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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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面,风吹拂在脸上,湛明澜深吸一口气,说:“好舒服。”

言敬禹转过来,帮她拉了拉衣领,轻声道:“别着凉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滩上。

这里的沙滩果真和当年杂志上的照片一样,是暗红色的,湛明澜俯身下去,手捏了一把沙子,触感粗糙,亦凉凉的。

晚上的沙滩上没有人,重获自由的湛明澜看上去很兴奋,一开始是快走,后来蹦蹦跳跳的,时不时低头堆个沙子,用树枝条挖沙坑里的贝壳…言敬禹开始还担心她会累倒,但看着她脸上不自不觉地露出笑容,也不忍打断她的玩乐。

“我们去那边看看。”湛明澜点了点远处的沙滩。

未等言敬禹说话,她已经快步过去了,言敬禹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跟上去。

不知为何,挪动步伐的时候,他左脚传来一阵麻意,很短暂的一记,他就紧跟上去了。

风吹拂他的眉眼,他有些淡淡的疲倦和困意。

湛明澜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笑个不停,真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了许久的小鸟,突然飞了出去,获得了自由,那种兴奋和激动难以自持。

言敬禹无奈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也好,让她放纵一回,这一年,她被压抑太久了,再压抑下去,精神上会出问题。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蹲下,伸手抹开沙子,取出了一枚光滑的,亮亮的贝壳,朝言敬禹喊:“你看,这里真的有彩贝壳!”

言敬禹走过去,蹲下去看她手里的贝壳,很精致的一枚,红蓝黄绿相间的外壳,像是被人工涂了一层彩釉,非常漂亮,但比这漂亮的是湛明澜的笑靥。

一阵恍惚,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十八岁的湛明澜,因为只有那时候的湛明澜才会对他笑得这么纯粹,灿烂。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澜澜。”

他要好好地保存她这张笑靥,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让她重新获得以前的快乐。

“等等,你脚边好像有东西。”湛明澜笑道,“别动,我看见了,是一枚很大的贝壳。”

言敬禹闻言保持不动,湛明澜伸手过去,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轻声道:“别动,当心会踩坏它。”

言敬禹还未反应过来,左腿上便传来锥心的刺痛,抬眸一看,湛明澜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褪,刚才那纯粹甜美的笑像是错觉一般,刹那间,他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她的笑是不是真的?

小剂量的麻醉药效应出现,他整个左脚都是麻的,手臂也动弹不得,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湛明澜收回小刀,放进口袋,一把推到了言敬禹。

她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言敬禹,他也看着她,只不过在他眼里,她的身形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形。

湛明澜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前,等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头,遮挡住言敬禹倒下的颀长身体,她才飞快,像疯了一般跑起来,狂风夹杂着海声在耳畔呼啸而来,她使出全部力气在逃,挥舞着手臂,一步又一步,大步向前,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立刻,心脏每一记跳动都贴在耳边。

她从没有跑得那么用力,也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那么快,快到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快到脑子里全无杂念,仅有一个念头,要逃,不能被追上,要逃。

这一晚有月亮,很温柔地挂在天边,她就这样逃了很久很久,脚步都停不下来。

直到她累得摔下去,膝盖磕到了地上的沙石,痛得翻了个身,对着夜空,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震动厉害,心脏处疼得要爆炸。

整个人发抖得厉害,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有一双手将她拉到黑暗的最深处,她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得镇定。

她脑海里浮现封慎的眉眼,缓缓攥紧拳头,告诉自己撑下去。

他可以给她无限能量,让她一直一直撑下去,越过黑暗,越过绝望的泥沼,甚至都不畏惧死亡,重新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光亮。

她从未感觉他离她那么近,近在咫尺,原来,灵魂真的是可以相通。

记忆深处开了个口子,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一幕逐渐清晰,明亮,像是一个光源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晕开。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你玩吗?算了,我大方一点好了,让西曼迪陪你玩,不过前提是你要好好照顾她哦,就算玩厌了也不能将她丢到垃圾箱里。”她跳下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裙子,白白胖胖的双手捧着西曼迪给他。

那是湛弘昌从俄罗斯带回来给她的木雕娃娃,她宝贝到不行,整日抱在怀里,还取名为西曼迪。

他接过,认真又木讷地点头,说:“放心,我不会丢掉西曼迪的。”

她侧过头,看见海面上的几只渔船。

她之所以选沙黎岛,因为这里有很多非法的,私人渔船可以出海,运送货物。

75章

沙黎岛有不少私人渔船,专门于晚上运输岛上的野生动物如鹤鸟,猪獾,夜鹭,白鹭到邻市的市场买卖,牟取非法利益。

此时此刻,月色正浓,几艘乌色的渔船就停在海面上,船体上泛着清冷的光。

湛明澜撑起身子,费力跑过去,和渔船上的两名工人谈了谈,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块名表,一枚白玉佩和几样精致小巧的手工艺品,换取了他们答应上她上船,运她到对岸的承诺。

船舱里摆放的是各种关着动物的笼子,发出一股刺鼻的异味,光线昏暗,整个船舱又闷又热,这样的环境让人无法安心下来休息,湛明澜找了角落的位置,勉强坐下,双手抱膝,对视她对面笼子里关着的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乎乎,湿漉漉,很清亮,通人性似的,让湛明澜惶恐不安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

却丝毫不敢有一丝疲倦。在这样的环境,充斥着不安,浮躁,甚至危险的因子,无法令人的神经松懈。

湛明澜双手紧紧抱住膝头,深呼吸后,心里想的是,她要找到封慎,她要回到他的身边。

封慎不会不在的…她相信人和人之间,随着感情的增厚是会产生一种心灵感应的,如果他出事了,她一定能强烈地感觉到…

她闭上眼睛,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她知道事到如今,只能这么想了,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这一年,她连想象这个可能的勇气都没有。

但此刻,这个绝望的念头窜入脑子里,她一颗心意外地沉静下来,咀嚼这个念头。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也只能接受事实。

渔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湛明澜长期失去自由,不接地气,体质没以前好了,突然性地奔跑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严重,船舱的异味加上摇晃的频率让她挺不住,一阵又一阵的胃酸泛上来,吐在了边上。

下一秒,船舱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望进来。

“我想喝水,麻烦你们给我点水。”湛明澜轻轻地说。

不一会儿,那人就丢进来一瓶矿泉水,湛明澜说了声谢谢,捡起来后拧开,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多钟头,天色已经是沉到了深渊的黑,湛明澜双手抱膝,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高度的警惕心让她不敢放松半点。

船舱的门又被拉开,刚才送水的那个精瘦男人突然语气强硬地让她上岸。

湛明澜一愣,按时间来算,保守估计,到邻市也不会低于五小时,显然时间未到,为什么要让她上岸?

男人已经开始吼了,说你不能再待在船上,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你必须立刻下船。

未给湛明澜时间,他手持一个卷杆模样的东西,不停地挥,示意她赶紧出来。

湛明澜起身,走过去,又求了他一会,他依旧非常执意要她赶紧上岸,如果她不肯,就将她丢到海里。

湛明澜知道他们做的是非法运输野生动物,到黑市买卖的生意,是公安局打击的目标,警惕性和防御性很重,也许是临时改变路线,又也许是怀疑她的身份,总之再留在船上,安全抵达邻市的港口是没可能了,她只剩下一条路,听他们的话,现在上岸。

上岸后才发现,这里是沙黎岛和邻市之间的一个靠海的小县城。

已是凌晨时分,咸湿的海风夹着寒气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眯着眼望去,眼前很是空旷的一片,半个人都没有,仅剩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昭示这里是个小县城。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许是下过雨的关系,到处都是肮脏的泥水,很快弄湿了她的平底鞋。

她走了几百米的路,耳畔传来轰轰的车声,定睛一看,灰蒙蒙的前方有一辆摩托车开过来。

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人影,摩托车的前灯骤亮,一束炽亮的光打在她脸上,紧接着是急速的刹车声,车轮和地上的沙烁摩擦的刺耳声如一把刀子割着耳膜。

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穿尼格子外套的男人,一前一后地打量着湛明澜。

湛明澜感受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侵凌,心一沉。

其中一个男人带着乡音问了她一句话,她听不懂,没做声,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片刻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过来,眼神由最初的探究逐渐流露出隐隐的兴奋。

也是,这空旷荒凉的地方,湛明澜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全身狼狈,面色苍白,披头散发,完完全全的一个受害人的模样,不免让人觉得好欺负。况且,她本身漂亮的面孔,纤细高挑的身材在对方看来很是惊喜,见四下无人,就起了色心。

他们步步逼近,湛明澜迟滞了一下,果断转身,但没跑几步,就被其中一个男人从后扑了上来,压倒了她的身体,那男人个头不高,但扑上来的力气很大,用她听不懂的乡音在她耳畔吼着什么…湛明澜尖叫,那男人伸手绕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她张嘴狠狠咬下去,他吃痛,立刻松手,举起手狠狠地砸她的后脑勺,另一个男人也赶紧过来,迫不及待地蹲下来,和同伴一起控制住湛明澜的手脚,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胡乱地摸她的身体,扯开她的厚大衣…

湛明澜的心沉到了谷底,真正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她抬腿,膝盖却被对方压制住,双手腕被勒得紧…使劲全身力气喊救命,却没有半点回应…这空旷,荒凉,灰蒙蒙的世界,雨丝轻轻飘下来,她挣扎着,却换来对方更兴奋,甚至癫狂的欲^望…她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脸和眼神,猥琐诡异的神情,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气一点点逼近她…伸手探入她的衬衣里,她全身立刻紧绷起来,疯狂地喊着救命。

羞辱,恐惧,憎恶,绝望…交织成网,她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嘶声力竭地喊着救命,她知道挣扎也许是无果的,但放弃挣扎就彻底完了。

那两只粗糙,湿漉漉的手按在她腰上的时候,激起了她全部的求生意志,脑子里清朗一片,就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挣扎,死都要挣扎下去。

两个男人没料到这个瘦弱的女人竟然那么悍,慌张之余伸手狠狠地劈她的脖颈,她一个吃痛,眼前出现无数个星星,晕得不行,却死死咬着唇,继续挣扎。

细雨转大,雷声隐隐,那个男人丧心病狂地扯开湛明澜贴身的衬衣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狭长的巨雷,像是扯开了一道口子,让这个世界顿时亮如白昼。

那男人吓了一跳,身体都颤了颤,等回过神来,这只是一个惊雷,又看见湛明澜一双狠戾眸子里的血丝,本能地一怔,湛明澜趁机用力屈膝,使劲全部力量,朝他身下那龌龊急色的地方一击,他完全没预防,痛得嚎叫起来,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湛明澜又伸手抓了一把湿泥,朝他脸上砸去。

另一个男人见同伴又吼又叫,注意力分散开来,湛明澜翻了个身,手撑地,飞快起身,向前逃去,一边跑一边听到身后那两个男人愤怒,急切的吼声。果不其然,跑了不到百米,另一个男人就追上来,伸手疯狂地往湛明澜衣服上乱抓,她加速了脚步,却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他立刻抬起脚往她身上踢,她整个身子失去重心往前倾斜,眼前陡然出现两束亮光…一辆车竟然飞速驶过来…

风驰电掣中,脑子里浮现的念头竟然是,她宁愿被车撞死,也不要落在龌龊之徒手中。

轮胎和沙烁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车头在湛明澜前方不到一米处堪堪停住。

湛明澜趴在地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脸,恍惚中,她看见有人下了车,朝她走过来,还叫了她的名字,她楞楞地点了点头,那人确认是她后迅疾地蹲下来,将她扶起来,并命令车子里的人抓住那个转身欲逃的男人。

极度的疲惫让她意识不那么清晰,她撑不住了,抓住那人的袖子,轻声道:“封慎,他在哪里?我好想他。”

她就反复地问,却听不到其他声音,只看见对方的唇不停翕动,逐渐模糊。

莫侠看到湛明澜的这一刻也是非常惊诧,湛明澜失踪的这一年,湛家一直出动警力追踪她的下落,却没有半点消息,加上封慎的意外,整个S市都认定了他们夫妻是遭遇越南黑势力的迫害,他莫侠本人也相信了这一说法,而现在竟然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遇到了失踪一年的湛明澜,对他来说,这比见鬼都来的震惊。

这个县城背山靠海,以谷物酿酒技术闻名,莫侠这次来是为了考察这里的酒庄环境,土质和酒品质量的稳定性,以寻求自己品酒室的合作伙伴。今晚的商宴后结束后,他回到酒店,却毫无睡意,一时兴起想来县城的北头看看,安安静静地吹吹海风,谁知车子在北头这么空旷,荒凉的路上驰骋时,竟然碰上一人直直地朝着车头撞上来,吓得他一身冷汗,幸好及时刹车,没出意外,他庆幸之余,赶紧下车,然后见鬼似的,倒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湛明澜。

湛明澜只小睡了一会,就被莫侠的说话声吵醒了,睁开眼睛的同时,莫侠挂下了电话,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封慎”两个字。

见湛明澜醒了,莫侠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认真地问:“这是几?”

“封慎呢?”湛明澜的神情比他更认真,“他人呢?”

莫侠收回手指,说:“一年零四个月前,你和他陆续失踪,这事在整个S市炸开了,直到大半年前,热度才逐渐退去。”他顿了一下后,严肃地问,“湛明澜,你连车坠下山崖后,人去哪儿了?这一年多,你在哪里?”

湛明澜突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莫侠这个问题。

莫侠看她神情迟滞,神情恍惚,状态很差的模样,想了想说:“你不愿意对我说也行,那我通知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

说着他拿起电话。

“等等。”湛明澜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机,说,“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莫侠边问边探究似地看她的脸。

他想,湛明澜这样子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连车坠崖,车子起火,她的人却不知所踪,整整消失那么久,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会不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刚才,你在打电话?好像说到了封慎?”湛明澜换了话题,急着问。

莫侠想着点了点头,语气落寞:“和你出事的时间差不多,他乘私人游艇出海,遇到越南组织方面派来的杀手,不幸中枪后坠海,那杀手很专业,潜逃至今未归案,封家的老奶奶已经倒下了,大家族那边依旧在寻找他的下落,只是迟迟没有结果,他们也失去了耐心。”

湛明澜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来,心脏处一阵钝痛,中枪,坠海,原来言敬禹不是骗她的。

封慎真的死了?她的四肢瞬间如凝结如寒冰,左胸口的地方疼得厉害。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的疑点很多,首先封慎为什么要乘坐私人游艇出海,再者越南的杀人怎么会潜伏在游艇上,然后言敬禹怎么会知道封慎死了,他说自己亲眼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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