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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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我厉害,是猜测的范围太小。”碧儿看穿绯儿的心思,补充道。

“他来来去去多次,为什么没向爹提亲呢?而且他为什么要戴面具?为什么要晚上鬼鬼祟祟跳墙过来?定下亲,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吗?”

绯儿探着床榻,缓缓坐了下来,表情极为无助。

“你问我,我又问谁呢?呵,可能我根本就不敢知道答案。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戴着面具。那应该是春天吧,我替娘亲送绣品去绣铺,因绸庄来了一批新式绢纺,我贪看,一呆就呆到天黑。回来时,经过舒园旁边的一个小树林,突然看到飞天堡的堡主夫人和丫环急匆匆地从里出来,我躲在树后,好奇地往里一看,就看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我吓得尖叫出声,面具男摘下面具,对我温和地笑着招呼,问我是哪家小姐?他身后还站着个人,可是他挡着,我看不清楚。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舒园的绯儿,他突地上前抱住我,说爱慕上我的可人。我…。羞得心乱乱的,也无力挣扎,他抱着我跳墙,来到我房间,一晚上都没离开。我知道那样不对,可是我又象中了邪般,他高大、英武,为他着了迷。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有次在街上看到拖雷王子和君堡主一起走时,我才知他是拖雷王子的哲别将军。他在街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晚上过来时,他说那是为我的闺誉着想。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他说等从西夏征战回来,就来提亲。可我听说蒙古并没有对西夏开战…。。”

真是个白痴呀,碧儿很想对绯儿大吼,这摆明施的是美男计,为的就是掩护树林中的那个男子,再有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发展如此神速吧!连身子都被他轻薄去了,甚至为守护这份感情,冒着生命堕胎,现在可好玩失踪。很没创意的恶质男人表现,不负责任,不带感情,纯粹是公事公办。这绯儿还在痴心妄想,真是让人佩服她的纯蠢。不过,没与外界接触过的闺中女子,又有谁识出这份险恶呢?

碧儿咽下欲出口的责备,耸耸肩,“你真的想嫁他吗?”

“嗯,我心里只有他。你如果碰到他,不要问太多,他是个骄傲的人,现在才被重用。”

碧儿一仰头,做了决定,“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他太难受,但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答复。”

“一有消息,你就让人送信给我。”绯儿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行。但绯儿,我先打击你一下,希望不要太高。消息有好也有坏,你都要承受。”

“先别说…。”绯儿可怜巴巴地摇头,恍惚地打开门,“那我就不想有消息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大驼鸟。”碧儿盯着她的背影,嘟哝着。

“东西收拾好了吗?”君问天倏地出现在门前。

碧儿抬头,他正巧站在屋檐的阴影下,背后是眩目的白雪,令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搬来搬去了,很麻烦的,反正两年后我还要住回来。”

她非要这样一再提醒他吗?好象说这话,她心里很舒坦似的。二年以后,她真的还能回到这里?他没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言自语,他从没发表过看法。他又没为难过她,目前为止,都很尊重她,甚至对她的父母都格外包容,她就什么都不明白?去他的那块破地,君问天牙痒痒的,发觉自己的火气瞬间“兴旺”起来,连忙提醒自己忍耐、忍耐。

“飞天堡也没地方放那些东西。”他口气硬硬的,扫了一眼她的闺房,寒酸得让他吃惊。

碧儿在想事,没注意听他的话,只是应付式的点了点头,连他拉着她的手出来,她都没发觉。

“要回去了吗?”直到轿帘掀起,碧儿才醒悟过来。

“当然,该做的、该说的,都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君问天挑了挑眉。

舒富贵和舒夫人脸上已经挂上了离别之色,绯儿站在客厅外,沈妈在抹泪。

“哦!”碧儿留恋地看了眼舒园,不情愿地跨进车内。

车行了一会,碧儿稍微正常了点,一脸的乖巧,“君问天,你说忽必烈小王子可爱不可爱?”她故作不经意地问。

“我没注意。”君问天无表情地端祥着她,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蛮喜欢小朋友的。”

“那你自己生一个呀!”他眼中一亮,不由兴奋起来。

她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和谁生去?这是两个人的事,我现在还没嫁人,怎么生?”

“那昨天的成婚算什么?”他的语气突冷。他还没死,她已经在打算嫁人了吗?

“是工作,是修行,是煎…。”她及时打住,不敢继续形容,君问天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换上一张亲和的笑脸,挽住他的手臂,“君问天,我们停战吧!做好朋友,好不好?”

他身子一僵,不习惯她太过亲近。

“你想怎样?”他的声音不自然地沙哑。

碧儿做了个深呼吸,眼睛眨了好几下。

“到大都后,带我去看看小王子?”

“到大都后,带我去逛青楼,看看你的红颜知已?”

“到大都后,带我去见见三王子和成吉思汗?”

君问天的下巴猛地落下,两眼瞪大如铜铃,线条绷紧的脸上,哭笑不得。

十七,谁共一片春愁(上)

十七,谁共一片春愁(上)

隔日,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如片片飞絮在天地间洋洋洒洒,风冷得象刀子划在脸上。碧儿在君子园用完早膳,绣珠已经麻利地给她整理出两个大包裹放在床上。

“不要忙了,没看天在下雪吗,一定走不了的。”碧儿站在窗边,看着庭院中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几棵树。

绣珠抿嘴一笑,“夫人,你还不了解堡主吗,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定下的事从来不会更改,莫说外面下雪,下冰雹也是要走的。”

碧儿翻了下白眼,君问天会这么有个性?

“绣珠,你原先是在哪个部门,不,是哪个庭院做事的?”她闲着无事,随便问道。

“过世的夫人说我手脚不麻利,又没眼头见色,就让我负责客房的打扫,有客人来时,也帮厨房端端盘子。”

“听说堡主夫人是个大美人?”

“美女蛇也很美的,可是会咬人。”绣珠小声嘀咕了一句。

碧儿杏眼圆睁,直直瞅了她一会,她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一个美人,而且是一个下人。“她…。。对你不好吗?”

“在飞天堡中,下人没有评价主子的权利,夫人也不会对谁好与不好,她永远高高在上,无人看懂她的心思,除了春香。”

这话明显带了点怨愤在里面,她现在的身份是飞天堡新夫人,不能象个八卦婆,到处打听前夫人的事,适可为止。春香现在都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可以想像以前一定很得宠。飞天堡,富虽富矣,人物太复杂滴说。

“夫人,谢谢你留下我,我一定不会偷偷爬上堡主的床。”

“呃?”

“以前秋香和春香同时侍候夫人,秋香不知怎么的,有天夜里,堡主睡在账房中,夫人让她送参汤给堡主,她就偷偷爬上堡主的床,被夫人发现,以后就不见了。”

碧儿愣了愣,看看天色,决意不发表任何评论,“我…去看看堡主收拾得怎样了,你把屋子收拾好,给我拿两本书,在大厅等我。”

汗,君问天怎么品味这么低,连下人都染指,没救得了。她摇头叹气,有点吃不消。

她现在已经摸透了飞天堡的地形,穿了几道拱门,来到一个僻静的九曲轿的池亭中,无聊地仰首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想静静地呆一会,身子却敏感地警戒起来。收回目光,瞧见潘念皓扬着一抹流气耍帅的笑容一步一步欺近她。

恐怕是见她独处,又想来非礼,这人真是放肆得可以了。碧儿心中冷冷地一笑。

“夫人好雅致,独自一人在此赏雪,我那个前表妹夫呢,怎么这样不怜香惜玉?”他手持扇子作状斯文地扇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碧儿直替他抽搐。

“看来你是个中好手,也是脸皮超厚的另类。”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瞥了他一眼。

潘念皓一手撑着亭柱,握扇的手轻佻地在她面前晃动,正好把她围在死角内,让她闪避不得。

碧儿耸耸肩,“这招已经使过了,换个别的花样吧!”

潘念皓邪气一笑,轻轻的喘气,借机汲取她身上的馨香,更放肆地移近她。

“潘公子,你上次说空棺、实棺什么意思?”她仰首,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哦,那个呀,我已经找到证据了,不过还不够,呵,必要的时候我要采取非常手法…。你害怕吗?”

“夫君…”碧儿忽然扬起一张笑脸,对着远处挥手。

潘念皓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但随即转了个笑容面孔回过身,“问天,我在和…。”哪里有君问天的身影?

一双小手这时在他后面轻轻一推,他没留神,没站住,直直仰首跌入结了薄冰的池中,冰面突地裂了个大口子,他“咕嘟咕嘟”沉入刺骨的水里。

“天,天,潘公子,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碧儿佯装大惊,“你坚持住哦,我。。。。。去喊人来救你,对不起,我很想帮你,可是我…不会游泳。水里冷吗?”她很关心地问道。

可怜的潘念皓也不会游泳,池塘虽不很深,但冬天穿的衣服多,水又冰寒,人一下子冻僵,他上下牙直打战,根本无法动弹得了,不一会,一张自以为是的俊脸就青白得失去血色,嘴也张不开,只有两只眼恶狠狠地瞪着亭中一脸无辜的碧儿。

估计差不多了,碧儿才悠闲地迈开莲步,拎着裙摆,先是大笑两声,娇媚地送给他几个飞吻,然后才细声细气地喊道:“来人呀,来人呀,表少爷落水了。”

蚊子哼哼,悠哉飘远。

箱箱笼笼,大大小小的包裹,悉数搬上马车,君问天穿了件灰色的狐裘,不耐烦地看着通往内堂的门,碧儿一掀帘进来,他拧着的眉才舒展了一点。“夫人,就等你了。”绣珠过来塞给碧儿一个手炉,又替她披上风褛,“一路顺风,夫人!”

“你不一起走吗?”碧儿问。

“君府里有其他丫头侍候夫人,我留在飞天堡等夫人回来。”绣珠偷瞄下君问天,低声说。

“哦,那好吧!夫君,我们要出发了吗?”

君问天没有作声,而是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她很配合地依偎,还仰脸露出一缕甜美的笑容。

到上车时,她突然怔了一下,回过头,对着送行的一群家仆和丫头,还有快要被风吹走的赵管家,“那个,那个表少爷掉水里了,你们刚刚都跑哪了,我喊了半天都没人应一声,这辰光也不知有没冻死?”她很不放心地蹙着眉。

所有的人眼瞪得溜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夫人,你…记得是哪座庭院吗?”赵管家脸白得象雪一般,压制着慌乱,问。

碧儿眨巴眨巴眼,思索了好一会,痛苦地摇摇头,“我记不太清楚了,唉,飞天堡就那么大,找去吧!夫君,我们上路!”她亲亲热热的挽着君问天的胳膊,钻入车中,“哇,好暖和哦,夫君,你真好,有毛毯呢!”

飞天堡不大吗?赵管家欲哭无泪,顾不上礼节,不等君问天离开,率着众家仆蜂拥冲进飞天堡。

君问天深邃地看着碧儿,嘴角掠过意味深长的惊异。

车内不仅铺上了厚厚的毛毡,还多了毛毯、袖笼,边上搁着蜜饯、糕点,还有捂在棉被中装在牛皮袋里的水,窗格上摆了本书。

碧儿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眉眼笑得弯弯的,“这样子远行,有吃有喝,还能赏雪,再远我也情愿。君问天,我们傍晚能到大都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对她,他不旁敲侧击,直接进入正题。

“潘念皓那件事?”她扬扬新月眉,美丽的小下巴翘得高高的,“当然是…无意的。我和潘公子又无仇又无怨,虽说他脸皮厚厚,赖在飞天堡让我很讨厌,可飞天堡是你的,你能容我也就能容,而且白夫人刚过世,她的表兄,我怎么也得…。让着点呀,不然人家会说我不懂事。”

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眉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微闭下眼,他不追究了,冻得人又不是他,就让潘念皓在水里舒服地呆着吧!拿起一边的毛毯,替她盖在膝上,又替她戴上袖笼,她暖得眉飞色舞,也没想着拒绝。“那个,把书递给我。”她理所当然地差使他。

她从袖笼中探出手指,翻开书页,看他仍深究地盯着她,有点不自在。“一起来看吧!不懂的,可以问我。”她欲把他的视线转移到书上,往他身边挪了挪。这景象让她想起《红楼梦》中宝黛读《西厢记》,她是林妹妹,他却不是宝哥哥,所以没那种美感,反到有些别扭。

君问天默不作声紧抿着嘴,雪光泻进一车的银白,她的俏皮、清丽全部收入眼底,然后才眷恋地把光移向她手中的书。

“《花间集》?”她扫了一眼书目,让绣珠拿本书,怎么挑了这本呢?这书是中国最早的词选集,内容多写男女艳情,这…。两人同处一室,看色情小说,不会燃起什么大火吧!

“翻呀!”君问天催促道。

“哦,哦…。”她无奈随手翻开一页,“黄昏慵别,炷沉香,熏绣被,翠帷同歇。醉并鸳鸯双枕,暖偎春雪。语丁宁,情委曲,论心正切。夜深、窗透数条斜月。天,这诗写得真烂,哪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种气迈,也没有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爽,不看,不看。”妓女与恩客燃香、暖被,共度缠绵之夜,窃窃私语,太迷情了,不敢深敲,她胡乱把书扔在一边,一脸正儿巴经。

“说说看,这诗烂在哪里?”君问天闲闲地捡起书,似笑非笑地问。

俏脸突地一红,“就是…就是不入我眼,告诉你,我品味很高的,从来只看名著,这种不入流的集子,我不屑看。”

“哦…”君问天拉长了语调,“怎么办,我蛮喜欢这集子的。金丝账暖牙床稳,怀香方寸,轻颦轻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云鬓斜坠,春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欹犀枕,乱缠珠被,转差人问。碧儿,我不懂这首,你给我讲讲这讲的是什么呀?”

她瞪他,瞪他,直把自己的脸瞪到腮红遍布,浑身滚烫又不安。要死人了,这个好色的吸血鬼读的是五代冯延已著名的“艳词”《贺圣朝》,描写的是男欢女爱时女性的娇懒。读大学时,在饭堂,曾听中文系的男生对着某个美女大声吟诵过。

“你也不懂吗?哦,我好象有些明白了,我讲给你听,如何?”他一本正经地挑挑俊眉。

“你要是敢说半个字,我…把书给撕了。”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

“撕了再买呗!难得我家夫人博学多才,这些小钱还是应该花的。”君问天凉凉地说着,眼中却掩饰不住挪谕笑意,还有更多的新奇。

文人雅客好红袖添香夜读书,原来是这般情趣呀!

十八,谁共一片春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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