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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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一听,忙将银票递给了俞敬修。
俞敬修头也不回地出了内室。
西苑的烟火已经开始了。
夹道街是长安的一个小胡同,他一路上不时碰到有行人停下来仰望半空中炸开的烟火。
俞敬修听到一个小姑娘大声地喊着“爹爹”,道:“您快看,您快看!它炸开了,炸了两次…第次是绿色,然后才是其他颜色,这一次是红色,然后才是其他的颜色…”
那孩子的声音婉转如黄莺,他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高大男子肩上顶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件大红底宝瓶妆花褙子,头发乌黑如漆,面白发玉,小小年纪,眉眼却十分的细致,特别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像那深涧的泉水,让人心都跟着澄净起来。
旁边马车帘子一撩,一个妇人笑道:“快上车!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她已经七岁了,可不是七个月。”
男大的男子闻言就回头朝着那个妇人笑,笑容既包容又带着几分宠溺,一看就知道十分着紧那妇人的言语。他笑道:“你不也说她今年七岁了吗?明年她又八岁了,顶在肩上就更不合适了…不如趁着她今年才七岁,再顶她一次…”
那妇人闻言灿然一笑,笑容比那五月火红的石榴花还要灿烂:“你就给我诡辩吧…”
高大的男子抿了嘴笑,坐在他肩头的小姑娘就捂了嘴笑,虽然长得不像,可神态间十分的相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十之八九是父女!
马车里就伸出一个男孩子的头颅来,看年纪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他笑嘻嘻地嘲望着那对父女,大声道:“姐姐,好玩吗?”
“好玩。”小姑娘答道,“看得可远了!”然后道,“要不,我下来,让爹爹也顶顶你?”
“不要。”男孩子想也没地拒绝了,依偎在了那妇人的身上,“我陪着娘坐马车!”
那妇人呵呵地笑,搂了那个男孩子,柔声道:“曦哥儿真乖,还知道心痛妈妈。”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和俞敬修擦身而过,俞敬修却两眼发直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竟然碰到傅氏一家子?
没想到赵凌…白天进宫参加了太皇太后的寿筵,晚上还有精神带着一家子出来游玩…不过,平心而论,她的女儿长得真是精致,儿子也长得不错,都像傅氏…
念头闪过,俞敬修有些发怔。
而傅庭筠和赵凌却没有看到俞敬修。
傅庭筠望着前面人头攒动的长安大街,不由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看烟火好了。挤去也不过是看人罢了!”心里想着挤进去了赵凌还要维护她和孩子们的安危,哪里有心思看烟火。还不如就在这里远远观望观望好了。出来玩,不就是图个高兴。史家胡同在城东,西苑在城西,他怕她和孩子们看不清楚那些烟火,非要带他们出来看热闹不可…
想到这些,她的心里顿时甜丝丝的,望着赵凌的目光也充满了柔情。
赵凌笑道:“没事,没事!我一早让人在望仙楼订了个雅间,我们挤进去就可以了。”
傅庭筠见他一片苦心费了大力气安排,自然不再反对,吩咐曦哥儿坐好,哄着怀里的旭哥儿,行如龟步地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望仙楼。
进了雅间,立刻有小二端了茶点进来。
赵凌则将官帽椅搬到了窗下,让孩子们站在官帽椅上观看烟火。
傅庭筠就反复地叮咛雨微和童妈妈等人:“仔细点,别让孩子们翻下去。”见赵凌一手拉着呦呦,一手拎着曦哥儿的领子,自己就圈了旭哥儿。
外面一阵响动,在人推门而入:“虎臣,你也在这里?”
傅庭筠不由回头,看见一个浓眉大眼、年约三旬的陌生男子。
她忙背过身去。
就听见一个戏谑的声音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非要请我到京都来看烟火。原来是为了赵凌这小子。”又道,“赵凌,想必你说的那个儿子也在吧?”
“道长误会了。”赵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我原来不过是和杨世兄打赌,看杨世兄能不能让你凡心大动,随着他来京都观看烟火。不曾想您老人家在山里修行这么多看,却依旧道心不稳,被杨世兄诓下了山。这可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傅庭筠听着,忍不住好奇之心朝身后飞快地睃了一眼。
只见那被赵凌称做杨世兄的男子身边站着个中等个子的道长,头发、胡子雪白,表情却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天真,听了赵凌的话,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但又觉得非常的亲切。
难怪这位道长就是九宫山的安道长?
傅庭筠想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赵凌已经走了过来:“安道长,这是拙荆傅氏。阿筠,这是安道长。另一位是杨桐杨世兄,陌尚陌大将军麾下,现随陌将军在京都,我们是无意间说起,这才知道师门有旧的。”
第282章 收徒
傅庭筠上前行礼。
杨桐别过脸去给傅庭筠还了礼,安道长却眯着双眼睛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了傅庭筠一番,然后视线就落在了她身后的几个孩子身上。
傅庭筠忙吩咐孩子们上前给安道长和杨桐问安。
安道长笑而不语,杨桐却拿出显然早就准备好的金锞子打赏孩子们。最后还从乳娘的手中抱过旭哥儿对赵凌笑道:“这就是你们家二小子吧!长得可真好。”
旭哥儿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却瞅着安道长瞧。
傅庭筠不免在心里犯嘀咕。
这个安道长看上去也六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被杨桐三言两语就哄到了京都来?为师者言传身教,这个安道长到底行不行啊?
那安道长见旭哥儿盯着他直看,就笑着对旭哥儿道:“你看什么呢?”说话间,走到了旭哥儿的面前。
旭哥儿伸手就朝安道长的胡子抓去。
傅庭筠大为尴尬,一面飞快地去拦旭哥儿,一面低声喝道:“不可对长辈无礼!”只是旭哥儿的手脚一向比她快,等她拦过去的时候,旭哥儿的手已经伸到了安道长的面前。
安道长显然很是意外,但头略一偏,旭哥儿的手就落空了。
傅庭筠不由松了口气。
顾不得礼仪,忙从杨桐手中接过旭哥儿,不住地对安道长道歉:“孩子不懂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安道长一双眼睛笑得更弯了。
他轻轻地摸了摸旭哥儿的头,却指了曦哥儿问道:“那是你的长子曦哥儿?”
“是啊!”傅庭筠笑道,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旭哥儿而来,却也不想让他们轻看曦哥儿,“旭哥儿好动,曦哥儿好静,做什么事都很谦和。”
安道长听了笑道:“他开始启蒙了吗?”
傅庭筠一愣。
曦哥儿今年才五岁,一般的孩子都不会这么早就启蒙。
“没有。”她笑着摇头,“孩子还早,不过闲时跟着我识两个字罢了。”
听了她的话,安道长有些意外。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做声的赵凌忙道:“还没有!”随后温声向傅庭筠解释,“道长是问曦哥儿可曾跟着谁习武。”
傅庭筠这才明白过来。
“嘭嘭嘭”,窗外传来烟花的绽放声。
姹紫嫣红的烟火让夜空都明亮了几分。
安道长就笑了笑,道:“赵凌,我答应你了,给你的两个儿子做习武师傅。”说完也不等赵凌回答,转身就朝外走,一面走,还一面喊着杨桐,“你不是说长安大街的胡同里有家回回人开的羊蝎子火锅店吗?我们去吃羊蝎子火锅去。”
杨桐连声应是,朝着赵凌使了个掩饰不住羡慕的眼色,急急地跟着安道长出了雅房。
呦呦和曦哥儿见客人走了,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官帽椅,被傅庭筠抱在怀里的旭哥儿则扭着身子朝姐姐、哥哥的方向喊着“看火,看火”。
傅庭筠将旭哥儿交给了童妈妈,低声问赵凌:“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凌笑道:“安道长多年不问世事,想请动他老人家收旭哥儿为徒,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旭哥儿带到九宫山去给他老人家看看。可一来我没这个时间,二来旭哥儿还小,怕路上奔波受颠簸,我只好请了杨世兄帮忙,说动他老人家来京都游玩,趁机见上旭哥儿一面…”他说着,展颜而笑,“我昨天晚上还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安道长也教曦哥儿两手,没想到安道长不仅看中了旭哥儿,还看中了曦哥儿。”十分高兴的样子。
傅庭筠却有些不安,道:“我看安道长的样子,好像一早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是当然。”赵凌笑道,“安道长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我们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他老人家。杨世兄之所以能请动安道长,也是因为安道长年事已高,却还没有满意的衣钵传人罢了。听到杨世兄赞扬旭哥儿,他老人家无论如何都会来的。至于说到答应给曦哥儿和旭哥儿做习武师傅,”他沉吟道,“想让正式入安道长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安道长是想先看看曦哥儿和旭哥儿能不能达到他老人家的要求,所以只说做习武师傅,而不提收徒的事。”
看到安道长行事这样有章法,傅庭筠反而放了心。她想了想,道:“要不,你去陪安道长吧?我和孩子们在这里看看烟火,等会你来接我们好了。”
赵凌想了想,道:“那我去火锅店把帐付了就过来。”
傅庭筠笑着点了点头,帮他整了整衣襟,轻声道:“早去早回,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赵凌笑着颔首,轻轻地捏了捏傅庭筠的手,快步去追安道长他们了。
傅庭筠陪着几个孩子看烟火,心里却在想着安道家去了家里住在哪里好。最多再过两个月,给呦呦请的西席也该到了。若是西席在南房厅堂旁的小书房里坐馆,那安道长最好就安排在后罩房。后罩房前面是后院,有块空地。这样一来,就得在后罩房那里开个后门。
事不宜迟,回去就让郑三去请个泥瓦师傅来看看吧!
打定了主意,她也开始陪着孩子们一起欣赏夜空中此起彼落的烟花。
不一会,赵凌折了回来。
“我陪了几盅酒,安道长就把我给赶了回来。”他笑道,“安道长可能觉得我回来一趟不容易吧!”
这么快就回来了,傅庭筠自然是很高兴。她问起贵州的事来:“那边的苗乱怎样了?你是不是会长期镇守贵州?”
“主要还是那些县衙太过轻怠苗人了。”说起这件事,赵凌不由肃然,“我虽向皇上讨了些安抚苗人的政令,可要让这政令真正地落到实处,却还要有个时间和过程。”他说着,语气微顿,“你是没有看到,那些苗人过得可真是苦…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盐是什么滋味;十五、六岁的大姑娘,没件正经的衣裳穿;还有个孩子,和我们家呦呦差不多的年纪,因为赶集的时候不小心撞坏了鸟笼,就被人当成小偷差点被打死…”
傅庭筠渐渐听出些味道来。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那,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够不够?”
赵凌愕然。
傅庭筠抬起头来,望着他因为隐忍着怒气而显得比平常更为深邃幽黑的眸子,柔声道:“你是想借着皇上宠臣的名声把那些政令落到实处吧?我给你十年的时间,你在贵州好好地做事,我在家里好好地抚育孩子。可十年之后,你要回到我身边,陪着我和孩子,哪里也不去…好不好?”说到这里,她不禁眼睛湿润。
那些寂寞的长夜,想想就让人觉得碜得慌。
可她却不能把他强留在身边。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不管是谁,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点点的执念和向往。
她既然喜欢这个人,就希望他能过得快活,能永远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生命中不留遗憾。
“阿筠!”赵凌的眼圈也有点红。
他紧紧地抱住了傅庭筠。
“五年,你给我五年的时间,”他有些激动地道,“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到你和孩子的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傅庭筠泪盈于睫地点着头。
窗外,烟火正是灿烂时。
…
赵凌出来已经大半年了,不能再在京都逗留。
安置好安道长,又从三姐夫推荐的几个西席先生中挑了个姓严的举人在家里坐馆,他就带着安心回了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