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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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换好衣服,就听帘外有人喊道:“九姑娘,九姑娘,出事啦!”听声音却是阮绩韬。
冯九正在气头上,当下隔着帷帘冷冷的说道:“管他出什么事,与我何干?”阮绩韬的声音透着焦急道:“九姑娘何出此言?此刻吐蕃大军压近,青海大难临头,危在旦夕……”
冯九一把撩开帷幕,冷笑道:“你找我,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么?那可多谢你啦,我这就与妹妹收拾细软,回长门去。”
帐外已是满天星斗,清冷的月光下,阮绩韬一袭襦衫,手持佩剑,孤傲的直立在空地中央,身后的影子拖的老长。冯九冷眼望去,才触到他清冷深邃的目光,忽地顿住了。
阮绩韬没看见到冯十二也在帐内,只是深深的望着冯九,许久幽幽叹气道:“你这就要回去了么?”冯九身子一颤,说不出话来。阮绩韬轻笑道:“也好。一直以来,都是我私心在作怪。其实不该强留你在这里,你毕竟不属于青海,青海的生死存亡自然也与你无关……只是,我总自作多情,以为在你心里,青海毕竟还有些值得你留下的理由存在。看来,是我错啦。”说着,冲她微微一颔首,道:“你保重!”
冯九见他从容转身,神情却有股毅然决然的豪气,仿佛这一去,便再也不回来了。心头一颤,不由大叫道:“等等!”
阮绩韬定住,却不转身,说道:“九姑娘,时辰不早啦,吐蕃五万大军已在五里之外,即刻便至。你若再不走,就迟了。”
冯九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欲言又止,阮绩韬狠狠心,继续跨步。突然冯九身后冲出一人,大叫:“慢!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吐蕃真的派兵五万进攻青海了吗?”
阮绩韬转身愕然道:“十二姑娘?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帅呢?”冯十二不耐道:“别问那么多啦,我只问你,吐蕃当真派那么多兵打来了么?”阮绩韬肃穆道:“不错,再过半个时辰,就到青海湖啦。吐蕃这次是真打算一举拿下青海了,而且事先做的又谨慎秘密,前方打探的哨子也是才得到消息的。我已经派人去凉州求援了,不过……恐怕赶不及。”
冯九道:“悬殊这般大,这仗定无胜算。明知是惨败的仗,难道还要打么?不如拔营速速离去,他日再做打算。”阮绩韬摇头轻笑道:“阵前主帅不在,我无法私自做这个决定,况且临阵退缩,也非我男儿本色。”冯九嗤地冷笑:“男儿本色。难道摆明送死,你也尽伸着脖子等人来砍不成?”
阮绩韬不答,只看着她淡淡的笑,笑容温和,一种异常的情愫在他眼底涌动。冯九看得心头一热,不敢再看,忙忙的别开眼去。
冯十二叫道:“吕莆那个混蛋,身为领帅,却不知去向,真是该死!”突然转身回帐,过得片刻,又走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支银蜡短枪,她对阮绩韬说道:“走罢!”
阮绩韬愣道:“去哪?”冯十二跺脚啐道:“他不拿我当妻子,可我还是把他当我的丈夫。夫妻本为一体,如今他的士兵们既然有难,说不得我也只有拼死保护了。”
阮绩韬见她脸上那决然的刚毅,油然生起股敬佩之意,想道:“吕莆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一位肯为他拼上性命的红颜知己。若是教我阮某人遇着这样一位奇女子,即便将来为她舍了性命,也是甘愿。”心里这么想着,不由拿眼转向一旁的冯九,却见她只是低着头,却不说话,显得若有所思。
阮绩韬知道她只是在担心妹子,浑没将他放在心上。轻轻叹了口气,心底的失望与惆怅终是压抑不住,冲了出来。
青海残歌(下)
更新时间2003-9-23 16:16:00 字数:26441
十一、妙计退兵
青海乃军事要地,两军对战,皆以青海为主战场。青海若失,吐蕃占据,则凉州岌岌可危,整个河西边防也将被瓦解泰半。
清晨,当黎明的曙光射下第一缕,整个青海湖却笼在了一片惨淡中。烽火城西的瞭望台上,已燃起熊熊狼烟,滚滚黑烟笔直的冲向天际。青海营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杰瓒冷冷的坐在马上望着,五万多的吐蕃精兵已将青海营团团围住,但是他却不急着进攻。嘴角噙着那份阴冷笃定的笑意,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结了彩绦的玉佩,那玉佩玉色清润,柔滑中透出温和的光泽。
杰瓒用他长满厚茧的手指在玉佩上轻轻的摩挲着,脸上的笑意更盛。
库伦达布不时的拿眼瞟着他,有些纳闷王子的做法。围而不攻,照现在这般有利的局势,这种做法是否有必要呢?他嘴角动了动,终是按下纳闷之念,没问出口。
谁知杰瓒却看到了,他冷冷的问道:“库伦达布,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到了青海,却还不进攻是么?”库伦达布见他既然自己说出了口,便也不再掩饰,说道:“是啊,现在局势对咱们大大的有利,若不乘机把青海拿下,拖的久了,凉州援兵一到,就不好办啦。”
杰瓒冷道:“你这是在责怪我不会用兵了?”他语气冷若冰霜,脸上更是瞧不出一丝喜怒,库伦达布心中一寒,赶忙说道:“不敢,不敢。属下绝无此意。”杰瓒哼道:“绝无此意?我听你的话里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嘛。”
库伦达布翻身下马,“扑通”跪在地上,叫道:“王子误会了,属下绝非此意。”嘴上说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一层冷汗。
杰瓒轻轻哼了声,半晌才道:“起来吧,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库伦达布连忙谢道:“是,是。”哆嗦着站起来,重新上马。这回却是学乖了,闭紧了嘴巴,不吭一句,就连眼睛也不敢往边上瞄一下,只怔怔的望着马鬃发呆,心道:“王子近来的脾气是愈来愈古怪啦,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汉人有句话道:”伴君如伴虎‘。眼下杰瓒王子还没当上赞普,就已经这样了,要是有朝一日做了赞普……“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竟是不敢再往下想。
过得片刻,杰瓒忽然笑道:“我在等一个人……”库伦达布诧异的抬头,却见眼前青海营内冲出一骑,马上乘了一人,长发飘飘,隐隐是个女子。杰瓒接道:“她来啦!”满是兴奋,拍马迎了上去。库伦达布微觉不妥,却又不敢阻止,轻轻叫了句:“王子……”
冯十二见杰瓒竟从阵中单骑冲了出来,心内大喜,手握短枪,猛地一夹马肚,枣红马突然加快速度,迎着杰瓒奔了过去。
两马交错,只见杰瓒满脸欢笑,朗声道:“姑娘,咱们可真有缘,又遇在一起啦……”冯十二不等他把话说完,手中短枪哗啦一抖,枪杆陡然暴长数尺,枪尖反耀出绚丽的光芒,呼啸着朝杰瓒咽喉刺去。
原来她手里的短枪内有机括,可随时变换长短。杰瓒吃得一惊,手里一紧,竟是拉得马儿直立起来。冯十二也不收劲,那枪头“噗”地声没入马腹,余势未歇,竟将马腹刺了个对穿,直顶到马背上黄金制的马鞍上。
杰瓒急忙向后纵出,那马被她拖出四五尺,叫也没叫一声,立时毙命,鲜红的马血浸染了一地。杰瓒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身后大军中早有两三百亲兵抢出,呼喝着挥舞兵器上前解围救主。
冯十二见一击未见其功,知道再无机会伤到杰瓒,索性将手中长枪丢下,那枪杆兀自插在马肚子上,高高竖着,叫人见了触目惊心。
冯十二勒马回转,浑不理会身旁大呼小叫的喽罗们,目光冷冷的朝四周一扫,那些人竟吓得退后一大步。
杰瓒定了定神,讪笑道:“姑娘好身手。”冯十二厉声道:“废话少说,你派人到青海营内找我出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杰瓒看她骑在马上,英姿飒飒,绝丽的容颜因为动怒,双颊上逼出一抹晕红,更添韵味,一时看的心动失神,连说话也忘了。
冯十二见他目光放肆,忍不住大怒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我可没空跟你多费口舌!”
杰瓒嘻嘻一笑,道:“姑娘别生气,小王找你来,自然有事。”说着,竟示意众人退开,径自朝她走去。冯十二不知他肚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冷哼一声,跃下马来。
杰瓒与她走的近了,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气,只觉心旷神怡,神志飘忽起来。冯十二瞧他迷懵着双眼,怔怔的出神,突然双手一翻,左手五指凌厉的抓向他面门。
杰瓒“嗳唷”一声低唤,侧身堪堪避过,谁知右手腕一阵剧痛,竟是已被冯十二抓住脉门,顺势一拧,将他反绑过来,跟着左手凌空抓下,掐住他的脖子,厉喝道:“管你有什么事,现在你落在我的手里,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
杰瓒咽喉被她掐住,顿觉呼吸困难,冯十二修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疼痛无比。
库伦达布惊呼一声,两千多名士兵一拥而上,将他俩团团围住。
冯十二冷叱道:“谁不想他活命的,尽管上来试试。你们瞧瞧我冯十二的心肠可会软一下?”库伦达布急忙摆手,慌乱道:“别!别!十二姑娘,有事好商量……”
眼看杰瓒在她爪下憋得脸色渐渐发青,库伦达布已完全没了主张,心里却是埋怨杰瓒不该如此卤莽,忖道:“这个四王子,是被鬼迷了心窍啦。长门十二可是轻易惹得的角色,躲她们还来不及呢。这下倒如何是好……”
正胡想着,只听冯十二厉喝道:“退兵!不想他死的话,命这五万人速速退出青海,滚回吐蕃去!”库伦达布左右为难,这次能求到五万兵马急袭青海,杰瓒是在赞普面前立了军令状的,若无功而返,怕是不好交代。
杰瓒突然笑了几声,冯十二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手下一紧,将他的脖子掐出一道血痕,说道:“你很开心么?”杰瓒轻咳一声,憋气谙哑道:“你以为……我若没有十成把握,咳咳,会……会让你……这么容易近身么?旁人……旁人不知你十二姑娘的厉害,我在你……你手下吃了那么多次亏……我竟是连这点……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了么?”
冯十二道:“你什么意思?”手里松动了些,让他把话说清楚。杰瓒道:“你,咳,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将空着的那只左手缓缓举起。
冯十二喝道:“做什么?老实点,别想耍什么鬼花招!”杰瓒不敢再动,只把手掌摊开,说道:“你瞧罢!”冯十二飞快的瞄了一眼,见他手掌中搁了块玉佩,大感眼熟,愣了下。杰瓒道:“这东西你该认得吧?”
冯十二浑身一震,认出那是吕莆随身佩带之物,吕莆受伤的那几日,她日夜照顾,早看的熟了。不由叫道:“你哪里得来的?”杰瓒嘿嘿冷笑,并不答话。冯十二脑子一转,已明其理,叫道:“你把吕莆怎样啦?”
杰瓒咧嘴笑道:“这样子讲话不大方便吧?”冯十二想也不想,将他一把推开,说道:“快说!”
杰瓒向前冲了冲才站稳,回过身来抚mo着脖子上的伤痕,悻悻道:“也没怎样,不过是在路上偶尔遇到了吕兄弟,请他到小王的府上小憩,吃杯茶而已。”冯十二恨道:“卑鄙小人,你若敢伤了他一根汗毛,我定要你十倍偿还。”杰瓒轻轻摇头,笑道:“十二姑娘好大的火气!不如也到小王府里暂住几日,让小王好好替姑娘消消火气,如何?”
冯十二这才知道原来他本意竟是要抓她,不由冷笑,双手负在背后,毅然道:“少说废话,要去便去,量你也不敢对我耍什么花样!”杰瓒笑道:“姑娘花容月貌,神仙般的人物,小王敬重爱护还来不及,哪里会对姑娘耍花样……更何况小王将来还要仰仗着长门诸位女侠呢。”
冯十二索性闭上双目不理他,杰瓒伸手点了她的周身穴道,叫她不能动弹用武,而后揽臂将她抱上枣红马——臂间温香软玉的触感,着实让他神魂一荡,情难自禁间竟俯下头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冯十二又羞又怒,叫道:“你做什么?”杰瓒原舍不得就此放开她,但被她目光那么凶狠凌厉的瞪住,心里打了个咯噔,竟不敢再放肆轻薄,将她在马背上放稳了,柔声笑道:“你真美啊!”
冯十二恨得牙痒,心道:“吕莆在他手上,今日只能委曲求全些……总有一日,定要剜了他的一对招子,拔了他的舌头,叫他后悔也不能够!”正想着,东北角上忽然马蹄隆隆,地皮震得直颤,声势惊人。
库伦达布一声惊呼,叫道:“哎哟,是凉州援兵到了!”杰瓒扭头看去,只见沙尘弥漫,竟似有十万雄兵往这边奔来,皱眉道:“援兵来的好快啊,没想一个小小的凉州城竟能一下子派出这么多兵马来!”
冯十二背对着坐在马上,无法瞧见,心里却在偷笑:“阮绩韬和九姐的计策果然奏效,这种障眼法的骗人玩意竟也能将他们给唬住啦。嘿嘿,他们可不知青海营只剩了座空城,士兵们全调到东北角上跑马扫地去啦!”见杰瓒一脸的失望与吃惊,差点笑出声来。
库伦达布颤道:“王子,咱们现在怎么办?”他虽然是个谋士,但杰瓒现在的性格喜怒无常,他竟是有主意也不敢再乱说话,只听他如何示下。
杰瓒挥手道:“传令下去,全军撤退!”这也正是库伦达布的主意,他心里一块大石落下地,忙忙的下去传令。片刻功夫,五万兵马整顿停当,快速向西边退去。
杰瓒瞥见冯十二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于是说道:“有你和吕莆落在我手中,我这一仗也没白输。哼,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冯十二冷冷横了他一眼,阖上双目,懒得再搭理他。
十二、交换条件
转过一面土墙,迎头有片翠绿的藤葛垂挂,犹如一道天然的门帘。低头穿过,是几处假山石,一处别院屹然正中。门窗琉璃,金碧辉煌。
杰瓒轻轻一笑,先头领路道:“请!”冯十二蹙眉狐疑道:“吕莆真的在这里么?你没骗我?”杰瓒道:“不敢欺瞒姑娘。小王爱才若渴,自然待吕兄弟视同上宾。”见冯十二尤是不信,一脸的不屑,又道:“你瞧,十二姑娘到得小王府上,小王可有逾礼之处?”冯十二哼道:“这数月来,吃用自然是好的。只不过你每日将我锁在房内,若要出房散步,定命人封了我的气海穴,使我无法运气行功,难道这也是你四王府的待客之道么?”一番话说的杰瓒脸上微微一红,幸好是在夜里,也瞧不大出来。
他封住冯十二的穴道,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她的武功异常高强,稍有闪失,怕还不给她逃出王府去?
他讪笑两声,只当未听见,命两名丫鬟在前头掌灯,一路照着走近那座别院。
别院的窗户上映出一脉柔和的灯光,里头人影撞撞,推杯交盏的好不热闹。冯十二站在窗外,听到屋内嘤嘤低吟,欢声笑语的竟全是女声,心里好不是滋味,转头看向杰瓒,见灯光一昏一暗,闪烁间他竟露出颇为诡异的笑容。
察觉到冯十二在注视自己后,杰瓒干笑两声,说道:“吕莆就在里头,现在正是用宵夜的时辰,姑娘要不要一块进去热闹热闹?”
冯十二不理他,轻轻拉开一扇窗,只见屋内香气弥漫,酒色四溢,对廊的客厅内,有三四名丫鬟相顾奔走,流水介的往桌上传送着酒菜,一位锦衣男子侧对着窗口而坐,身旁围绕了四五个身披纱裙,近乎半裸的妖艳女子。那男子不住的调笑,嘴里“心肝……宝贝……美人……”的乱叫。有个粉衣女子伸长了手,攀在了他的肩上,娇声嗲道:“好人,乖乖在我手上喝了这一口罢!”
那男子眯着眼,嘬唇一口喝尽,顺手一拉,将那粉衣女子一把搂进怀里,不住的乱摸亲吻。粉衣女子咯咯浪笑,香艳至极。其他女子见了,吃醋的嚷:“吕公子,你可不能只偏心菱香一个啊,我们可不依……”那男子哈大笑。
冯十二身子直颤,哪里还看得下去,一手扶在窗棂上,只听格格轻响,那窗棂竟被她抓下一块木榍来。杰瓒故意道:“十二姑娘不进去凑个热闹么?”冯十二咬牙道:“你半夜打发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瞧这些?”声音冰冷,叫人听了犹如跌进了冰窖,寒意十足。
杰瓒心里打了个突,半晌才笑道:“姑娘这话,小王可不懂是什么意思。”冯十二转身便走,冷冷的说道:“我要回去了。”杰瓒唤道:“你不见吕莆了么?这几个月,你哪一天不是吵着闹着要见他?怎么如今近在咫尺,却不进屋与他见个面,说句话呢?”
冯十二凤目一瞪,眼中精光四射,突然回身,扬手一巴掌向他打去。杰瓒头向后微仰,轻松避过,伸手一探,施展擒拿功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冯十二勾腿飞足,一脚踢中他的膝盖骨,杰瓒吃痛,大力一摔,冯十二踉踉跄跄的跌出两丈远,一跤坐倒在地。
幸亏冯十二内力被封,使不出太大的力道,否则的话,这么近身一脚,非将他的膝盖踢碎踢残了不可。饶是如此,杰瓒也已感剧痛难当,呲着牙吼道:“我待你这么好,百般迁就你,讨好你。你却把一颗心全放在了一个不爱你的无庸男人身上!这是为什么?”
冯十二仰起头来,啐道:“呸!就凭你?你还不配叫我正眼瞧你呢!你对吕莆都做了些什么,将他弄成这副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杰瓒怒道:“你以为他是谁?是大英雄,大豪杰?呸,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个胆小懦弱的小男人!我实话告诉你,他早就降了我吐蕃,在我抓他回来的那天,他就已经求饶投降啦!”
冯十二乜着眼,木然的看着他,目光却渐渐的黯淡下去,最后,眼眸中那点期翼之光终于闪灭了。
突然,她感到有股甜腥之气自胸腔中直涌而上,“哇”地声,喷出一口鲜血。杰瓒见她面色雪白,身子微微的颤抖,心中一痛,忙过来搀扶,说道:“你怎么啦?是我刚才用太大力,伤到你了么?”
冯十二勉力挣开他的手,说道:“走开,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自己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道:“吕莆是我丈夫,你开个价吧,要我长门怎么做,你才肯放人?”杰瓒又是错愕又是心痛,大叫道:“他都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要他做什么?”冯十二淡淡道:“他是我丈夫,胆小也好,懦弱也好,总是我自己选的丈夫。他既然归降了你,对你的用处也就不大了,我不信驻守凉州的吕大帅还会在乎一个背叛国家的儿子。而你借他将我胁持了来,其实也是不过是想在长门上动点脑筋吧。不必废话了,开门见山说吧,把他交给我,长门自会替你完成一个心愿。”
杰瓒气极,唰地拔出随身弯刀,刀尖明晃晃的对准她的喉头,说道:“你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冯十二摇头傲然道:“你不会,你也不敢!长门的厉害你不是不清楚,杀了我换来什么样的代价,实在很划不来。不如达成这笔交易,对你大有好处。”杰瓒道:“他对你都那样了,你为什么还要他?”冯十二冷冷的答道:“你没必要知道!”
杰瓒回身一刀劈在护栏上,刀锋凌厉,竟将护栏劈成两段,恨道:“那好,我这就将吕莆一刀宰了,反正你也没说要死还是要活的,杀了他,把他的尸体交给你也是一样!”冯十二厉声道:“你敢!就算要他死,也只能死在我冯十二的手里,轮不到你来杀他!”
杰瓒愤怒的瞪向她,一字一句道:“那好!如果我提出的交换要求,便是要你呢?”冯十二怔住,杰瓒接道:“我要你!我的心愿便是要你——拿你跟吕莆换,他走,你留下,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冯十二呆住半晌,忽而笑了,雪白雪白的脸,白色的唇角下映着诡异的鲜血,显得格外的刺眼。她笑道:“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有了我,长门能替你做的事就远远不只一件而已了。呵,好个聪明的选择……”
她轻轻的笑,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凄楚与无奈。抬头仰望星空,冯十二终于幽幽的说道:“放了他,让他回中原吧,以后……都别再回青海来啦。”
冯十二与杰瓒才离开,别院内有个黑影一晃,闪进个人来。那人轻手轻脚的四下探望,避过了守夜巡逻的士兵,直接蹿进大厅里去了。
厅里残香尤存,灯光昏暗,桌上杯盏狼籍,丫鬟们尽散去,内屋的大床上,横起竖八的躺着三四名赤裸裸的男女。
那人见了,面上微红,羞涩的转过目光。这时床上有个女子呻吟一声,翻了个身,竟扑通跌下床来。她醉眼朦胧的爬起,突然颈背上一痛,嘤地声倒地昏死。
那人敲昏女子后,轻轻嘘了口气,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去推床上的男子,低唤道:“吕大哥,吕大哥……醒醒,吕大哥……”那床上的吕莆喝醉了,感觉有双柔滑无比的小手推他,顺手抓住,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句什么梦话。
那女子被他一拉,踉跄着竟跌进他怀里,脸颊贴在男子赤裸的胸膛上,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羞的耳根子通红,慌忙爬起,叫道:“吕大哥,快醒醒,我带你去找冯姐姐啊。”
怎奈吕莆烂醉如泥,她根本拉他不动,急道:“哎呀,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嘛。你、你……”吕莆一个翻身,抱住身旁一名女妓,闭着眼不住的亲吻。
她站在床边,看得又羞又气,嗔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这般……这般无耻,怎么对得起冯姐姐!”抬起一只手,欲狠狠扇他一巴掌,终是不忍下手,只气得跺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吕莆从温柔香里一把拉起,背在了背上。
才走到门口,忽然脚下一绊,她“哎哟”低呼,扑通摔在了地上,背上的吕莆更是被她甩出去老远,脑袋狠狠砸在了门槛上。
吕莆“啊”地声惨叫,痛醒过来,骂道:“他娘的,哪个烦老子睡觉!”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吐蕃话。她吃了一惊,叫道:“你,你怎么……”月光下仔细一端详,她忽然尖叫道:“你不是吕莆!”
吕莆的惨叫声引来巡逻的士兵,门外一阵“喀喀”的靴响,当先一人跨了进来,说道:“半夜三更偷摸进男人的房间,你是下贱的连自己的身份也不顾了么?”
士兵们高举火把,顿时将房间照的灯火通明,只见一个貌美少女缩在地上,眉目如画,秀丽动人,正是吐蕃郡主卓玛。
杰瓒冷眼一扫,只见卓玛指着那地上摔得不断呓语的男子,激动道:“他不是!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吕大哥!”
杰瓒喝道:“不要脸的贱货!”一把将她从地上抓起,劈手就是一巴掌,骂道:“若不是看在你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份上,我才懒得将你养在府里吃白食!”
卓玛被打得嘴角沁血,梳好的辫子也给打散了。她却兀自喃喃道:“不是,他不是……”杰瓒道:“什么是与不是?哼,我知道你想找吕莆。但我有说他是么?”卓玛哭喊道:“你好卑鄙,你找人假冒吕莆欺骗冯十二!”
杰瓒突然翻手一掌打在她胸口。卓玛连退三步,砰地撞在了石柱上,痛彻心肺,她闷哼一声,吐出口鲜血来。
杰瓒怒道:“让你体体面面的去突厥和亲你不去,现在却连累得我硬要接收你这个破烂货!你爹仰仗着是宗室皇亲,逼我娶了你,我正憋着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呢。进了我四王府,却不乖乖的呆在房里做好你的四王妃,多管闲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右手飞快向前一探,五指卡住卓玛的脖子,竟将她叉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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