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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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春生的垂下眼帘,神情僵硬的又开了口,一句话被他说得咬牙切齿恶狠狠:“我想杀了他!”

  小鹿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天夜里,小鹿得了清闲,好睡一场。

  翌日清晨他醒过来,发现张春生拎来的那只大皮箱还立在墙角。下床走过去放倒箱子,他摁开暗锁掀起了箱盖。

  箱子里的什物一样紧挨着一样,摆得整整齐齐满满登登,其中有两大盒针剂,有几本封皮漂亮的日文医书,有他用来插花插草的小陶罐子,有他挂在墙上当装饰品的武士刀,甚至还有一沓崭新的信笺和一支自来水笔。

  他的唱片和口琴也都在,唱片摞在底下,口琴包着套子,靠着边。

  对着这一箱子东西,小鹿缓缓的左右晃了晃脑袋,又撸起睡袍衣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拳头攥起来,手臂显出了隐隐的肌肉线条,他怜爱而又赞赏的看着自己,他需要一点力量。

  然后他起身洗漱更衣,把陶罐子摆到了窗台上,把唱片摆在了留声机旁,把医书摆上了书架,又把那把华而不实的武士刀拿到楼下,取代了客厅墙壁上一副色彩浓艳的风景画。

  与此同时,千百里外的火车上,程世腾也起了个早。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包厢里,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事重重的向外望,火车停在了一处大站中,透过车窗,可以看见月台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望了不过片刻的工夫,火车重新开动了,包厢门也开了,一名矮个子青年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快的,除了程世腾,谁也听不见:“大少爷,人上来啦。”

  程世腾一点头,然后站起身,低头喝了一口滚烫的热咖啡。

  他这一趟西行,本是有公务要办,不过在办公务的同时,他破天荒的,偷着给自己揽了一笔私买卖。禁烟局管得再宽、再能搂钱,那钱一笔一笔记在账上,是有数的,不是他的;所以为了在短时间内发一笔无人知晓的横财,他另给自己招徕了几名西北烟土商。

  他不想再和父亲分享小鹿了,不想、也不堪;他的肠子没他老子花花,但他的性子更独。程廷礼还能允许鹿副官娶妻生子;而他自己想象了一下,认为如果换了自己,一定受不了。

  他现在就是十分的受不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傍晚时分,张春生像个黑影子一样,出入客厅端茶递水。

  程廷礼刚刚到了,起初听闻小鹿这里投奔来了个旧部下,他心里还有些犯嘀咕,直到他见了张春生本人——对于张春生,他是上下反复看了好几眼,怎么看也记不住这人的相貌,仿佛张春生是面目模糊,然而若论他的五官,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也并没有哪一处是长马虎了的。

  张春生若是多有一丝风采,程廷礼都不会允许小鹿留下他,不为别的,他怕小鹿给自己带绿帽子。和儿子分享一个小鹿,他已经是颇不情愿;若是小鹿再从外面招来什么阿猫阿狗,那他老人家可是要闹脾气的。

  两名便装青年站在客厅门口,穿戴得整洁利落,看不出是卫士还是副官,身姿笔挺的分列左右站立了,他们听着客厅内的低声细语,脸上几乎是没有表情。张春生手里捧着一只大托盘,一趟趟的往里送冰送酒送杯子,同时偷眼瞄着程廷礼——他只在东河子城破那一天见过程廷礼一面,当时他恨何若龙恨得如疯似狂,对待这位省主席,他见了也如同没见。这回终于是近距离的细瞧了,他第一眼看过去,几乎以为对方是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三十多岁,或者是四十来岁,总而言之,堪称是风华正茂。

  然而待他看得多了,他开始发现对方的白脸已经有了松弛的趋势,谈笑之间眼角会有细细的皱纹,傍晚窗外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也说不清是怎么一下子,他忽然显出了清晰的老态,那老态一闪即逝,但张春生也已经看出了他的年龄。

  张春生想,这是个半老头子啊!

  送完杯子之后,张春生无声的留在门外踱了几步,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等吩咐,其实是想要向内窥视。程廷礼起初站在沙发后方,还在安安稳稳的背着手审视墙上那一把劣质武士刀,举止也很文明和气,谈的都是闲话。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姿态有了变化。小鹿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低头向下看,而他单膝跪在小鹿大张着的双腿之间,仰起头盯着小鹿的脸轻声说笑,神情有一点痴,也有一点邪。双手扶着小鹿的大腿,手不老实,隔着一层裤子上下的抚摸,忽然抬手在他胯间轻轻一弹,程廷礼弹出了小鹿的一哆嗦。

  随即小鹿像是恼了,俯下身一把抓住了程廷礼的衣领。很明显的低下头犹豫了一瞬间,他紧接着一歪头,吻住了程廷礼的嘴唇。

  张春生看到这里就不能再看了,神下了神坛也还是神,他只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小鹿留意到了张春生的窥视与离去,但是心中毫无触动,张春生现在真是什么都知道了,自己也终于不必再东遮西掩的向他隐藏什么了。缓缓放开了程廷礼的嘴唇,他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够了吧?”

  程廷礼低声笑道:“这怎么会够?”

  然后仿佛要撒娇一样,他摇撼了小鹿的大腿,用暧昧的低声笑道:“好宝贝儿,你今天还有话没对我说。”

  小鹿听到这里,两道长眉拧了一下。随即将两边胳膊肘架到了膝盖上,他弯腰低头,在程廷礼耳边说道:“我爱你。”

  程廷礼微微笑着一点头,仿佛是很享受:“继续。”

  小鹿深吸了一口气:“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程廷礼又一点头:“好,再来。”

  小鹿忽然笑了:“不就是这么两句吗?你还想听什么?”

  程廷礼也笑了:“小废物,这也要我一句一句的教给你吗?”

  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窗前,他一边向外望,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酒。忽然间,他毫无预兆的又开了口:“小鹿,若是让你选的话,我和小瑞,你选哪一个?”

  小鹿坐在暗中,轻声答道:“都可以。”

  程廷礼叹了一口气:“我老了。”

  小鹿并没有兴趣坐在这里陪着程廷礼伤春悲秋,但是他知道自己也不能走。他纵是走,也无非是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他摆脱不掉程廷礼。

  程廷礼在客厅中感慨了一小时又四十分钟,时而是自言自语做真正的感慨,时而是对着小鹿肉麻兮兮的谈情说爱。小鹿坐在沙发上不言不动,感觉程廷礼温暖黏腻,像个半融化了的巨大糖人,和这种人相处得久了,会走投无路,会喘不过气。先前喊了他那么多年的干爹,倒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或许这乃是他秘而不宣的真面目之一,等闲不肯外露。

  这天夜里,程廷礼没有走。

  张春生像个真正的仆人一样,在小鹿和程廷礼上楼进入卧室之后,便进入客厅,开始不声不响的打扫卫生。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他不知道这客厅里还会不会再来人,但还是拉拢窗帘开了吊灯,又把灯下的玻璃茶几擦得透亮。李国明溜溜达达的走进来,见他正在闷声不响的干活,就当他是个实心眼的乡巴佬,好意笑道:“行啦行啦,甭忙活了。这儿都有人收拾,用不着你!”

  张春生答应一声,低头走了出去,一直走回了他那间小屋子里。

  洗漱过后上了床,他坐着往窗外望,等着天亮,等着程廷礼走。然而天总不亮,程廷礼也总不走。

  程廷礼是翌日中午走的,因为接下来他要往北平去一趟,接连几天不能回来,所以走得恋恋不舍。最近他添了个事业上的对头,此对头名叫赵振声,是个新近发达起来的军头,晋察冀一带全有他的人马,和程廷礼的关系是好一阵歹一阵,简直如同周期循环一般。目前这二人又歹了起来,而程廷礼又并没有很占上风,南京政府倒是支持他的,可鞭长莫及,单是口头上的支持也没有用。故而为了扭转眼下的歹势,他决定去趟北平,和赵振声会一次面。

  他离去后不久,小鹿忽然发了话,说要出去走走。李国明听闻此言,有些紧张,但是神情依然和悦:“好啊!正好今天特别晴,出门逛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您打算去哪儿?我看上公园里走走就挺不错,您说呢?”

  小鹿看了他一眼:“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说什么?”

  李国明扑闪着眼睛向他一笑,心想可惜鹿少爷实在是身体“不行”,否则自己天天守着他,跟他做几天临时的鸳鸯也不错。

  小鹿没想到自己出一趟门,李国明竟会调动两辆汽车。第一辆汽车里坐着他和李国明,第二辆汽车里则是清一色的保镖——保镖是保镖,汽车夫配了枪,也是保镖,专为了监视看管他。

  而在临出门之前,李国明也明明白白的对他说道:“鹿少爷,您出门玩归玩,可千万别动其它的心思。您要是趁机跑了,我们这些人,回来之后就只能是等死。您可怜我伺候您这些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一定得留我这一条小命,好不好?”

  小鹿笑了一下:“放心,我不跑,我往哪儿跑?”

  他这话不是假话,他真没打算跑,或者说,没打算就这样狼狈的跑。禁脔的日子当然是不好过,可正因为它不好过,所以他才不能白白的过。

  他没有谁可依靠了,也没有地方可投奔了。他活得谨慎,因为已经死过两次,不想再死了。

  再死就成他父亲了,他看不起他父亲。

  小鹿在中山公园里走了一圈,又到一家装潢漂亮的俄国馆子里吃了一顿晚饭。他身上没有钱,然而付账的人不是李国明,而是他的汽车夫。小鹿冷眼旁观,发现原来这帮人是各有其职,他单把李国明笼络住了,恐怕也没有用。

  入夜之后他回了家,程氏父子不来的话,他这个家会是相当的清静。张春生已经学会了调试浴室内的冷热水管,见小鹿进了门,他就自动的上楼去放洗澡水。

  放洗澡水的是他,跟着小鹿进浴室的人却是李国明。浴室墙上挂着大玻璃镜,小鹿站在镜子前照了照,想让李国明给自己剪剪头发。李国明听了,含笑摇头:“剪成什么样儿啊?就像您刚回家时那样儿吗?那我可不敢剪,那么着多不好看啊,像个喇嘛似的。”

  小鹿抬手摸了摸脑袋:“不剪就出去!”

  李国明走到他身后,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哟,生气啦?那我将功补过,给您搓搓背吧!我的手艺可好了,包您舒服。”

  十分钟后,小鹿坐进了水里,李国明也挽起了袖子。起初他将毛巾缠在手上,的确是在认认真真的搓背;可是搓着搓着那毛巾便脱手落了水。明亮灯光透过薄薄的水雾,他慢慢抚摸着小鹿的脊梁,同时轻声笑道:“您这皮肤可真好,又白又细,像奶油似的。”

  小鹿背对着他没有动,但是听他这话的语气不大对劲,仿佛是话里有话。

  正当此时,他后脖颈一痒,是李国明轻轻的舔了他一下:“让我尝一口,看您甜不甜。”

  小鹿明白过来了。背对着李国明,他哑着嗓子开了口:“甜吗?”

  李国明笑了一声:“甜。我知道我是个奴才,不配尝您的滋味,方才得了您一口甜头,算我今天占了便宜。”

  小鹿没说话,只在心中暗暗盘算了李国明的用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鹿洗完了澡,裹着浴袍站在卧室里擦头发,一边擦,一边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国明一愣:“谁?”

  小鹿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干爹。”

  李国明笑了:“听说是去了北平,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反正今晚儿他老人家是肯定不能到您这儿了。”

  小鹿把毛巾往他怀里一扔,然后拢着浴袍前襟走向了大床:“怪不得你今天胆子不小,敢尝我的滋味。”

  李国明不知道他这话是恼还是没恼,转身先把毛巾送回浴室了,他紧接着回到了小鹿面前,察言观色的笑道:“我喜欢您,想跟您亲近亲近,您还生气啦?”

  小鹿站在床边,扭头看了他:“我的毛病你知道,咱俩亲近不成!”

  李国明抬起一只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浴袍袖子:“您说什么呢,好像我心里就装着那一件事儿似的,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小鹿抬腿迈上了床,头也不回的答道:“我看你是个居心叵测的小骚货。”

  然后他靠着床头坐住了,扯过棉被往自己身上盖:“上来!”

  李国明怔了怔:“上去……干什么?”

  小鹿一挥手:“那你就走。”

  李国明反应过来,当即一转身坐到了床边:“谁说要走了?”

  快手快脚的脱了鞋,李国明爬到了小鹿身边,挤挤蹭蹭的紧挨着他坐下了。小鹿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衣服也脱了吧,我知道这楼里关了门,数你最大。”

  李国明抿嘴笑着,一声不吭的当真脱了衣裤,只留了一条裤衩,然后不等小鹿吩咐,自动就把两条腿伸进了小鹿的被窝。扭头嗅了嗅小鹿的耳朵,他很快活的小声说道:“特别喜欢您。”

  小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小说,翻开哪页看哪页:“想干我?”

  李国明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我哪儿敢啊!军座他老人家用您一次都费劲儿呢,何况我了?再说这事儿要是让军座知道了,我还不死无葬身之地?”

  小鹿对着书页笑了一下:“算你识相。”

  李国明转身凑近了他的耳根,吹气如兰的说话:“您也是够怪的,恕我说句冒犯的话,您那前边儿已然是不成了,走走后路不也是个乐子?何必那么怕人碰您?就说是疼,也没有总疼的,难道疼那一次,还把您给疼怕了?”

  小鹿很平静的转向了他:“我就是不喜欢。你喜欢?”

  李国明自自然然的答道:“我怎么着都行,横竖是个玩儿嘛,好受就成。不瞒您说,我小时候是练把式的,十二岁就让我师傅给睡了。我不愿意,偷着逃了,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逃也逃不出这个圈儿。”说到这里,他又用肩膀撞了小鹿一下:“我小时候可像女孩儿了。您呢?您小时候肯定漂亮得跟金童玉女一样吧?”

  小鹿迟钝的扫了他一眼:“不,我小时候很丑。”

  李国明登时笑了:“骗谁呀!”

  小鹿也笑了:“不信,你去问程世腾。”

  李国明抬手一掩嘴:“哎哟,那我可不敢。”

  小鹿不再理会他,低了头翻书看。李国明沉默了片刻,见小鹿没有抬头的意思,就扭扭捏捏的又靠了过去:“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我今天好容易上了您的床,您也让我伺候伺候您吧!”

  小鹿合上了小说:“你想怎么伺候我?”

  李国明笑着看他:“您说呢?反正我是最听话的,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小鹿想了想,然后把小说掖回枕下。抬手抓住李国明的短头发,他一言不发,把对方的脑袋摁向了自己腿间。

  李国明果然是很顺从的,而且对于小鹿,他的要求很少,仿佛只要能够“一亲芳泽”,便是心满意足。小鹿对他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讨厌他,可以容忍他像条狗似的对着自己亲来舔去,也可以容忍他把滚烫的精液射到自己的腿上。那一射是力道十足的,让他心中十分惋惜,因为李国明拥有如此健康的好身体,却是活得无用而又下贱。

  等到李国明为他擦净了腿,他背对着对方躺下了,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国明这根钉子已经是松动了,可只有一个李国明的话,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再加上一个张春生,也还是不行。

  况且,最要紧的一点,是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人往高处走,那么他这第一步,应该怎么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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