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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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好气地把纸条拆开,上面写着:“你给李唯烨亲傻了?”

宋小西顿时面如火烧,拧着眉毛低声警告:“不要乱说。”

她盯着桌面又趴回桌子上,阮丹青看看她努力掩饰的从脸颊蔓延到脖颈的红晕,渐渐眯起眼睛,瞄了她一阵,嘴角忽然翘起一个笑容,小声说:“我昨天看了部泰剧,里面的男主角那是相当的帅啊。”

“…”

宋小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阮丹青接着说下去:“虽然泰剧普遍情节狗血,发展也十分无厘头,但它最符合市场的一点在于,就跟十年前的台湾电视剧一样,它完全符合人们意淫出来的那些不现实愿望。比如说什么王子跟灰姑娘,还有那什么强取豪夺惩恶扬善,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里面的男主角都一个比一个的漂亮,完全符合世人普遍的审美观。”

“…”

“昨天那个泰剧里面的男主角长得跟你家承莫哥哥很有几分像,眼睛细细长长,唇线也很好看,而且他连性格都跟你那兄长像得很,冷淡闷骚禁欲冰山模样,穿着西装往那一站,那就是一道华丽的难以忽视的风景。”

“…”

阮丹青盯着宋小西诡异的越来越不自然的眼神,好奇心越发旺盛,无视响起的下课铃声,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我熬到凌晨两点,终于看到了男主角亲女主角,镜头特地给了男主角一张特写,然后你在屏幕前面就能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当时在想,给那柔软温热淡粉色像樱花一样的唇瓣贴上去,说不定还会带着一股传说中的清香气…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这么着急收拾东西要干嘛去?”

宋小西抓起课本胡乱塞进包袋里,拎起来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一样:“我还有事,回头见。”

“喂…”阮丹青看着宋小西在人流中拼命左冲右突,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从教室后门那里消失了。

对于宋小西来说,她这两天过的生活堪称混乱。拜前两天江承莫那个天打雷劈的吻所赐,她这两天脑子时而空白时而像炸了一般,搅得就像是打碎了的鸡蛋,稀稀糊糊迷迷茫茫,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听不得任何有关嘴唇以及类似的敏感词汇,也拒绝回忆之前江承莫的那些作为究竟隐含何种意味,更是拒绝考虑之后究竟该怎么办。

她那天在脑子回路终于衔接起来之后,使劲推开江承莫转身就跑。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推多余的那一掌,因为江承莫离她并不算太近,而且他也没有试图拽住或者束缚她;而那一掌的力道似乎还不轻,她跑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疑似还听到了床头那里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但她不敢回头看,就像是后面有狼在追一般,打开一重重的公寓门电梯门大厅门,启动车子逃命一样一溜烟扬尘而去,踩下油门的加速度大得甚至让她自己都重重地往后仰了一下。

她很想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事实无法如愿。宋小西醒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坐立不安,太阳穴就像是被一颗颗杏仁弹着一样的疼;睡着的时候更是噩梦连连,场景完全来自她这两天一直极力逃避的那些,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江承莫那个比花瓣落地还轻的吻一直在一遍遍不停回放,并且似乎连触感都很丰满,似乎连睡梦中都有种不似他平日那种淡漠的柔软,温热,每一寸的感受都被放大,画面清晰得让她不能躲避,最后只能猛地睁开眼醒过来。

宋小西临阵脱逃后装鸵鸟了好几天,连床头柜上那本相册也被她塞到了书架的最底层。她一直担心江承莫会打来电话或者到访公寓,她敢发誓她现在如果见到他,一定会无所适从说不定还会再逃跑一次;然而所幸江承莫似乎已经从头到脚把她的每根汗毛都拿捏得清清楚楚,自从那天那场结结实实的震惊后,他迄今暂时没在她面前出现一回。

自从宋小西发现阮丹青目前也不是个合适的安抚她的人之后,她得了空便一直把自己闲置在家。每天在网上看帖子浏览新闻和网购,实在无趣了就打游戏,头发乱糟糟,游魂般从这个屋子游荡到另一个屋子里,过的日子与失恋无异。

她那天刚刚把无聊的连连看无聊地玩到通关,沈奕的电话打了过来。宋小西介于那件事连同沈奕都有种莫名的敏感,兼之她又想到了之前沈奕那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就更是想躲避他。然而他的电话锲而不舍,一遍不通还有第二遍,吵得人心烦意乱,宋小西盯着电话半晌,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沈奕懒洋洋的调调随着嘈嘈杂杂的背景音传过来:“七小姐,你现在有空没有?来游乐场一趟怎么样?”

宋小西没好气:“你返老还童了吗?”

沈奕哈地一笑,说:“我没钱了么,打算请你来游乐场救救急。”然后电话像是远离了几分,而后听到他模模糊糊地柔声说:“慧慧,来跟你小西姑姑通电话。”

接着宋小西就听到了一句奶声奶气的“姑姑”,慧慧一本正经又娇声娇气地开口:“小西姑姑来陪我玩旋转木马。”

宋小西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行啊。”

宋小西赶到游乐场的时候沈奕正半蹲着给慧慧擦嘴角,慧慧手里拿着一个仿真的馒头,两人见到她,一起抬起头,沈奕捏着慧慧的手一起向她拜拜,齐声说:“小姐,没有咸菜,给点盐吧。”

“…”宋小西一阵无语。

宋小西弯腰从沈奕怀里抱起慧慧,无视沈奕从他那上挑的桃花眼角迸射出来的探究视线,哄着说:“慧慧想去坐旋转木马?”

慧慧点点头,搂住她的脖子,话说得细声细气:“姑姑跟我一起。”

于是三人一起到了旋转木马售票口,沈奕推推她,大喇喇地说:“你去买票。”

宋小西像见鬼一样上下打量他:“你这是一个绅士该说的话?排队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让我去?”

“我去也行,但你得给我钱。”沈奕伸出手冲她一摊,“我最近穷得叮当响,天天在公司偷偷吃泡面,你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临时救济一下不为过吧?”

宋小西嗤了一声,瞅瞅他红润白皙的脸蛋,再看看挂在他臂弯里的手工定做休闲外套,嗤了一声:“你穷得只剩下钱了才对吧?”

“我真的很穷,穷得透透的。”沈奕的面色一本正经,“我前阵子跟人家打赌,结果我输了,还是输得最惨的那种,昨天刚白白送出一辆百来万的跑车呢。信用卡上的数字都是负的。要不你以为我叫你来干嘛?还不是来救驾的。”

“你得了吧。”宋小西夺过他的外套,在里面摸了摸,先是摸出一连串形状各异又精巧的车钥匙,接着又摸出了一个充斥各色银行卡的钱包,她从里面抽^出两张粉色钞票撂到他手上,然后一脚踹过去,“去。”

沈奕去买票后,慧慧搂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身上,又大又黑的眼睛望望她,轻声慢气地说:“小西姑姑和承莫叔叔吵架了吗?”

宋小西浑身一僵,挤出一个微笑:“谁说我和你承莫叔叔吵架了?”

“小叔叔。”

宋小西别过头瞪了瞪不远处那个一身清爽正在排队的背影,在心里把沈奕捏碎了踩烂了煮熟了炸糊了千八百遍之后才又回过头来,把刚刚从沈奕口袋里搜刮出来的巧克力棒塞进她的嘴巴里,磨着牙挤出第二个微笑:“不要听你小叔叔乱说。他满嘴跑火车,从来没有准头。我和你承莫叔叔才没有吵架。”

慧慧瘪瘪嘴巴,只顾着含巧克力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宋小西想了想,又对慧慧开口:“沈…你小叔叔还说什么了?”

慧慧眨了眨水汪汪乌黑的眼睛,咬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小叔叔说如果我问你和承莫叔叔吵架没有,你一定会说没有。但实际上你们俩肯定有。”

“…”宋小西再度无语,“还有吗?”

“小叔叔还说,如果你们两个没有吵架,小西姑姑就应该去医院看承莫叔叔。”

宋小西怔了怔,低声说:“他住院了?”

慧慧点点头。

宋小西迟疑了一下,又问:“你知道你承莫叔叔生的什么病吗?”

慧慧摇摇头。

“那看起来严不严重?有没有输液打针在嘴上戴那个玻璃罩子?”

慧慧又点点头。

宋小西拧起眉毛:“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慧慧又点点头,把最后一点巧克力咽下去,沈奕那股欠揍的调调在她俩身后慢吞吞地响起来:“江承莫闹得再严重,还不都是让你给气的?没心没肺的我见得多了,像小七你这样的还是新鲜第一个。”

第二十二章

一般来说,沈奕与江承莫损人的技术各有一套。

江承莫讲究精简准狠,一针见血,旨在把人的外貌智商行动力等等都贬低至非人级,因此尤喜欢把人与动物相类比,诸如天上飞的乌鸦地上跑的猪羊水里游的癞蛤蟆,再或者与那些受人操纵不能自主的机器做比对,诸如淘汰的电脑系统与过时的傻瓜相机;相比于他来说,沈奕就显得刻薄,通过堆砌各种成语谚语形容词,直截了当地指出一个人的弊端,毫不顾忌对方的承受心理,并且他还十分喜欢夸大其词乃至颠倒黑白,能够面不改色地硬把一个瞎子说成一个植物人,把一场重感冒形容为病入膏肓,明明是在天花乱坠信口雌黄,偏偏末了还要在对方脑袋上扣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到头来责任似乎还真的都在对方的身上。

沈奕看样子像是已经憋了许久,第一句既然说了出来,后面的一溜嘴就跟着顺了出来:“兄妹亲密的不少,但是没血缘又亲密成你跟江承莫你俩这样的,也没有几对。李唯烨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撞南墙吗?哦,这么说也不对,其实他也有,温柔体贴风趣幽默,无不良嗜好,目前为止好像又对你挺专一,你要是觉得现在分手可惜也不为过。你待见他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你为了一个A城的李唯烨几乎把T市的人整圈都得罪光了,你值得吗?李唯烨那个人再怎样有江承莫跟你合拍吗?你们足够默契吗?你们互相了解吗?你觉得你就为了一个无缘无故的李唯烨,从此要跟一个照顾了你二十几年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值得吗?”

“好吧,我承认,我坦白,我这回就是为了拆散你跟李唯烨来的。反正你们这种多角恋的狗血故事到头来肯定有一到两人乃至三人都出局,而我可以肯定,最先出局的十成十是李唯烨。而再按照长痛不如短痛这一解决问题的经典办法,你和李唯烨还是越早分手越好。其实宋西,你仔细想想,其实你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喜欢李唯烨,是不是?”

沈奕一口气说到尾,歇了歇还想再分析她和江承莫发展的几种可能性,看到宋小西已经难看到顶点的脸色,嘴巴张了张,几秒钟后又闭上,摸出车钥匙套在手指上摇了摇,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特别讨厌做媒人。这差事真的很损害我的形象,这明明就应该是四五十岁的老太太们做的事嘛。而且最可恶的是,我明明是在做好事啊,为什么还让我赔出去一辆百来万的跑车呢?天杀的我凭什么啊?!”

沈奕瞅到宋小西冰着一张脸又要走,抓住时间又赶紧说了一句:“哦对了,这回江承莫是真的住院了,病得很严重。对吧,慧慧?”

慧慧睁着乌黑眼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宋小西再次感觉头痛。她就知道自己刚才的直觉是正确的,一见沈奕肯定没好事。他一贯都是平地兴起三尺浪的人,碰到这种搅和不清的事,他不插上一脚肯定心痒难耐。而且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拖上慧慧,拿小孩子对她进行软威胁,逼得她不得不来公园听他掰扯。她回头一定要诅咒他吃饭不加盐,出门反被绊,泡妞求不得,睡觉就失眠。

宋小西变得愈发茫然。她之前逃避掉的问题卷土重来,而且在沈奕的煽风点火下来得愈发迅猛,让她白天不得安宁,晚上辗转反侧。

她之前曾有一瞬间的念头在想,假如江承莫要做那件事,那为什么不能做得稳妥安全一点,循序渐进一点,让她有心理准备一点。然而她再转念一想,又终究找不到比江承莫之前的那种方式更适合他的方式。如果让江承莫像她的初恋男友那样在楼下摆心形蜡烛手捧鲜花表白,或者像李唯烨那样满含笑意轻声细语地说我喜欢你,那江承莫就不是江承莫,他肯定被牛鬼蛇神附身了。

沈奕那天在她离开时远远飘过来的话中透着警告,声称她如果还有点良心,就最好去医院看看江承莫。宋小西明明知道他又在跟往常一样拿道德最底限与常识最基本跟她说事,给她平白无故地扣上三观不正无礼无义的大帽子,然而她还是在犹豫许久之后去了趟医院。

结果她被告知那个叫江承莫的病人昨天已经出院,宋小西又追问他的病因,接着被告知是因病毒性感冒导致高烧不退,被人强制住院,直到昨天退烧出院。

宋小西有点儿惊奇。在她的印象中,江承莫一直属于所向披靡的超人典型。定时吃饭按时作息,天天晨跑,定期去健身房锻炼,不抽烟,极少喝酒,不泡夜店,美色无太大吸引力,就连业余爱好都是读书钓鱼下围棋这等修身养性的健康好习惯。按照这样的标准,他理应连感冒都不会被感染,没想到他竟能缠缠绵绵从她从去了A市一直折腾到现在,都已经有三周。

宋小西之前从没胆子想过江承莫对准的目标是她自己。她本来认为,像他那种希望世界上所有事物的行程都像太阳系各星球轨道那样循规蹈矩的人,应该配一个温柔善良,大度得体,用酸情一点的话来讲,能温暖软化他那颗被冷漠强硬冰封的心灵的妻子。宋小西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担当此大任。

她又仔细回忆不久之前是否有些许迹象能显示他的意思。然而江承莫除去突如其来的那个吻,其他一切似乎都掩饰得十分好。他以前也一样是对她的恋情一贯封杀,不满她的任何逾矩举动,在她看来,所有的事似乎都能用深厚兄妹情谊来解释,除去那个吻。

而又或许还能用另一种狗血的说法来解释,如谚语所言,习惯之始如蛛丝,习惯之后如绳索,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在更早之前就已慢慢变量,而直至前不久才有人终于觉悟到那已经质变。

宋小西想来想去,愈发茫茫然,就像是被束缚在了一个画地之牢中,找不到哪里是出口。

而再想到未来,她就更加头痛。她现在还是难以想象自己和江承莫像恋人那样相处的场景。吃饭逛街看电影,夜半时间打打电话,生病了有人买药喂水敷毛巾,这些恋人之间做过的事她和江承莫都做过。而正因为都以兄妹的名义做过,她就更难把宋小西和江承莫这两个名字跟恋人这个名词搭起桥来。她能想象她跟江承莫一起看电影,中途在他肩膀上睡着,或者一人一口爆米花的模样,但就是难以想象两人手拉手一起走出影院的模样。

宋小西在苦思冥想到头昏脑胀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以前的相处场景。其实两年前她甚至在情人节那天同江承莫一起看过一场电影。那是因为她一时玩心大起,声称跟江承莫这种钻石单身汉一起看电影向别人秀幸福引别人嫉妒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江承莫当时直嘲讽她虚荣心作祟,然而后来在她的聒噪下还是被拖着去了影院。两人去看一部风评良好的国产爱情片,宋小西看得很欢快,而江承莫却是从头睡到了尾。他对影院中高亢的音响充耳不闻,明明睡得十分香,然而坐姿却还是很好看,双腿交叠,后背笔直,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支住下巴,微微歪着头,闭着眼一直从放映开始到结束。宋小西后来对他这种行为表示强烈不满,而江承莫也直嗤她:“几句贫嘴也能拼成一场电影,简直冗长得要命,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无聊?”

宋小西瞪眼跳脚挥胳膊:“这叫文艺!这叫情趣!这叫享受!这叫适当消遣!你这个死板无聊的古董级老板!”

江承莫的声音凉凉的:“一男一女往苹果树下一站,接着就开始哭哭啼啼拖拖拉拉,你所谓的享受就长这样?拖泥带水是最糟糕的词汇之一。幸好我女朋友不是你。”

当时宋小西只是打定了以后再也不跟江承莫这种人一起来影院的主意,却未曾想过说过的话会一语成谶。

李唯烨这些天还是每天定时打过电话来。宋小西有一次正想得心烦意乱,盯了电话上的“李唯烨”三个字半晌,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需要接起,直到晚上才又心不在焉地拨了过去;还有一次她更是敷衍,李唯烨言语温和地问她正在做什么,她没法回答她在整理脑中混成乱麻的思路,便以导师来找为由匆匆挂断。

挂断后她看着手机又开始愧疚不已,而这种愧疚感再与之前那些混乱感受交织起来,就更让她头痛欲裂。

后来她在头裂之中总算理出了两条不算思路的思路。她仔细考虑她和江承莫的关系,觉得自己如果顺从他的意愿,那她会感到别扭,甚至有点尴尬;然而她又深知假如无法再进一步,那两人也无法回去从前,从此以后大概真的会长久不相见,如此,她又感到深深的难以描摹的难过。

宋小西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脑袋就快爆炸了。

她在自己爆炸之前先找了家餐厅解决午饭。客观来说,虽然宋小西总是时不时鄙夷江承莫一贯太过精确的龟毛举止,然而他的一些习惯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比如说他一日三餐从不将就,无法回家解决的时候也要找一家厨艺良好环境干净的饭店就餐,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清静而独自要一个包间。宋小西跟着他久了,也养出了这样的毛病。她就近搜索了整条街之后,找了一家之前江承莫带她来过一次的西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慢悠悠地最里面的摇椅单人桌走过去。

可她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巧,巧到今天中午江承莫也会坐在这家店里。

他坐在靠窗一侧,右手不远处是又宽又高的落地窗。五月的T市阳光明媚,透过纤尘不染的窗子一股脑抛进来,给他长长的睫毛上染了一点淡金色。江承莫一个人坐在那里,眉眼微敛,脸色平静,两管挺括袖口笼住骨骼分明的手腕,正手持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牛排,似乎还没有发现她。

宋小西瞥过去一眼,从来没觉得如此为难过。她想目不斜视装没看到,然而她和江承莫之前从未有过视而不见的记录;可她又觉得自己此刻无法胜任同他交谈的任务,正在进退两难间,听到一个低沉熟悉又平淡的声音:“宋西。”

宋小西在心中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紧紧抓着手袋扭转身,然后是干巴巴的声音:“…承莫哥哥。”

江承莫抬起眼皮,放下刀叉,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开口:“你坐这里。”

第二十三章

宋小西看看跟着停下来的服务生,又在心中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小步蹭过去,坐下。

江承莫神色如常,给她点了份她最常吃的黑椒牛排,又点了沙拉和甜点,等服务生领命而去,他又低下眼继续不紧不慢地嚼牛肉。

宋小西看看他那张太过波澜不惊的脸,小声说:“沈奕说你生病了。”

“我没事。”

宋小西闭嘴。

场面静默。

其实想想以前,江承莫跟她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寡言。除非她犯了什么错,或者即将犯什么错,有东西值得他数落,否则他可以从头沉默到尾。负责调剂气氛的总是宋小西,一般她说十句话他只会回两个字,而如果她有时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他还会当头一盆冷水泼过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然后再说一句经典的“像什么话”,再然后宋小西就会兴致全失,表面上闷声不吭吞东西,心里很想愤怒地把他那张表皮咬开了看看里面是不是青铜古董跟老旧报纸做的。

这回宋小西不吭声,场面静得只有刀叉的轻微碰撞声。宋小西开动牛排的时候江承莫已经保持匀速把东西吃完,他放下餐巾召来服务生结账,宋小西眼睁睁地看他把找零收进钱包,站起来拎起搭在一边的风衣,迈动脚步似乎要走,下意识便在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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