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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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上蔷薇
作者:折火一夏

文案:
杂志稿,短篇。be,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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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


沈氏集团顶层的电梯门一打开,萧若水还未走出来,已有漂亮的女助理躬身等候在外面,低眉顺眼地说:“沈太太,沈先生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您。”
萧若水把墨镜摘下收到手中,看她一眼,声调冰冷地问:“你是新升上来的?”
女助理很快回答:“是。”
萧若水越过她不紧不慢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一句话轻飘飘留下来:“那你记住,下次叫我萧小姐,我不是什么沈太太。”
女助理微微一怔,扭头看过去,萧若水已经到了那扇厚重的深棕色雕花办公室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便走了进去。
门刚刚合上,萧若水就被人一把揪住衣领。沈雁南把她提得高跟鞋几乎离了地,接着又重重往后一掼,萧若水就被狠狠推到了墙边。
她头昏眼花,还没有回过神,就又有漫天的照片劈头盖脸地洒过来,再然后她就被沈雁南抓住了肩膀,他的力气颇大,她一阵吃痛,接着便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萧若水,你恶毒也该有个限度!”
萧若水咳嗽了两声,脸上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等喘过气来,便轻描淡写地把他的手摔开,自顾自走到沙发旁坐下,双腿交叠,眼睛也不看他,只低头兀自整理那十分干净整洁的蕾丝边复古衣袖,慢悠悠地说:“她活该。”
沈雁南气得浑身发抖,隔空指着她,怒意满脸:“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偷拍□□也就罢了,你还寄给她父母看!萧若水,你疯了是不是?”
萧若水总算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竟然还有点儿无辜:“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
沈雁南气得把手边的盆栽全推到了地上。
萧若水却自顾自把手机拿出来,把屏幕弄得亮了暗,暗了亮,丝毫不理会距离鼻尖仅一公分的拳头和已经把头发丝刮起来最后却又狠狠收回去的巴掌,直到估摸着沈雁南气得快要爆炸时,她才扔了手机,抬起眼,冷冷地跟他对视。
过了一分钟,一如往常,又是沈雁南先别开了眼。萧若水嗤笑一声,忽然听到他低声说了话,夹杂淡淡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感:“小水,许菁哪里碍着你的眼了?我和她只不过多吃了两顿饭,你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是什么意思?她还有之前的其他女人,我跟她们从来没有过什么。你既然不爱我,又何必一次次做出这些让我误会的举动。”
萧若水淡淡一笑,半分不为所动,说:“误会什么?误会我爱你?你别做梦了。我只不过在想,既然你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快活呢?我倒巴不得许菁碍着了我的眼,你最好是爱上她,爱到骨子里,到时候我就解脱了。”
沈雁南转头看着窗外,面容晦暗,一言不发。
萧若水撑着额角瞧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走到沈雁南面前,伸手抚了抚他肩膀上看不见的衣褶。
沈雁南转过眼,瞧着她,一动也不动。
萧若水微微一笑,手渐渐移到他的领口,从上往下把扣子一粒粒解开。她的指甲今天涂了蔻丹色,鲜艳如血,解开他的衣服时,一缕缕妖冶和风情便抽丝剥茧地弥散出来,层层晕染了周遭的空气。
沈雁南却毫无觉察。他只看到了她那张十分精致的面容,额头清白如玉,睫毛弯长,眼珠一动不动,鼻尖微翘,嘴唇是淡粉色,此时微微抿着,收敛了那副傲慢冷漠的样子,倒显得有些乖巧,也有些纯净,让他想到了她当年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端坐在图书馆看书的认真模样。
那已经是多么久远的事了。却还是历历在目,似乎闭上眼就可以闻到那时候她身上淡淡的自然的熏衣草香。
沈雁南觉得心口微微泛疼,绵绵密密,仿佛针扎一样。他不喜欢她现在这样,冷淡,讥讽,漠不关心,毫无所谓,他怀念那个时候的萧若水,干净,纯粹,一丝不苟,勇往直前。
可却又是他亲手把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除了自己,谁都怪不了。
可是,他如果当初不那样做,萧若水永远只能是别人的萧若水,他永远也得不到她。
萧若水把自己的小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一边把领口一点点往下拽,一直拽到让人遐想的地方,再戛然而止。沈雁南望着她,眼中深邃难辨,萧若水却突然把手松开,搂住了他的脖子,很快冲他眨眼一笑。
那笑容里五分甜美四分调皮一分捉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是碧玉上的露珠,灵动可爱。沈雁南明知她今天很不对劲,却还是情不自禁有些恍惚地想,他已经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他连做梦都不曾指望她对他有这样的好颜色。
萧若水踮起脚尖,仰着下巴,一点点地凑上来,一直到他的唇角,停住,轻轻幽幽地呵气:“你不喜欢?”
沈雁南终于忍不住,扣住她的腰肢,重重地吻下去。


旖旎。


冷战,挑衅,吵架,上床,再继续冷战,如此循环,已经成了他俩的固定相处模式。说是冷战,也不过是不相往来,萧若水住在沈家祖宅那边,拿着他的附卡绞尽脑汁地折腾,沈雁南则待在祖宅方圆三公里外的地方,忙于各色应酬。到哪天萧若水无事可做,想起自己还有一位极度看不顺眼的丈夫,两人就要一遍遍上演吵架戏码,直到沈雁南忍无可忍却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只能抱起她往床上一扔,接着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开始新一轮冷战。
如此已有三年。
三年前新婚时,他费尽心思为她培植的薰衣草庄园如今早已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紫色花海,国内外最著名的香草一应俱全,她却连看都不曾去看一眼。
等到办公桌上旖旎渐褪,光滑的桌面透出几分凉意来,萧若水推开抱住她不肯放手的沈雁南,背对着他开始一件件穿衣服。
沈雁南在身后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舍得放过。
他不想冷战,更不想同她吵架。可是如果不吵架,他连她的面都不得见,更遑论抱一抱她。可他也不能主动去找她吵架,那样她照样会跑得无影无踪,他只能等她心血来潮主动找他,尽管知道她的每一次到来都会惹得他怒意上涌,可他还是在盼望。然而却又不知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来找他,于是他的每一天都有说不出的忐忑,以及焦躁。
却还是舍不得放手。
萧若水穿戴完毕,拿过手袋取出一份文件,隔着桌子推到他面前,静静地说:“咱俩离婚吧。”
偌大的办公室瞬时一片死寂,沈雁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萧若水捡了个椅子坐下来,不甚在意地说:“腻了,没意思。”
又是半晌,沈雁南说:“我不同意。”
萧若水难得耐心:“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半分钱。离婚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以前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尽管怨恨,但不会再和你纠缠。也不会再有个人时不时来找你麻烦让你生气,也不会再有人顶着一张明知被厌恶的脸在你眼前晃得你心烦,十分划算的买卖,你应该同意。”
沈雁南冷冷地说:“萧若水,咱俩究竟是谁厌恶谁?”
“互相厌恶,”萧若水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中又改了口,“我也厌恶你。”
沈雁南语气彻骨冰凉:“但是,我还没厌恶够你呢,我干什么要离婚?”
萧若水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拿出一枚钥匙,推到他面前:“这是祖宅的钥匙,还给你。”
沈雁南脸色微变:“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心平气和地说:“离不离婚对我而言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你既然不肯离,我也没法强求你。只不过我不会在沈宅那里住了,这钥匙留在我这里也没用,物归原主而已。”
沈雁南的脸色更加难看,见她转身要走,大步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冷声说:“你要去哪里?不准去。”
萧若水看着他,慢慢地说:“沈雁南,你看看你,现在想有的都有了。你是天子骄子,女人爱慕你,男人羡慕你,你过得随心所欲。我一生都达不到你这境界,可我还是想为自己活一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为我做的每件事都让我感到恶心。你害死我的男朋友,软禁我威胁我逼我跟你结婚,强迫我不准去工作,如今又不肯离婚,你就是这么爱我的?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沈雁南沉默半晌,说:“你说过如果要嫁给我,我就得一年之内身家上两亿,我做到了。你还说过如果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就永远不提离婚。既然我已经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
“我后悔了,我要反悔。”萧若水把手腕抽出来,淡淡地说,“白纸黑字的合同都能毁约,我又不是君子,一个空口承诺而已,我为什么非要一言九鼎。”
沈雁南哑口无言。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是千言万语在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中变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只能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按在沙发上,搂着她,从肩膀到小腿,很快连她的脚趾都被压在了他的双腿间。
不出片刻,萧若水已觉腿麻,腰也拧得很难受。她把手指从他的掌心里挣出来,反手握住他的拇指,慢慢地说:“沈雁南,我好像还没求过你。你以前不是说,我只要嫁给你,要你做什么你都肯么,你说的话还算话么”
他脸色霎时冷冽下来,极快地说:“闭嘴!”却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她的话已轻飘飘说出来:“那我现在求你,我要离婚。”
她的嘴唇被死死捂住,萧若水也不再试着说话,只用一双清透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他们两个对视,沈雁南从来都是败北的那一个。尽管这一次他万分不情愿,怒意和隐隐的恨意都纷涌迭至,几乎想要掐死她也不愿放她离开,然而被她饱含哀求的眼神看着,指尖也被她握住柔软的手心里,沈雁南在僵持许久之后还是别开了眼,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恶狠狠回过头,一字一句说出来:“萧若水,两个月,哪儿也不许去就陪满我两个月。我们不吵架,不冷战,好好地过完这两个月。你做到了我就彻底放你走。”


聚散。


沈雁南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有轻细的呼吸声。他转头一看,萧若水就躺在他旁边,长发铺在枕头上,尽管背对着他,可她真真实实存在,与他同衾同寝,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肖想了那么久的事情,就这样实现,尽管明知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可还是不敢相信。
沈雁南轻悄悄凑过去,俯身去看她的睡颜。她的睫毛长长,脸颊白里透红,他看了一会儿,很想亲一亲她,可又怕搅了她的好眠,最后只一动不动地看着。过了不知多久,萧若水动了动,睁眼醒过来,看到他,又很快闭上了眼,问:“你怎么不去上班?”
沈雁南说:“这两个月我只想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萧若水脸上没什么表示,沈雁南又柔声问她:“早饭你想吃什么呢?煎蛋牛奶还是油条豆浆?”
萧若水冷着脸说:“煎蛋豆浆。”
沈雁南笑出来,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我去做。你再睡一会儿。”
沈雁南的手艺不错,煎蛋和豆浆虽然简单,却也做得很可口。早饭吃完后,沈雁南带她去了郊外的那片私人薰衣草庄园。庄园常年有人打理,一大片紫色花海绵延不绝,香气馥郁,美得不像是真的。沈雁南眯眼看着这一片大好风景,轻声问旁边的人:“你喜欢吗?”
萧若水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喃喃地说:“我从三年前开始栽培这片花田,今年它们长势最好。你最喜欢的‘薰衣草夫人’,我种得最多。我一直希望你能来看一眼,只一眼也好。”
萧若水沉默,片刻后淡淡一笑:“你大概不记得那首词。”
“什么词?”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沈雁南手臂一紧,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不要说那些。”
萧若水微微一哂,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沈雁南每天都在分秒必争。他起早晚睡,变着花样地哄萧若水开心,连买了苹果,也要立刻削给她吃。只可惜萧若水虽然不跟他争吵,态度却还是不冷不热,他哄她吃苹果,往往说十句她才肯赏脸吃一口,一日他做了羊肉汤,绞尽脑汁劝她喝下去一碗,结果等他刷完碗从厨房出来,萧若水正趴在卫生间呕吐。
沈雁南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不想吃我做的饭?”
萧若水面色苍白,也不看他,绕过他去兀自漱了口,从镜子里看他面色不虞的阴沉模样,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欢天喜地地多喝几碗?”
沈雁南强自压下怒火:“这话该你回答我。”
她想了想,说:“好啊,那我老实告诉你吧,如今我嘴巴刁得很,以后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别逼我吃,其他你随意,这样总行了?”
萧若水倒是说话算数,此后确实对沈雁南配合不少。不论他是想带她去逛街吃饭看电影,抑或只是窝在家中懒懒地晒太阳,她都很给他面子地不拒绝。
沈雁南对她愈发几乎像对待婴儿一样细心呵护。如果前一夜折腾到太晚,他在第二天会给她把毛巾牙刷和早饭都端到床边,亲手伺候她洗漱吃饭,继而给她揉腰捶腿,一边给她讲逸闻趣事,她如果困了,他就靠在床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只差没有哼着安眠曲哄她入睡。
两个人似乎都刻意把曾经的那些不堪暂时抛到了脑后。不论是三年前萧若水的男朋友那蹊跷至极的车祸身亡,还是她当初尖刻到恨不得杀死他的冷酷言语,再或者是结婚前萧若水那长达半年的软禁生活,都被暂时被彼此封印在记忆的锦盒里,不见天日。
日子自欺欺人地过了一个月,萧若水一天半夜醒过来,发现床头亮着一盏孤弱小灯,沈雁南没有睡觉,正撑着额角深深看她,他的目光黝黑深邃,留恋之意清晰可见。见她睁开眼,连忙坐直,问:“想做什么?”
“口渴。”
他很快端来一杯淡柠檬水,水温正好,萧若水凑着他的手喝下去。重新躺回枕头上,萧若水闭上眼,察觉到床沿微微塌陷,突然踢了踢正打算关灯的沈雁南:“我想去旅游。”
“想去哪里?”
萧若水想了想,说:“海边吧。”
她知道他有几栋海边别墅。他们那惨不忍睹的蜜月就是在其中的一栋别墅中度过的。那时候她极度仇视他,把别墅的东西摔碎了不知多少次,不让他靠近她的三米以内,对他冷言冷语,甚至还打算破坏他的公司机密,尽管没有得逞。而那时候沈雁南则总是万分忍耐的模样,每天都试图让她开心一些,她恶意地说了许多不准他做什么又必须做什么的话,条约苛刻至极,他却都一一遵从,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并且永远弥补不了。
片刻以后,萧若水又补充说:“就是蜜月那座海边别墅好了。你不是想要一个美好的回忆么,我把一个新的蜜月补给你。”


无心。


萧若水真的说到做到,简直让沈雁南受宠若惊。她拉着他一起去捡贝壳,倒退着脚去捉螃蟹,还搜罗了许多石子,但萧若水十分喜新厌旧,看上一个更漂亮的之后,就又把握在手里的丢掉,沈雁南说她是黑熊掰玉米,萧若水一本正经地反驳他:“你这谚语用得不对,那是瞻前不顾后的意思,我这个本应该是……咦,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再回到海岸边时发现她的鞋子都湿了,就让沈雁南背着她回去。两人的裤脚都卷起,萧若水趴在他的背上,手里拎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小东西,身后是起起伏伏的海水,和黄黄红红的夕阳。两人的影子斜在地上,长长的,却仿佛是融为了一体。萧若水看得出神了一会儿,忽然腾出一只手来,从身后勾住了他的下巴,看着他的侧脸,做出一副“我是山大王”的表情说:“小娘子你姿容甚美,速速从了我吧。”
沈雁南也反应很快地相当配合,脖子一梗,捏着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流,氓。”
萧若水几乎笑瘫,慢慢却又收敛了笑容,在他的背后一声不吭,连抱着他脖子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沈雁南隐隐知道她恐怕是一时将他当成了以前的男朋友路远。
远在海滨城市长大,带着萧若水去海边玩过不止一次,那时他们两人情深意浓,谈婚论嫁时却被沈雁南横插一脚,硬生生拆散,路远留给她的都是最美最好的回忆。
沈雁南也没有再说话。那是他的硬伤,他的软肋,他最心虚的地方,他没有资格多说一句。
当晚两人都沉默寡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然而第二天萧若水却忽然恢复了前些天的模样,兴致高昂地拖着他在室外做了一顿烧烤。
海风很大,焦炭总是熄灭,她屡点屡灭,屡灭屡点,逗得沈雁南哈哈大笑。后来沈雁南试图找砖头,无果,便把阳台上的大理石凿下来几块,三面给她围挡着,萧若水总算成功地吃到了一顿海边自烤羊肉串。
只是晚上睡觉时,萧若水却犯起了胃痛。她趴在床上低低□□,沈雁南给她倒了杯热水喂下去,见没什么效果,起身便要打电话叫医生。
萧若水半睁开眼,说:“找什么医生。我自己就是临床医学出身,只不过是胃病发作而已,明天就没事了。”
沈雁南说:“我看你最近胃口也不怎么好,这次只不过吃了点儿烤肉就这么难受,怎么可能是小事。”
萧若水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沈雁南,你真不懂假不懂,我对着你吃饭,胃口怎么会好?”
堵得沈雁南一阵默然,半晌才低声说:“等回去后我们去看医生。”
萧若水笑得愈发讽刺:“我们在这里再待上半个月,约定的两个月就结束了。你以为我会跟你回去?”
沈雁南在她身后没有说话。萧若水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目光迥然地瞧着他:“沈雁南,你别告诉我,你的那两月的约定是假的。你该不是又反悔了,不肯离婚了吧?”
沈雁南看着她,说:“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很好?”
萧若水冷笑:“我如果一定要离婚呢?你是不是又要软禁我半年?或者这回干脆就是一辈子?”
沈雁南慢慢地说:“不会,以后也不会。可我也不想放你走,我会等你一点儿一点儿爱上我,等一辈子也无妨。”
她瞪怪物一样瞪了他一会儿,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开口问:“沈雁南,你究竟爱我到什么程度呢?”
他竟然微微笑了笑:“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么?”
“掏你的心干什么?我又不想要。”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恶意嘲讽的笑,“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指不定真的会考虑看看,你要不要试试?”
沈雁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照做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萧若水看着他,一时间目瞪口呆。她有些恍惚,目光透过他像是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你看看你,在外面的时候人人都怕你,对你恭敬不已,打招呼连你的名字都不敢直接叫,到我面前就变成了这样,怕我给你一分脸色,任我揉圆捏扁,连自尊都不要了。沈雁南,你何苦呢?你起来,你再这样,我可受不起!”
两个人都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萧若水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半晌后突然幽幽开了口:“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瞒我。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当年路远出车祸,跟你有几分关系?”
沈雁南迟疑了很久才回答:“警方已经鉴定过了,他是酒后驾车。”
萧若水笑笑:“是啊,酒后驾车。可他为什么酒后驾车呢,还不是因为一通陌生电话打给他,谎称他的女朋友正跟沈雁南在一起,要和他分手了。”
沈雁南没有说话,萧若水又说:“那通电话是你让人打的吧,指不定还是你暗中让人灌醉他的呢,你其实巴不得他死吧?我猜你当时肯定担心他死不了,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又怎么可能死心。”
“路远死了,你是不是很满意?你喜欢就要处心积虑得到,碍你眼的就得统统清理干净,为了你所谓的深爱,一条人命没了也没关系,你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就毁了我的幸福。沈雁南,我和路远那时候就快要结婚了啊,你有没有想过,路远一死,你就逼我嫁给你,我不答应,你便软禁我半年……那个时候,我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沈雁南依然沉默,萧若水却不愿放过他:“所以,沈雁南,你自己就这么恶毒,怎么还敢指责我恶毒?我又凭什么要爱你?你那么对待我,就算我现在说爱你,你会信吗?”


刻骨。


两个人那点如履薄冰的亲密和默契随着这一夜的坦白消失殆尽。萧若水简直恢复到了新婚时的模样,对他视若无睹,看到什么也兴致缺缺,没有耐心,东西吃得愈发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出神,出神到后来还会很莫名地微笑。
他们第二次的蜜月宣告半途而废。
沈雁南做什么都不合她的意,每天都要受她的冷嘲热讽,好在他早就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她不管说多么刻薄的话他都能当耳旁风。
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了半个月,从海边回去的前一天,萧若水突然提出要出去走走,还让他带上相机。
她说:“咱俩还没一起拍过照片吧,现在去海边拍一张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边有一点淡淡的笑意,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这是半月来她唯一一次对他和颜悦色,沈雁南看得快要发怔,几乎等不及想在这里复刻下她的笑容。
两人去了海边,挑了风景最好的位置,请人拍了照片。
萧若水看着相机里面的自己歪在沈雁南怀里,两人头挨着头,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则圈住她的腰,都是满面笑容,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情深伉俪。
她看得很满意,把相机还给沈雁南:“回去以后洗两张出来,一张放在你的办公室,一张放在家里的卧房。”
沈雁南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若水轻轻一笑,说得十分轻快,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我要让你心里永远都放不下我。”
当天下午萧若水的心情依旧很好,傍晚回去的路上她神采飞扬,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灿烂,沈雁南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她则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的样子像是有惊喜要给他。沈雁南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然而他并不指望她能记得。他唯一一次过得印象深刻的生日是在四年前,他与她刚刚相识,那天晚上他稍稍喝了一些酒,路过她的学校时正碰上她们寝室的四个人从外面吃完晚饭回去,他摇下车窗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到他,然后跑到他的车旁,弯下腰来,黑亮清澈的眼睛微弯,冲他一笑:“学长,好巧啊。”
他们虽是同一所大学出身,但那时他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她还是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可她坚持叫他学长。
她的长发被夏风吹拂,沈雁南看着她,她的皮肤白而亮,像是羊脂玉一样,他隐隐觉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甜美得让人迷醉。
他定定神,说:“是很巧。一会儿有事吗?今天我生日,晚上只跟人喝了酒没怎么吃东西,我想邀请你陪我吃碗长寿面。”
她很痛快就答应下来。两人就近找了家店,他和那家的老板熟悉,便让厨师专门做了一碗长寿面。萧若水眼珠不动地看着他把一根长长的面咽下去,才像是完成什么庄重仪式似的微松了口气。他看着好笑,觉得她就像个小孩子,然而她坐姿端正,笑容清浅,举止从容有礼,又可以看出她的良好家教。
他知道那个晚上他彻底爱上了她,看到她笑,他也会轻扬唇角,看到她皱眉,他亦欲以身代劳。
他陷入迷恋,难以自拔,泥沼深陷,万劫不复。


结局。



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得了老天眷顾,萧若水回到别墅后竟亲手给他做了碗长寿面。
沈雁南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发心,柔声问:“小水,小水,你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爱我的,是不是?”
她长久不说话,直到他等得一颗心又慢慢沉下去,像是要沉到无底深渊,忽而听到她低声说:“是。”
沈雁南几乎陷入狂喜,无暇去想其他,只觉飘飘然难以自持。后来她把面盛到碗里,端到他面前,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能拿稳筷子,很小心地把一根面一口气咽下去,又把汤水喝光,才放下了碗筷。
她端起碗要去刷,他却从对面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到面前。沈雁南紧紧抱住她,紧得让她难以呼吸,萧若水轻轻笑了一声,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轻柔地说:“把眼睛闭上,直到我说可以了之前,你都不许动,也不许睁眼。”
他真的没有睁眼,察觉到她离开了他几分,但很快又揽上了他的脖子,温软的唇凑过来,在他的嘴角辗转不休,带着几分温柔,甚至恍惚间还有几分留恋,还有她衣服上熟悉的清淡熏香,就像是清甜的茉莉花开在鼻端,统统让他目眩神迷。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微微喘息着说:“好了。”
他睁开了眼,却瞬间愣住,脸色霎时苍白,整个人都仿佛被冰冻住。
她的胸口插了一把水果刀,已经有血迹从里面汩汩渗出来。她坐在椅子上,无力地靠着,像是没了力气,唇上的红润一分分褪去,鲜明地向他昭示着即将消失的生命。
萧若水却笑了笑:“我没插在心脏中心,还有几分钟可以活。你如果敢去叫医生,我就把这刀子立刻□□,再对着心脏插下去。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来:“为什么?”
“两个月前我去体检,医生说我长期抑郁,加上饮食不规律,胃部癌变,晚期。我本不想再和纠缠,想跟你离婚,静静过我剩下的时间,”萧若水神情平淡无波,仿佛与她无关一般,“可你不同意……但我绝不要再跟你回去,受你控制。你管得住我生,可你管不住我死。”
她看着他,嘴角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沈雁南,你对我再好有什么用?我永远不可能会爱上你,你害我失去爱人,失去自由,每天活在绝望里,我怎么会爱你?”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终于要离开你和路远见面了,而你,”她说得断断续续,却又坚定无比,每个字如同刀子般深深刻在他心口,“你不是离不开我么,那我就要让你仔仔细细看着,我是怎么在你面前死去的,我要你让你一生难安,每次想起我,就痛苦得恨不得立刻去死!”
沈雁南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半跪下去,握住她的手,嘴唇哆嗦,全身簌簌颤抖,说不出来一句话。萧若水细细地喘息,胸口的血越流越多,亦沾染到他握住她的手上,她瞧着他死灰一般的脸色,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手指费力地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说:“对了,我有点儿冷,你抱抱我好不好?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他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住她,喃喃着她的名字,手足无措地吻着她的脸,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萧若水从未见过他哭,他一向都诡计多端又心肠冷硬,从来只有让别人哭的份,断没有自己软弱至此的时候。
她的意识不再清明,但感觉到他的眼泪掉到她的睫毛上,仍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难过。
她曾如此痛恨他,发誓一定要报复他,然而到了愿望成真的此刻,她却没有想象的那样开心。
他这样爱她,为了她,他抛弃自尊,放弃原则,对她察言观色,只为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他一向镇定从容,可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丁点关怀,他都能怔忡许久,激动万分,她在他眼里,仿佛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
但最后,她仍选择利用他的爱反将一军。这一生,她大概从未赢过他,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大获全胜。
萧若水看着他颤抖着抱住自己,全然失去往日的镇定,是一副孩子般失声痛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你别哭呀,十恶不赦的坏人是不应该哭的。”
她的眼前已漆黑一片,但还是费力地想把手臂抬起来,往他的眉眼凑上去。他哭得那么难看,一点也不像她恨着的那个人……她努努嘴,那么要不要告诉他呢?刚才煮面的时候她并没有骗他,这三年来,真真假假,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些些动容的吧。
只是话终究没来得及出头,她的胳膊便已猝然从半空垂了下去。
窗外有夕阳缓缓沉下,将大地的最后一丝光芒也敛去。

沈雁南从墓地回来的时候,萧若水的照片已经洗好,被佣人摆在了房间里。
那是他和萧若水唯一的一张合照,是她对他的惩罚之一。
照片里她的笑容五分甜美四分调皮和一分捉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灵动清澈,仿佛是透过照片,真的在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她的模样。
四年前他的生日,他见到她,心中想,怎么会让他如此幸运,碰上这样一个女孩儿,笑容漂亮得迷人,干净得纯粹。就像是一朵娇艳得恰到好处的蔷薇花,让他心口发暖发烫,让他迈不开步移不开眼,甘愿用一生心血去浇灌。
四年后的今天,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在心口上的蔷薇用最决绝的方式,固执地离开他的花园,只留下一抹残香,让他一遍遍回忆,思念,后悔,悲伤,几近痴狂。
他伸出手指,抚摸到照片上她的眉眼,缓慢地,长久地,一寸寸摩挲,直到把冰凉的水晶相框捂得温热。
而他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哽咽难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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