸摸女儿脑顶,笑着问,并不着急去见丈夫。

她不急,陆嵘坐不住了,点着竹杖走了出来。

“爹爹。”陆明玉乖乖地道,抬头时飞快打量了一番夫妻俩,就见父亲神采飞扬母亲气色红润,身为一个过来人,猜到父母昨晚的恩爱情形,陆明玉有点尴尬,刚要低头掩饰,忽见墨竹跟在父亲身后走了出来。

陆明玉笑容收敛,怎么墨竹还在?她以为父亲答应打发墨竹,母亲才跟父亲和好的。

“走吧,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你病了这么久,老太太一直惦记你呢。”看出女儿的疑惑,萧氏及时道,说完拍拍女儿肩膀,示意小丫头去牵父亲。双眼失明,丈夫自卑而敏感,对她对老太太都有所避讳,唯有对女儿,陆嵘愿意并享受女儿给他的一切关心。想当初女儿刚学会说句子,摸着爹爹眼睛问他为什么看不见,萧氏心都提起来了,陆嵘却只是笑,抱着女儿平平静静地解释。

陆明玉抿嘴,不想去给父亲当拐杖,谁让他做事气人。小时候她懵懵懂懂,并不清楚母亲反感墨竹的理由,只是因为墨竹惹母亲难过她才讨厌的。后来遇见楚随,情窦初开,陆明玉才理解了母亲,换成楚随身边有类似的丫鬟,楚随一天不处置,她就一天不理他。

“娘,你跟爹爹慢慢走,我先去见祖母!”

当小孩子也有好处,陆明玉当场就找到了疏远父亲的理由,不顾母亲出言劝阻,陆明玉一溜烟跑了,脚步欢快,像极了急着去见祖母的好孙女。

陆嵘试图根据女儿的脚步声想象女儿身影,扭头朝萧氏笑,“阿暖……还是孩子脾气啊。”

意味深长的,相信妻子听得懂他言外之意。

萧氏嘴上附和:“是啊,疯疯癫癫的,跑得比小子还快。”

心里却腹诽:这人为什么是瞎子呢?好想让他看看女儿嫌弃他的眼神……

☆、007

陆明玉一口气跑出正房才停下,父亲走得慢,倒不怕他追上来。

“姑娘怎么不高兴了?”

甘露蹲到陆明玉面前,担心小姑娘跑快了出汗着凉,准备帮忙擦汗的,就见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没有出汗,樱桃似的嘴唇却微微嘟了起来,好像在跟谁耍脾气。

“没事,咱们走吧。”有些烦恼说出来也没用,陆明玉回头望望,加快脚步往宁安堂的方向走。上辈子她出阁前都在宁安堂陪祖母住,祖孙俩感情浓厚,陆明玉真的挺想祖母的。

只是人小了腿短了,原本一刻钟左右的路程仿佛变长了很多,陆明玉大病初愈,走着走着脸就红了,呼吸也重了起来。甘露好心提出抱她走会儿,陆明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毕竟里面装的是大姑娘的心。

“阿暖?”

快到祖父祖母的地盘了,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陆明玉心肝一颤,扭头一看,果然看到那边青石路上站着一个穿墨色长袍的男人,身长八尺,剑眉粗重,眼睛虎虎生威,比戏台子上浓妆打扮的将军还气势逼人。

“祖父。”

陆明玉虽然自诩大姑娘,可上辈子无论几岁,她都很怕这位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祖父,这会儿见到人,陆明玉在父亲陆嵘面前想跑就跑的底气顿时消失殆尽,紧张地站在原地,脸对着祖父的方向,眼睛却盯着男人的衣摆,默默期待祖父领着他的老姨娘先行一步。

可惜天不遂人愿,陆斩瞅瞅自己病了好几天的小孙女,竟然改道,大步走了过来。周老姨娘乖顺地跟在后面三步,四十出头的女人,头发乌黑肤色白皙,打扮地素素雅雅,看起来特别地舒服。

陆明玉现在没心思打量祖父的小妾,她心扑通扑通地跳,怯生生瞧了祖父一眼。祖父以前是将军,后来进了兵部,一路升任兵部尚书,可谓有勇有谋。陆明玉很钦佩自己的祖父,只是祖父冷冰冰的,眼睛那么大那么唬人,不单单她,整个陆家上下就没有不怕祖父的,陆家宅内比其他京城权贵太平,祖父这张冷脸至少能占三分功劳。

“阿暖病好了?怎么自己过来了?”陆斩看眼孙女身后,嘴上跟小孙女说话,虎眸淡淡地扫了甘露一眼。

甘露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头屈膝解释道:“回老爷,四姑娘着急见老太太,同三爷三夫人打声招呼,先过来了。”

陆斩看向小孙女。

陆明玉赶紧点头,硬着头皮望着长辈,“是啊祖父,我想祖母,我,我也想你了。”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后面那句怎么蹦出来的?她重生后根本没想起过祖父啊……

陆斩也没料到一大早会听到这样稚嫩直白的“甜言蜜语”,看着梳着两个小丫髻的孙女,陆斩左边眉毛微不可查地抬了抬。他公务繁忙,一个月内来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空会叫孙子们到书房考考功课,与孙女们的关系就没那么亲了。但这只是相处时间的问题,陆斩心里同样有孙女们的位置,就像现在,小孙女只是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陆斩可能点点头就走了,但小孙女说想他……

陆斩不忍心冷落孝顺的孙女。

沉默片刻,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小孙女的想念,陆斩忽然注意到小孙女脸色不大对,一看就是累了。陆斩又扫了甘露一眼,跟着做了一个让在场三女都瞪大眼睛的动作,他弯下腰,轻轻松松把陆明玉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拔高,视野变得开阔,陆明玉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眨眼睛,眨到第三下,看见了周老姨娘诧异的脸,有了提醒,陆明玉终于清醒过来,小脸变得比刚刚还红,难以置信地扭头。

陆斩也正好在打量孙女,见小姑娘傻乎乎的,眉眼里竟然有几分妻子朱氏刚遇见他时的娇傻憨态,陆斩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些,低声解释道:“阿暖走累了,祖父抱你走。”说完收回视线,径自出发了。

陆明玉视线还停在男人的脸上。

祖父今年,应该是四十八岁了,年轻时四处征战,身强体健,进了兵部,祖父依然每日坚持早起练功,闲时跑马狩猎,精神矍铄,看起来远远比真实年纪要小,祖孙俩离得这么近,陆明玉只在祖父眼角看到了几条细纹。

论五官俊美,祖父比大伯父二伯父都要出挑,与父亲相比就要逊色很多,但祖父就像悬崖峭壁上的老松,不惧风雨不惧严寒,那种气魄是幼树无法企及的,又如一枚经历过岁月打磨的美玉,越老越有味道。

要是眼睛再小点,笑容再多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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