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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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搞到了那棵树的木血竭,掌柜的能出多少?”
“我自是收不起,若你真的有命搞回来,便卖去城里,一百两一块也有人抢着要。”
“当真?!”
“自然当真。”掌柜的叹道:“木血竭镇痛安内,活淤生骨,乃是续命延年的圣品,若是百年龙血树上的,更是难得一见。”
我听得来了兴致,凑过去道:“掌柜,这厉害的木血竭,对伤了腰,折了肋骨,失血过多有效么?”
“比之寻常药物,它自然有奇效,起码少卧床两月。”掌柜的瞄了我一眼:“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莫肖想了。”
“多谢!”我应了声,赶紧溜出药铺,曲徵自然不比常人,他第三日已能下床,若用了这极品木血竭,不出十天半月,定然又可晃着狐狸尾巴为祸人间。
我将这桩事情与非弓说了一通,他倒颇不以为然:“我助他运功便是,这劳什子血竭长在山顶,忒麻烦。”
“任你二人再厉害,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我苦口劝道:“好长的伤口,还断了肋骨!那可是腰啊!”
诚然我说这话前没过甚么脑子,便见非弓怔了怔,面色有些三八起来:“腰啊…那确然是很重要的,百万还未过门,倒是深谋远虑。”
…
我红了脸:“我、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
“自然自然,”非弓笑嘻嘻的扛起细长包裹:“顺便将那吊睛大虫的虎鞭一起收了,便算我给你二人的新婚贺礼,如何?”
…
这货脑子里除了浪荡还有别的东西咩!
然不管怎样,非弓是愿与我走这一遭了。我放下心来,若我独自一人上山,莫说木血竭,大约还未摸到边儿便妥妥的做了吊睛大虫的开胃菜。
于是我向送药人打听了路线,又跑回王大娘家,带了些吃剩的玉米面饼。我与非弓约了在山脚下汇合,只等了一会儿便见他扛着细长包裹出现在不远处,腰间挂了一个葫芦,原来是去买酒了。
此时天色尚早,上山有条采药人专走的捷径,若一切顺利,大约傍晚也就回来了。我心情极好,揪了两根狗尾草哼着小曲儿,有非弓在侧,就冲他那一掌断树的功夫,便真有大虫来了也无甚好担忧。
路上无聊,我便生了心思探听他的八卦:“嗳,你和曲徵到底是甚关系?”
非弓歪着头望风景,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几缕额发散落下来,显得十分英俊。我弯起一个坏笑,咳了一声道:“难道你们真是那个甚么断——”
“你才断袖!”他立时辩驳,随即发觉是上了我的当,我又磨叽了几句来回的央问,他终于败下阵来,顿了顿只道:“阿徵…大约是我现下,唯一的朋友罢。”
“怎会?”我大为惊奇。曲徵虽是这一辈的翘楚人物,但性子过于乖张,让人猜不透,并不是很好接近;而非弓便正好反之,他性情豪迈洒脱不羁,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且武功奇高相貌出众,绝不比俞琛与御临风差,是以我还一直纳闷为何从未听说江湖中年轻一辈还有他这般的人物。
“怎么不会?”他幽幽一叹:“人心难测,你却知谁又当真是你的朋友?有时便是最亲近的人,都有可能反捅一刀。”
我觉着他的口气有些苍凉,正欲出言安慰,便见他转而勾起唇角,笑得潇洒又磊落:“但其实也没甚么打紧,孤身一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如风于江湖,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如风于江湖,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眸便如暗夜中的灿星,这气度风骨委实让人心折。我暗暗赞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话说回来,你既是曲徵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朋友嘛,以后我做了好吃食,有曲徵一口便有你一口,大家同乐同乐。”
非弓抽了抽嘴角,大约是想笑,然却渐渐敛了表情,只是认真瞧着我。我被他瞧得心底发毛,讪讪问道:“作甚?”
他却不答,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我霎时撅嘴,这货学甚不好,偏染了曲徵那爱卖关子的毛病,忒讨厌!
大约行了半山腰处,我觉得累了,便坐在一处小石间,掏出玉米面饼与非弓分了吃。彼时风过树叶沙沙作响,他耳朵尖,立时肃了表情道:“你听。”
我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是从山上传来的。我向非弓使了个眼色,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爬去,越近山顶坡度越陡,是以每一步都需小心。这般走了一会,我便瞧见了那声音来源:一柄家用的小砍刀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摆动,是以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
砍刀不远处,一个少女背着竹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大约是吓得傻了,正是王大娘的女儿小娥。我松了口气正欲出声去唤,非弓忽地伸手拦了我,指着小娥身前道:“等等。”
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小娥身前盘坐着一条通体碧绿的蛇,体型不大,但一看便知有毒。我紧张起来,身畔却不见了非弓,只剩他那个细长的包裹。
然一抬头,我便瞧见他在最靠近小娥的那棵树上,嘴里咬下葫芦瓶塞,饮了一口酒,悄悄的翻越下树,身姿轻盈如燕,十分飘逸,待得近了,便冲那青蛇一口酒喷出。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雄黄气息,原来这酒是有料的。霎时间那蛇便软了,被非弓捏在手里,微一用力,便听咔吧一声,我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颈项,为甚身边的人武功都这般好,哪天吵个架都没底气唉。
小娥这才坐倒在地,长吁口气来向我二人道谢,原来她是出来砍竹条的,不巧遇了毒蛇,砍刀又在摔倒时飞了出去,无法之下只能僵持在那里。
王大娘也算我们半个恩人,救人亦是理所应当,我安慰了她几句,却见非弓远远的站在一旁,在地上堆了三个石头。
我好奇的走过去:“你在作甚?”
他却不答,只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既是开了酒封,此处却也不错。”
非弓端着那葫芦,口中念了几句甚么,然后便将那雄黄酒一股脑儿的浇在石头上,双手合十,闭眼静默。
原来他带这雄黄酒是来祭奠的。我想了想,亦走过去双手合十默念道:“非弓先祖在上,保佑我等平安和顺,大吉大利,当然能闷声发个大财也是极好的…”
还未念完,头上忽然一痛,我哎呦一声揉着脑袋,非弓横了我一眼:“不准瞎说。”
我正欲表示不满,便见他眸中隐隐泛起悲伤,轻道:“我祭的不是先祖,是亡妻。”
这货居然成过亲!
我瞪了半晌眼睛以示震惊:“你你你你已有家室?”
“嗯。”他淡淡应了声:“不过现在没有了。”
“这…”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宽慰:“她…这个…令妻…不对,大嫂…嗯,弟妹…是因何…”
“是枉死的。”这次非弓答得很痛快,只是言语中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我娘子,是被人蓄意谋害的。”
便是我很想八卦,也觉得此时再追问下去有些失礼。大约是我二人间气氛骤冷,小娥怯怯的走过来:“非弓大哥,百万姐姐,多谢二位相救,我这就赶紧回去了,不然娘她要担心。”
我乐得转移话题,便去与她寒暄,然这一走路却发觉小娥扭了脚,一瘸一拐间只能扶着树,上山倒还好,下山便很费劲,一不小心极可能滚下去,颇危险。
非弓亦瞧见了,我预料他嫌麻烦定不会管这闲事,岂知他蹙了眉,迟疑道:“这…小娥姑娘这般下山不行罢?可是你独自上山亦不安全…”
“没关系。”我立时拍胸脯作豪迈状:“小娥是普通姑娘,我可是会两下子的,遇了大虫打不过还不会溜咩?”
“那…你慢些走,我送她回家后便用轻功追来,大约不过一个时辰。”非弓沉声道:“自己小心。”
我应了,瞧着非弓接过小娥的竹筐将她背在身上,他本就生得好,这般风度起来更有一番令女子倾心的气韵,小娥脸红得像是应季的山楂,一副女儿家情状。我羡慕嫉妒恨的瞅了许久,何时我与曲徵能这般你侬我侬,然想到自己那副表情趴在曲徵背上,又觉得有点反胃。
其实非弓不在,我一人还是有些没底的。他二人走时不过晌午,我觉着趁晴天白日采那木血竭,多少安全些。便鼓足了劲儿的快爬,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去,终于瞧见了一处龙血树群,采药人说那颗百年龙血树便在这树群的正中,然旁边是个洞穴,恰巧是个吊睛大虫的老窝,是以近来很少有人敢靠近。
此处地势稍缓,我钻进树丛,累得已快脱力了,但想到这东西能让曲徵少疼些,心中便喜不自胜,再辛苦亦觉得值了。
不多时周遭便有了一股腥臊的气息,我心知接近那洞穴了,果然瞧见了那颗百年龙血树,当真比普通的大上数倍,包括那干硬在果实终端的木血竭,亦比寻常的要红得发亮,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我掩不住欢喜,但觉着自己去摘又过于冒险,只好窝在隐蔽的地方等非弓回来。
然时辰一点一点过去,却是丝毫不见他的人影儿。眼见太阳已近西,我瞧着那唾手可得的木血竭心痒难耐,反正这许久都不见一根老虎毛,大约那吊睛大虫在山腰处闲晃,没道理我去摘了它便出现罢,那鼻子也忒好使了。
…
于是当我站在洞前伸手去够那木血竭且不巧瞥见洞中一双凛凛大眼的时候,心里不由得狠狠骂了声娘。
他娘亲的,这货居然一直在窝里啊啊啊啊——
一声虎啸。
我的腿连动都没动,这距离太近了,逃跑不过是将后背暴露给它,一样死得利落,但这般眼睁睁瞧着它向我扑来,心中仍然觉得有些悲催。
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包括自己到底是谁,查出那托镖人的身份,提醒慕秋小心假御临风;我还没弄清血月刀与翠竹帕子的渊源,还没把自己的身家全都留给小鱼…
我还未告诉曲徵,我…究竟有多喜欢他。
大约是害怕使然,我闭了眼,只觉劲风扑面,随即腰间猛地一紧,有人一手揽住我向后退去。我惊愕的睁开眼,刹那间只见一只白玉般的手生生击在地上,顿时荡起一片冲天尘埃。
我呆呆瞧着那一掌的余力将大虫震得半空跌下,地上自我二人起数步内划起一个整齐的圆弧,干干净净,只余尘土,竟连石子落叶都被震开了。
“百万。”曲徵一袭青衫翩然儒雅,低头向我弯了嘴角:“你又胡闹。”
☆、23长枪
生死转变太快,我反而发起愣来,只觉眼前之人美得虚幻,不似真实。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死前癔症?”我呆道:“想着谁便见了谁。”
曲徵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又呆了呆,不顾那吊睛大虫还在旁边低声怒吼,只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细腻光洁,手感甚好。
…
“你…你不是在…”我霎时红了脸:“怎么会…非弓呢?”
曲徵不答,只是敛了笑容,淡淡瞧着那吊睛大虫。我甚少瞧见他不笑的模样,只见一双眼如同浸了万年冰雪,深暗幽冷,傲意卓然。
那大虫被这一眼瞧得没了声息,大约也觉得眼前之人并不好惹,半晌竟缓缓的退了几步,转身冲进树丛里溜掉了。
我回过神,曲徵复又温雅起来,只是勾起的唇畔有些苍白,我摸着他腰间湿热,心中不由一紧,他重伤还未愈合,原不该动用内力的。
“我见非弓送小娥姑娘回来,听闻你还在山上,虽说他很快便去接你…”曲徵缓道:“但仍有些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非弓回来了?”我慌道:“可是我等了很久,一直没…”
“大约是遇了旁的事情。”曲徵淡道,笑意敛了几分:“这世上,能阻了他的人只怕不多。”
我瞧着曲徵的脸色不好,定是腰间伤口崩裂,而非弓亦不见踪影让人担忧,不由得十分沮丧:“你不该来的…都怪我非要采这东西。”
曲徵握了我的手站起身来,伸手拂去我额间碎发,温言道:“你若为我采木血竭送了性命,那我才真的怪你。”
他望着我的一双眼,竟有几分柔情怜惜。霎时间我便觉心魂俱醉,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么婚约,甚么算计,不管这情意有几分真假,只盼时光凝止,永生永世都被他这样望着,便教我立刻死了都甘愿。
于是接下来的时光很是荡漾。
曲徵施展轻功上山,再加上那一掌,恢复了半数的内力又耗得光了,是以摘了木血竭后,我便半是搀扶半是依偎的靠着他,眼前是宏伟山景壮丽黄昏,鼻间是曲徵的清淡发香,心中很是平安喜乐,大约只嫌这下山的路不够长远。
然走到半山腰,我觉着曲徵身子愈发沉了,手下一摸,鲜血已渗透了外衫,不由得一阵心慌,便让他坐在石台前稍作休憩,忽然想起怀中揣着的木血竭,掏出来却又犯了难:“这…这玩意怎么用?”
曲徵只是微微抬眼,便淡淡说道:“研磨外敷。”
“你学过医?”我有些惊奇,随即又释然了,这货是曲狐狸,有甚是他不会的咩?
于是我在这周围转腾了数圈,捡了几个石头都觉得不理想,曲徵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你在作甚?”
“找石头研磨啊。”我随口答道:“别说话我很快就…”
“百万,你过来。”
大约我对他这种叫小猫般的语气甚没抵抗力,所以想也没想乖乖的便过去了。
“东西拿来。”
我继续乖乖的将木血竭放在他手上。
曲徵没有言语,随手捡了片宽大的落叶,掰了一小块木血竭放在手心,轻轻一握,细碎如沙的粉末便尽数落入那叶子中。
…
我抖索着指头道:“你…你不是没内力了么!”
曲徵弯了嘴角:“再不济,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
这点力气这点力气这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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