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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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今天的险境,枞言露了面,让她心有余悸到现在。如果紫府君不出现,他大概会去堵那个窟窿,庞大的龙王鲸,自信身围和六爻盾一样粗壮。

她叹了口气,这里终不是久留之地,红尘之中虽谈不上如鱼得水,至少安危是可控的。不像这福地洞天,神圣却不友善,不能再让枞言陪她赴险了。

只是如何才能从紫府君手里拿到寄灵盒呢……枕着石壁的头转过来,视线落在岸边的酒盘上。

男人最痴迷的是什么?无非酒色而已。

第22章

喜欢黑夜。黑夜是隐藏一切罪恶的遮羞布,所有的贪婪和欲望,都能在这块遮羞布下找到妥善安放的地方。

月亮在中天静静高挂着,带着凉意的光洒下来,洒在池中人慵懒的肩背上。泡得够久了,最初的设想经过步步丰满,基本已经成型,她松快地呼出一口气,扭过身子轻轻一淌,人如白练飘向池边。泉水距离泉台有一点距离,抬起两臂挂在台沿上,给自己斟了杯酒。惬意地品咂,耐心地等候,子时快到了。他每晚都在这个时候来此沐浴,不出意外的话,至多再等两柱香的工夫。

坚守琅嬛洞天,是他留在这里的重任,结界的密钥必须时刻携带,连吃睡都不离身。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寄灵盒脱离他的掌控呢,只有在他沐浴的时候。

就选今夜好了,打铁要趁热。崖儿仰起脖子灌了口酒,酒从食道滑下去,带起一片辛辣的快感。这是她打扫第九宫时翻找出来的陈酿,大概是多年前居住在这里的弟子留下的,藏得很隐秘,所以乍然发现,让她好一顿惊喜。她嗜酒,也尝遍了云浮的各种美酒。这坛算不上多名贵,但年代久远的缘故,口感浓醇出了厚重的高度。果然陈年的东西就是好,陈年的字画值钱,陈年的清酒回甘,那么陈年的人呢……她眼前浮起那张淡漠的脸,越老越俏。虽然不如他养的那两只凤凰花里胡哨,但君野化形之后绝对不及他好看,这是肯定的。

她笑了笑,放下酒盏。最近不再一门心思想着图册,偶尔也会想起他来。不过这紫府里的一切都太虚幻,她身在其中,依旧觉得遥远。这里的人啊,山水楼台啊,都承载不了凡人的野心,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别压垮了这纯白的仙境。

两手撑着石壁,借助水的浮力一跃,坐上了泉台的边缘。未着寸缕的身体带着水光,坦然暴露在月色下,连月亮都羞于看,扯过一篇云絮遮住脸,半晌不肯再露面。

她仰起头,笑着摇动胳膊,“看看吧,身材还是不错的。”

可惜月亮不想搭理她,这片云飘过,又飘来了更大的一片。

“不识货!”她嘟嘟囔囔,扯过明衣穿上。水迹斑斑浸湿绉纱,不依不饶地贴在身上,反正不久会蒸发的,也懒得管。就着铺地的袍子斜倚下来,枕在蜷曲的手臂上,惺忪着两眼,一阵阵困上来了。

先合合眼,养足了精神才好周旋。可是心里终归有事,眼睛闭着,脑子却不停运转。最后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又斟一杯,也不起身,就势趴着啜,然后半拢着打盹儿,只等他来。

轻而佯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在臂弯里睁开了眼睛。明明计划好的,可不知怎么,胸口跳得隆隆作响。她不动声色,听那脚步声到了身侧,暗忖他一定在看她,她甚至感觉得到背后的每一道目光。她又紧张又期待,以前是纸上谈兵,这次恐怕要实战了。也罢,自己年纪不小了,借他一枝春开个张,人生算画了半圆。

薄薄的明衣覆盖在身上,起不了什么遮挡,只能增添朦胧的美感。紫府君从先前的惶惑里才挣脱出来,没想到转瞬又坠进新一轮的燃烧,对于上了年纪的仙君来说,实在有点为难。

当然年纪只是符号,没有确实的意义,不过证明经历过沧桑而已。可是以往的沧桑里缺乏这一项,他看见她低陷的腰肢,高起的臀,连那两个玲珑的腰窝都刻进了眼眶里。

魔障……他丧气地想,视线却恋恋徘徊。忽然感觉羞惭,他是有道的仙君啊,不能这样。他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叶姑娘,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明衣下的身体轻轻蠕动了下,她回过头来,像肉色的蛇,长了张姣好的人面。长长唔了声,莞尔道:“我没有睡,在等你。”

眼睛无处安放,他难堪地望向粼粼的水面,“子时已过了,泉眼现在归我。”

她起身向他走来,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子时已过,我也归你。”

乱于色相,其实这种乱是有瘾的,明知高筑的城墙会垮,到了无力自救的时候,垮就垮吧,一切随他。

她的手从他交领里探了进去,又软又温暖,“我替你洗,好么?”

他的喉头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仙君和人间的火居道士是一样的吧,可以饮酒吃肉,甚至可以娶妻。”她的舌尖在他唇上挑逗地一舔,滑腻的手在他怀里横行无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们那里有这样一句话,喜欢就做,管他成仙还是入魔。”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她的手覆在上方,笑得有些得意。

结实的躯干从柳色禅衣里挣脱出来,连带中衣一起,堆叠在腰带束缚的地方。永远二十七岁的肌肉和骨架,正是最成熟精壮的状态,隔着明衣纠缠上去,各自都微微打了个突。

她颊上嫣红,眼睛里有迷幻的色彩,什么也没说,抽了他腰上的绑缚,轻柔将他推进泉池里。他有一头长而黑的发,飘浮在身后的水面上,除去了衣冠,人像莲花一样纯质自然。岸上的人无骨倚在池边上,拿手撩水慢慢替他擦洗,只是这种擦洗有一搭没一搭地,愈发令人心痒难搔。

“仙君会喝酒么?”她又斟满,自饮了半杯,余下的旋转杯口,递到他唇边。月下的仙君唇瓣饱满,泛出盈盈的光来。这样的唇,要是生在女人脸上,恐怕会引发武林动荡吧!

他似乎不大擅于饮酒,可是这种时刻推辞又太败兴,便就着她的唇痕一饮而尽了。崖儿很高兴,复添一杯递过去,“你喝醉过么?晕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切的伤心难过就都忘了。”说着又唉了声,“神仙不会伤心难过的,你们讲究无喜亦无怖。”

水里的紫府君垂着眼,脸上神情即便在这种时候也依旧高洁,“无喜亦无怖的是神佛,我非神非佛,懂得凡人的喜怒哀乐。”

她听了微怔,转瞬又释然了。确实是啊,如果他断了七情六欲,还有她今天的诸多试探么?

杯里的酒添了一次又一次,半劝半灌,极有章法。到后来他上岸,她坐在他怀里,自己含了嘴对嘴地喂,他喝下去不少,前后总有半壶。

崖儿平时酒量奇好,是在波月阁里练出来的本事。苏画的宗旨是天下人皆可醉,唯独弱水门四星宿不能醉。酒是穿肠毒,为刀剑提供最好的佐助,你可以利用它,但绝不能被它支配。她还记得门中有酒池,盛满了天下最烈的酒。每个历练的杀手最终都会被关进那间屋子,没有食物果腹,只有酒。所以后来喝酒对她来说像饮水,各色不同的酒,不过带着各种不一样的香味而已。

紫府君却不同,这个方面他显然技不如人,但也只是微醺,还不及醉的地步。然而就是这半醉半醒,让人越陷越深。她离他这么近,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摄走人的魂魄。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从凤凰台上相遇开始,一波连着一波的绮丽,开出靡废又充满致命诱惑的花。

她的手在他肩背上漫游,亲昵地捧住他的脸,十指深深插入他发间。他忽然明白上界的堕仙是如何万劫不复的,坏了道体,乱了心神,并非定力不够,只是走投无路时心甘情愿沉沦。好在他不同,他庆幸地想,不愿升天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有那么严苛的律条,不许犯任何一点人之常情的错误。

她的身体化作一滩水,在他身下起伏流淌。一切终于糊里糊涂地发生了,来得莫名,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狂卷而至。可怕的极乐的体验,让他沉溺且慌乱,他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可能他把她弄疼了。强迫自己停下来,停不住,身体根本不受控制。脑子里的那根弦铮然断裂——谁让她蓄意招惹的!他恶狠狠地,像报复,动作粗鲁,毫无仙君风范可言。奇怪她却温柔地包容,经受他的横冲直撞,眼里含着泪,依然吻他,鼓励他再来。

酒上了头,自律的人也终于不管不顾了,大进大出,体力消耗惊人。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么?汗水包裹全身,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崖儿的手在昏暗处摸索,找到寄灵盒,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袍衫底下。

露水姻缘来去随意,但终究有点可惜。她忍受他在身上杀人放火,一片混乱里摩挲他的腰臀。也许这种动作有安抚的力量,慢慢地,狂躁渐次平息,他变得温柔有力,月下朦胧的脸,从未这样让她感觉亲昵。高洁的仙君,这回怕是要沾染风尘了,她对他满怀歉意,临走的时候轻轻为他盖上了衣衫。

站起身,腿上凉意阵阵。拿手抹了下,有干涸的血疤,星星点点散落在掌心里。她心里空空的,略怔了下。扬袍穿上,素纱刮到背上引发一阵刺痛,才发现背后蹭脱了巴掌大的一层皮。她皱了皱眉,小心避让开,系好衣带再回头看他一眼,这一眼是最后一眼了吧,但愿永世不要相见。

她握紧手里的盒子,很快绕过石屏向琅嬛方向奔跑。时间不多,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必须赶在紫府君清醒之前做成这件事。

撞羽和朝颜在等着她,她动念召唤他们,黑暗下两道金芒从宫阙间一闪而过,停在她身后待命。牟尼神璧这段时间一直交给枞言保管,现在到了重启的时候,它们和她是连着血脉的,即便相隔千里万里都会回到她身边。

她进山之前同枞言有过约定,只要神璧一动,他就在琅嬛之外伺机接应她,现在他应当接到消息了。

天边一轮青紫色的亮点横空出现,流星一般飞速赶来。及到面前时嗡声震颤,旋转着,自发分裂成两弯,瞬间匿进她眼里。她不再停顿,拔起身形踏上索道,沿着那细细的一线围栏几个起落,很快便到了琅嬛塔前。

第23章

六爻盾无懈可击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轮回,高高在上傲视一切。感知有人站在面前时,甚至警告式地嗡鸣一声,盾面骤然迸发出一段异彩,那目空一切的样子,真和它的主人有几分相像。

崖儿望着它,挑衅地微笑。果然什么人炼什么法器,这六爻盾应当是人间最厉害的结界了吧!只可惜紫府君百密一疏,现在寄灵盒在她手上。宿体对法器,就如同钥匙和锁的关系,无论多精巧的锁,只要对上钥匙的齿纹,就得乖乖听命。

她低头看手里的匣子,不过掌心大小,制成了金刚杵的形状。盒身四围缀满梵文,六角以铜环相扣,顶上一个两仪形状的钮,正和楼体上绿光流转的巨大两仪方位重合。她按住那个钮,一手高擎起来,只听盒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如机簧受到了触动。然后盒身的六面像花瓣一样展开,中心有寸芒萤萤然。六爻盾的光同盒中寸芒遥相呼应,结界霎时摇摇欲坠,猛地一晃,化作一道流光冲进盒里,六壁“咔”地一声阖上。现在再看琅嬛,没有了那层阻挡,清晰得如同雨水洗刷过一样。

崖儿长出一口气,这时才觉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先前也害怕,万一这寄灵盒不好控制,引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来,紫府君恐怕会把她大卸八块的。好在六爻盾虽然认主,寄灵盒却只是普通的容器。她把盒子收进袖袋,就着天上的月光仔细观察门前罗列的阵法,三组阴阳的符号被打乱了,但依稀可以辨出水、火、风的方位。

坎卦居正北,坤卦居西南……要谢谢兰战当初对她的栽培,天时地象多少懂些皮毛,到了紧要关头能排出个序列来,避免盲目落脚丢了小命。

很顺利,结界破除后的阵法尚且能解。虽然踏雷还是踏泽让她颇费了一番思量,最后有惊无险,也算运气。

站在大门前向上仰望,琅嬛的正门是真的高,矗立在那里,像众帝之台上摩天的神像。门的材质是木加石料的组成,她试着去推,实在太重了,花了好大的力气,推出了一身汗,结果还是纹丝不动。

大概这难以开启的重量,也是阻止人偷偷潜入的手段。她缓了缓,再运气去推,结果门没推动,一股暖流顺着大腿内侧的曲线蜿蜒而下,很快冷却。她站在那里,懊恼地红了脸。

身旁适时多出一双手来,崖儿吓了一跳,猛转头看,看见一张略显稚气的脸,是枞言。她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找个地方等我的吗。”

枞言脸上的傲慢,简直和面对魑魅时一样。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赌气式的说:“我不来,你一个人能打开吗?”龙王鲸的身形摆在那里,即便幻化成人也力量非凡。崖儿咬碎银牙都推不开的门,他轻轻一点就打开了。

“快进去。”他转身殿后,黑暗中一双眼熠熠发光。天上地下八方打量,横剑站在门前,为她坚守退路。

任何时候他都是靠得住的,对崖儿来说枞言就像家人,所以她做了亏心事,面对他时会感觉很难堪。不知刚才她和紫府君的事,他有没有洞察,眼下也不便多说,便闪身从门缝间挤了进去。

琅嬛洞天,果然是离天界最近的地方。这里云雾缭绕,八根金漆的巨大抱柱穿破云层,直达天顶——是的,直达天顶。奇怪这藏书楼上空居然没有瓦片梁椽,可以看见墨蓝的天,有星子,甚至有月亮。

盘古开天地后,大地分成了很多块。每一块土地都有鱼鳞图,不单四海,诸如九州和生州,甚至是佛魔混杂的四大部洲,及一些从没听过名字的地方,也都有详细记载。那大金柱就像书签,异常醒目地立在那里,分门别类划分区域。她找见了那根以钟鼎文刻写“地政”两字的柱子,穿过层层云雾往上看,原来琅嬛藏书根本不用书架,所有卷轴整齐地悬浮在半空,不能腾云的来者,即便蹦得再高也够不着它的边缘。

防来防去,防的其实只是凡人。她牵着唇角哂笑了下,召来剑灵御剑而上。俯瞰所有卷轴时才发现书海有多浩瀚,那密密匝匝的堆叠,还没伸手就让人感到绝望。

她开始理解紫府君,为什么守着这些藏书却千百年不去翻动,光看这庞大的数量,想必就要吐了吧。

从哪里下手,她一时没有方向,随便抽取了几卷,都不是她要的。从头开始查找肯定行不通,她定下神仔细观察这些封轴,发现每一卷的轴杆上都有小小的刻字,天圆地方地刻着山、岳、湖、泽。

罗伽大池究竟是海还是湖,说不清楚。她只好从地域入手,先找到生州。生州又分六大州,云浮大陆只是其中一州。四海分大小四海,罗伽大池在云浮边缘,应该算小四海……

找到了,四海鱼鳞图!解开丝带舒展卷轴,那卷上的工笔画是活的,海水浩淼,连翻卷的水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罗伽大池……”她急切浏览,查阅了大半张画卷,终于在一片静止的水域发现了那四个字。

她笑起来,笑里混杂着说不清的喜悦和悲凉,一阵阵冲得她鼻子发酸。为了这座孤山鲛宫,岳家人付出了多惨痛的代价啊。当初牟尼神璧为什么要栖身在长渊呢,也许她的祖辈曾经因它辉煌,可今天看来掌握这个秘密是天大的不幸。仿佛一个诅咒,岳家人注定为它家破人亡。现在轮到她了,她同样无法解脱,还要继续捆绑着,直到堕进地狱最深处。

天顶的夜色投在画卷上,渐渐开始变淡,她忙收起卷轴揣进了怀里。离开前不经意瞥见一封名册,是生州的神兵谱。以前常听说某某人在琅嬛神兵谱上排名第几,她有些好奇,随手翻了翻,头一页便是一柄玉具箭,边上草书苍劲有力地记录着一个名字——厉无咎。

厉无咎,众帝之台的右盟主。这人的名号她有耳闻,天下第一的高手,整个江湖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没见过他,更没有机会和他交手。兰战那样自负的人,敢动关山越,却从来没有兴起刺杀厉无咎的念头,可见这人定然十分厉害。

来不及细究,匆匆一顾,把书页阖了起来。落地后奔出去,门外的枞言早就等得发急了,“怎么用了这么久?”

“你以为琅嬛是对门的醍醐书局?光找生州我就费了好大工夫。”她嘟囔了下,同他一起把大门关上。走出阵法后又退了几步,把盒子里的六爻盾重新放了出来。

枞言有种逃出生天的感慨,“终于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崖儿把寄灵盒放在结界前的空地上,紫府君找来一眼就能发现它。心里浮起一点怅惘,自十四岁领命办事至今,这次的蓬山之行用时最多,几乎耗尽了元气。现在目的达到了,该回去了,可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想不起来是什么,反正很要紧。

仔细回忆,她是孤身一人来的,随身携带的无非是撞羽和朝颜。他们都在,还有什么?

枞言的璃带车停在了露台边缘,见她裹足不前,他看了眼天色,“天快亮了,两刻后九源宫的弟子在蓬山之巅做早课,你要是想和他们道个别,就再等等。”

崖儿听了无可奈何,也不去计较到底落下什么了,很快坐进了璃带车里。

水中来的法宝,和天上云气相交,转瞬便隐匿,只余淡淡的一个剪影。枞言驾车跑动起来,窗外风声嗖嗖,她靠在窗口往下看,琉璃宫远了……蓬山远了……方丈洲也远了……作下的一切恶和孽无从清算,拍拍屁股走人到底最干脆。

她长长叹息:“枞言,回到波月楼我要好好睡一觉。这阵子老是睡不好……”抽出铜镜照了照,“眼睛底下都发青了。”

枞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袋,她在紫府冒险,其实他比她还难受。要不是碍于山里都是修道的人,他的原形一眼就能被他们看穿,他倒真想和她一起进山门,至少同进同退,彼此有个照应。

回头望了眼,“鱼鳞图到手了,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孤山鲛宫找不找?”

崖儿摇了摇头,“我找图册并不是为了打开宝藏,只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握在自己手里,觉得不安心。天底下我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那些觊觎宝藏的人对我群起而攻之,我不怕,怕只怕他们先我一步找到鲛宫,万一我守不住神璧,愧对先父的嘱托。”

枞言听完她的话,心里有些难过。她谁都不信,应该也包括他吧!一个幼年起就经历无数挫折的人,你很难像要求正常人那样去要求她。他只有顺着她的意,低声道:“也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兰战死后未必没有人盯着波月楼,行动越多,越惹人注目。图册尽量藏得隐蔽些……”

她忽然截住了他的话,“我在想,该不该烧了它。”

枞言讶然望向她,“千辛万苦拿到的,烧了?”

她撑着脸颊,意兴阑珊的样子,“最万无一失的做法,不就是毁了它吗。牟尼神璧已经是个累赘,再多一张图,死得更快。”

可是真的烧了么?点把火再简单没有,但付之一炬容易,要复原就难了。她不得不考虑以后的事,将来的不确定太多,如果哪天必须物归原主……

“算了。”她怏怏道,想起傍晚的情形,叫了声枞言,“那面六爻盾能吞尽万物,你冒冒失失冲过来,打算去填窟窿?”

他答得轻飘飘,仿佛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把你撞开,你就能活命。反正我个头大,多少可以招架一阵子。”

他曾经救过她一回,这回再救就得赌上性命了。她心里感激,嘴上却揶揄,“说得是啊,你的原形这么胖,脑袋也大,杵进去正好把六爻盾外圈的大环填满。”

枞言见她取笑,倒也不生气,只是落寞地喃喃:“紫府君来得是时候……”说着顿下来,迟疑叫她,“月儿……”

崖儿嗯了声,“怎么了?”

“你和他……”

崖儿料想那事他必定已经知道了,难堪过后便也不再避讳,大方承认:“有私情,我把神仙给睡了。”

枞言哑然望着她,慢慢浮起苦笑,一双眼暗淡下来。

第24章

睡了神仙,可她进琉璃宫不过区区十来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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