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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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和鲁氏俱是一愣。
她们没有想到傅庭筠行事这样的干脆利落,一听说这件事不成,客气寒暄、哀求恳请全然没有,提起脚来说走就走。
“等一等,傅姑娘。”冯氏想也没想地拦住了傅庭筠。
傅庭筠静静地望着她,因为哭泣后更显清澈澄净的眸子能映出她的倒影来。
冯氏突然间觉得有些心慌。
她有些磕巴地道:“傅,傅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里?”话一说出口,情绪就稳定下来,她恢复了原来的伶俐口齿:“你是想去问王夫人吧?傅姑娘不用去了,王夫人是肯定看不到这张密报的。她不过是个参将的妻子,刘大人之前所以见她,不过是看在王参将在外领军要仗份上。什么事都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姑娘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有个主意,姑娘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果然,冯氏不是拿不到,而是有条件!
傅庭筠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人有些紧张起来,有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让她很快地抛在脑后,不愿意去想。
“不知道冯姨娘有什么主意?”她静静地望着冯氏,“我现在心中焦灼万分,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冯姨娘不妨说说,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冯氏听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件事,傅姑娘一定做得到。”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你也知道,我能看到刘大人的密报,全因我是刘大人家里人的缘故。你可能不知道,刘大人对他自己家里的人,特别的包容,也特别的纵容。我出身凉州西平侯府,唯有个胞弟,叫冯大虎,今年二十三岁,使着一手好棍棒,平时刘大人有什么事,总是差了他去办,他总是能帮刘大人办得妥妥贴贴的,因而特别得刘大人的喜欢,待他比自己嫡亲的弟弟还好。我这个弟弟,眼孔很高,到如今也没有成家。我看,不如让我弟弟去把那密报偷出来。若是刘大人发现了,就说你是我弟弟的相好,我弟弟是为了博美人一笑才去偷那密报的,傅姑娘姿容出色,想必我们家刘大人听了也不会起疑。要是刘大人没有发现,那就更好说了,傅姑娘到时候买些瓜果去酬谢我弟弟一番就是了。”她说着,轻笑道,“傅姑娘,你看如何?”
真是狼子贼心!
这种人,连虚与委蛇都不配。
傅庭筠冷笑:“我脑子不正常,才会陪着你们一起疯癫!”
冯氏色变。
鲁氏忙道:“傅姑娘,你冷静些。要不是你对赵总旗一往情深,冯姐姐怎么会这样帮你。冯姐姐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赵总旗已经不在了,你孤身一人,别说去京都投亲了,就是走出张掖城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这张掖城里数得上号的就有七八个闲帮,专盯了像你这样的孤身女子,趁着天黑破门而入,把人打晕了用布袋子一装,或卖给永靖、武威的青楼妓院,或卖给出关的胡人…有时候,他们甚至在大白天抢人,城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凶恶,根本不敢吱声,等官衙的人赶到,人早已不知去向。傅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又不是让你即刻就嫁了大虎兄弟,不过是让你依靠着他的名声,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说起来,冯姐姐全是为你打算,你这样,难怪冯姐姐伤心了。”说完,她掩了嘴笑,“要我说,如若能弄假成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大虎兄弟的人品、相貌、家世,可是这张掖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要不是他眼光高,家里又宠着他,哪里轮得到傅姑娘和我们大虎兄弟有这样的缘分…”
“不劳挂心!”傅庭筠清冷的目光刀锋般地瞥了鲁氏一眼,“王夫人凛守礼制,第一次去见刘副总兵,是为了救夫于囹圄,乃节义,怎可为了我的未婚夫让王夫人再去见刘副总兵?我准备去见颖川侯。既镇守在张掖的刘副总兵都已得到阵亡士兵的名册,想必颖川侯那里也有,到时候正好求了陌将军为我引见颖川侯。”
她知道,王夫人是镇不住这位冯氏的,只好搬出了颖川侯。
“不…”鲁氏听陌毅说过,傅庭筠曾一路从平凉县逃荒至西安府,陌毅不止一次的夸奖傅庭筠乃贞节烈女,听说傅庭筠要去找颖川侯,还要见陌毅,她禁不住勃然变色,又尖又细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傅庭筠却心中一动。
鲁氏为什么怕她去找颖川侯?
或者,是怕她去见陌毅?
难道赵凌的事…
她忍不住往好的一方面想,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飞快地睃了一下冯氏。
冯氏的脸阴得像要下雨似的。
她狠狠地瞪了鲁氏一眼,低声喝道:“你鬼叫些什么?给我闭嘴!”
鲁氏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忙低下了头。
“傅姑娘,”冯氏望着傅庭筠,再也不复刚才的亲切,“你不要孩子气了!张掖城如今可是刘副总兵镇守,你去找颖川侯,去见陌将军,那也得走得出去才行。你乖乖地听话,嫁了我家兄弟,我会像疼爱妹妹一样的疼爱你。你要是不听话,”她冷哼道,“我就把你送给我家兄弟暖床,连个名分都没有!”
冯氏自大得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鲁氏却还有软胁。
傅庭筠根本不理睬冯氏,直望着鲁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打个赌,看我能不能走出这张掖城。”说着,她扬长而去。
第87章 躲避
冯氏紧跟着傅庭筠身后追了出来,指着已快步走到了院子中央的傅庭筠,冲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把她给我抓起来!”
刚才还盛情相邀,转眼间就势不两立…这变化太快,让那些丫鬟、婆子不由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才朝傅庭筠奔去。
“你们谁敢?”阿森大喝着拉了傅庭筠往外跑,朝着迎面拦住他们的婆子就是一拳。
“砰”地一声,那婆子“哎哟”着捂了肚子,身弓如虾般趔趄着连连后退,瘫软在了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那些仆妇没想到阿森小小年纪就这样的凶猛,一时间都怔忡在了那里,敬畏地望着阿森。
傅庭筠和阿森趁机跑了出去。
冯氏自从做了刘副总兵的小妾后,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暴跳如雷地朝着众人怒吼:“你们这帮蠢货,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抓回来!要不然,你们就等着领家法吧!”
几个仆妇齐齐打了个寒颤,争先恐后地朝门外跑去,却只见冯氏的两个车夫和四个跟车的婆子全都鼻青脸肿地瘫软在地上,或捂着腰或摸着腿在那里哀号,傅庭筠和阿森早不见了踪影。
…
这个冯氏,已经无法无天了!
大白天的,竟然就敢让仆妇拘禁她。
要不是郑三在门外接应,冯氏说不定真的会得逞!
踏进了自家宅院的傅庭筠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手脚还有些发软。
“快,快关门。”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吩咐尾随着她的郑三和阿森。
两人不用她吩咐,已经闩上了门闩。
冯氏的仆妇赶了过来,把门拍得震天响。不仅如此,还大声嚷着:“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要拆门了!”没有丝毫的顾忌。
郑三用肩膀顶着门。
阿森气得脸色通红:“姑娘,我爬到墙上,给那悍妇一箭,我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不行!”傅庭筠一把拽住了阿森的手,“家里的箭都没有箭头,你一箭射过去,最多不过让她伤伤皮毛,反而让她有了证据向刘副总兵告状,我们有理也会变成无理。你别乱来,一切都听我的。”
阿森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傅庭筠看着想笑却笑不出来。
四周只有冯氏仆妇的叫嚣声,既没有谁出来劝说,也没有谁出来看热闹。
傅庭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外面传来雪梅的声音:“诸位妈妈,冯奶奶说了,今天的事就算了。还请几位妈妈暂且先回屋去。”
傅庭筠有些意外。
其中一个妈妈问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我还能骗妈妈不成?”雪梅道,“冯奶奶就在堂上,妈妈进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那妈妈嘿嘿地笑:“哪里敢问奶奶,姑娘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已是一片安静。
郑三松了口气。
阿森却爬到墙头朝外望,喜滋滋地回头对傅庭筠道:“姑娘,她们真的走了!”
傅庭筠的眉头却锁了起来:“冯氏住在总兵府,她可以不管。可鲁氏却住在后街,左右都是邻居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有人问起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多半是鲁氏想法子劝了冯氏。”她说着,神色凝重起来,“我猜,十之八九是那鲁氏给冯氏出了什么让冯氏心动的点子。有心算无心,这样下去不行。不说别的,万一冯氏叫了刘副总兵身边的侍卫或是总兵府的士兵和我们来横的,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那,那姑娘有什么好主意?”阿森听着,着急起来。
郑三也望着傅庭筠。
“如今之计,”傅庭筠沉吟道,“只有收拾了细软去投靠王夫人了!”
阿森听着面露喜色。
郑三却道:“只是不知道王夫人会不会收留我们?万一要是王夫人不愿惹上这是非,我们会更麻烦的。”
到时候失去了先机,就只能任冯氏宰割了。
“我相信王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傅庭筠道,“万一王夫人真的不收留我们,反正留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我们就直接去找那个刘副总兵…”她说着,眉宇间露出义无反顾的无畏,“如果刘副总兵还不管,我们就把冯氏抓起来,拿她做人质,我们去见颖川侯。”
到时候也只能如此了。
郑三点头。
大家分头行事收拾东西。
厅堂长案上甜白瓷的花觚,赵凌屋里紫檀木的镇纸,厨房里三十六头的青花瓷大碗,甚至是衣柜里临春的湖绸小袄,没有哪一样郑三娘舍得放弃的。
傅庭筠只得无奈地道:“能用钱买的东西丢了都不可惜,你快点收拾吧!谁知道那冯氏和鲁氏打的是什么主意,慢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变故。”
郑三娘心疼肉疼地应了一声,只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临春周岁时傅庭筠送的一块长命百岁的银锁。
傅庭筠除了换洗衣物,只带了母亲留给她的首饰、装着地契、田契的雕红漆匣子和赵凌写给她的信。
待她到了厅堂,郑三和阿森各背着个搭裢从赵凌屋里走了出来:“姑娘,五百两银子埋在了院子里西北角堆放杂物的地方,五百两银子埋在了厨房里堆柴的地方,我身上带了一千三百两银子。阿森身上有三百多两银子。”
傅庭筠颔首,让阿森去搬个梯子来:“把九爷父母的牌位放到大厅的横梁上去。”
这种东西既不能丢也能带到别人家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藏起来。
阿森应诺,搬了梯子,手脚伶俐地把牌位放到了屋梁上,还朝着牌位作了两揖,念念有词地说一番“对不住”之类的话才下来。
郑三娘抱着临春过来。
或者是从小的经历就不平凡,家里一片嘈杂慌乱,这孩子却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声不吭。
傅庭筠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郑三和阿森各拿了根齐眉棍开了门。
巷子里静悄悄的,冯氏的马车还留在陌毅家的门口,只有两个车夫扶着腰坐在陌毅家的台阶上。
看见他们出来,两个车夫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站了起来。
郑三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朝着门内做了个手势,阿森拉着傅庭筠,郑三娘抱着临春,鱼贯着出了门,郑三走最后,锁了门,一行人直奔总兵府而去。
傅庭筠和郑三从总兵府出来还没有两个时辰,加上当初他们进去的时候颇费了些周折,那些当值的士兵还认识他们,虽然他们一副来投亲的模样,但也没有多问,放他们进去了。
王夫人看见他们则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傅庭筠泪盈于睫:“王夫人,求您救救我们!”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冯氏一直追到了傅庭筠的家门口,不由勃然大怒,“啪”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盏“砰砰”直响:“真是岂有此理!她一个三品大员的小妾,竟然做出这等目无法纪、丧心病狂之事来,哪里还有半点礼义廉耻!”她说着,站起身来,“你等着,我去见刘大人。”
以冯氏的气焰,此等做派作恐怕非一日养成的,难道刘副总兵就真的一无所知?
刘副总兵也许会给王夫人几分面子,但冯氏就会因此而对她罢手吗?
王夫人这样为她出头,以冯氏的性子,只怕连王夫人都会记恨上。王夫人风光霁月,冯氏又是有心算计无心,王夫人难保不会吃亏。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反手将王夫人拉住:“王夫人,这些都是小事,我就是想让夫人帮我打听打听,赵总旗是不是…”她说着,心中一痛,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我也曾怀疑过,可鲁姨娘却无半点戚色,这件事,只怕…”
她已拿定了主意,如果赵凌真的出了事,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和那冯大虎同归于尽,却不能连累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着也有些拿不定把握了:“那好,这件事我也帮你打听清楚。”
傅庭筠就问王夫人:“不知道这冯氏是何来历?竟然如此的张狂?刘大人是朝廷命官,怎么也不管管,这样于他的官威也有损啊!”
王夫人既然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们,还忿然地帮她出头,可见也是个性子刚烈之人,如果她说让王夫人不要管她和冯氏姐弟的事,王夫人不仅不会答应,恐怕还觉得这是对她的辱没,她只能委婉地劝王夫人不要管这件事。
“她不过是西平侯府的一个管事的女儿,在西平侯太夫人身边做婢女,”王夫人不屑地道,“有一次刘大人去西平侯府做客,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太夫人就把她赏了刘大人为妾。她就自称姓冯,当着别人都说是西平侯家的旁枝。你不用管她!”王夫人隐隐觉得傅庭筠说这话另有用意。
傅庭筠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