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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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她这样的人,泥泞不堪的半辈子都混在波月楼里,谈那四个字太奢侈了。可是一个女人,总有感到乏累的时候,特别是经过了苍梧洲的种种,她开始自暴自弃,看着镜子里越抹越厚的脂粉,忽然意识到青春真的不在了,大司命的那句“老妖精”,原来叫得一点错都没有。

从一处受到了打击,就要从另一处找补回来。大司命在龙息寺的那番话,打碎了她的自尊。其实她只想逗弄他一下,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激烈?他替她治蛊毒,手指像溪水一样缱绻流过,她看见他指尖上绽出紫色的花,扬手抛到她的伤口上,一朵变作两朵,两朵再变作四朵……她知道人和仙终究是殊途,也没有打算继续和他打交道,结果他叫住她,没头没脑说了一堆无情的话。人啊,就是这么贱!她居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而这种历尽千帆的喜欢,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还好有一个对她表现出了惊人的兴趣,多少让她挽回一点颜面。胡不言也算一番苦恋,被骂、被无视,都打不破他的一腔热情。她不喜欢他的油嘴滑舌,但又欣赏他乐天知命的洒脱,这狐狸没什么志向,他的志向是过好每一天。虽然花心,但待人诚肯,苍梧城突围时自己中了一箭,淌着血还在照顾她的伤,那时没有嬉皮笑脸,眼睛里有忧伤的颜色,她看出他是真的关心她。

波月楼的苏画,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那远播的艳名并未给她带来实际的好处,不会有人想来摘这朵罂粟,她的结局正常来说是枯萎,然后化出坚硬的壳,被扔进角落,直至彻底遗忘。

狐狸精的媚功很好,这是天生的本事,一旦接近,便自发催人动情。苏画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活,最本能的快活。她一边呻吟,一边抱紧他,这狐狸大动之余很懂得顾全她的感受,并不是一味蛮干,比一般男人还强些。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过后就再也不去想大司命了。人家喜欢做神仙,即便是做了人,也不会和她有什么后话,因为骨子里就瞧不起她。紫府君的凤凰送信来时,她曾暗暗指望能得到只言片语,结果没有,他走前的几次瞩目都是巧合罢了。

狐狸一记挺腰,直击在她心上,她皱着眉,长长的指甲抠破他的皮肤,在他背上留下五道抓痕。淫靡伴着血腥气,强烈地刺激人的感官,让人灭顶。

胡不言在这方面的能耐,绝对比他拿剑高出不止一个段位。曾经在九州处处留情的人,经验十分丰富,连妖都对付得了,何况是人!苏画不一般他知道,所以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大起大落间颇有讨好的意思。看着面色潮红的苏画,胡不言竟然有点想哭。

这就是得偿所愿后的身心愉悦,他觉得一辈子已经圆满了,这么厉害的女人都被他拿下,他的人生简直战无不胜。苏画以前是看不上他的,他挨过她的冷语,也吃过她的拳头,女人崇拜英雄人物,可惜他不是。但他武力值虽差,腰腹力量却很好,这下子她应该爱死他了。两个老手天雷勾动地火,能将丰沃的草原烧成赤地千里。

最后一击,如蛟龙吐息,把魂儿都送出去了。他将脸埋进她的长发里,气喘吁吁问:“怎么样?痛不痛快?”

良宵美景下的露天狂欢,自然能勾出别样的刺激。苏画餍足,拽起交领盖住了半露的香肩,懒声道:“不错,以后随叫随到吧。”

胡不言说那是自然,但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我们现在算确定关系了吗?”

苏画娇眼慢回,起身下马,那白而纤细的腿划了个漂亮的弧度,歪到一旁去了,“睡了一回就要确定关系,你们九州是这样的?”在胡不言渐渐失望的眼神里扬手绾发,凉薄笑道,“云浮没有这种规矩,确不确定还得再看。或许等到楼主大仇得报那天吧,如果你我都活着,我尚未老,你还眷恋我,那就凑合过。”

月华似刀,在胡不言心上钻了好几个孔。他悲凉地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所以教出了一个吃完就跑,被追了几万里的徒弟!”他伤心欲绝,“你不是觉得很满意吗,我告诉你,我还有独门绝技没使出来,你要想领略,就得和我确定关系。你说,究竟确不确定,别拿什么将来云云来搪塞我。”

苏画侧目看他,发现惹上了麻烦,“你别得理不饶人,我不吃这套。”

“那你想不想再来一次?”他觍着脸说,“再体验一次也可以。”

腰酸背痛的苏画力不从心,推了他一把道:“今晚就这样吧,下次再说。”

胡不言唰地站起来,凶器直撅撅对准她的脸,“我想证明我能力很强,收了我你绝对不吃亏。”

苏画愣了下,心里好笑,嘴上咒骂着:“骚狐狸!”

他又蹲下来,可怜巴巴看着她,“苏门主,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不见,难道瞎了吗?”见她变了脸色,忙又阿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千万别错过我这样的好男人。我外表看上去没正经,但我正经起来比紫府君都正经,真的。”

苏画差点笑出来,“这话你也敢说?”

胡不言说是啊,“我承认自己是花花公子,但我有一颗专一的心。反正我们之间已经发生关系了,如果你坚持不认账,那我就到处宣扬,让你没脸做人。”

这个威胁实在是太狠了,窝边草和外面的野草不同,到时候盛传苏门主睡了一只狐狸,睡完还不擦嘴,那面子确实会没处搁。

苏画凝眉看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坚定地点头,“就等你一句话。”

苏画抬起两手抹了把脸,只得认栽,“既然这样,那就如你所愿,我们确定关系。但是用不着刻意对外宣扬,我允许你对我好,允许你上我的床,也算对得起你了。”

可以是可以,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这样已经很令胡不言高兴了。他一把抱住她,赌咒发誓似的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召之即来是我的强项。”

他难以摆脱狐狸的天性,在她胸口大嗅一通。苏画无言看向天顶,心里既失落,又隐隐痛快。

她有了男人,大司命再也不必担心自己被她纠缠了,得知这个消息,他总该满意了吧!

***

向毗蓝洲进发,毗蓝洲的中心有座城,云浮十五城是以洲名命名的,只有毗蓝例外。按照惯例,它应当称作毗蓝城,但武林盟主有他的喜好,他给自己的乐土取名,叫众帝之台。众帝之台的外城允许平民居住,内城非江湖中人士不得踏足。至于内城的中枢,有个更加辉煌的名字,叫藏珑天府。又是众帝又是天府,厉无咎的野心可见一斑。

众帝之台的鬼斧神工,于百里之外就开始显现。接近那座城,没有陆路可走,只有一条宽大的峡谷纵贯深入。峡谷两旁是连绵险峻的山峰,起先是两峰对起的地势,越往前,越显出诡谲之色来。

天气很好,木船逆流而上,高擎的桅杆上鼓胀起帆,一阵风吹来,推着木船向前疾行。太阳在当空,明晃晃悬于头顶,照理来说是没有遮挡的,但船体忽然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仰头看,原来途径一段类似岩洞的风景,顶部的山体被雕琢成了高举斧钺的战神,那战神横眉怒眼,连身上甲胄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两岸是战神的双腿,他们得从战神的胯下穿过去,多少让人感觉憋屈。但憋屈也过早了,因为再往前,是一重又一重的巨型雕像,不光有战神的腿,还有女人的裙裾。

裤裆钻完,登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天外天的景象便尽收眼底了。

所有第一次见识到的人,都会发出震荡于心的赞叹。实在是过于精密和宏伟的一串建筑,二十里一座圆形的城池,以堑山堙谷后修成的直道连接。五城之外别无他路,只有一一攻克,最后才能抵达众帝之台。

光天化日下的众帝之台,虽在俯视中显得渺小,但不损其清华气象。城廓方正如棋盘,地势显然高过前几城,龙盘虎踞,易守难攻。

崖挥剑直指,“天外天五座城池,分别由金木水火土五大宗镇守,五宗互不相干,但五位宗主都是厉无咎的护法。江湖上杀声震天的时候,盟主和宗主都没有公然参与,因为他们要维护武林正道的形象。但我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必然在厉无咎的掌握中,接下来的路很不好走,如果有人想退出,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为难。”

这段话并不出于试探,是发自内心的。这些人,陪着她杀出波月楼直到这里,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前路遍布荆棘,如果不是自愿跟随,最后反而生乱。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选择,留下固然重情,离开也不可耻。

她逐一看那些面孔,一张张鲜焕动人,没有必要跟她以卵击石。然而明王却一笑,意气风发的青年,脸上是无畏无惧一往无前,“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也不是头一次,几时怕过?他天外天五宗再厉害也是凡人,咱们斗不过天地,还斗不过凡人么?”

生死门的孔随风亦是哈哈大笑,“楼主说过带属下等霸占别人的家,不能好饭要上桌,就把咱们打发了。五宗要灭,众帝之台要攻,这世上大军易破,杀手难防,只要楼主一声令下,就像王舍城中斩首盟军一样,咱们可以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纷纷附和,没有一个打算临阵脱逃。崖儿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进入天外天后就没有退路了,届时若有谁萌生退意,便要以楼规处置,都想明白了吗?”

门众齐声道是,这样穷途末路的时候没有孤军奋战,于她来说也是一种鼓励。她眯起眼,望向最近的金缕城,相距此地不过五里,那是众帝之台的头一道屏障。杀手夜行,取人首级不难,但五宗有了防备,恐怕不那么容易对付。她要前行的路,也许会以鲜血铺就,她不能退缩,只能前进。

“入城之后就分散开,以楼里标记互相联系。我们现在目标太大,容易被控制,但只要分散开,就算厉无咎的眼线再密集,也不可能盯住所有人。”她冷嘲式的一哂,“这就是伪君子的不便之处,不能公开捉拿我,只能偷偷摸摸行事。但要论起偷偷摸摸,我还是他祖宗呢。”

众人又是一番嬉笑,毫无大战在即的紧张和惶惑。

波月楼创建那么多年,早已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沟通方式。任何行动,都可以用隐蔽处的微小暗号来调度。楼里人,每一个都有代表自己的符号,所以即便进城,混进茫茫人海,也不愁失去联系。

商定之后,两两一组各自行事,胡不言自然是跟着苏画的,他满脸愧疚对崖儿道:“老板,现在有大鱼在你身边,你应该用不上我了。我和苏门主的事也不瞒你,往后我不能让你骑了,我得去照顾她。”转而看看枞言,郑重握住了他的手,“老板就交给你了,你会对他不离不弃吧!”

虽然枞言结识崖儿远在胡不言之前,他对她的感情也早到了不需要任何人托付的程度,但他还是点头,“你放心,一切有我。”

崖儿乐见其成,对胡不言笑道:“你的辈分眼见翻了一番,果然攀上对的人,可以少奋斗好几年。”

胡不言立刻摇头晃脑,“缘分懂么,缘分!就像你和紫府君的缘分,和大鲸鱼的缘分,可遇不可求。”回首一看,苏画已经走了老远,忙甩开大步追了过去。

高岭之上只剩两人了,崖儿对枞言道:“妖在生州地界,有必须遵守的规则,接下来的事不必你插手,我自己去解决。”

日光洒在他头顶,他的眼眸深如寒潭,“不论仙妖,生州之内不得动用法力,这是紫府君早年定下的规矩……你果然一心捍卫他。”

“也是为你好。”她落寞道,“一个已经折进去了,我不想你也触犯天规,那种惩罚实在太可怕了。”

枞言沉默了下道:“众帝之台前有五道门坎,一重一重闯过去动静不小,再者厉无咎应该已经盯上你了,波月楼里其他人都不足挂齿,他要的只是你。”

崖儿说知道,“所以我要直取寸火城,鱼鳞图目前不是我迫切想找的,我只想进烛阴阁,拿到龙衔珠。”

枞言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是胡不言么?”

她嗯了声,“有了龙衔珠,我就能进八寒极地,救出仙君。”

可是她不知道,那颗丹珠养在地火中,已经整整燃烧了三千年。想要取出它,谈何容易!

第69章

无论如何,先进了金缕城再说。

崖儿和枞言策马前行,入城之前需要乔装改扮一番。胡人少年的面具已经无法再使用了,枞言让她稍待,制出一片幻境来,让她重整衣冠。

“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我不能参与,但可以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暖阳之下,草坪之上,他仔细审视她的脸。她有漂亮的五官,那种细致的程度,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被护岛的巨龙打落进水里,湛蓝的海水中,她像一朵颠踬漂流的花,绮丽的衣裙随洋流招展,那张面孔,在他回到大池陷入沉睡时,也不停在眼前重现。胡人少年的滑稽扮相,实在不适合她。他在波月楼两年,经常看见她顶着那张脸出入,早就想替她换一换了,今天恰好。

“你可以小睡片刻。”他在她颊上轻抚,“我替你换一张脸,这样便于行事。结界外的第三只眼,我已经打落了,但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天外天的人应当很熟悉你母亲的长相,你用本来面目太过招摇。换一张脸,如果这样厉无咎还能认出你来,那你就要小心了,他不是普通人。”

生州分四国,厉氏统治了精舍圣地大半的疆土。那是云浮以外的大陆,就像之前的热海王府一样,因为距离太远,导致关于这个王朝的传说层出不穷。兰战时期崖儿就曾经关注过这位盟主,后来从卢照夜处得知内情,她又开始着手调查他。可惜派出去的人,并未传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无非是体弱、被弃这样的老调。现在厉氏王朝当权的皇帝换成了他的侄子,这侄子也是个狠角色,篡权囚禁了父亲,处死了求情的母亲。至于和厉无咎直接相关的血亲,几乎死得所剩无几了,因此也很难查出他当年离开精舍圣地后的去向。十年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十年之后出现在江湖上,统一各大门派,建造众帝之台,这人的能力,确实很符合厉氏的作风。

结界里的阳光是春日的阳光,不像外面骄阳如火。崖儿闭着眼睛让枞言在脸上施为,喃喃道:“我很奇怪,为什么查不出他师承何处。他有十年时间下落不明,波月楼的探子专事收集各地情报,却从来没有传回关于他的一星半点。也许这十年他在云浮以外的地方,受着某位高人的指点。”

枞言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本身就是高人?”

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慢慢在他手下发生变化。平凡一些,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如水底的曜石、暗夜的星,依旧满含耀眼的风情。

“除非他也是仙。”崖儿随口道,掖掖自己的脸颊,“好了么?”

枞言是水中来的,可以熟练运用水系的一切技巧。他画了个圆,圆形中立刻填满了水,水墙壁立,轻轻漾动着,照出她的脸。

崖儿凑过去看,讶然道:“都快认不出来了,以后还能变回来吧?”

他失笑,“你是嫌不够美么?”

她说不是,“我怕他认不出我来。”

枞言的笑容慢慢淡化,转身说不会,“这面貌只是障眼法,有道行的人一眼就能看透。”

“可他一身的修为都散尽了……”她苦笑,复又换了个轻快的语气,“也好,这样我就能和他同生共死。如果他还是仙,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来这样的造化。”

苦中作乐,退而求其次,这也是做人的学问。波月楼的人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总钻牛角尖,只怕早就死了。枞言默默把虚设的幻境撤了,她跃上马背牵起缰绳,他在身后跟随着。有句话,其实他一直想问她,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他踯躅了下,还是忍不住出口,“往日的紫府君何等荣耀,现在落得这样收场……他一无所有了,你还喜欢他吗?”

崖儿回身看了他一眼,天很热,他半点汗星也无,连面色都未起任何变化。她心里嗟叹,没有爱过的人,怎么能懂得她的心思。她偏过头,望向远方的城阙,低声说是,“即便他一无所有,我还是喜欢他。”

枞言不屈,追问:“是因为愧疚吗?”

她摇摇头,“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知道愧疚是何物。我杀一个不相干的人都不觉得愧疚,怎么会因这种两情相悦的事感到愧疚?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遇上这样的感情,甚至得知我父母的遭遇后,我还有些不理解他们的生死与共。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一辈子,总要有个带你领略甜酸苦辣的老师。我运气不错,得到了最好的,有什么理由不去爱他?”

爱啊爱,从她口中说出来,居然那样格格不入。也许因为她爱的人不是自己,枞言每每听到这个字眼就倍觉刺耳。他还是怀念以前嗜酒嗜杀的波月楼主,从来不懂得儿女情长,心肠硬得像铁一样。没人走得进她心里那片荒漠,大家都在门外徘徊,大家都平等……现在荒漠生出了新绿,他本该为她高兴的,结果却狠狠怅惘起来。

在日头下狂奔了半个时辰,才到金缕城前,众帝之台严格的控关制度,一丝不苟地执行到了这里。不是本城人,进城可以,但要说明来历。两个武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上下打量一番,面无表情地问:“是走亲还是会友?”

枞言说:“既不走亲,也不会友。”如果顺着他们的话随便搪塞,接下来就该验证城内是否真有所谓的亲友了。

天外天的太阳落得很突然,转眼余晖消散,暮色四合。依山傍水的城池,在徐徐漫溢的夜里涌起淡薄的雾气。这雾气是没有根的,不知从何处来,在脚下翻卷着,越卷越多,越升越高,直至笼罩全城。墙头放下了灯笼,透过迷迷滂滂的雾气,显得寒凉且暗淡。隔着雾气的脸,被灯光映照着,也飘渺如鬼魅。

“我们从临洲来。”枞言笑着说,“带了点小东西进城贩卖,讨口饭吃。”

武候随他的指引看过去。雾气是妖族最方便制造幻象的底色,枞言抬起手,在昏沉的天光下击了一掌。守城人眼里的马立刻变成了骆驼,驼峰两侧还挂着硕大的布囊,露出外邦特产的丝帛和酒器来。

武侯绕看了一圈,摸着下巴说:“你们商队只有两个人?开什么玩笑!”

枞言一把搂住了崖儿的肩,“确实只有两人,但不是商队,我们夫妻想借贵宝地,赚几个小钱糊口。”

这个时候进出城的人比较多,如果不是特别可疑,也不会紧盯住谁不放。武侯又看他们一眼,“外乡来客三天内出城不必查验,超过三天或是要常驻,须每隔五日向官衙报备。衙长会给你们发凭证,胆敢不报,出城的时候会倒大霉,我说得很清楚了吧?”

两人诺诺点头:“清楚、清楚。”

“来上档。”指指砚台上扫把似的羊毫,“姓名籍贯,进城的日子,全都给我写下来。别写错了,城内不定期会抽查,要是查无此人,你们就完了。”

崖儿对插着袖子,耷拉着眉眼看枞言,枞言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来,低声道:“我不会写字。”

这时候的枞言总是很好笑,说不会写字可不是装的,是确实不会。崖儿这才懒洋洋抽出两手来,有意歪斜着,在名册上写下两个名字,一个叫张阿花,另一个叫武陆七。

武侯伸脖一看,“张阿花,五六七?这名字也取得太不走心了吧!”

枞言捺着嘴角讪笑:“家里孩子多,我还有个哥哥,叫武四三。”

这就是孩子当羊养的坏处,长大了也是个货郎的命。武侯胡乱挥了两下手,“进去进去。”

两个人忙应了,牵着马进了金缕城。

进门后便发笑,崖儿道:“你也该学学认字了,如果哪天被人骗着签了卖身契,到时候连哭都找不着坟头。”

枞言却不以为然,“不会写字,还签什么卖身契?”

“万一让你按手印呢?”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反过掌心来,让他看指纹。崖儿到这时才发现他的掌心是空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别说指纹,连掌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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